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pdf

敦煌吐魯番研究 第二十一卷2022 年，6777 頁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鄧文寬“建除”是一個非常古老的選擇項目。清乾隆時，莊親王允禄領銜主編的協紀辨方書 曾推斷，“其説與諸家同起戰國時而并托之黄帝云”1，這個見解爲出土秦漢簡牘所證實。近幾十年，考古工作者曾發掘出土了十幾種日書 文獻，其中一些日書就包含著“建除”資料。最著名的有:湖北雲夢睡虎地秦簡 日書 中的 秦除 和 除;甘肅天水放馬灘秦簡 日書 中的“建除”;湖北隨州孔家坡漢簡日書 中的建除;湖北荆州胡家草場西漢墓日書 中的“建除”等。就其題名和編排形式而言，又有秦人用的 建除(即“秦除”)和楚人用的“建除”之别。但就其内容而言，一般均由兩部分構成:第一部分是建除十二神名(建、除、盈(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在每年各月中與紀日地支的對應關係;第二部分則是這些建除神煞各自所主的吉凶宜忌。總體而言，它屬於陰陽家的選擇術一類，被編入 日書 也就順理成章。自戰國時期“建除”術問世，到中古時期，經歷了千餘年的嬗變。作爲數術文化的一種，“建除”内容也豐富了許多。只是因爲傳世典籍的缺失，我們此前知之甚少。今天，由於敦煌文獻的重光，使我們大開眼界，對“建除”在中古時代的面貌，獲得了許多前所未知的瞭解。本文即對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資料進行爬梳，以便看清“建除”在中古時期的面目，并加深對它的認識。一、“建除”與用事宜忌如前所述，“建除”最初的用途就是選擇吉日和回避凶日，這是它的基本内涵。爲此，它先按照夏曆排出了建除十二神在各月所對應的紀日地支，如正月“建寅”、二月761 協紀辨方書 卷四“義例二”之“建除十二神”按語，見 中國方術概觀選擇卷上，北京:人民中國出版社，1993 年，170171 頁。“建卯”、三月“建辰”等，其下依次接排紀日地支與另十一神的對應關係。之所以會形成這樣的配置，秦漢時是將每月朔日所配“建除”重叠上月晦日一次1;後世則是將“星命月”首日(二十四節氣中十二節所在日爲該月首日)重叠上月末日一次2。敦煌和吐魯番所出數十件唐前期至宋初的具注曆日，每日之下都有所注的建除神名，其“叠日法”便是依照“星命月”來進行的。相對於“建除”與紀日地支的最初搭配規則，這不能不算是一種變化。至於“建除”十二神所主吉凶宜忌，雖然也有變化，但其基本旨趣未見根本改變。如天水放馬灘秦簡 日書 “建除”:“建日:良日矣。可爲嗇夫，可以祝祠，可以畜大生(牲)。不可入黔首。”“除日:逃亡不得，癉疾死，可以治嗇夫，可以徹言君子、除罪。”“定日:可以臧(藏)、爲府，可以祝。”“摯(執)日:不可行，行遠，必執而於公。”3 如此等等。我們在敦煌所出具注曆日裏，也見到了在曆日序中對建除十二神各自所主吉凶宜忌的説明，如 S2404 後唐同光二年甲申歲(924)具注曆日并序 有云:“建日不開倉，除日不出財，滿日不服藥，平日不修溝，定日不作辭，執日不發病，破日不會客，危日不遠行，成日不詞訟，收日亦不遠行，開日不送喪，閉日不治目。”4 當然，在同一主題之下，也還有内容豐約不同的設置，如 S1473+S11427bV宋太平興國七年壬午歲(982)具注曆日并序，其建除宜忌的内容就更爲完備:“建宜入學，不開倉;除宜針灸，不出血;滿宜納財，不服藥;平宜上官，不修渠;定宜作券，不訴訟;執宜求債，不伐廢;破宜治病，不求師;危宜安床，不遠行;成宜納禮，不拜官;收宜納財，不安葬;開宜治目，不塞穴;閉宜塞穴，不治目。”