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时期孝道观的转变——以南阳画像石为例.pdf

东汉时期孝道观的转变以南阳画像石为例口李新峰美術教育研究摘要：汉画像石作为一部图像的汉代历史，既能反映人死后的愿望，又能反映生人对死去亲人的供养，还能反映东汉时期人们的社会生活与思想观念。与东汉早期丰富、精致、重神仙异兽题材的画像石刻相比，东汉晚期的画像石数量较少，更注重对现实幸福生活的表现，这反映了当时的人们更注重内在的情感表达和生前供养享乐的孝道观。东汉早期到东汉晚期画像石数量与内容的变化，体现了东汉时期孝道观的转变。关键词：东汉南阳画像石孝道观厚葬“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1 孝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在先秦时期就已出现，其基本内涵是尽心尽力地照顾、顺从父母，而孝道观则是人对孝敬父母的理解和判断。这种理解受到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的影响，所以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孝道观是不同的。艺术作品作为社会生活的表现形式，能清晰地反映出其创作时代盛行的孝道思想。画像石艺术作为一种反映汉代历史的视觉艺术形式，不仅反映了汉代人的社会生活，而且体现了汉代人的生死观、孝道观、神仙观等思想内容。虽然对汉代画像石艺术的研究以整个两汉为基础，但是从画像石艺术的表现看，东汉早期与东汉晚期相比，人们的孝道观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东汉早期，人们对孝道的表现主要在于外在的形式，尤其是汉代奢靡的厚葬风俗，此时的孝道观反映在画像石艺术中，便是厚葬之风下画像石艺术在雕塑技法、数量、内容等方面的发展与繁荣，此时画像石题材虽然出现了不少关于生活享乐的内容，但仍以神仙异兽题材为主；到了东汉晚期，由于王朝的衰落和人们孝道观的转变，人们对孝道的表现不再困于外在的厚葬表现，更多地体现出内心的真实情感，此时的画像石艺术不复往日的繁荣，对人世间幸福生活的描绘成为画像石艺术表现的主流。南阳是汉代重要的城市之一，在秦初便已设立南阳郡，为全国36 郡之一。西汉时期，南阳是很多王公贵族的定居地。东汉时期，由于汉光武帝刘秀发迹于此，所以南阳又被称为“帝乡”。这段时期，南阳聚集了很多王公贵族、商人以及许多技艺精湛的工匠与艺术家，商业、冶铁、水利也空前繁荣，贵族、富豪、文人士大夫的大量需求促进了艺术的辉煌，创造了空前灿烂的画像石艺术，十分具有代表性。所以，文章选取南阳东汉画像石艺术作为研究对象，以探究东汉人的孝道观。一、东汉早期汉代非常重视孝道，并在政治上以察举制选拔、任用官吏。在汉代察举制中，“孝廉”是最重要的一科。后汉书儒林列传记载：“自期门、羽林之士息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2 孝经成为上至皇帝、下至百姓必须诵读的书目，也是从官方的太学到民间的私学都必须开设的课程。察举孝廉成了当时士子入仕的主要途径。统治者的主要目的是将孝道与忠君联系起46来，从而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当时人们以父母生前供养父母、父母逝后为其厚葬体现孝顺，从而获得名声、走上仕途，这是汉代厚葬风俗出现的重要原因之一。汉代的厚葬风俗与政治、文化息息相关，它的盛行受到了孝道观的影响，而这种厚葬的风俗又推动了画像石艺术的发展与繁荣。东汉与西汉一脉相承,东汉建立后继承西汉的孝治理念，在选官用人上延续了西汉的察举制、征辟制。