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史与民间美术研究.pdf

64一、引言通过对考古发掘出的文物，以及历史留存下来的文献进行分析，是中国传统美术史研究中主要的研究方法。直到摄影机和录音机等数码设备问世，艺术史的研究方法变得丰富起来。在 20 世纪后半叶，使用录音、录像、数码等科学技术已经成为艺术研究的重要手段。通过访谈形式得来的资料，丰富了艺术研究的素材，拓展了艺术研究的视野，深化了艺术研究的理论。这种特殊的研究方法被称为“口述史”。民间美术作为中国美术史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有着时间性、地域性这两个典型特征，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地域文化中产生的民间美术无论是在艺术形式还是精神内涵方面都有着显著的差异。民间美术杂而广的特点，以及民间美术师徒制的传承方式导致学者在研究民间美术史的过程中，常常面临缺乏相关文献资料的状态，从而无法构建其完整面貌。因此，许多民间工艺、民间绘画发展至今面貌越来越模糊且面临从美术史中逐渐“消失”。口述史方法以访谈的形式获取相关资料，通过口述者对事件、现象、艺术家等的回忆和评价。一方面，可以挖掘文献之外那些细微的事件，打通美术研究的节点，还原历史最完整的面貌。另一方面可以通过对口述记录整理而生成的文本加以整理、分析、研究，丰富美术史研究内容，开拓美术史研究领域，甚至重构美术史的叙事。因此，口述史的运用对构建民间美术体系有着非口述史与民间美术研究文|冯 玲摘要：民间美术发展到近代逐渐走向衰落，一方面是因为民间美术特殊的传承方式，另一方面是因为民间美术以往在艺术界不被视为正统艺术，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民间美术的发展与传承。直到 20 世纪，民间美术逐渐受到重视，越来越多的学者将注意力转向民间美术。在民间美术的研究中，口述史是不可或缺的方法。口述史通过对口述者进行访谈，将口述者的回忆、经验、情感等转换为口述文本，并进行深入的探究。口述史丰富了民间美术研究的资料库，有助于民间美术谱系的建立，对民间美术研究有着非凡的意义。关键词：口述史；民间美术；艺术传承凡的价值和意义。面对不同地域之间文化、语言、习俗的差异，口述史方法能最大程度维持民间美术原有的面貌，展现一部“活历史”。同时，口述史方法是抢救及传承民间美术的必要方法。二、口述史与民间美术研究（一）口述史概述学术界对口述史概念的界定众说纷纭，大致可归纳为以访谈、录音、录像等手段对历史参与者或见证人进行采访，采访内容为受访者的回忆、经历、看法等。口述史这门学科建立于 20 世纪 40 年代，而口述史本身诞生于尚无文字的社会，普遍地分布在普通人民的口头上。保尔汤普逊认为：“口述史是围绕人民建构起来的历史。它为历史本身带来了活力，也拓宽了历史范围。它认为英雄不仅可以来自领袖人物，也可以来自许多默默无闻的人们。它促使师生成为合作伙伴。它把历史引入共同体，又从共同体中引出了历史。它帮助那些没有特权的人，尤其使老人们逐渐获得了尊严和自信。在它的帮助下，各阶级之间、代际之间建立起了联系，继而建立起了相互理解。而且，对单个的历史学家以及其他人来说，由于口述史具有意义共享的特点，所以它在地点和时间上为这些人提供了归属感。”口述史虽然是一门新学科，其本身却并非近现代的产物。口述史最早以口头传说的形式分布于社会，书 画 雕 塑 65而经过处理的口头资料早在几千年前就已存在于历史学和其他学科著作中。比如，西方的荷马史诗以及中国的史记，这些著作主要是依靠口述史方法进行编撰。口述史发展到 19 世纪中叶，学术氛围日益学院化、书斋化，尤其是历史学家面对史料更加严谨、科学，口头史料的真实性、重要性逐渐遭到质疑。巴黎大学的朗格鲁瓦和查尔斯塞格诺努斯教授在其经典手册历史研究导论中开宗明义地以绝对的口吻写道：“历史学家与文献一道工作不存在文献的替代物：没有文献就没有历史。”因此，口述史在 19 世纪中叶短暂地退出了史学研究的舞台。到 20 世纪中叶，随着时代的发展，科学技术发达，长期社会变迁导致口述史的运用在西方国家迅速成长与扩散。磁带和录音机的发明，使口述史这门特殊的研究方法被多门学科所运用。