5 由於用來紀日的干支也有各自所主的吉凶宜忌，於是，在敦煌文獻裏，我們還看到了干支與建除混合在一起所主的吉凶宜忌，如“庚子滿、平日作牛欄，(吉)”;“壬寅執、破、平日治刀鎧，吉”6。史記日者列傳 載褚少孫言:“臣爲郎時，與太卜待詔爲郎者同署，言曰:孝武帝時，聚會占家問之，某日可取婦乎?五行家曰可，堪輿家曰不可，建除家曰不吉，叢辰86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十一卷1 2 3 4 5 6 金良年 建除研究 以雲夢秦簡 日書 爲中心 ，中國天文學史文集 第 6 集，北京:科學出版社，1994 年，261281 頁。鄧文寬 天水放馬灘秦簡“月建”應名“建除”，文物 1990 年第 9 期，8384 頁。陳偉主編 秦簡牘合集(肆)，武漢大學出版社，2014 年，89 頁。鄧文寬 敦煌天文曆法文獻輯校，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6 年，379380 頁。同上書，564 頁。P3685+P3281+S6182 六十甲子曆，釋文見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北京:中華書局，2019 年，5、9 頁。家曰大凶，曆家曰小凶，天人家曰小吉，太一家曰大吉。”1 可知，遠在秦漢時代，建除作爲一家，其所做工作就是幫人選擇吉日良辰的。由於是“擇日”，其學術内容便被編進了 日書;同樣由於是“擇日”，其職業歸類，則被太史公劃入了“日者”，二者均屬名副其實。二、“建除”入 發病書 和醫療禁忌在敦煌數術文獻裏，學者們共蒐得七種發病書 和一種天牢鬼鏡圖并推得病日法2。它所反映的是其時在中醫藥之外，人們從巫術的視角對疾病的認知，其所包含的内容十分寬泛，幾乎每一方面的鬼神都可以使人生病。大體包括:“推男女年立算厄法”“推年立法”“推得病日法”“推初得病日鬼法”“推得病時法”“推十二衹(直)得病法”“推四方神頭脅日得病法”“推五子日病法”“推十干病法”“推十二支生人受命法”“推五行日得病法”“推十二月病厭鬼法”“推七曜日得病法”等。其中“推十二衹(直)得病法”，便是由原注於曆本每日之下的建除十二神引入而形成的。就其内容而言，大體可分爲兩種版本:一種是 P2856 中的“推十二衹(直)得病法”，如:“建日病者，犯東方土公，丈人索食，祀不了，有龍蛇爲怪，家親所爲，解之大吉，七日差。”“執日病者，天神下有宿債不賽(塞)，丈人將外鬼與人爲祟，急解送，七日差。”“成日病者，家中鬥諍，咒詛相向，宅神不安，遣斷後鬼爲祟，急解送，十日差。”3 另一種也屬於發病書，但内容小異。如上引三條作:“建日病者，頭痛，(心腹脹滿。祟在兵死鬼，犯碓磑上，男左女右。建者，天地、男女皆。)”“執日病者，手足煩疼，臂痛，祟在前夫、後婦及 北 君，客死鬼所作，犯東宅、西宅，男及女凶，解謝之。”“成日病者，頭痛，心腹脹滿，四支不舉。丈人、不葬及無後鬼所作，男吉女凶，十一日吐即差，謝之吉。”4 兩相對比，後者則多了病徵内容，其引發起病的神鬼也不相同，自然，治療方法也就相應會有差異。據劉永明博士研究，發病書 屬於道教文化的一部分5。此外，由 18 個俄藏敦煌文獻殘片拼綴而成的天牢鬼鏡圖并推得病日法，其中有以“建除”爲内容的“推得96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1 2 3 4 5 史紀 卷一二七 日者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59 年，3222 頁。參見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11861250 頁。同上書，12041205 頁。同上書，12281229 頁。