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屋建瓴,架构完整——苏百钧工笔花鸟画教学思路与基本架构研究.pdf

052高屋建瓴，架构完整苏百钧工笔花鸟画教学思路与基本架构研究张民生摘要：自清末民国以来，逐步走入学院的中国画如何实施教学成为全国各大美术（艺术）院校共同面临的课题。苏百钧是解决这一问题的代表性人物，以自身学习中国画的经历和创作体会为基础，致力于工笔花鸟教学的研究，其研究成果不是国画专业教学普遍做法的泛泛而论，特点一是高屋建瓴地明确了教学思路，一般院校中国画专业教学不具备如此深入的学术思辨；二是真正完成了工笔画教学的基本架构，架构横向上有联系、纵向上有层次。这两个特点前者有高度，后者有具体的步骤和方式，是中国画教学守正创新的范本。关键词：苏百钧 工笔花鸟教学 教学思路 基本架构|艺术设计教育|Design Education自近现代开始，伴随着中国画的衰退和西学东渐的势态，不少美术教育家、国画家如高奇峰、刘海粟、徐悲鸿、林风眠、潘天寿等人身体力行，先后创办美术学院教授中国画。自此，学院在中国画传承中居于主导地位，如何在学院内教授中国画就成为不得不解决的问题。一百余年的时间里，每一所美术学院（艺术学院）都着力于学科的建设，其中，苏百钧（图 1）是典型人物，在近四十年的时间他先后以广州美院、中央美院、中国艺术研究院、苏门画苑为阵地，默默耕耘，经过不断研究和实践，明确了教学思路，提出了教学架构，为工笔花鸟画这一画科的继往开来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专门人才。一、形成基础：家学、学院学习和个人天分民国期间美专（艺专）先后成立并逐步发展，因而自民国后出生的中国画家，大多数是学院培养的成果。但凡事总有例外，典型的代表是中央美院苏百钧教授，他学习中国画有着独特的经历：自幼濡染于深厚家学中，之后进入学院系统地学习中国画，再加上过人的天分，为其日后工笔花鸟画教学的成就奠定了基础。苏百钧出生于广州，家学深厚。父亲苏卧农是岭南画派花鸟画代表性人物，苏百钧自幼在父亲指导下学习书法、绘画、诗词及画论，同时也受方人定等师伯师叔的熏染。一百多年前的广州直面南洋，因地利之便，最早接触了西方文明，在苦难与屈辱的历史中最早觉醒并寻求革新之路，开近现代风气之先。这样氛围下的美术教育和中国画也开始寻求革新，苏卧农就是其中的代表，他先在佛山美专学习，后入春睡画院获岭南画派高剑父传授，还曾东渡日本接受现代美术教育。这些经历蕴含着大量的信息：新兴学院制和传统师徒制传授方式的补益、传统和现代的碰撞与融合、岭南画派对中国画革新精神。立体地呈现出自清末民国以来整个中国画坛的情景和对中国画未来的探索的状态，也为苏百钧之后花鸟画教学的开步奠定了正统、创新的思想基础和基本技能。此外，苏百钧也受妻子影响。其妻雷承影自幼在母亲关爱仙的教导下悉心学习，关爱仙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倾心培养了女儿的文学修养和审美。雷承影陪伴苏百钧度过了生活中风风雨雨的同时，也以自己良好的文学修养和审美能力影响了苏百钧，有时以诗词与苏百钧的画相和，例如，对冬日 向日葵之二（图 2）这幅作品就写出“回首今非昨，点滴入隆冬，莫问前事，斜阳西去，季风依旧，零落繁华坠雪绒，天涯望尽，来去匆匆，羽燕苍茫送”这样的诗词。除了家学，苏百钧在学院学习的经历也不可多得。读研究生期间，在黎雄才、陈金章、梁世雄等岭南画派名家指导下主攻宋元工笔花鸟画法，又系统学习了素描、色彩构成、平面构成、立体构成等美术科目，还主动关注西方现代绘画，为日后创作奠定了基础。这与现在早期美术教育几乎全盘西化有着本质的不同。在美术学院里的研究探索使得苏百钧“有了更高的审美感觉与能力，拓展了更宽阔的视觉审美领域。这种审美感受和感知能力对于画家面对大自然时显得尤为重要，可以在寻常的景物中发现别人没发现之美”180。这些经历正如苏百钧自己所说：“早年走过的是中国的一套中国画传统正脉教育之路，直到中学以后才开始接触素描慢慢大胆地吸收了一些西方现代绘画抽象的东西。”