从“知识行动”到“社会行动”——基于结构化理论的反思与批判.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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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34卷第5期2023年10 月【政治哲学】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Tongji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 Edition)从“知识行动”到社会行动”基于结构化理论的反思与批判Vol.34 No.5Oct.2023汪斌锋(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2 0 0 2 37)摘要: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试图打破先在结构的知识陷阱,殊不知将知识引入行动的反身性建构逻辑也同样潜藏了“知识危机”。知识时代尤其如此,知识介入行动不仅呈现了知识滞后、知识弱化、知识隔离等知行困境,还呈现出知识一行动错配的情形。探究问题之源,需要对知识一行动一结构的类型进行回溯
2、分析。作为理想化的拯救方案,知识一行动的双向奠基和行动一结构的知识挽扶都呈现了实践性展开的特征。因此,知识行动需要转向社会行动。这不是从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回归到帕森斯的结构论,而是相反,是让知识从特定的孤立化、凝固化、抽象化、形式化、绝对化的困境中“跳脱”出来,走向一种“社会中的行动”,即:让知识行动回归社会行动,让知识行动者回到社会行动中来。关键词:知识行动;结构化理论;先在结构;知识危机;社会行动中图分类号:C9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 0 9-30 6 0(2 0 2 3)0 5-0 0 7 2-10一、引言: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知识行动安东尼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是在对帕森斯以来结构功
3、能主义范式的继承和批判中发展起来的重要社会理论,它系统梳理了社会学经典思想和当代诸多社会思潮,“是一种新的社会理论的建构”。同时,吉登斯所处的时代两大阵营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左灯右行”和“右灯左行”的奇妙场景出现在世界舞台上,面对这种现实的变化,需要理论上予以回应。无论是“交往行动论”还是“新结构主义”,都试图在回应这种社会现实,需要超越“左”与右”来看待现实发展变化。吉登斯建构结构化理论的目的之一在于从理论上回应当时世界形势发展的新动向,目的之二在于从理论上对已有的理论进行修正。其最深层次的逻辑基础在于试图克服笛卡尔以降的西方哲学社会学理论传统的主客二分思想,用结构的二重性去说明行动者与结
4、构、主客之间的互动关系。显然,这种超越“左”与“右”、弥合兼调和的做法在理论上开辟了“第三条道路”,为现代社会的发展,尤其是全球政治的走向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理论视角,并为世界政治奠定了新的意识形态基础。从理论的整体架构来看,吉登斯的理论中仍然包含了各种理论假设和思想资源。他从整体性上回应了马克思和帕森斯的方法和理论:第一,在方法论上倡导“控制的辩证法”,并且以一种矛盾对立统一的态度来判读一个社会的主体能动性和客体制约性的统一。第二,从理论的范式上认可了帕森斯结收稿日期:2 0 2 2-0 5-0 6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马克思资本观的时间异化批判思想研究”(18 BKS004)。作
5、者简介:汪斌锋,华东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R o b St o n e,St r u c t u r a t i o n T h e o r y,Pa lg r a v e M a c m i lla n,2 0 0 5,p.3.Anthony Giddens,Beyond Left and Right:The Future of Radical Politics,Polity Press,1994,pp.9-10.吉登斯认为,“我们必须从概念上把这种二元论(dualism)重新构建为某种二重性(duality),即结构的二重性,这是结构化理论的基础”。参见安东尼吉登斯:社会的构成,李
6、猛、李康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年,第40 页。郭强:知识与行动的结构性关联: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改造性阐述,上海大学出版社,2 0 0 9年,第3页。赵旭东:结构与再生产一吉登斯的社会理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7 年,第53页。第5期构功能的先在性,亦即承认一种“先在结构”以及在“某种结构化上的新逆转”,从而构建出一种“自我不断结构化的存在”。从理论的内容层级上看,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可以从两个层面来理解:一个是基于整体结构性的动态调整来把握社会历史变迁的宏大理论;另一个是在个体的行动中建构其知识一行动的“结构化理论”。第一个层面离不开第二个层面的个体行动。因此,行动与结构