劉永明 敦煌道教的世俗化之路 敦煌發病書研究 ，敦煌學輯刊 2006 年第 1 期，6986 頁。病日法”。此件原題“張師天撰”1，懷疑係託名而作。此“張師天”或當校作“張天師”?若此不誤，便是指道教天師道派的張道陵。這對我們理解原本屬於數術文化日書 的“建除”，被道教文化所吸收，或許能提供幫助。此外，與“建除”相關的還有一些醫療禁忌。P2661Ve 諸雜略得要抄子一本 有如下内容:“建不治頭，除不治喉，滿不治腹，平不治背，定不治脚，執不治手，破不治口，危不治鼻，成不治胃，收不治眉，開不治耳，閉不治目。”2 從此件原始題名可知，其内容是從多種書籍中抄撮而來的。我們從傳世文獻中也看到了與此相關的建除内容。日本古代曆法專家賀茂在方，於公元 1414 年所作的曆林問答集 裏，曾引用郝震(生卒年月未詳)堪餘八會經 中建除與身體各部位對應關係的文字，其文曰:“建者主足，除者主尻，滿者主腹，平者主背，定者主胸，執者主手，破者主口，危者主鼻，成者主眉，收者主髪，開者主耳，閉者主目。”3 這應該就是建除用於醫療禁忌的認識基礎，其中建、除、定、成、收五位與上引敦煌文獻所主有别。這些認識和設計也非空泛之言，而是供醫家用於施行的。孫思邈乃唐初醫療大家，其在成書於唐高宗永淳元年(682)的千金翼方 卷二八“針灸宜忌第十”有如下内容:“生氣所在，又需看破、除、開日，人神取天醫。若事急卒暴不得已者，則不拘此也。”在“治病服藥針灸法訣”中又説:“舊法，男避除，女避破”;“建日申時頭，除日酉時膝，滿日戌時腹，平日亥時腰背，定日子時心，執日丑時手，破日寅時口，危日卯時鼻，成日辰時唇，收日巳時足，開日午時耳，閉日未時目。上件，其時并不得犯其處，殺人”4。中古時代，醫、巫并行，何况“建除”與醫療宜忌相關聯，早在秦漢 日書 就已見端倪，千餘年後就更加系統化，并爲醫家所吸收。三、“建除”入 夢書夢書 即“占夢書”或稱“解夢書”，其内容是記録夢象，加以解説，卜其吉凶。敦煌文獻 P3908 是一份首尾俱全的 夢書，原件首題爲“新集周公解夢書一卷”5。編者在“序”中説:“今纂録周公解夢書 廿餘章，集爲一卷，具件條目，以防疑惑之心，兑07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十一卷1 2 3 4 5 陳于柱 敦煌吐魯番出土發病書整理研究，北京:科學出版社，2016 年，144148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1280 頁。中村璋八 日本陰陽道書研究，東京:汲古書院，1985 年，379 頁。孫思邈 千金翼方，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年，807808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989 頁。(免)生憂慮。淋(淑)人君子，鑒别賢良，觀覽視之，萬不失一。”1 所用“周公”之名，顯係僞託，用以張大其勢，不足爲憑。據鄭炳林教授研究，此件“撰集於晚唐張氏歸義軍時期，由敦煌當地文士裁撰其他夢書而成”2。换言之，它是從多種夢書抄撮而來，并借“周公”之名加以行世的。新集周公解夢書 共分二十三章，内容包括:天文章第一，地理章第二，山林草木章第三，水火盗賊章第四，官禄兄弟章第五，人身梳鏡章第六，飯食章第七，佛道音樂章第八，莊園田宅章第九(中略)，生死疾病章第十七，塚墓棺財(材)凶具章第十八。這十八章均是傳統夢書裏具有的天文、地理和人事内容。第廿二章爲“惡夢爲無禁忌等章”，第廿三章爲“厭禳惡夢章”，也即如何禳除噩夢帶來的不吉利。我們此處關心的是第十九至二十一章的内容。第十九章爲“十二支日得夢章”，第廿章爲“十二時得夢章”，第廿一章爲“建除滿日得夢章”。