1196亦如杨小彦所言：“苏百钧老师以他孜孜不倦的、长达半个世纪的探索，不仅传承了家学，还继承了美术学院文化留下的优良传统，还有岭南画派的优良传统。”1203可以说，家学和学院学习让苏百钧深入了传统，拓宽了视野，夯实了理论，提高了审美，画出了好的作品，成为他日后工笔花鸟画教学的基础。家学和学院学习之外，苏百钧天分极高，体现在他对中国画格调和境界的把握。例如，对圆寂（图 3）这幅作品的文字阐释，先论述了意境与形神、气韵的关系，确定“意境”是比“形神、气韵更高的美学概念”，并进一步阐明中国画“天然古淡”为最高境界，画家当追求“萧条淡泊、闲和严静”。140这样的追求所蕴含的是对洪荒岁月、天长地久的理解，也包含着对天地悠悠、浩瀚无垠的感受，是对时间、空间的会心和淡然，是慧心对经典画论的灵通和参悟，更是自身对中国画境界的分析和审视。可见，苏百钧以过人的天分灵性为魂，以自己的感受为创作基础，以深厚的家学和学院学习经历为羽翼，将传统与现代、家学与学院、中国画与西画的明澈辨析，熔铸在工笔花鸟画教学之中。二、明确教学思路：意是工笔花鸟画的灵魂，注重创造性教学思路是对教学过程宏观的规划和指导，渗053Design Education|艺术设计教育|透于具体的教学目标、课程设置、教学形式、教学环节之中。教学思路是现代学院制度下的产物，传统中国画传承范畴没有这样的词，但有与之相对应的思考，最有代表性且最有影响力的是谢赫的“六法”和张璪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而今全国专业美术院校中国画教学都有明确的教学思路，但就花鸟画这门科目的教学而言，其教学思路的思考还是不足的。苏百钧高屋建瓴，明确了两点：一是认为“意是工笔花鸟画的灵魂”。“意”最早见于诗经，本义一般认为指意向、心里的想法，又指愿望、意愿。之后伴随着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和佛教教义的传入及本土化，“意”的意涵在古代中国人心中形成共识，写意成为绘画的灵魂。苏百钧深谙此道，早在其研究生毕业论文试论“意”是工笔花鸟画的灵魂就有详尽的阐述，并以此观点作为教学思路实施在教学中。文章从三部分论述：一是象需要有意，否则失去生命力；二是从生活中获意；三是托物寓意，情景交融。1 序言此外，苏百钧还提出“中国画传统的核心是意境，其实气韵生动 骨法用笔 摄情活脱等都是意境内涵的素质。意境是中国画之魂，是画家迁想妙得、情景交融所抽象表达出来的优美境界”1160。立足这样的思考，苏百钧在教学中注重“意”，正如李蒲星所言：“苏百钧老师继承了中国主流文脉与美学的传统，其核心价值的观念是补上了重要的一点，就是意境。”1208二是强调创造性。基于工笔画自明清以来陈陈相因、缺少生气、千人一面的衰败之势，苏百钧立足从传统走向现代的情景，提出“现代美术教育目标的重点之一，应该是培养提高学生艺术创造的能力”，认为“只传授既定的艺术模式和制作程序就算不上教好了创作。授人以鱼而未能授人以渔，其后果是：学生只能熟练地重复前贤说过的话，却无法表达自己真正的见解与感受，所做的一切无疑只是在帮人打工如此创作，不亦悲乎！”同时也阐明“创造性思维能力的培养与提高只能通过不断的实践才能实现”1 序言。苏百钧是站在现代美术教育的高度来审视创造性的议题，一方面明确反对“只传授既定的艺术模式和制作程序”；另一方面也指明“创造性思维能力的培养与提高”的路径是实践。可见，苏百钧工笔花鸟画教学有明确的教学思路，着眼于“意”就抓住了工笔花鸟画的灵魂，而重视“创造性”则为工笔花鸟画焕发新生机确定了原则，这两点作为教学思路为中国画的守正创新提供了依据。三、基本内容架构：写生、白描和创作教学思路的落实需要具体的教学安排。苏百钧在教学实践中总结出工笔花鸟画教学包括写生、白描、创作三个部分内容，每一部分都由浅入深分成三个台阶，通俗称之为“3+3+3”。不可否认的是，自民国开始，尤其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画的发展倡导写生与创作，但也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没有人在横向上思考关联，在纵向上思考深度，苏百钧花鸟画教学的基本内容架构对此进行了思辨和阐述。