至此，具有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诞生，逐渐形成一套科学规范的学科体系。（二）民间美术的传承与发展民间美术是中国美术史中最有活力的一部分。其源于民间、高于民间，是劳动者的艺术，主要有剪纸、年画、木雕、陶器、民间绘画等艺术形式。事实上，民间美术这一概念并非中国美术史所固有的。张道一在中国民间美术辞典中提道：“一般地说，在古代，民间美术是相对宫廷美术、文人美术和宗教美术而存在的。当阶级不复存在时，以上三种美术所形成的内容、形式和艺术特征并没有消失，以至成为人们在艺术上的不同追求。因此，民间美术也就主要相对专业的（职业的）美术家的艺术而并行发展。在交错的关系上，宫廷美术是民间美术的升华，发展成富丽、贵重、铺展、精致甚至烦琐的形式，而其健康、率真的气度减弱了。文人美术一则倾向于清高、雅致、斯文，有的作品带有自我标榜的意味。宗教美术为了达到面向大众宣传，吸引更多的善男信女，又直接采用了民间美术的形式。由于民间美术的原发性，质朴纯真，源于大众的生活，往往是使用最普通的材料，加工不多，又大都为劳动群众所实际应用。所以，千百年来形成了一种世俗观念，将艺术强分尊卑，民间美术被视为粗俗简陋，不登“大雅之堂”。这种世俗观念正说明了民间美术概念形成前并未受到重视。直到 20 世纪中叶，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的讲话后，民间美术迎来了一轮“热潮”，民间美术也逐渐受到重视，“民间美术”的概念才逐步得以完善。自古以来，民间美术的传承方式主要为传承人言传身教或对民间艺术品的传承，极少存留下相关文献。直到近现代，口述史学科与多学科的交叉运用，民间美术开始运用口述史方法对传承人进行访谈并记录，民间美术资料库的构建才逐步完善。张道一谈道：“诚然，民间美术的传承性很强，地域性也很明显，并且在形态上带有程式的特点。其变化是有的，但是不向现代艺术，存在个人风格的明显差异，它是在历史的长河中缓慢流动而渐变的。如果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得不到保护，不能由自发的发展转化为自觉地发展，一旦中断，便很可能断流竭源，造成未来文化上的一大损失。”民间美术是我国广大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和艺术创作能力的展现，其中蕴含的文化价值不容置疑。当代社会应当意识到民间美术的价值，重视民间美术的发展，做好对民间美术的研究，使其得到更好的传承。三、口述史在民间美术研究中的运用民间年画民间艺术宝库中最具影响力的艺术门类，是一种普及性强的绘画，内容多以描绘人民生活为主，也有以历史故事或戏曲小说为题材创作的年画。我国年画艺术遍布全国各地，不同地域的人民生活习惯、风俗习尚、地域文化不同，在年画艺术的创作上各具特色。在众多年画中，天津的杨柳青年画首屈一指，不仅产量大、质量高，且艺术形式独具特色，可称为年画艺术中的典型代表。随着时代的变迁、战争的爆发等，天津杨柳青年画的发展日趋衰弱，更是在战争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直到 20 世纪中叶，国内逐渐对年画展开了大规模的抢救、传承活动。民间年画的传承主要依靠师徒制或口口相传的形式进行传承，因此存世相关的文献记载少之又少。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在对年画的研究中口述史方法的运用是必不可66少的。事实上，最早对天津杨柳青年画进行收集并展开研究的是部分国外学者。姜彦文在口述史中的杨柳青年画中提道：“俄国的科马罗夫和阿列克谢耶夫对杨柳青年画的收集与研究是最系统全面的。除此之外，法籍传教士亨利多雷可称为最早收集、整理、研究和摹绘和出版年画的人之一。”由此可知，对杨柳青年画的研究正是建立于实物收集和口述史的基础上的。口述史方法的运用对年画乃至民间美术的研究都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可以说没有口述史就很难有如今的民间美术研究。王树村先生的中国民间画诀一书就可以见得口述史对杨柳青年画研究的作用。