“十二支日”爲子日、丑日、寅日等，“十二時”爲子時、丑時、寅時等，“建除滿日”則是指將建除十二神名依“星命月”和“叠日法”配入曆日後其所在之日。“建除滿日得夢章”内容如下:“建日得夢，主大吉利。除日得夢，憂疾病起。滿日得夢，逢酒肉。平日得夢，口舌事起。定日得夢，主移徙事。執日得夢，主失財。破日得夢者，有大吉事。危日得 夢者，主官事起。成日得夢者，主吉事。收日得夢者，大凶惡事。開日得夢，主生貴子。閉日得夢者，主驚恐。”3 通觀十二支日得夢、十二時得夢和建除滿日得夢三章，其共同之處是以做夢時間來判定吉凶的，這已超出傳統以天文、地理、人事爲解夢内容的主題，當屬中古時期術士們的新創。至於其所主吉凶宜忌的解説依據，因資料僅此一見，尚難清晰地予以説明，只好有俟來者。四、“建除”入葬書敦煌數術文獻中留存了内容豐富的葬書(亦稱葬經)，其與“建除”的關係也非常密切。綜觀葬書與“建除”的關係，約有如下數端。1“建除”與選擇吉穴。P2831+P2550b 爲五姓同用卌五家書，其子目“十二衹(直)法第廿”有如下内容:“從埏道(按，即墓道)外起步，往來向内命十二衹，一步爲閉，二步爲建，三步爲除，四步爲 滿 ，五步爲 平，六步爲定，七步爲執，八步爲破，17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1 2 3“一”字原脱，依文義補。鄭炳林 敦煌寫本解夢書校録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年，178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10041005 頁。九步爲危，十步爲 成，十一步爲收，十二步爲開，十三步爲閉，還從建起。以此爲法，恒令滿衹當塚心，閉衹守塚口，定衹安墓後，開衹坐塚前。假令塚墓堂心是滿，堂門令得閉，堂後辟(按，通壁)令得定，其埏道口得開，所謂閉口、定口、滿腹、開目，合此大吉。”1 2“建除”與墳塋四方吉凶。上引五姓同用卌五家書 首缺，所存内容除了上引“十二衹法第廿”外，又有“六甲塚圖第十八”“八 卦塚圖第十九”。其第十七首殘難見其名，但此條結尾處有尾題“以前四方吉凶法”2。可知此條是專述墳塋四周吉凶的。内容很多，難以全引。今摘引其中一條以窺斑知豹。“從北向南廿步，除，乙未，合天獄。南行卌步，平，丁酉，合刑戮。南行五十步，定，戊戌，合龍煞。南行六十步，執，己亥，合獸煞。南行八十步，危，辛丑，合地禍。南行一百步，收，癸卯，合死喪。南行一百廿步，閉，乙巳，合天獄。”3 由此可見，這裏“建除”是與甲子及多種神煞綜合在一起加以使用的。“四方吉凶法”又名“步阡陌取吉穴法”，當屬一物而二名。敦煌文獻 S12456b、c是一部書的目録殘片，殘存十個子目，内有“論步阡陌取吉穴法卅五”。這十個子目的名稱，與宋人王洙等編撰、金人張謙重校的重校正地理新書 的相關題名均能對應4。重校正地理新書 卷一三有“步地取吉穴法”:“凡葬有八法，步地亦有八焉。一曰阡陌，謂平原法，從丘陵、坑坎、溝澗、大道，因之起步，然後十步一呼，甲子及建除等，得甲庚丙壬，與滿定成開等合者大吉。二曰金車龍影，謂東西千步，南北二百四十步，當千步之中。向東行十步起甲子，二十步乙丑，盡五百步癸丑。至東阡向南，十步起甲寅，二十步起乙卯。(中略)向東步從西起建，向西步從東起建，向南步從北起建，向北步從南起建，次滿除等。此法雖有，世不多用。”5 重校正地理新書 的這段文字，對於我們理解敦煌葬書中的“四方吉凶法”大有幫助。該書又説“此法雖有，世不多用”，説明在實際生活中，“四方吉凶法”是不太被看重的。3“建除”與墳塋高卑。S12456b、c 葬書目録殘片有“論墳高卑等法五十二”6。27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十一卷1 2 3 4 5 6 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848849 頁。