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临川四梦”看汤显祖创作思想的转变.pdf

100文艺天地一、“临川四梦”创作思想转变的具体表现（一）题材主题由儿女风情戏转变为政治问题戏“临川四梦”前二梦是紫钗记和牡丹亭，后二梦是南柯记与邯郸记，前二梦与后二梦在题材主题上发生了大的转变，由展现歌颂爱情的伟大转变为批判揭露官场的黑暗。万历五年到七年，汤显祖创作了“临川四梦”中第一部完整的传奇 紫钗记，这部作品以李、霍二人的爱情故事为主线，内含作者对于封建婚姻制度与强权势力的反抗。该剧主要讲述了霍小玉与李益之间悲剧性的爱情故事，对比紫箫记，作者对几个主要人物进行了改动，李益曾经是趋炎附势、朝三暮四的伪君子，而在紫钗记中，李益一片赤诚，久久不归也仅仅是由于外部压力，是由于卢太尉的无理要求与迫害，卢太尉也是新塑造的一个反面人物，在强化戏剧冲突上有着重要作用，而霍小玉的身份地位也发生了较大的转变，从身份低下的娼妓化身为被抛弃到民间的王府千金，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向往。这些变化，都使得二人之间感情更加真挚动人。牡丹亭主线是杜丽娘与柳梦梅的爱情故事，毫无疑问，也是一出儿女风情戏。她和春香私自游园，在梦中与柳梦梅相会，并从此耽于怀想，一病不起，并在走之前还拿自画像殉葬，不难看出杜丽娘本身是一个爱自由爱自然真性情的女性，她与春香游园，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自然与春天，她的青春得到了觉醒，然而“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这是她面对青春逝去无可奈何的惋惜，也是她作为一个青年女性面对庞大复杂的封建制度的反思与无措。杜丽娘在阴曹地府与判官据理力争，大胆剖白，为情而死也为情而生，返还人间后，受到了以杜宝为代表的封建礼教的阻拦，二人也没有退缩，历经重重磨难终得团圆。而南柯记与邯郸记与前两部作品相比有较大差别。笔锋一转，直指官场。首先，看南柯记，这部作品取材于南柯太守传，唐贞元年间，淳于棼作为一游侠之士偶然醉酒丢官，后去听契玄禅师说经解闷，醉倒于古槐树旁，梦入大槐安国，他在大槐安国成了当朝驸马，在其妻子瑶芳公主的助力之下，淳于棼步步高升。大槐安国的淳于棼耽于享乐，骄奢淫逸，最终被皇上遣返回人世。整出戏借淳于棼对荒诞的大槐安国进行讽刺，淳于棼的发迹变泰是通过向琼英献殷勤得到了驸马的职位，瑶芳公主为他求得官职，他兴高采烈做了“老婆官”，批判了普遍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黑暗的明代社会。其次，淳于棼得到南柯太守这一职位后，推荐自己的几个酒友担任了南柯郡不同的职位，扶持自己的亲信，这也是明代官官相护、织成一片复杂的关系网的现状，在瑶芳公主去世后，淳于棼“出入无度，宾从交游，威福日盛”更是腐化堕落至极，借此讽刺了明代积弊重重的社会。邯郸记创作于南柯记的次年，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偶遇卢生认为此人可度，但卢生深陷俗世，慨叹：“大夫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迭声耳听，使宗族茂盛而家用肥饶，然后可以言得意。”吕洞宾便赠他一玉枕，他进入枕中，与崔氏结为夫妻，从“临川四梦”看汤显祖创作思想的转变闫思洁中国矿业大学摘要：本文从汤显祖“临川四梦”入手，分析汤显祖“临川四梦”创作思想转变的具体表现为题材主题由儿女风情戏转变为政治问题戏，终极理想逐渐向仙佛转变等等。由此探究思想转变的具体原因，具体包含明后期儒释道思想的交融交汇与作者自身经历的影响。关键词：汤显祖；思想转变；儒释道思想作者简介：闫思洁（2002），女，汉族，山西晋城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文学。101文艺天地在梦中他仕途大起大落，最终因为迷信采女之术纵欲过度而亡，惊醒后才发觉黄粱尚未熟，不过一场梦，最终抛却红尘，被吕洞宾收度，随他游仙而去。邯郸记借卢生的大梦一场对黑暗社会现实展开激烈的批评，利欲熏心的卢生与崔氏通过行贿得到了状元，孔方兄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而人人称羡的“状元”更像是一个笑柄，他们夫妇二人还通过找靠山、抱大腿稳固自己的地位与权势，可以见得，像卢生这样的小人，其升官史满是肮脏与黑暗，踩踏普通人的脊背，挑战着社会的底线。