王树村先生在此书序言中写道：“笔者幼居画乡杨柳青，临近画肆、传真馆，故对年画艺术十分喜爱。当课余从师徐少轩、阎文华学画时，得见粉本画样不少，也常听到一些作画口诀，可惜未能一一记录下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党和政府对民间艺术异常重视，因而又得机会拜访了杨柳青、丰润区和北京的几位老画师，并重新将过去从杨柳青年画作坊收集的一些画法、画诀整理出来，选要写出，以使这一世代秘而不传的画法（秘诀）公之于世。”王树村先生的这本中国民间画诀中的内容多以口述史的方法对老画师们请教、收集、整理而成，对研究民间美术有着极大的价值。王海霞谈及王树村先生时说道：“王树村认为史料的价值是第一位的，是留给后人的遗产，是永恒的，是一切研究工作的切入点。这就是他五十年代开始收集，1984 年才得以出版的中国民间画诀一书，它填补了中国美术史论研究的空白，是中国民间绘画史上难得的第一手绘画理论资料，这是他多年征集，自己忍饥挨饿，把粮钱送给病危的民间老艺人，感动了他们才换来的。”从中我们可以体会到民间美术研究成果的来之不易，以及口述史对展开民间美术研究的重要性。民间美术是民间文化多样性的表现，民间美术是与老百姓的生活紧密联系的艺术，也是中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剪纸艺术是中国民间美术中的珍宝之一，是劳动人民创造的一种极富地域特色的艺术形式，具有很强的独特性、鲜活性。剪纸又名“窗花”，多装饰于门窗之上，表现内容多为百姓生活、民间习俗、神话传说等。从广义上来说，剪纸也可称为“刻纸”“撕纸”，创作者使用不同的方式或工具将红色的纸剪、刻或撕成各种图案，再剪纸贴于门窗之上。这种工艺品多用于年节之日，象征着喜事来临，也寄托了老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与众多民间美术相同，民间剪纸的传承也主要依赖师徒制、口头相传等方式。乔晓光在活态的纸文明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中国剪纸传统的序言中写道：“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中，文字的创制和占有一直是部分人的专利，历史赋予了文字相当的权利和神圣性。但漫长的人类文明生存史中，绝大部分人是依赖口头语言和图形符号行为去实现生存需要的。因此，文明的传承一方面依赖文字构成的书写传统，另一方面也依赖以口传文化方式和手传造物方式构成的活态文化传统。以人为本、口传身授、约定俗成的活态文化同样是中华文明持久性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正是民间美术这一特殊的艺术形态，导致了对民间美术的研究与其他艺术研究的方式大不相同，口述史方法成为民间美术研究的核心之一。以山西的“武氏剪纸撕纸艺术”为例，学者对“武氏剪纸撕纸艺术”的研究和保护，向大众展现了口述史方法与民间美术相辅相成的关系。闫慧芳对山西“武氏家族”展开研究，以口述史方法为主对“武氏剪纸撕纸艺术”进行考察。闫慧芳在口述史语境下的传承人释义与保护基于山西省“武氏剪纸撕纸艺术”的考察一文中，以口述文本的形式，原汁原味地还原了“武氏剪纸撕纸艺术”的历史、工艺、传承现状等，再辅以图像资料完整地展现了世代相传的“武氏剪纸撕纸艺术”风貌。从闫慧芳和传承人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到“武氏剪纸撕纸艺术”的工序和特色，也可以看到口述史作为研究民间美术的活态口头资料的价值和意义。四、口述史在民间美术研究中的价值与意义（一）价值民间美术彰显了我国民族文化的特点，对民间美书 画 雕 塑 67术的研究和发掘，有利于促进我国民族绘画艺术的发展。民间美术特殊的传承形式，以及自古不被认可的艺术地位导致民间美术的发展不平衡，因此极少留下相关论著。在收集、整理、研究民间美术的过程中，口述史方法对民间美术研究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第一，民间美术是劳动者创造的艺术，而口述史是围绕人民构建起来的历史。