同上書，838 頁。同上書，835 頁。金身佳 敦煌寫本宅經葬書校注，北京:民族出版社，2007 年，210 頁。續修四庫全書 第 1054 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年，97 頁。轉引自金身佳 敦煌寫本宅經葬書校注，211212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856 頁。遺憾的是，這部分内容却未能保存下來。我們借助重校正地理新書 的相關内容，可以獲知其大概。重校正地理新書 卷一四有“封樹高下法”:“吕才云:在上曰陽，從甲起數，高一尺爲甲，二尺爲乙，(中略)一丈爲癸。右終而複始用之。一尺爲建，二尺爲除，三尺爲滿，四尺爲平，五尺爲定，六尺爲執，七尺爲破，八尺爲危，九尺爲成，一丈爲收，丈一爲開，丈二爲閉。右終而複始用之。但甲庚丙壬與滿定成開合者吉。高三尺，合鳳凰，滿，吉;高九尺，合玉堂，成，吉;高一丈一尺，合麒麟，開，吉;高一丈七尺，合章光，定，吉;高二丈一尺，合麒麟，成，吉;高二丈三尺，合鳳凰，開，吉。”1 4“建除”與墳塋入地深淺。前引五姓同用卌五家書 有“入地深淺法第廿一”，内容完整，今節録如下:“凡葬，入地八十九尺得景(丙)，爲鳳凰得定;入地九十三尺得庚，爲章光得成;入地九十五尺得壬，爲玉堂得閉(開)。(中略)已前入地深淺，帝王用之吉。”其下又有“公侯用之吉”“伯子男九卿用之吉”“將軍用之吉，大夫用吉”“三場(令長)以下用之吉”“庶人用 之 吉”的相關内容2，均與“建除”有關。但入地深淺并非僅此一法。同一題目的末尾有:“又一法:入 地一尺爲建，二尺爲除，三尺爲滿，四尺爲平，五尺爲定，六尺爲執，七 尺爲破，八尺爲危，九尺爲成，一丈爲收，一丈一尺爲開，一丈二尺爲閉，周而復始。滿平定收開吉，餘者并凶。”3 此法與墳塋高卑法中的“建除”頗爲相似，僅是向上和向下之别。5“建除”與葬忌。古人埋葬死者，又有不少禁忌，其中一些同“建除”有關。P3647 葬經 載有:“凡葬，喪車出建上，煞大孝;出除上，煞翁及婦姻大客;出滿上，煞男大客;出平上，煞三公、大夫客，凶;出定上，煞主人;出執上，煞伯及客;出破上，煞孝婦女;出危上，煞師公及男女;出成上，煞從夫;出收上，煞前丞、後丞;出開上，音(?)游(?)師;出閉上，煞都户。外加酉，煞師;外加亥(戌)，煞三人。(中略)凡建、破下不可坐，煞師;喪出此地，亦妨師。宜慎之，吉。”4 五姓同用卌五家書 之“八 卦塚圖第十九”乾塚圖的説明文字亦云:“五姓在家出喪、上車，不得向太歲、太陰、大將軍、建、破下，凶。”5 P4930 葬經 亦載:“凡大葬，宜須避平、收、建日，餘日皆吉。”6 綜合以上可知，“建除”與殯葬儀式的各個環節都有關係，從中亦可窺見術士們的37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1 2 3 4 5 6 續修四庫全書 第 1054 册，109 頁。轉引自金身佳 敦煌寫本宅經葬書校注，236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849850 頁。同上書，850851 頁。同上書，827828 頁。同上書，845 頁。同上書，825 頁。良苦用心。五、“建除”入 宅經敦煌文獻裏有一件題名“董文元寫記通覽”的 諸雜推五姓陰陽等宅圖經一卷，但編排體例很不規範，學者們推測它也是從各種陰陽宅經著作裏抄撮而來的。該寫本有原題“凡阡陌法第三的”文字:“東西爲阡，南北爲陌。或於(依)山水，或約陂池及水岸，及故城、大道，皆爲阡陌之始。四方步起，若十步爲建。