随着经济的繁荣与发展，厚葬之风更加兴盛，画像石艺术也达到了一个高峰，但是人们的孝道观更浮于表面，甚至走到了一个偏激的方向。太平御览记载“乌程吴逵亲属皆尽，存者唯逵夫妻而已。家徒四壁，昼则佣赁，夜还烧砖伐木夫妻勤苦，期年中成七墓十三棺。邻里嘉其义，葬日悉出助之。”3一般的百姓也追求厚葬之风，可见厚葬风俗的传播之广，但是这对平民阶级无疑是巨大的负担，容易造成极大的资源浪费。这种以过分奢侈的厚葬形式表现孝道的方式，无疑是对孝道观的曲解。东汉早期，汉光武帝刘秀在战乱中认识到厚葬之风的过度化，下令传播薄葬，以图遏制厚葬的奢侈浪费。后汉书光武帝纪中记载了刘秀的诏令：“世以厚葬为德，薄终为，至于富者奢臀，贫者单财，法令不能禁，礼义不能止，仓卒乃知其。仓卒谓丧乱也。诸厚葬者皆被发掘，故乃知其咎。，恶也。其布告天下，令知忠臣、孝子、慈兄、悌弟薄葬送终之义。”4 虽然汉光武帝试图让人们明白不只有厚葬才能体现孝道，薄葬也可以体现人的德、孝，但可惜的是这并没有阻止厚葬之风的传播，厚葬奢靡之风依旧存在。首先，在文化上，死后成仙观、厚葬观早已深入人心。汉代人对成仙无比渴望，除了通过服用丹药等追求生前成仙，也相信他们死后的魂魄不会消失，而会进入另一个世界，甚至可以飞升成仙。所以，死者需要一个可以成仙的地下环境，这需要耗费大量的金钱。生者为了表达对死者的孝顺，在地下营造墓室、涂绘、放置陪葬品等方式帮助墓主人完成升仙的愿望。画像石艺术在此时成为描绘、引导墓主人升仙的方式之一。其次，在政治上，东汉延续了西汉的“举孝廉”制度为普通士人晋升的重要渠道。普通士子需要通过一种方式表现自已的孝，从而获得进入仕途的机会。据学者统计，两汉孝廉家世平民、贫民出身的占比约2 4%。这一制度相比于过去的世袭制而人文研究ARTEDUCATIONRESEARCH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进步。这种入仕为官的诱惑对于想改变自己命运的普通人而言是巨大的，所以他们以厚葬的形式表达孝，从而获得上升的机会。这也是厚葬难以禁止的原因之一。到了东汉后期，随着中央王朝大权旁落，察举制失去了往日的作用，厚葬风俗也相应地衰退。最后，经济的繁荣使厚葬之风进一步盛行。东汉早期处于王朝兴盛期，尤其是作为“帝乡”的南阳，豪绅、富翁数量众多。他们建庄园，观歌舞，奢靡享乐。在生前拥有极大权势、财富的他们，并不满足于只在人间享乐，死后亦想享受荣华富贵。他们把墓修建成庞大的地下宫殿，并附以精美的画像石、壁画等艺术作为装饰，可谓奢侈至极。东汉早期，厚葬风俗风靡的根源在于统治者对孝道观的推崇，这种单纯追求奢侈的厚葬以表现孝的行为往往偏离了孝道的初心。南阳画像石艺术的数量和内容清晰地反映出东汉早期孝道观念的影响。出土于南阳的画像石的数量多达上千件，东汉早期的南阳画像石墓数量丰富，雕刻技法相比西汉时期也大有进步，多为剔地浅浮雕，艺术形象极为生动，画像石艺术在这一时期随着厚葬风俗的盛行达到了一个高峰，如南阳新店乡英庄汉墓、军帐营汉墓、王寨汉墓等。从已知的南阳画像石墓看，其主要是贵族、富商之类颇有财产的人拥有的，而这些画像石艺术的雕刻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可见汉代奢侈的厚葬之风。以内容和目的看，南阳画像石可以分为社会生活、历史故事、神仙异兽、辟邪祥瑞等类型。虽然南阳画像石的类型多种多样，但是画像石艺术对孝道观念的反映主要体现在满足死者的愿望上。如，死后成仙、死后享乐等观念，人们希望自己在死后能进入仙界，或者将生前的享乐带入死后的世界，这些观念反映在画像图1图2石艺术中，便出现了神仙、生活享乐等画像石题材。第一，神仙题材的画像石。南阳地区神仙题材的画像石最早出现于西汉中期，代表作品如南阳赵寨出土的升仙图。到了东汉早期，描绘神仙题材的画像石比例虽然下降，但在雕刻技法、形象塑造上有了新的突破，数量也较多。南阳新店乡英庄汉墓、王寨汉墓等多数东汉早期汉墓中都出土有神仙题材的画像石。