7、的关系问题是一个基础且重要的问题。正如霍姆伍德(John Holmwood)和斯图尔特(Sandy Stemart)所认为的,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在众多的行动理论中已经居于核心位置。威斯特(Malcoim Waters)更是指出,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不仅是行动理论传统最晚近的继承者,而且还把行动重新放回到了社会学理论阐述的主流,因而结构化理论是最佳的行动理论。然而,学界对于这一问题关注的侧重点不同,由此也形成了几种具有代表性的声音:郎友兴认为,我们对结构化理论的理解从行动开始,或者说行动对理解结构化理论具有本质性意义;赵旭东认为,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提供了一种解释社会的意义框架;郭强认为,最关键的应
8、该是行动论,行动论是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核心部分,讨论结构化理论必须讨论吉登斯的行动论,理解结构化理论也必须把理解行动论作为基础甚至是全部内容。依笔者看来,行动具有直接和基础性作用,对行动的关注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行动论是结构化理论的核心,不理解行动论就无法触及结构化理论的核心。但仅关注行动或者行动论是不够的,行动和行动论的前提是“知识行动”。一方面,行动者不是“白纸一张”的行动者,行动者有其知识前提,不同知识的行动者所采取的行动会迥然不同,因此需要有知识的介入来观察行动者。另一方面,结构也不是“铁板一块”的结构,是具有“知识价值”的结构,对结构的构建本身也是对知识的重塑,其中还关乎“知识价值”
9、。可以说,知识在行动与结构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可能的结果是问题核心链条的关键一环。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吉登斯在结构化理论中出人意料地格外关注“知识”,尤其是知识与行动的关系,并把建构这种关系看作结构化理论的核心内容。对于知识的观照,尤其是在知识一行动中对知识的把握,是结构化理论不可回避的问题。知识与其说是结构化理论的构成性要素,不如说它本身就参与了”行动,并在结构化上扮演了重要角色,“知识参与”可以说是行动和结构得以发生并最终成形的重要工具。当我们以知识一行动的视角来审视结构化时,不难发现“知识一行动一结构一知识(新)”的链条才是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完整逻辑闭环,那么自然也就可通过一种接近形而上的抽离
10、方式来重新展示吉登斯的完整理路:一种“先在知识 与先在结构 一行动与知识参与一结构化与知识生成一新结构与汪斌锋:从知识行动”到“社会行动”73“先在结构”思想在马克思的论述中已经大量存在,马克思在批评费尔巴哈的唯心主义时曾说,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在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但是,这里所说的个人不是他们自己或者别人想象中的那种个人,而是现实中的个人。也就是说,这些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人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马克思还说道,每一代都利用以前各代遗留下来的材料、资金和生产力,由于这个缘故,每一代一方面在完全改变了的环境下继续从事所继承的活动,
11、另一方面又通过完全改变了的活动来变更旧的环境。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节选本),人民出版社,2 0 18 年,第16 页,第33页。赵旭东:结构与再生产一一吉登斯的社会理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7 年,第10 页;第7 1页。Jo h n H o lm w o o d,Sa n d y St e m a r t,Ea p la n a t io n a n d So c ia l T h e o r y,M a c m illa n,19 9 1,p.3.郭强:知识与行动的结构性关联: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改造性阐述,上海大学出版社,2 0 0 9年,第4页;第3页。马尔科姆