面对民间美术创作者地域差异大、语言差异大、文化差异大等因素，口述史的包容性、多元性可以容纳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对象。第二，口述史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还原历史的作用，通过口述者的回忆、叙述，可以再现民间美术发展的某个阶段或某一方面。第三，在文献资料上，口述史可以扩大民间美术研究的史料范围，弥补民间美术研究在文献上的不足，建立并完善相关资料库，为之后的研究提供基础。第四，口述史为民间美术乃至中国美术研究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拓宽了研究的视野和领域。第五，口述史方法保留了口述者回忆的原始性，通过对这些原始资料的分析，可以从中找到许多细微的线索。第六，通过口述史方法，我们在弥补民间美术相关资料之余，可以从画师的记忆和观点中得知口述者对民间美术的态度。口述者的叙述使历史更为生动、鲜活，有助于我们深入了解口述者本人的观点，以及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某一社会情境下民间美术的发展和变化。口述史对民间美术研究的价值体现在多个方面，打破以往美术研究以文献资料为主的研究方法，将叙述者作为主体，利用他们的记忆和观点构建民间美术发展谱系，丰富中国美术史的内容。（二）意义口述史对民间美术研究有着非凡的意义。一方面，对民间美术研究本身来说口述史利于民间美术的发展与传承。口述史的运用将民间美术发展过程中流失的细节追述还原，通过访谈的形式记录每种民间艺术的制作工艺、传承状况、源流及发展等。在口述史方法的帮助下，辅以图像、实物等资料，民间美术的谱系得以建立，民间美术的风貌逐渐完善。另一方面，通过口述史得以将已经流失或面临失传的民间美术建构起来，重塑或还原民间美术的历史风貌。对民间美术的研究拓宽了中国美术史研究范畴。以往的中国美术史著作中民间美术的占幅较少，常因民间美术相关文献的匮乏，导致民间美术的书写往往一笔带过。近年来民间美术谱系的建立与完善充分揭示了民间美术的价值，民间美术渐渐走进大众的视野，得到重视。五、结语21 世纪以来，民间美术备受关注，成为艺术界的热门话题，如何对民间美术展开研究与保护，也是近年来众多学者的研究重心。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学者的不懈努力，民间美术文献库的收集不断丰富且备受重视，但民间美术复杂又种类繁多，部分民间美术的研究尚不够完善，口述史正是研究民间美术的有效工具。当下，口述史以实践的形式运用于实践的艺术中，表现突出取得了不少的成果。从天津杨柳青年画到剪纸艺术再到撕纸艺术等，口述史在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艺术研究中起到有利作用。除此之外，口述史的学科性质使口述史可以与多门学科交叉运用，使研究更加丰富多元。参考文献：1保尔汤普逊.过去的声音：口述史M.覃方明，渠东，张旅平，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2张道一.中国民间美术辞典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1.3王树村.中国民间画诀M.北京：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2003.4乔晓光.活态的纸文明：作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中国剪纸传统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11.5姜彦文.口述史中的杨柳青年画J.北方美术，2011.6王海霞.对传统年画保护问题的思索J.美术观察，2007.作者简介：冯玲（1997-），女，汉族，江西省鹰潭市，江西科技师范大学硕士，研究方向：综合材料绘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