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满江红》谈“突转”的构成逻辑与艺术效果.pdf

90文艺天地由张艺谋执导的电影满江红于农历癸卯年大年初一正式上映，短短两周时间，总票房便突破 38 亿元。该片讲述了南宋绍兴年间，岳飞死后四年，宰相秦桧率兵与金国于秋陵渡会谈前夕的故事。影片以调查金庭礼仪官死亡的真相，寻找一封密信为开端，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一个与岳飞有关的局中之局渐渐浮出水面。电影满江红将家喻户晓的岳飞与秦桧的故事作为背景，并对这段历史进行了部分架空处理，既避免了繁杂的背景铺陈，又可以通过讲述一个另类的扑朔迷离、环环相扣的喜剧悬疑故事，展现一段蒙受不白之冤的悲情往事。“岳家军”们不畏生死，也要将岳飞的遗言流传于世，最终引出岳飞的名词满江红，将影片的主题意蕴由破案缉凶上升到为主洗冤、惩奸除恶的高度，感召“精忠报国”的家国集体记忆。一、悬疑类型与“突转”技巧的融合共生国产悬疑类型电影、网络电视剧自 2014 年以来迅速崛起，出现了一批如白日焰火 唐人街探案等，以悬疑元素为核心，以犯罪案件为载体，挖掘复杂人性，寻思生命意识的悬疑电影。与此同时，白夜追凶 无证之罪等国产悬疑类型影视剧鱼贯而出。悬疑类型剧作质量不断提升，悬疑片亚类型日益丰富，类型叠加与融合的趋向日趋显著，开启了中国悬疑题材影视剧蓬勃发展的新历程。近几年的市场环境为悬疑题材电影满江红培养了一定的受众基础，满江红叙事的成功不仅得益于类型红利，而且还在于对类型融合的创新与突转技巧的使用。“突转”也被称为反转，是一种在小说、戏剧戏曲、电影和电视剧等叙事作品中较为常见的叙事技巧。它具有丰富作品的故事性和艺术性，展露人物的思想性格变化，吸引受众注意力，深化作品的审美意蕴等作用。在故事情节之中设定反转是创作叙事作品时较为常见的手法，而满江红在主题阐释上也创造性地设定了反转。张艺谋在接受访谈时说道，“通过最后的反转和意外，主题突然就被凸显出来，那种感觉也还是不错的。”这无疑是一次大胆的尝试，“对我来讲是一种新的方式，尤其是把喜剧融进来，也是我的一个反转”，在这部影片中，导演混搭了不同风格，将“悬疑、惊悚，凶杀、反转、卧底，包括喜剧、幽默、冷幽默，可能还有荒诞等各种类型叙事元素放在一起”，做出了一部高反转、高悬疑、高概念的类型片。“突转”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中，他解释道：“突转指行动按照我们所说的原则转向相反的方面即按照或然律或必然律而发生的。”突转作为构成戏剧性的关键因素，可以增强戏剧情节的曲折性，具有强烈的戏剧冲突性和叙事张力。满江红通过设置高密度的情节、连续性使用突转技巧，将传统文化与民族精神融入影片，用当代视角诠释了“精忠报国”的家国情怀，既满足了受众对主流作品的审美需求与情感需要，又展现出悬疑类型叠加突转技巧所产生的独特叙事魅力。从满江红谈“突转”的构成逻辑与艺术效果张甲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摘要：满江红作为癸卯年春节档的一匹票房黑马，不仅在叙事风格上杂糅诸多类型，而且在“突转”叙事方面别具一格，实现了悬疑类型与突转技巧的融合共生。突转是一个以二元对立为前提，以二元对立项为要素，发生二元置换的过程。突转的构成逻辑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在铺垫阶段，预设悬念和伏笔；在发展阶段，从叙事时间、叙事空间、叙事视角等方面完成“误导与欺骗”，建立信息差并强化预设悬念；在揭晓阶段，才是“突转”真正成立的时刻。关键词：满江红；突转；叙事技巧；构成逻辑；艺术效果作者简介：张甲港（1997），男，汉族，山东临沂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电影理论。91文艺天地二、满江红中的“突转”与叙事满江红作为一部喜剧悬疑电影，挂出了“悬疑管够，笑到最后”的招牌，具有鲜明的实验性。满江红用戏剧化的表现方式与艺术化的情节处理讲述故事，对“突转”艺术技巧精细化的处理与使用，使得人物形象立体丰满，剧作情节环环相扣，在百转千回的叙事中，突转即刻发生。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作为结构主义的重要代表之一，他将结构主义看作是一种方法并运用到神话分析中，从对俄狄浦斯神话的分析中，归纳出神话故事逻辑结构之中隐含的“二元对立”的精神逻辑结构模式。