从纵向思考来看，写生第一阶段是立足笔意、笔性、笔力解决造型、构图和白描问题。第二阶段是以情写物。第三阶段是目识心记，感悟自然，中得心源。白描第一层次要解决的问题是找出对象的轮廓线、结构线和体感线。第二层次是通过对物象的不断感悟，从而强化线的表现能力。第三层次是用带有抽象意味的书法线条融入物象的结构线之中，去表现创作主体心中的对象。创作第一境界要收集翔实的素材，并能做到灵活运用、表现。第二境界是以写生素材为基础，以笔墨语言传达和创作为理念，同时融入自我的整体知识结构。第三境界是将对象的本真、自我的本真，真正地融入绘画作品中去。可见，“3+3+3”从纵向来看是走向深处的。从横向思考来看，苏百钧工笔花鸟教学基本内容架构有相当强的关联性。首先，写生是中国画学习的路径。无论中西绘画，其起源都是身心对大自然观察体悟之后的表达。从中国美术史来看，早在旧石器时代的刻画艺术和象形文字就是“写生”，只不过“写生”一词在画论中出现是在唐代，相对较晚，且随着时代的变迁、画家的不同感受，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纵观中国美术史，一旦偏离了写生的道路，绘画就会丧失生机，比如明清以来“临”“模”“仿”“拟”出现逐步导致了中国画的衰退，这也是近现代美术教育家如高奇峰、刘海粟、徐悲鸿、林风眠等人倡导写生的原因。苏百钧强调写生，要求学生从一开始就走在艺术的正途上，因此希望每一位学生的作品新鲜活泼、不同于古人、要有时代气息。在教学中，明确写生是对生命的把握、对内在情绪的体验，不仅仅限于图 1 苏百钧像图 2 冬日 向日葵之二，258148 cm，绢本，2011 年图 3 圆寂，150180 cm，绢本，1993 年054|艺术设计教育|Design Education直观能力，更需要心灵的静观感悟。这样的写生观与“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相契合，有别于西方绘画的对景写生。是“含之胸中”者乃“傲霜凌秋之气”，而非物象之表象，“一经入眼处”是主体的潜在意识与物象的某种客观现象达到了契合，在主体的心胸中产生某种意念，使客观的物象转化为心中的物象。例如，创作和平颂时“为了能仔细观察鸽子的动态和羽毛结构，特意弄来两只鸽子养在家中，仔细观察其动态及生活习性，一直到作品完成”，表达了“怡乐升平、欣欣向荣的景象”。1172正如田黎明所言，苏百钧“继承写生传统并将其发扬光大”1199。可以说，重视写生贯穿于苏百钧工笔花鸟画教学的始终且成为中国画学习的路径。其次，白描是中国画学习的方式。从世界美术史来看，东西方甚至包括美洲的艺术在开端都以线造型，那时候文字和绘画还是一体，即象形文字。只不过随着后来因地域生存条件的不同产生了不同的文化和思维模型，进而影响了绘画向不同方向的转变。其中，中国画自始至终都强调以线造型。从一开始岩画和象形文字单线刻画，到春秋战国时期帛画上的勾染，再到后来写意画的兴起，因笔法不同生出十八描，因表现的完整性生出白画这个画种，因生宣材质渗化和情绪的跌宕生出皴法、点法、染法。客观来看，白描是表达物象形象特征最为便捷、最为巧妙的方式，一根线就可以清晰、明确、自由地表达物象特征、画家情感。苏百钧在花鸟画教学中重视白描，对其内涵有自己独到的思考，并不着力于概念生成的考证，而是从“画者本身实践与观念的联系进行理解”，认为“白和描二者是一种既矛盾又相生的辩证关系”，从虚实角度分析则“白”处为虚、“描”处为实，继而以虚实相生关系为基础进一步深思，进而认为“白描的艺术形象即形成于画者对变量的斟酌思辨”。2 序言这是从角度、辩证关系、深度等方面对白描内涵的理解。因此，苏百钧在花鸟画教学中强调白描写生，认为“白描是中国画训练的基本功之一，白描的线条承担着表现对象的形象、质感和结构的重要作用。白描包含了中国画传统的艺术韵味，承载着深刻的精神内涵”284。又说“中国画以线存形，因而白描向来是花鸟画教学中的重要课题，也是最高级的表现形式”。并且“造型、构图、笔墨等各个方面的训练皆可以通过白描这一形式得到呈现”。也就是说，“白描既可以是初学者必修的一项基础课程，也可以是达者大道简行的一种艺术语言”。