整个社会如同被迷雾笼罩，看不见一丝生机与光明。（二）终极理想逐渐向仙佛转变风情戏高举真情、至情的旗帜，在主要人物身上寄托理想，这种理想与最后权威的裁决一致，说明对最高统治者还抱有一定幻想。政治戏反映出矫情、无情的可憎，刻画了官僚社会腐败不洁，很大程度上把仙佛家的出世理想与终极权威联系起来，也看出了时代的衰微和仙佛的虚幻。王思任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评论汤显祖的剧作说：“邯郸，仙也；南柯，佛也；紫钗，侠也；牡丹亭，情也。”紫钗记 歌颂了李霍之间的爱情，值得注意的是，黄衫客其实在唐人小说中就已出现，但汤显祖真正赋予了他神秘力量与浪漫主义色彩，二人爱情最终得以圆满离不开黄衫客的外力，他是故事团圆的决定性因素。卢太尉是封建特权的代表，那怎样冲破这一阶级反抗他的强权？汤显祖虽然有着超凡的见识与思考，但他不可避免地会受自己出身与时代的局限，他无法跳脱出封建社会而寄希望于人民斗争，因此他赋予了黄衫客绝对强力与卢太尉抗衡，才有了李益受赏加封，卢太尉被查办的结局。而牡丹亭里，杜丽娘与柳梦梅得以相爱也离不开杜丽娘对“情”的执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但当杜宝拒绝与女儿相认且不同意他们的爱情时，当“情”与“理”面对不可调和的矛盾时，除了杜丽娘对至情的执着，皇帝发挥了关键作用，皇帝被他们的爱情所打动并为他们证婚，改变了杜宝和陈最良，使以情反理得以实现。在这点上，前二梦一样，在歌颂至情的同时，结局的团圆都离不开最高权威的裁决与支持，这也说明此时的汤显祖虽然反感封建礼教的束缚，但对最高统治者还寄予一定的期望，对社会还保有美好的幻想。再看后二梦，南柯记流露出浓重的出世思想，更像是契玄禅师对淳于棼的超脱。佛说一切皆空，而“梦了为觉，情了为佛”可以说是该传奇的出发点。淳于棼在梦中经历大起大落，突然惊醒才发现不过是一场梦。结尾的情尽，更加渲染出作品的悲剧情调，大梦初醒后，哪怕他凭借自己高超的佛学修养打开忉利天门依然无法挽救一切化为虚幻的现实，他的归宿也不过是醒悟后立地成佛。邯郸记中卢生黄粱一梦，这梦中不仅涉及官场的黑暗，还包括金钱的罪恶，统治者的昏庸好色等等黑暗的社会图画，这才使卢生惊醒后顿悟并与吕洞宾游仙。在“仙”的掩护下，讽刺的触角伸向社会各个层面，批判力度也更强。对比前二梦中汤显祖对最高统治者的希冀，后二梦这种思想完全消失了，统治者变得昏庸丑陋，而真正的裁决者是佛学是道法，变得虚无与抽象，背后是汤显祖怅然若失、消极厌世的思想与自寻出路的无可奈何。二、汤显祖“临川四梦”创作思想转变的成因（一）儒道佛思想的熏陶少年时期，汤显祖便受到儒佛道等多种思想的启蒙。汤显祖的祖父汤懋昭早年时多次参加科举却没能考中，数次做了幕僚，这足以见得祖父是有儒家的济世之心的，可惜最终还是不得志返还家中，追求山林趣味，由崇尚入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儒学转为一切皆空的出世思想。汤显祖与他的祖母关系很好，而祖母也崇信道教，常常诵读道家经文。汤显祖的儒家思想启蒙除了祖父，还离不开其父汤尚贤，他说：“家君恒督我以儒检。”再看汤显祖的名字，“显祖”可以看出家里人对他怀有很高的期望，期盼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这也为他日后参加科举考试、积极入世奠定了基础。汤显祖初期并没有辜负家里人的期望，才华横溢，并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 年）如临川县学为诸生，二十一岁在江西参加乡试以第八名中举。并遇到了他的老师罗汝芳，接触心学，阳明先生说：“喜、怒、哀、惧、爱、恶、欲，谓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认得良知明白。”这也是汤显祖将“重情”的思想作为自己追求的开始，也打开了封建礼教的一个缺口。值得一提的是，万历十四年（1586 年）的夏天，罗汝芳至南京讲学，罗汝芳与汤显祖等门生在城西永庆寺探讨生命的妙理。罗汝芳常常高举“赤子之心”的旗帜，他曾说：“万物皆是吾身，则嗜欲岂出天机外耶?若其初，志气在心性上透彻安顿，则天机以发102文艺天地嗜欲，嗜欲莫非天机也。若志气少差，未免躯壳着脚，虽强从嗜欲，以认天机，而天机莫非嗜欲矣。”天机与人欲并非不能相通，也为汤显祖“性无善恶，情有之。因情成梦，因梦成戏”。