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妇女杂志》“离婚问题号”的编辑策划与影响.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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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海 妇女杂志 是商务印书馆发行的四大刊之一,是近代备受瞩目的女性刊物。尤其是章锡琛担任主编期间,对其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将它由“家政参考书”锐变成了“妇女解放言论利器”,引领了社会舆论,受到了广大青年读者的欢迎,推动了“妇女杂志 黄金时代的出现”1。该杂志持久的社会影响力,引发学界的强烈关注。整体来看,对 妇女杂志 的研究可以归为两类,其一是与女性解放主题相关的诸多内容,如女性形象、休闲空间、婚姻、教育、职业、伦理、服饰、身体等;2其二是关于 妇女杂志的编辑,主要涉及王蕴章、章锡琛、杜就田等人的整体编辑风格,而“专号”的编辑尚无人涉足。淤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笔者以章锡琛首次编辑的“离婚问题
2、号”(以下简称“专号”)为研究对象,拟在编辑出版的向度上有所突破。本文所关注的问题是,专号的编辑策划如何与时代相结合,在栏目设置与文本刊登上展现何种策略技巧,专号的出版产生了何种社会影响,以此来观察作为都市商业文化产物的妇女杂志,如何在启蒙与生意之间寻得平衡和突破,以期为当代期刊出版提供借鉴。一、妇女杂志 的转向与接续改革妇女杂志 创刊于 1915 年,“以提倡女学,辅助家政为宗旨”3,主要宣传家政、卫生、科学等内容,意在培养具有科学新知的贤妻良母,成为“闺中之最恩物,女界之良导师”4,受到了女性读者的欢迎。贤妻良母是清末民初以梁启超为代表的启蒙知识人对新女性的角色期待,“上可相夫,下可教子,
3、近可宜家,远可善种,妇道既昌,千室善良”519,其中既指涉强国保种之意图,又有改良社会风俗之意愿。民初,时任教育总长的汤化龙指出,“余对于女子教育之方针,则务在使其将来足为良妻贤母,可以维持家庭而已”6。内务部随之发布敕令,宣扬“中国女教向以端静温淑为宗旨”,要求地方政府取缔女性的社会公共活动,试图逼迫因革命走出家庭的女性再退回家庭,“务使养成贤母良妻,庶于道德风俗,各有裨益”7。综合来看,当时无论是启蒙建构、教育培养还是政府的社会治理,都集中指向女性贤妻良母的角色。因此,妇女杂志 的创办及其宗旨的确立,符合当时社会的整体氛围。上海 妇女杂志“离婚问题号”的编辑策划与影响王栋亮(西华师范大学
4、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南充637001)摘要:“离婚问题号”是 妇女杂志 改革后商业化运作成功的典范,它在启蒙和生意两个层面都取得了显著成绩。此次编辑策划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章锡琛切中了时代脉搏,利用志同道合之士积聚的文化权势,积极回应知识青年关注的婚恋问题,不仅占据了思想启蒙的文化高地,而且以此助推了销售市场的拓展。不过,其成功的背后也孕育着危机,为章锡琛日后卸任埋下了伏笔。文化产品的商业策划,不仅要关注先进国家的发展态势,更要立足中国以贴合本土实际的经验解答时代之惑,这是期刊编辑发行获得持久生命力的密钥。关键词:妇女杂志;离婚问题号;编辑策略;影响力中图分类号:K20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