其中，南阳军帐营汉墓出土的乘龙升仙图（图1)采用剔地浅浮雕的技法，刻画了一男子骑在龙背上准备向天国飞升的场面，形象生动，造型流畅自然。这幅画像表现了东汉早期的神仙观，人们寄希望于死后去往仙界，以此达到永生的状态，而生者则通过满足死者成仙的欲望表现自己的孝道。其二，生活享乐题材的画像石。东汉早期关于生活享乐题材的画像石比例相对不大，但已有不少数量。南阳英庄、石桥等东汉早期汉墓中都发现了乐舞、侍女、门吏等现实娱乐题材。南阳石桥汉墓出土的画像石关于生活享乐的题材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侍女画像石，捧套侍女侍女表现了身姿娴娜的侍女，其目的可能是为照顾墓主人在死后世界中的生活；另一类是娱乐题材的画像石，如鼓舞乐舞百戏，其表现了古代艺人唱歌跳舞的画面，其中有男有女，动作十分灵动，其目的可能是为墓主人在死后的世界中提供娱乐活动。通过画像石艺术满足死者的愿望，以表达生者对死者的孝顺，也是画像石艺术在孝道观中的重要体现。47美街教育研究东汉早期，人们对孝的表现主要为厚葬，这使一些人对孝道的表现流于形式，这种过分注重外在的表现是对孝道观的误读。王符在潜夫论中说：“今京师贵戚，郡县豪家，生不极养，死乃崇丧。”5 这体现了人们过分追求厚葬这种外在形式，通过父母逝后举行奢侈的葬礼表现自己的孝，显然已经偏离真正的孝道。与此同时，厚葬之风也有一定的益处，其促进了画像石艺术的繁荣与发展。汉光武帝提倡的薄葬由于政治、文化、经济等因素未能变为现实，但其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极度奢侈的厚葬风俗。随着东汉晚期中央王朝的衰弱、察举制的破坏，对孝道的表现也从外在的厚葬转为内在的情感表达。二、东汉晚期东汉晚期，外戚、宦官轮流把持朝政，统治阶级内斗激烈，皇权失去权威，士子上升的渠道被豪门大族掌握，他们从而转向自我觉醒。士子也不再局限于孝经，往往兼通数经，逐渐摆脱了传统经学体系的束缚。他们反对僵化、恶化的孝道思想体系，更关注对情感的真实表达。东汉晚期，南阳地区的画像石数量较少，其主题也与人世间的宴乐、娱乐有关，这也说明东汉早期以奢侈的死后厚葬的形式表现孝的方式渐渐被给予父母生前的幸福快乐取代。厚葬风俗被取代，是东汉晚期孝道观转变的重要表现形式。在文化上，东汉晚期已经摆脱了西汉时期文化的禁，如死后成仙观逐渐消失。王充在论衡中指出：“夫人，物也，虽贵为王侯，性不异于物，物无不死，人安能仙？鸟有毛羽，能飞不能升天；人无一毛羽，何用飞升，使有毛羽，不过与鸟同况。”6 这表明东汉早期便已经有了对成仙的思考，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人们的认识也越来越清晰。东汉晚期，只剩下极少的神仙异兽题材的画像石刻，画像石艺术的数量急剧减少，画像石艺术也趋向衰落。这也是厚葬风俗被遇制的表现之一。后汉书中关于东汉晚期隐士戴良有这样一段记载：“良少诞节，母熹驴鸣，良常学之，以娱乐焉。及母卒，兄伯鸾居庐粥，非礼不行，良独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或间良日：子之居丧，礼乎？良日：然。礼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何礼之论！夫食旨不甘，故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7 戴良虽然在其母亲去世之后饮酒食肉，但其痛苦之情是发自内心的，可见此时人们相比于东汉早期只以外在的厚葬形式表现孝，更注重内心情感的真实表达。在政治上，虽然各代帝王有意改革和维持察举制的地位，但是在东汉晚期，其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察举制被世家大族把控。