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豳风·七月》岁时观念探析.pdf

31文学探析引言诗经是我国诗歌乃至整个中国文学一个光辉的起点，其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涵泳其间，渐渍于汪洋。其中的 豳风七月 是一篇农事诗，以一年十二月为经，以四时蚕桑耕稼及狩猎活动为纬，交织成一幅朴茂的西周时豳地百姓一年的农耕生活图景。此篇以时序的演化为线索，其中涉及关于时间的词有38个，因而对 七月 历法的研究受到众多关注，历代学者对其解析丰富，为我们洞悉七月中的时间问题提供了基础。本文试图通过爬梳七月中纷繁复杂的时间描述，探寻早期岁时观念的一些特点。一、豳风 七月的岁时问题与学术史梳理时间，是研究七月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七月，关于月份的记载有两种格式，一为“某月”，二为“某之日”。诗中关于“某月”的叙述从三月至十月，“某之日”的叙述从“一之日”到“四之日”。一篇之中用两种记月法体现了七月中独特的计时系统，此现象引起了学者们的探讨，主要的说法大致有四种。其一为高亨在诗经今注中提出的以十个数目计十二个月份的“豳历说”，此说法缺乏历史根据，历史上并无这样一种历法存在。其二为“周历说”。郭沫若认定“诗中的物候与时令是所谓周正，比旧时的农历，所谓 夏历，要早两个月。”并将 七月中的“一之日”“二之日”中的“一之”“二之”解释为“一来”“二来”，但今人从“岁差”规律上弄清了“七月流火”的“七月”确系夏历七月，而非周历七月。其三为陈久金的“十月太阳历说”，他认为 七月中提到的“某月”为 36 天，10 个月意味着 360 天，一年余下的五六天即诗文中的“某之日”。后来的学者指出“某之日”若代表的是一天的时间，就无法与诗句中的很多岁时活动相对应，因而，此说法也存在问题。其四为“夏历周历并用说”。陈新等人认为“从物侯时令上、天文岁差上、歌诗规律上及诗歌内证上看，七月属夏历、周历并用说比较可靠”。对于七月的历法，诸家莫衷一是，当前学界较为公认的看法是：诗中交织着夏历和周历两套历法。皮锡瑞经学通论云：“此诗言月者皆夏正，言一、二、三、四之日皆周正，改其名不改其实。”诗中关于表时间的词有两种格式，第一种为“言月者”，即诗中的四月到十月，此类月份的表述所使用的历法为夏历。而第二种为“言一、二、三、四之日”，所使用的为周历。夏历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农历，而周历、殷历与夏历的主要区别在于将不同的月份作为一年之始。古人把十二地支与十二个月相配，给冬至所在的农历十一月配以子，依序称为建子之月、建丑之月、建寅之月等。周历以建子之月为岁首，殷历以建丑之月为岁首，夏历以建寅之月为岁首。由此，诗中的“一之日”对应夏历的十一月，也是周历的正月；“二之日”对应夏历的十二月，即周历的二月；“三之日”对应夏历的正月，即周历的三月；“四之日”对应夏历的二月，即周历的四月。据悉，诗经中一篇之内采用两种计时系统的豳风 七月岁时观念探析李小夏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摘要：诗经 豳风 七月所着意呈现的是时间流转过程中的农桑活动。本文在对其岁时问题的学术史梳理之上，对七月中体现出来的岁时观念进行探析：七月采用夏历与周历并行的方式来结构诗篇，是先民以冬至为年岁节点的岁时观念在历法系统上的渗透；先民以观象授时的方式确认了自身存在的节奏，并在循环的时间序列之下有序开展着各种农事活动。关键词：七月；岁时观；观象授时作者简介：李小夏（1999），女，汉族，重庆人，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汉外对比研究。32文学探析唯有七月这一篇。七月为何要以夏历与周历并行来结构诗篇？基于前人对这一问题的多方面考察之上，笔者认为其主要受到古代先民观象授时的岁时观的影响。二、观象授时 以冬至为年岁节点的岁时观念不同的历法反映着不同的岁时观念。早期民众的岁时观念与观象授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据 汉书 律历志记载，先秦时期有古历六种：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周历和鲁历。对于古六历学者们虽有不同的诠释，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均以冬至为历算起点，而周历更是以冬至所在的十一月为一年的开端。在早期观象授时时代，人们通过观测星象及晷影长短来判断冬至的到来，并将冬至看作改岁的节点，将北斗星的斗柄回寅视为岁首。这种岁时观念反映出先民对二分二至的重视，诗经中的七月正是体现了这样的岁时观念。七月第五章言：“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整个复句描写蟋蟀由“在野”到“在宇”，到“在户”再到“入我床下”，表明天气逐渐转冷。从七月述至十月后，紧接着又言：“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整个时间是逐月、连续性的，十月之后就是改岁。“改岁”一词意为“由旧岁进入新年”，由此可见，在 七月中，夏历的十月结束意味着旧岁已过新年开始，接下来的月份为十一月，而以十一月即建子之月为岁首的正是周历。诗中而后就用“一之日”“二之日”来表用周历记月，而不沿用“十一月”“十二月”的夏历纪法。七月中农事活动正式结束在十月，随后冬至到来，斗柄指向子的位置，正午日影达到一年中最长，这时阴气成为一年中的高峰，阳气即将开始上升。因此，在七月的十月之后便是改岁。“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这段时间，天气极为寒冷，“无衣无褐”便难以度过严冬的时光。这个时间段属于农闲时期，所以与王事有关的活动也在此时展开，也便有了“取彼狐狸，为公子裘”“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凿冰冲冲”等活动。