2 序言这些话包含着三层意思：一是从中国画教学角度来看，白描是中国画的基本功，也具有深刻的精神内涵；二是以白描为方式可以训练造型、构图、笔墨；三是白描本身就是创作。对白描在写生和创作中的桥梁作用，苏百钧也有明确的观点。认为“白描作品的艺术形象完全形成之前，实际上于画者心中还经历了从物象到意象转化的艺术构思过程，而这一过程则与写生紧密相关”2 序言。透射出对“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经典画论的理解，也阐明了对写生与创作关系的理解。此外，还曾说“写生之于白描，既可以是创作素材的收集与积累，亦可将写生直接创作为白描作品”。又说“写生是对艺术构思所得的初步记录与积累过程，而白描的创作是建立在写生的基础上进一步具体实现艺术构思中的细节并付诸笔墨”2 序言。这些话都点明白描作为一座桥梁连接了写生和创作。再次，创作是所有课程的最终目的。近现代以来，随着学院的兴起，其使命就是为了振兴中国画。因此，才有了清末民初的诸多艺术家、美术教育家或是成立美术学院，或是提出自己的教学主张，从不同角度展开探索。苏百钧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向前，其教学的目的就是创作。苏百钧对创作的要求有三：一是要有个性。“拒绝千人一面，强调各有千秋。”1 序言要求“在实践中应当注重个性的发挥，使每个人的艺术作品具有鲜明的倾向”1 序言。其实，创造性思维能力的培养与提高只能通过不断的实践才能实现。二是要有现代性。中国画发展到今天，不能原地踏步，也不可能走回头路，需要在当下中前行。苏百钧立足“现代”，提出“现代美术教育目标的重点之一，应该是培养提高学生艺术创造的能力”1 序言，是立足当下对中国画的继往开来。三是注重心灵的真实感受。苏百钧注重写生，尤其注重心灵的真实感受，认为“创作就是要反映令自己感动的东西，一切真正创造性的努力都是在人的心灵深处完成的”162。这三个要求的明确，在教学中拨开了之前亦步亦趋学习古人的迷雾，为中国画的继往开来奠定了基础。可见，苏百钧花鸟画教学所提出“3+3+3”是一个完整的架构。具体表现为，一是每一部分逐步走向深处；二是三者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写生是路径、白描是方式、创作是目的。明确创作是目的，是苏百钧对工笔花鸟画自元、明、清以来江河日下的态势的警醒，为工笔花鸟画的发展明确了方向、树立了目标，具有历史性意义。目标确立后，需要落实在具体的路径上，也就是从何处着手，苏百钧确定为写生，一改自清初以来中国画千人一面，毫无感受的状态，悟透了中国画产生和发展的根本。进而，在写生这条路上明确了白描的方式，透射出对中国画造型的深度思考。通俗一点讲，这三个部分作为一个系统的内在关联，创作就是干什么，写生就是如何干，白描就是怎么干。如此系统性的教学方式确保了中国画的守正创新。四、结语教学思路是整个教学的灵魂，基本架构是教学思路实施的载体。作为一个教学体系，两者缺一不可。苏百钧工笔花鸟教学以自身学习中国画的经历为基础，所提出的教学思路高屋建瓴，一方面抓住了中国画的灵魂写意；另一方面又为中国画的创新奠定了思想基础。所创建的基本架构每一部分都逐步走向深处，且部分之间有内在的关联性，苏百钧的思考和实践不是中国画教学的泛泛而论，而是有着具体的内容和清晰的思辨。从传统中国画的传承来看，无论是院体画、民间画还是文人画，都在一个相对宽松的状态下进行，近现代以来中国画逐步走进学院，苏百钧本着清晰理性的学术精神在工笔花鸟画教学的践行上高屋建瓴、架构合理，开一代风气。参考文献1 苏百钧.苏百钧中国工笔花鸟画.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2020.2 苏百钧.白描如歌.成都:四川美术出版社,2021.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重大项目“中国传统美术的当代复兴研究”子项目“中国传统美术的造型研究”，21ZD23（张民生，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