他指出，神话结构的存在是以神话素之间的对立和神话素意义之间的对立为基本条件。神话中的二元对立是以“系列”为单位的，每一种关键事物都以互相冲突的形式出现。人类结构学中，列氏在分析“怀孕的男孩”时，指出“仔细分析这则神话的本文，就可以发现，它是基于一系列的对立”随后列举出七个二元对立项，总结出神话的产生是基于“二元对立”，并最终指向对“二元对立”的解析，而“二元对立”是由两个可以在结构中相互转化的对立面构成。突转的发生同样以“二元对立”为基本前提。突转是一个以二元对立为前提，以二元对立项为要素，发生二元置换的过程。电影满江红在第二分钟处就出现了本片的第一处突转。效用兵张大被亲兵押入柴房，每位被抓的士兵需要抽取长短不一的小麦秸秆作为自己被审问的顺序。这一个情节之中就有两次突转，一组二元对立项为：长、短；另一组二元对立项为：单、双。第一次突转是张大抽签和换签时，本意想抽长的，结果抽到短的，他经过观察和思考后，由短签换成长签的过程。第二次突转是亲兵宣布今天是单日，反而从长签开始审讯。张大被拉出去时大喊：“今天是单日吗？”引起观众爆笑，突转的戏剧效果十足。二元对立项中的“二元”对突转与叙事的影响不容小觑。列氏在分析神话时，总结出所有的“二元对立”都由两个在价值上旗鼓相当、在结构中可以相互转换的对立面构成。事实上，突转中的二元对立项并不都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能不能互相转化对叙事有着不同的作用与影响。我们首先借用这样一对哲学概念：可逆与不可逆。“可逆表示过程的可反演性，即一个物质系统的状态可以向一个方向变化，也可以沿相反方向回复原状。”可逆的二元对立项符合列氏总结的规律，可以通过“突转”互相转化，比如，人物品格的善与恶、人物境遇的安与危、人物矛盾的解与结等等，在这样一组二元对立项中所发生的“突转”往往也是最精彩的。张艺谋的电影影致敬黑泽明的影子武士，讲述了一个关于替身的故事。在满江红中，导演对宰相秦桧也做了替身设定，真、假秦桧作为影片中绝妙的设计，共有两处。第一处是玩偶装扮的假秦桧，真秦桧就坐在玩偶斜后方，表演了一出“双簧”。此处“真假秦桧”的反转既凸显了秦桧的生性多疑，心思诡谲，还为影片高潮处的假秦桧做铺垫。第二处反转是“秦桧”吟诵出满江红后，回到房间却突然自杀，这与秦桧当初被金所掳，即便委曲求全也要寻求活路的性格截然不符。随后，紧跟着一个反转，孙均说：“宰相出来吧。”另一个秦桧缓缓走出，原来，“秦桧”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真秦桧慢慢道出真相：此前去风波亭的也是假秦桧，阴差阳错，只有假秦桧才能背出那首一百零一个字的满江红。影片在真假秦桧之间来回切换，层层反转，环环相扣，精彩卓绝。“不可逆表示过程的不可反演性，即一个物质系统一经发生变化就不能回复到原来状态。”在影片开端处，张大这一角色的内驱力是“求生”，其压力主要来自秦桧下达的一个时辰内必须抓住真凶、找到密信的命令，否则斩。而张大的终极目的则是刺杀秦桧，并从秦桧口中问出岳飞的遗言，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为岳飞洗刷冤屈。最终，张大刺杀失败，反被秦桧的侍女蓝玉杀死。而张大此前的计划正是让宰相信任孙均，由孙均套出岳元帅的遗言。因此，张大舍生取义，完成了从求生到舍生的极限反转。影片的叙事视角也从张大转换到孙均的有限感知，这种变换式人物有限视角对叙事进展以及高潮产生直接影响。如上所述，关于生命的生与死、另外还有时间维度上的古与今等等，都是不可逆的二元对立项。这类突转虽不似可逆的二元对立项那样反复反转精彩，但却能升华主题，引人深思。因为此类反转一旦发生，代表着事实已成定局，不可挽回。不可逆的反转对叙事进程起着决定性作用，影响叙事行为，并为叙事指引前进的方向。三、“突转”的生成路径与艺术效果“突转”与“悬念”的关系千丝万缕，而悬念又是悬疑电影叙事的核心。满江红是一部喜剧悬疑电影，悬念与突转是影片营造悬而未决的戏剧性因素和持续吸引观众注意力的主要技巧。由于观众累积了92文艺天地多年的观影经验，导演在设置突转时，既要在叙事进路中保持突转的合理性，又要防止包袱被敏锐的观众过早识破，消解戏剧性。于是，故事创作变成了一场在导演与观众间开展的心智游戏，这是套路与反套路的博弈，最终让观众承认导演技高一筹，获得恍然大悟、意犹未尽的满足感。