12、沃特斯:现代社会学理论,杨善华、李康等译,华夏出版社,2 0 0 0 年,第58 页。吉登斯在社会的构成一书中开篇就以“行动者和能动作用”来构建其结构化理论,在社会学研究新规则一书中也以行动的概念为基础展开论述,因而可以说,行动对理解其结构化理论具有本质性意义。郭强:“强强纲领”:知识行动论的知识逻辑,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13年第2 期,第6 8 页。每个人都降生在一个发展前进的社会中,该社会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组织或结构形式,而且还会影响他们的个性,这是外在于他们而存在的。参见安东尼吉登斯:资本主义与现代社会理论,郭忠华、潘华凌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年,第113页。74新知
13、识”螺旋式上升的结构化理论。在这个理论中,行动者以其知识参与而凸显出来,不仅超越了帕氏结构功能主义中“个体消失”的问题,而且打破了结构功能主义的“稳定性”,展现出一种接近于马克思的“双向对象化”的实践之维。知识贯穿于行动一结构的始终并伴随着结构化的过程,由此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先在结构”中的知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行动者如何获得有效(准确)的知识并在其介入下参与新结构的生成?新结构的生成中知识如何固化成型?这不仅关乎宏大社会发展变迁的现实问题,也关乎结构化理论中知识生产和行动者赋能的问题。因此,对“知识一行动一结构”的理解问题就需要转译成如何理解“知识生产一行动者知识介入一新结构与新知识生成”的
14、问题。当今已然步人了知识时代,是一个“知识大爆炸”一一知识快速生产的时代。面对不断加速且眼花缭乱的知识生产,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知识以便采取知识行动?或者说,知识时代需要什么样的知识理论来支撑这个时代的发展?何种知识理论可以成为知识时代社会前行的理据?围绕理论和现实的这些问题,我们需要回溯至帕森斯的“知识陷阱”和吉登斯的努力来予以回应。二、帕森斯的“知识陷阱”与吉登斯的努力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34卷在帕森斯的结构功能主义中,个体知识呈现出“静态”特征。其不仅未扮演促进社会进步的催化剂的角色,反而成为固化社会的稳定剂并将知识生产的前提割裂掉了。个体对知识的理解是对已有知识的理解。个体在结构中
15、不直接参与知识生产,个体与知识之间是“割裂的”,知识作为一种“陷阱”,是作为社会结构预先“安排”好的“框”,个体被装进这个“框”内,从而产生出具有社会属性的人。社会化的进程是知识化的进程,而知识化的进程则是固化社会结构的过程。“知识陷阱”和“个体无能”是帕森斯结构功能主义被诉病的主要方面。为此,作为对帕森斯的结构功能主义的批判和创新,吉登斯从“打破稳定的结构”人手,从个人与社会的关系出发,找出行动者和结构的链接并动态观察这种演化,结构化理论便应运而生。在结构化理论中,反身性(reflexivity)知识参与是行动者和结构的链接得以形成及其演化得以发生的前提条件。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实质是调和了帕
16、森斯结构论的内在矛盾并将行动一结构化纳人其中,其结构化行动的思想凸显了吉登斯在修正以往行动论缺陷上的努力。一方面,吉登斯从行动者出发来建构解释框架,并预先认定了行动者是具有知识的行动者,由此为知识行动开启了解释通道。这为展开分析知识、行动以及行动者之间的关系奠定了基础,并阐释了作为知识一行动的行动者在社会结构中所呈现的结构性关联的模式。另一方面,吉登斯却不自觉地陷人了帕森斯的“知识陷阱”。知识的永恒特性是建构社会与个体,然而新知识和新结构“何以可能”的问题却不是结构化所关注的重点,因而被视为一种“既是媒介又是结果的自然而然的情景”。作为一种知识,其一定有先在的范畴。我们不能局限于在先在知识中谈
17、论知识生产,这种知识行动的过程是一种类似于“复制”的“维模”形态,对知识的更新和社会的发展都缺乏解释力度,进而也不构成结构化的核心内容。结构化作为一种理论范式有其非常优越的宏观和动态的自主解释框架,但这种“自然而然的默认发生”不能解释“何以可能”的问题,并且它直接忽视了对不同知识行动的区分。这种情况也存在于吉登斯的另一篇著作现代性的后果中,在那里他直接“把作为一种地方知识的脱域机制视为全球化的重要前提”。但是,“植域”才是全赵旭东:结构与再生产一一吉登斯的社会理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7 年,第10 0 页。?Anthony Giddens,Central Problems in S
18、ocial Theor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9,p.52;pp.46-48.郭强:知识与行动的结构性关联:吉登斯结构化理论的改造性阐述,上海大学出版社,2 0 0 9年,第3页。吉登斯指出,结构的二元性是指社会系统的结构特性,它既构成系统的实践的媒介,也是其结果。参见AnthonyGiddens,Central Problems in Social Theor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9,p.69。Anthony Giddens,The Consequences of Modernity,Stanf