假令從東阡，西入十步爲建，廿步爲除，卅步爲滿，卌步爲平，五十步爲定，六十步爲執，七十步爲破，八十步爲危，九十步爲成，一百步爲收，百一十步爲開，百 廿步爲閉。凡從建起，終而複始，合成、收、開、滿、平、定、吉，合建、除、執、破、危、閉、凶。”1 這是其時選擇宅地的思想依據之一。我們將此條與前文“建除”與墳塋高卑及“入地深淺法”加以比較，就會覺得，這三種“建除”是從同一個認識基礎上衍生出來的:墳塋高卑是從地面向上，宅經“阡陌法”是在平地上向四方延伸，而“入地深淺法”則是從地面向下 它們應由同一個認識基礎派生出來。六、“建除”入 婚嫁書結婚是個人生命史上的重大事項，人們總希望選擇一個好日子舉辦婚禮，以求吉祥平安，古今中外，概莫能外。作爲日書 的一部分，擔負著趨吉避凶的職責，本是“建除”的題中應有之義，這在出土秦漢簡牘 日書 裏已經多次見到。到了中古時代，又出現了專門用於婚嫁的書籍，如 新唐書藝文志“五行類”就有“婚嫁書 二卷”的著録2，敦煌文獻中也有同類著作。P2905a 是一部婚嫁類著作的殘卷，首部殘存其“第七”之一部分，内容記何月出嫁“妨姑嫜(公婆)”“妨女父母”“妨女聓”“妨女身”，其下爲“推選擇日法第八”:“建日嫁娶，吉，一云自如。除日嫁娶，有子四人，吉。滿日娶婦，有子五人，吉。平日嫁娶，凶。定日娶婦，大吉利。執日娶婦，煞人，凶。破日娶婦，煞五人。危日娶婦，吉利。成日娶婦，生五子。收日娶婦，大凶。開日娶婦，有七子，吉。閉日娶婦，煞三人。右件好惡，明審看之。”3 將上述内容與天水放馬灘秦簡日書 之“建除”、雲夢睡虎地秦簡 日書 之“秦除”的相關内容加以比較，發現它們已有不少變47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十一卷1 2 3 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714 頁。新唐書 卷五九 藝文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 年，1554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175 頁。化乃至完全相反。如此件“平日嫁娶凶”，放馬灘秦簡作“平日可取(娶)妻”1，睡虎地秦簡作“平日可以娶妻、入人”2。同一方術流派，千餘年間，其變化之大，未免令人咋舌。七、“建除”與死喪妨忌“妨”即“尅”義。甲“妨”乙，或認爲乙之死亡係由甲之所“妨”，是古人探究死亡原因的一種巫術，在今日中國的個别地方偶爾仍能見到。P3028 是一卷專門推找死喪妨忌的著作，因歷史典籍中未見同類著作的名稱，故學者們尚未確定其題名。此件首尾俱殘，其殘存内容依次爲:十二支日死者妨何人，如“申日死者，妨長老人，亦可六畜”3。其後有建除十二日死及所妨何人(詳下)，六十甲子中“六旬”死及所妨何人，“推四鄰妨忌”，十干日死及所妨，“諸推亡犯何罪而死及喪家凶吉法”，“推人上計及合死不合死，廿八宿傷加之”，“推六十甲子煞精形狀如後及妨忌何人，俱畫圖如右”，如此等等。綜觀其内容，系統性不很明顯，似乎也有從同類書籍抄撮而成的嫌疑。此件之“建除”死日妨忌内容如下:“建日辰(死)，妨家長。除日死，妨妻子。滿日死，妨長老。平日死，妨小口。定日死，妨六畜。執日死，妨小口。破日死，妨兄弟。危日死，妨下賤人。成日死，妨鄰人。收日死，妨鄰人。開日死，妨下人、小口。閉日死者，妨婦人。”4 古代巫術在解釋死喪時，既要説其死亡係由何人所妨(剋)，也要説死亡之日又妨(剋)何人。一個人死在哪天，豈是自己可以選擇的?恐怕這只能是一種典型的迷信思想了。八、“建除”與求富貴P2661Vc 首題“諸雜抄略得要抄子”，直言不諱，説明是從多種書籍摘抄而來。其中有些是用“建除”術尋求富貴的内容:“建日，懸析車草户壁，懸(縣)官。懸虎頭骨門户上，令子孫長壽，吉。