顺帝初年，河南尹田歆欲察举六名孝廉，其中被大族指定的就有五名。普通平民即使以奢侈的墓葬表达孝心，也少有晋升的机会，厚葬之风随着晋升制度的破坏，在民间失去了其原本的特殊地位。皇帝也不再执着于以孝经选拔人才，如，汉灵帝在用人上注重个人的文艺才能，并创办了鸿都门学专门研究文学艺术，这“便标志最高统治者的志趣已从经学转向文学艺术”8。察举制的破坏使人们不用再刻意表现孝，这使厚葬风俗进一步瓦解，促进了人们孝道观的觉醒9 和从注重外在表现到重视内心情感的表现形式的转变。东汉晚期的南阳画像石墓出土的完整墓葬较少，画像石数48量也十分稀少，并且其形象造型呆板，不复往日的灵动。曾经在西汉到东汉早期风靡的升仙题材，到东汉晚期南阳画像石艺术中的神仙异兽题材已经趋于消失，“侍女图”“乐舞百戏”“疱厨图”“家禽图”等生活享乐题材占据了时代的主流。这一时期，出土于南阳的画像石墓有南阳许阿瞿墓、南阳方城党庄墓等，南阳方城党庄墓中的汉画像石数量稀少，汉画像石的内容以二方连续菱形穿环画面1 0。此时的画像石可能只起到装饰作用，画像石艺术趋向衰败。东汉晚期的画像石墓以南阳市李相公庄的许阿瞿画像石为代表（图2），画像石的整个画面可分为上下两层。上格距坐的幼童旁边刻有“许阿瞿”三字铭文，许阿瞿右边有三个画像，内容为玩木鸟或风筝，这可能是许阿生前喜欢玩的游戏。下层是舞乐的场面。其雕刻形象不如东汉早期的画像石艺术生动，动作也略微呆板1 1。许阿瞿画像石表现出东汉晚期人们将目光移向人世间的幸福生活，反映了厚葬风俗的衰落。虽然人们不能以此判定此时的孝道观，但可以知道此时的画像石刻已经以人间的快乐为主导。而这种人间的快乐既出现在对子女的表现上，又出现在对父母的孝顺上，成为人们思想观念转变的佐证之一。结语东汉晚期的孝道观不再是东汉早期通过外在形式的奢华墓葬表达对死者的孝道，而更多的是以内心情感的真实表达和注重父母生前享乐表达人世间的孝。东汉时期孝道观的转变深刻影响了画像石艺术的内容与数量，画像石艺术也侧面反映出东汉时期孝道观的转变。画像石的内容由重神仙题材到重现实享乐题材的变化，反映出人们的思想观念从虚幻的仙界转向现实世界，更重视现世的享乐。厚葬风俗一方面促进了画像石艺术的兴盛，另一方面也使孝变得僵硬化、死板化。厚葬风俗被遏制后，虽然画像石艺术因此衰落，但是人们的孝道观却迎来了转变，南阳地区因为其特殊的历史地位而成为这一转变的见证。参考文献：1（汉）许慎，撰，（清）桂馥，注.说文解字义证 M.北京：中华书局，1987.24I7（南朝宋）范哗.后汉书 M.北京：中华书局，1 9 6 5.3（宋）李防，等撰.太平御览 M.北京：中华书局，1 9 6 0.5（汉）王符.潜夫论 M/诸子集成.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 9 8 6.6（汉）王充.论衡 M/诸子集成.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 9 8 6.8吴雁南，秦学颁，李禹阶.中国经学史 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9黄继富.从东汉孝道观的转变看人性的觉醒 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 0 0 7(1):9 6-9 9.10南阳地区文物队.方城党庄汉画像石墓兼谈南阻汉画像石墓的衰亡问题 J.中原文物，1 9 8 6(2)：4 5-5 1，1 2 0.11王娟.厚葬的者，驱崇的仪式一南阳许阿瞿画像石墓个案研究 J.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1 3,31（6)：2 2-2 4.（作者单位：西北大学艺术学院）编辑王雨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