19、ord University Press,1991,p.18.第5期球化的真正发生。从“脱域”到“植域”的过程不是想当然的问题,只有满足了一个重要的前提才能实现这种“自然而然”的结构化进程,那就是当“先在结构”是一张白纸的时候,行动者才能将自已的知识“植人”其中去建构全新的社会结构。但这种情况在全球化的进程中极其罕见,尤其是在当今的全球化进程中则几无可能。因此,吉登斯的努力并没有回答“异质空间结构化何以可能”的问题,而是用一种在逻辑上默认的态度假设了某种极端状况的出现以论证其结构化理论。究其本质,吉登斯所代表的西方社会理论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欧美中心主义”的态度来判定“东方必将从属于西方”。显
20、然,问题还是问题,在逻辑上“想当然”并不能解决问题。传统知识何以在知识时代有效行动?西方知识何以能与现实国情相结合?尤其是在当今社会,我们看到大量的知识并未真正进人行动之中,甚至发生了行动与知识的割裂及错配,知识时代知识危机的不断爆发正说明了当今知识论的困境。知识与行动的割裂表现为:一方面,知识不参与行动,或者说,知识不能有效(准确)地参与行动;另一方面,行动的过程和结果不足以达成新的知识储备,也无法有效提升知识运用的能力。正如米尔斯对其时代(问题的判断,当今时代是“一个不安和冷漠的时代遍布智识上和道德上的不安”,这构成了“当代智识生活的普遍不适(malaise)”的一部分。这种“普遍的不适感
21、”或许正是当今知识危机的显影:知识还能深度介人生活吗?知识还是行动的理据吗?行动和知识的关系在知识时代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异?首先,知识危机表现为“知识滞后”与“知识失效”。进入知识时代以来,知识与行动的割裂表现为“知识滞后”一一尽管知识大爆炸,但行动中可凭借的知识不多,呈现出了知识时代所特有的“知识无效”“知识失效”的怪异情形。“知识滞后”表现为知识生产具有时效性,知识时代对知识的更新和运用的速度都明显超过以往社会一一几千年的农业知识在农耕运用中可能没有太大变化,而几十年的工业知识就可能面临过时,尤其是知识大爆炸时代的知识可能都无法“过夜”,陈旧的知识在加速变迁的社会中表现出失能、失效、失语的奇
22、特景象。因而,当前能看到一种被称为“知识强制表达”而现实不断超脱的“知识滞后”场景。一旦知识滞后,知识就难免演化成为行动的依附寸一一在依附行动中展开一种“马后炮”式的知识工作。其次,知识危机表现为“知识弱化”“知识隔离”。“知识弱化”表现为:随着知识时代的到来,知识不是“少了”而是“弱了”,知识在行动上的参与力下降。与之相反的是,知识生产表现为数量级上的爆炸增长,但知识范畴并没有因此扩大。知识解释力在相关议题上呈现出戏剧性的“相互对冲”,真相被海量信息遮蔽和掩埋,一种“后真相时代”下的知识无力感扑面而来。“知识隔离”一方面是由于知识分化为不同领域的专业知识并制造了学科的边界;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各
23、自领域的知识自我强化语境,甚至是自我迷恋而产生了“知识墙”,不同知识领域的不同学科缺乏有效的交流和对话。再次,知识危机表现为“知识替代”“知识错配”。这里出现了与“知识隔离”相反的情况汪斌锋:从知识行动”到“社会行动”三、知识危机:知识和行动的割裂75一“知识这里需要区分吉登斯的另一个概念:经验的封存(sequestration of experience)。它指的是一种人的经验被隔离的状态,这是与现代社会抽象系统的发达密切相关的,人感受到的经验不是经验本身,而是一种“离人的感知很遥远的经验”,意味着个体与事件和情境的直接接触变得稀少而肤浅。参见AnthonyGiddens,M o d e r
24、 n i t y a n d Se l f-Id e n t i t y,Po l i t y Pr e s s,P.8。赵立玮:社会学的想象与想象的社会学一一帕森斯、米尔斯社会学研究进路比较论要,社会,2 0 16 年第6期,第98 页。知识时代是一个知识不断分化的时代,所谓“8 0 后”“90 后”“95后”,甚至“0 0 后”“10 后”,这些说法本身不只是“代沟”的问题,更多的是知识分界的问题,不同群体各自习得的知识和秉承的价值理念差异导致认知和行为区隔。赵旭东:结构与再生产一吉登斯的社会理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 0 17 年,第17 2 页。76替代”和“知识错配”。一方面,现实
25、世界感性材料的杂多为多元化知识的生产和理解提供了可能,从而也为知识的替代和错配提供了便利。这种情况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社会生活日益理性化的趋势,生活被打着“专业”旗帜的科技知识所占领而呈现出一种非生活化的陌生。另一方面,知识时代的知识传播主体也在不断地个体化和“去中心化”,各种似是而非的知识不断地混淆视听。这种情况多是受到了消费主义意识形态的干扰,致使唤行动者混淆了“真实的需要”与“消费的需要”。当外部知识取代或者错配日常生活领域的内在常识,以致日常生活变得陌生而无法理解时,捍卫常识才能成为知识时代的议题。总的来看,当对未进入行动的知识展开反思一一发现知识错配或是没能准确把握知识行动的领域一一抑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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