懸牛骨舍四角，令人家富貴，利，吉。”“滿日，取三家水作酒，令人家富，吉。”“滿日，取三家井水祀灶，令人大富;潤宿種，火(大)利。”“危日取水置屋57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1 2 3 4 陳偉主編 秦簡牘合集(肆)，9 頁。陳偉主編 秦簡牘合集(壹上)，361 頁。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153 頁。同上書，154 頁。厭，大吉。”1 目前所見，這方面的資料很少，但即便是雪泥鴻爪，也可從中獲知，術士們已將“建除”與尋求富貴聯繫在一起了。九、“建除”配紀年干支或紀年地支“建除”用於選擇，其最初設計是與紀日地支相配合併進行使用的，無論是在出土秦漢簡牘 日書 裏，還是在廣泛散見於敦煌吐魯番具注曆日的實際應用中，均是如此。但在敦煌文獻 S2620 號 唐年神方位圖 中，我們又看到了“建除”與紀年相配的用例。此 年神方位圖 今存殘圖二幅和整圖六幅。其六幅整圖的年代爲唐大曆十三年(778)至建中四年(783)。圖中文字依次分别有:“戊午七危”“己未六成”“庚申五收”“辛酉四開”“壬戌三閉”“癸亥二建”2。上引每圖中的四字均含三項内容:紀年干支、年九宫中宫數和建除十二神。在敦煌所出發病書一卷 中，我們也看到使用多次的短語:“建、破臨其年，故知十死一生。”3 綜合“年神方位圖”和發病書一卷 可知，“建除”確實是用來配紀年的。但如同紀日連續使用六十個干支，紀年從東漢後也是連續使用干支的。用干支紀日時，“建除”僅與其中的地支相配合，而與天干無涉;“建除”配紀年時，是否也是這樣呢?抑或是與干支相配合，而不只限於地支?目前由於資料過少，我們尚難做出按斷，也未找出其排列規則。“建除”與紀月地支或紀月干支(干支紀月始於唐代)，有無配合關係?我似乎遇到過這樣的資料。多年前記在一張紙上，但怎麽也找不見了。本文只能闕如，十分遺憾。一、結語如果説“建除家”作爲先秦數術文化中的一個流派，其最初設計僅僅是用於選擇吉日良辰，那麽，到了千餘年後的中古時期，它便有了長足的發展。它已跨出僅僅用於擇日和趨吉避凶的窠臼，向數術文化的各個領域延伸開去。日常生活中，求富貴、婚嫁、死喪、發病、醫療、做夢、葬埋、建宅、紀年、紀月(?)、擇日等，到處都能見到“建除”的身影。一方面煞是熱鬧，一方面也不得不讓我們推想:術士們在這裏耗費了多少心力!儘管如此，我們從敦煌文獻所見，亦非建除這個神煞在社會生活滲透的全方位。唐人李筌在67敦煌吐魯番研究第二十一卷1 2 3 關長龍 敦煌本數術文獻輯校，12761277、1281 頁。同上書，184185 頁。陳于柱 敦煌吐魯番出土發病書整理研究，121123 頁。太白陰經 卷九“遁甲推恩建黄道法”中有云:“凡天罡下爲建，建爲青龍，黄道次神;太乙即爲除，除爲明堂，黄道次神;(中略)太冲爲閉，閉爲勾陳，黑道次神。”1 太白陰經 是一部兵書，“黄道”主吉，“黑道”主凶，可知建除十二神在這裏已滲入軍事領域并被用於趨吉避凶。但相較而言，我們從敦煌文獻所見的建除内容，却比傳世文獻豐富許多，從而就更顯示其珍貴無比。自中古時期到當下，又過去了千餘年的時間，“建除”這個選擇“神煞”今日還在何方?筆者所見，“建除”依然用在中國香港和臺灣的民用通書中，日本通書也依舊在用。但是，“建除”的功用却不再像中古時期那麽豐富了，它又回歸到了選擇吉日良辰的原始用途。這樣一條由簡到繁，又由繁複簡的演變曲綫，是否也暗含著某種哲學意藴?恐怕仍值得我們加以思考。(作者單位:首都師範大學歷史學院特聘教授)77敦煌數術文獻中的“建除”1 張文才、王隴 太白陰經全解，長沙:岳麓書社，2004 年，511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