5、号:1673-1972(2023)05-0091-06收稿日期:2023-05-08基金项目:西华师范大学博士启动项目“张爱玲小说文本中 五四 婚姻的性别特质研究”(412959)的结项成果作者简介:王栋亮(1976-),男,山东诸城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社会文化史研究。淤参见:习婷 论王蕴章的编辑思想妇女解放的新思潮与 妇女杂志 的旧良方,载 中国编辑 2019 年第 2 期;王秀田 章锡琛与 妇女杂志 改革,载 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 3 期;张艳玲 五四时期 妇女杂志 编辑思想、体例与内容之演变,载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6 年第 1 期。第 25 卷 第
6、5 期石家庄学院学报Vol.25,No.52023 年 9 月Journal of Shijiazhuang UniversitySep.2023“每种媒介出现时,都面临了一系列独特的社会、经济和政治情况,它们形成了这种媒介在社会上特殊的采纳方式。”8139随着新文化运动的深入,尤其是在五四“重估一切价值”精神的引导下,女性价值被重新审视,贤妻良母主义受到质疑和批判。北大学生罗家伦撰文批评 妇女杂志,指责其“专说些叫女子当男子奴隶的话,真是人类的罪人”9。王会吾(悟)则站在女性立场公开鼓吹妇女解放,号召女性打破贤妻良母主义,走出家庭,追求经济独立和人格自由。10知识青年的思想动态表明时代已然发
7、生变化,沈雁冰回忆道,“提倡贤妻良母主义的 妇女杂志,在时代洪流的冲击下,也不得不改弦易辙了”11189。因此,妇女杂志 作为商业文化的产物不得不调整办刊宗旨,故而很快就提出今后的发展方向是“提倡女子解放”12。如上文所言,编辑部实际上在 1919 年底就已经明确提出女子解放的发展方向,不过保持了“十二分审慎周详”,颇符合商务印书馆开明、稳健的风格。1919 年 11 月,妇女杂志 刊发了署名“佩韦”(沈雁冰)的文章 解放的妇女与妇女的解放。当时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的谢菊曾后来认为,这标志着刊物的新生,13149即刊物启蒙转向的开端。不仅如此,已是 小说月报 主编的沈雁冰,在王蕴章的邀请下帮
8、忙策划了杂志的改革,如采用白话文,鼓励使用新式标点;压缩家政等传统内容,扩展“论说”栏目,新增“读者论坛”和“名著”栏目,重视读者的观感和意见,介绍西方妇女解放理论和经验。从1920 年的第六卷开始,妇女杂志 呈现出与时代接轨的新面貌,为杂志的后续改革奠定了基础。14为了提升刊物的竞争力,商务印书馆馆长张元济的用人观念发生了转变,“本馆营业非用新人、知识较优者,断难于学界、政界接洽”,而“后起之辈思想甚新,蓬蓬勃勃,亦颇有为公司兴利除弊之意,有不可遏之势”15129,270。1920 年底,在 东方杂志 主编钱智修的推荐下,章锡琛担任了 妇女杂志 主编。章锡琛给自己的定位是商人,16作为文化商
9、人同样必须考虑市场,正如朱光潜所说:“就文学而言,读者群变了,作者的对象和态度也随之而变了。”17325重视读者的需求,杂志才能受到欢迎。为了使刊物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章锡琛在前期改革的基础上进行了深化。办刊更加遵循商业化原则,首先是确保按期出版取信于读者;其次是增加栏目和内容,降低定价以促销;再次是深化编读之间的沟通,认真答复读者信函,助增品牌影响力。18这些改革都服务于助推女性解放的办刊宗旨。章锡琛接续了前期确定的发展方向,强化与时代的接轨:“那时正当新思潮运动极盛的时期,妇女问题为一般人所注意,我感觉到在 妇女杂志 中非讨论到妇女问题不可。”16不过,与其他刊物强调女性独立有所不同的是,
10、他坚持“以恋爱来解决妇女问题”19,以“谋妇女地位的向上,和家庭的革新”20。因此,杂志刊发的内容集中在婚姻、家庭和性伦理等方面。上述刊发内容所建构的女性解放路线招致了当代学者的批评,认为它带有男性特质。21192之所以产生如此认知,一方面与女性自身发声不足、男性精英为其代言所致;22另一方面还与章氏对爱伦凯“母性论”的接受有关,这影响了女性启蒙中的角色建构。再者,时人注意到,作为主要受众的青年学生比较关注婚姻问题,23内容的调整更切合读者需求。与之前稳健的改革路线不同,章锡琛编辑的内容相对激进,策略的变动与读者的思想状态相关。时人指出,青年的思想“凡为学生者,多趋于求新”24,并且在阅读报刊