提供了理论依据，汤显祖对自己“至情”的理解也逐渐加深，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的牡丹亭在对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性格的把控上比单纯描绘爱情情节的紫钗记进步太多，可谓是一大飞跃。尤其是杜丽娘性格的几度发展，甚至以情抗理，明显可以看出心学对作家创作的影响。到“临川四梦”后二梦时期，作品都流露出了明显的出世思想，作品呈现出清淡寂静的佛学主题倾向。这种出世思想除了来自家学，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达观大师的影响。万历十八年（1590 年），汤显祖与真可和尚初见，他对汤显祖的影响十分深刻，可谓无人能出其右。这也是汤显祖创作向仙佛主题转变的一个重要原因。（二）汤显祖仕途的坎坷儒释道思想熏陶是促进汤显祖创作思想转变的重要原因，但更不可忽视的是他个人的遭际。起初，汤显祖在科举的道路上走得并不顺利。由于没有接受张居正的延揽，他接连四次未能中举，这对汤显祖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打击，直到张居正逝世的后一年，汤显祖殿试终于以第三甲第二百一十名赐同进士出身，在考取庶吉士时，他拒绝首相张四维和次相申时行儿子的结交，失去了考选的机会。紫钗记中的许多情节可以看出汤显祖的经历，作品里状元李益由于不愿接受卢太尉的延揽，被派遣到边境军队。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汤显祖由于忤逆张居正而屡次落第，可以说是借传奇表达自己对时事的不满。在万历十八年（1590 年），蒙古军侵犯姚州，二十年的边境和平一朝破灭，首相申时行却隐瞒事态之严重。万历十九年（1591 年），汤显祖草拟了论辅臣科臣疏，指出朝廷申时行专权堵塞言路，贪污受贿，劣行罄竹难书。这份奏章震动朝野，汤显祖几日后被贬官至徐闻。年复一年，汤显祖才高却无法发挥，终于向吏部辞职返乡。牡丹亭的第一出里写道：“忙处抛人闲处住，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这与汤显祖刚刚罢官返乡的现状十分贴合。这几年，他对社会变迁和宦海沉浮感触已经很深，但创作热情仍未泯灭，正是他创作牡丹亭的大好时机，这也是他作为一名剧作家的黄金时期。受作者个人经历与思想境界影响，紫钗记更多抨击手握强权的卢太尉的个人作风，是对其个人的不满，而牡丹亭跳出了个人，是一个士人的思考。促使汤显祖后期思想转变的重大原因，也离不开作者本人的经历。南柯记中第三十九出象遣中写道“客星占牛女虚危，正值乘槎客子归”。导致淳于棼被遣返，多年前汤显祖上奏了 论辅臣科臣疏，也是由于彗星突然出现，他大胆进言而被逐出朝廷，可以看出南柯记中对官场黑暗的揭示与批判与汤显祖个人仕途的经历息息相关。从南柯记到邯郸记，汤显祖还经历了两个重大打击，其一是其长子夭折。汤显祖心怀大志少年成名，在科举路上几经挫折，他将自己的理想与希望都寄托在长子汤士蘧身上，士蘧年少体弱又有父亲巨大的精神压力，终于在万历二十八年（1608 年）去世，这对于进入晚年的汤显祖来说是巨大的精神打击。屋漏偏逢连夜雨，万历二十九年（1609 年），本应是上升的时期，汤显祖却因为“浮躁”的理由被免职，落得“闲住”的处分，这对于已经辞官回家的汤显祖来说是巨大的侮辱。可以说，这次贬官之后，仕途这扇大门对他已是紧闭了。上述的两个打击，成为南柯记转变至邯郸记的重要原因。万历二十九年（1609年），邯郸记 问世。此时的汤显祖丝毫不掩盖自己对政治的失望，对官场展开彻底的讽刺与披露，相比南柯记笔锋要更加尖锐更加深刻，通过卢生的大起大落写出官场的浮沉多舛与执政者的喜怒无常。杂庆极欲两出更是将封建大官僚的无耻昏庸暴露于读者面前，邯郸一梦，大梦一场空，对大官僚给予全面的否定。由此可见，他的出世之心遂成。参考文献：1单隽.浅析“临川四梦”中的文化意蕴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03.2王建科，张义光.临川四梦和汤显祖的悲剧意识J.汉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1995（05）：29-33.3魏攀.论邯郸记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2009.4叶长海.从临川四梦看汤显祖的人生观J.戏剧艺术，2010（06）：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