“突转”艺术技巧的合理使用，应如草蛇灰线，循序渐进，以期实现“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叙事效果。以满江红中的男三号配角 宰相府副总管武义淳为分析对象，谈“突转”的构成逻辑与艺术效果。（一）铺垫：悬念、伏笔与“突转”美国短篇小说家欧亨利以其作品中的“欧亨利式结尾”闻名。其中，有一个类型被称为“突转型结尾”。他常常在结尾前铺垫出一个较为明显的故事走向，通过不停地暗示，让观众事先“预料”到人物的结局，但在真正的结尾到来时，却发生突然的转变，打破原来的判断，让人始料未及。欧亨利式突转型结尾的成功因素之一就在于铺垫。可以说，铺垫是决定突转是否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设置悬念与伏笔，是铺垫的常用手法。“悬念在于要给观众提供一些为剧中人尚不知道的信息，剧中人对许多事情不知道，观众却知道，因此每当观众猜到结局如何时，戏剧的张力就产生了。”“突转”则将观众的这种“预感”完全打碎，并出现了一种与之完全相反的境况。武义淳作为配角，在影片中的戏份不多，但编剧在他身上设定的几处反转可圈可点。其一，武大人身份尊贵，当今圣上的宠妃武贵妃是他的堂姐；其二，武大人的心思缜密，为了立功不择手段，完成了埋伏笔和初步传递误导信息的工作。（二）发展：通过“误导与欺骗”建立信息差人物是叙事作品的灵魂与核心，人物的言行推动着叙事进程的发展。美国修辞叙事学派的学者韦恩布斯曾说道：“当叙述者的讲述或行动与作品的思想规范（即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相一致时，即是可靠叙述，反之则是不可靠叙述。”武义淳在影片中充当了不可靠叙述者的身份，即“人物叙事者在叙述或呈现事实的过程中为受众提供了错误信息或隐藏了关键信息，从而通过受众与人物所获得的不对称信息为故事埋下不可靠的悬念”。张大、孙均、武义淳三人在何立桌上拿走密信后，武义淳对孙均说，武贵妃不是自己的堂姐，而是姑母。这个秘密无人知晓，先前被张大猜对了一半。他希望孙均交出密信，他再转交给姑母和圣上，一起立大功。武义淳将自己的身份由张大随意编造的贵妃堂弟改为贵妃内侄，看似纠正，实则误导，完成了为人物和观众提供错误信息的不可靠叙述。另外，武大人为立功，将看过密信的舞姬瑶琴禁闭，准备连夜赶往京城面见圣上。何立奉命来提审瑶琴，武大人拿出御赐金牌多加阻拦，结果发现瑶琴在屋内自缢身亡。这里也是一处重要的误导信息，武大人偷天换日，做瑶琴自缢的局欺骗大家，编剧将人物立体化，展现出此人的计谋和手段，是一个精明的配角，在丰富人物形象的同时，既完成了误导与欺骗的任务，又为随后的免死金牌一事做好了铺垫。（三）揭晓：反转成立的时刻“突转”作为一种叙事艺术技巧，对叙事节奏有着重要影响，它的密度（频率的疏密）和力度（阻力的大小）决定着叙事情节的速度与动感。在 满江红 中，突转的密度较高，平均十分钟便有一次突转。叙事节奏快，反转次数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引起强烈的感官刺激。但突转的数量并非越多越好，突转的发生是基于对二元对立项中前者的消解，即否定前者而肯定后者，形成一种反差，产生某种喜剧效果或悲剧效果。每一次具有新意的反转打破此前的期待视野，不断满足受众求新的欲求，构成了一个循环上升的良性过程，让艺术生产与艺术接受相互作用，相得益彰。结语“突转”是一种经典的叙事技巧，具有一套完整的触发机制和生成逻辑。在设定某种含有“突转”的情节时，不但要考虑技术层面的问题，而且应兼顾其美学意蕴，这既强调了应保持“突转”在情节结构布局上的完整性，也暗含了对创作者艺术水平和审美能力的要求。总体来说，无论在理论研究还是实践创作方面，目前对这种艺术技巧的研究亟待深入。对于“突转”，我们应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在未来，“突转”或许可以在多种感官感受上弥合情节间的裂缝，甚至增强作品间的互文性，为影像叙事创造出另一片广阔天地。参考文献：1姚睿.不可靠叙述者：谜题电影与心智游戏电影的叙事引擎J.当代电影，2022（11）：22-29.2张柠.论叙事的节奏和速度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06）：33-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