11、时“只要是新鲜的议论,总是服从”25。这段文字虽不无夸张,却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五四知识青年的思想状态,这必然影响着杂志刊发内容的调整,为后续“专号”的策划奠定了思想基础。二、“专号”的策划编辑与特点五四新文化人注意到,现代性的社会生活在世界范围内拓展,同时这种现代性又深刻反映在个人生活中,“前者是 世界主义,后者叫做 个人主义”26,二者相互激荡、融会,是孕育现代生活的物质、伦理基础。这番论述内置的先验性预设是,中国社会的发展进程符合现代化发展的一般规律,因而西方现代化进程就有了极强的参照意义。西方现代化进程中产生的婚姻问题在中国同样存在,因而章锡琛在“离婚问题号”的宣传广告中开篇就提到,离婚
12、问题为现代世界各国的大问题,而中国由于新旧伦理冲突使得这一问题也日益突出。27事实确实如此。青年们向往自由恋爱,急欲摆脱包办婚姻的羁绊,但“过度渡时代的父母往往因礼教家风的关系,不肯听他们正当的离婚。所以这般活泼有为的青年们,脱离家庭关系的有之;欺骗恋人的有之;杀妻的有之”28,这一切“成为老年思想与青年思想冲突的焦点”29,从而使离婚问题受到知识界的广泛关注。面对青年们思想的剧烈变动以及引发的社会问石家庄学院学报2023 年 9 月92题,章锡琛以敏锐的嗅觉捕捉到了商机,决定对此进行集中回应,遂将第 8 卷第 4 号议定为“离婚问题号”。专号是指期刊将一批相关问题的文章集中于某一期,并另立名
13、目单独发行。30270这种形式把讨论的议题集中、深入和系统地呈现出来,能够引导读者深化议题的认识。从出版角度看,这是一种不错的营销手段,当时的 学生杂志 礼拜六 等刊物都经常刊发专号,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离婚问题是五四时期女性解放的重要议题,但以“专号”形式来讨论还极为少见,对于 妇女杂志而言尚属首次,在社会整体氛围相对保守的 1920 年代,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因此,有读者提醒编辑说,这恐怕要惹起社会上许多人的反对,但编辑部明确表示,“这离婚问题号,无论是受人欢迎,或受人反对,都是好的。倘若既没有人欢迎,更没有人反对;社会上对于这个问题,一般都抱着无关心的态度,那就糟了”31。也就是说,“专号”
14、出版的目的之一在于引起社会对于妇女问题的关注。学者章清梳理了清季民国时期“思想界”的浮现过程,他认为其内涵对应着相互关联的两极,即新型出版物和走出科举时代的读书人,二者共同营造了“思想界”。321从这个意义上看,章锡琛以 妇女杂志为平台,联合新知识人共同打造了女性启蒙的“思想界”。出版物的本质是精神产品,其“质量之高低,最终是要取决于人(包括作者、编者、出版家等)的”33390。章锡琛为人热情好客,注意结交知识界好友,如周建人、胡愈之、吴觉农、丰子恺、沈雁冰、郑振铎等,其中既有商务编译所的编辑,又有文学研究会成员,后期还有立达学会成员的参与。34291总之,在章锡琛身边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知识
15、人,既有作者、编者,又有出版者,既能保证办刊质量,又能助力杂志占领启蒙思想的高地。当时“谁的论点说服人,谁的立论坚决(有时候是武断),谁的观念与社会的脉动相照应,便在各种 论述 的争衡中胜出,一旦它获得 群聚效应,这个 领导性 论述便逐渐上升到全国舞台的中央”354。因此,汇聚人才是 妇女杂志 能脱颖而出的重要条件,这也是章锡琛办刊的优胜之处。章锡琛所积聚的文化优势很快体现出来,“专号”的出版就集中了文化界的不少骨干。除章锡琛以“瑟庐”的笔名亲自操刀撰写了 福斯德博士的离婚反对论 从七出上看来中国妇女的地位 外,章锡琛的搭档、以性教育闻名的周建人以本名刊文 离婚问题释疑 中国离婚法上的三绝,以