从“二之日”到“三之日”，斗柄回转，由原来北方指向寅的位置，寅的位置正与夏历一月对应，此时万物复苏，新的生命也将萌生。“三之日于耜。”夏历正月开始修理农具，这个时候百姓需要为公家的田地服一定的劳役，因而“三之日”另一项重要的活动就是将所取之冰“纳于凌阴”（毛传解释“凌阴”为“冰室”）。到了“四之日”，“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农事活动在悄然进行着，还要举行“献羔祭韭”这一项重要的节令活动，即“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综上所述，豳风七月中一切人事活动都根据观察到的日月星辰、寒暑冷暖的变化有序地进行。全篇最大的特点就是重视年节冬至：十月农事活动结束后，冬至随即而来，冬至的到来意味着旧岁辞去，即将迎来新的一年。四个“之日”的纪时从冬至到春日，体现出古人对斗柄由子位回归寅位的重要岁时观念，且这段时间属于一年中的农闲时期，阴气为一年最盛，气温也达到一年最低，民众活动以年事活动和王室徭役为主。以“某月”（夏历）记名的时间段与农事生产相对应，以“某之日”（周历）记名的时间段则与王事活动相对应，介于“四之日”和“四月”之间的是夏历三月（周历五之日），所以在七月中三月另有两个别名作为过渡：以“之日”的延续被称作“春日”，以农事月份的开始被称作“蚕月”，这正体现了先民观天象、授人时的时序观念。三、观象授时 时序循环、顺时而动的宇宙之思从七月诗中可以看出，先民们尚未形成一种科学的岁时观念，他们对岁时的把握源于自身以直观感性的方式感知到的斗转星移、草木枯荣、天气物候等自然的循环现象。在两套历法系统中，夏历的开始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由夏入秋，结尾是“九月肃霜，十月涤场”，由秋入冬，而这正好是十二月的周期，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循环的周期。周历则以“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的寒风凛冽为始，以“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的凿冰藏冰为终，同样也是一个循环。并且在“献羔祭韭”的祭祀活动过后是“朋酒斯觞，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的庆贺场面，这样的仪式，是先民回顾一年劳作时的祭祀与庆祝，在这样的庆典中，流逝的时间被忽略，即将来临的是这一年的重新体验，而不是新的不同年岁。而结尾的“万寿无疆”作为一种祝颂之词，也无不寄托着先民对永恒的一种追求。这种对永恒的期待正体现出先民在自然节奏下所形成的循环的岁时观念。对于先民来说，他们感知到时间并不是在线性地向前延展，而是在无限地循环，并通过不断观察日升月落、月盈月亏、冬去春来等自然现象来加以验证，进而将这种经验深刻于自己的意识中，形成时序循环的岁时观。在这种循环的岁时观念下，人的各种行为都是在33文学探析特定的时间里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春耕就是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伐桑必须在“蚕月”进行，甚至“蚕月”本身就是已经规定好的养蚕的月份；“斯螽动股”的时节是“五月”，“莎鸡振羽”的时节是“六月”；“七月”火星向西流逝，天气转凉；“九月”妇女就该缝制冬衣了。所有的活动都是按照一定的秩序进行的，这份秩序源于时间，时间在此更多的是一种对人的行为进行规范和制约的力量，促使社会形成一种约定俗成的规范：人们在一个井然有序的时间系统当中进行着“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诗中的述说，大有“勿夺农时”的紧迫感，尤其表现了敬天命而尽人事的生存态度。在这里，自然被当作人类赖以生存的衣食父母，然而，人并非消极地等着大自然的馈赠，而是按照大自然的节奏，经过艰苦的劳动，从大自然那里获得了最基本的生存保证。七月 中的“春阳”“流火”也好，“莎鸡”“蟋蟀”也罢，这些天文、物候等大自然所固有的属性与特征，都是跟人类活动联系在一起的自然律动，紧张的生产活动安排充满节奏感，使天、地、人达到高度统一、相互依存的状态。结语不同的历法支配着不同的岁时观念。七月中夏历与周历灵动记月的方式，是先民以冬至为岁始岁终的岁时观念在历法系统上的渗透。七月中的岁时系统，反映了先民对自然的观察和对自然的理解，是先民观象授时观念的体现，一切人事活动顺应天时有序进行，体现出古人遵循和敬顺天人之道的生命及宇宙之思。诚然，无论夏历、周历，还是夏历周历并行使用，历法的形式在古人心里也许并不重要，他们需要看到的是其指导农桑稼穑的功能与意义。先民们在自身直观感知到的循环自然时序之下，把虫鱼律动、日月流转等物候天象作为开展生产、生活的参照系。这也是农耕民族的一种原始追求，促使他们在农业生产过程中，密切关注四季更替、风云变化，并逐步发展出一种与天地万物共生共存的文化心理，即“天人合一”观。作为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大部分诗篇也反映了这一思想。参考文献：1印志远.豳风七月岁时观念钩沉兼论文学史上的“岁暮”为秋J.文学评论，2019（02）：136-144.2高艳艳.诗豳风七月诗性观照下的时间意识J.广东开放大学学报，2016，25（06）：66-71.3季康华.诗经豳风七月的记事方式与后天八卦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5（04）：62-67.4王崇任.豳风七月中的时间结构与时间意识J.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6）：146-149.5陈新，侯新一，周林庆.诗经豳风七月记月考J.山东省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学报，2007（03）：142-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