16、笔名“高山”撰写美国近年离婚的增加,用笔名“乔峰”撰写 中国的离婚法,与“紫瑚”合作刊发 欧洲各国的离婚法 等多篇文章。被誉为“当代茶圣”的吴觉农是 妇女杂志 的撰稿人,经同乡胡愈之的连络,吴觉农、章锡琛二人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36496吴觉农撰写了 爱伦凯的自由离婚论,系统介绍了其离婚主张;另外,他还用YD 的笔名3740刊发了 白莲女史离婚记 一件妥协的离婚,分别介绍了日、中两国的离婚事件。儿童文学家何公超以笔名“味辛”38189撰文两篇,分别为 离婚的进化 和 战后英国家庭动摇的趋势;黄幼雄是胡愈之的表兄,与周建人、章锡琛是商务印书馆的同事,39280他写的文章为 德国最近之离婚调查。文
17、学研究会的朱自清以“知白”之名,40刊发了 离婚问题与将来的人生。这些人不仅视野宏阔,而且文化素养高,多数人还有着新旧婚姻的生活经历,对知识青年的婚姻困境有着强烈共鸣。他们汇通中西学理,进行新知识的生产,形塑着“专号”的舆论导向。解决社会问题不仅要阐发理论,更要关注社会现实,编辑部的征文广告特意强调,“其论述各地离婚事实之文字,尤所欢迎”41。有作者这样写道:“偶阅妇女杂志,登有征求离婚问题的启事。这件事恰恰碰在我的心坎里。”42杂志设置的议题切中时弊,引起了广泛的共鸣,广大读者转变为作者,“纷纷投寄大著”31,能够判明区域来源的作者有浙江的凤子女士、江西的高伯非和子甘、江苏无锡的吴末狂和吴江
18、的严君篇、北京的李季诚女士和李邦典、湖南长沙的梦苇、岾山西的乔思廉、山东峄县的王思等人,还有不少作者无法判别来自何处。作者地域的多元性,足见杂志和议题的影响力。杂志以征文方式加强了编、读之间的合作,共同建构了杂志的思想性和公共性。如果说杂志日常出版的栏目设置胜在内容的多样性,那么“专号”栏目设置的特点在于主题突出和结构紧密。“专号”开篇是“总论”,汇聚了周建人、沈雁冰等名家之作,阐发了他们对离婚问题的见解,亮明了编辑部的态度和立场。由于清末以来中西文化权势的转移,援引西方文化资源阐发中国问题是知识界的基本思路,因此紧随其后的是“离婚问题的两大学说”栏,分别介绍了女权主义者爱伦凯女士与福斯德博士
19、关于离婚问题的截然对立的观点,以引起读者的反思与争鸣。紧接着开辟“结婚与离婚”栏,系统介绍结婚与离婚二者之间的关系,阐发离婚对于婚姻的意义。王栋亮:上海 妇女杂志“离婚问题号”的编辑策划与影响第 5 期93婚姻关系的变动离不开制度的支撑,离婚法则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内容,因此中外离婚法律的比较又是必不可少的板块,故有“离婚的法制和习惯”栏,与之相关的还设有“欧美离婚问题的现状”栏,介绍了英、美、德等欧美主要国家离婚问题的调查,帮助读者了解西方国家离婚的态势。启蒙的目的在于社会改造,因此对于社会现实的关注是编辑部尤为重视的,故而设置“关于离婚的事实及其批评”和“对于自由离婚的主张和反对”栏,刊登了作
20、者们亲历或观察到的种种离婚的事实,乃至社会对离婚的态度等问题。总之,“专号”栏目围绕着理论、制度和事实三方面,从中西比较的视野来阐发离婚问题,试图激发知识青年关注、改造婚姻以及社会的热情。三、“专号”的启蒙影响与市场营销在“专号”的“发刊旨趣”中编者声明,“本号中的文字不过想作极公平的讨论,使一般人都知道注意罢了”43。编辑部虽竭力表明自己的中立立场,但明眼人还是看透了他们的意图。在第 8 卷第 8 号刊登的离婚问题号的回声 中,有读者明确指出:“妇女杂志 目下所出的离婚号,虽说是赞成的反对的两样兼收,到底你们的意思,是要提倡离婚自由。”44对于这一意图,编者在回复时并未否认。那么,在编、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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