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下的版权制度挑战与因应--以ChatGPT为例.pdf

0482023年第3期*本文受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网络化开放创新范式下企业知识产权市场化保护与价值转化法律机制研究”（项目编号：21&ZD141）资助。1陆小华.ChatGPT等智能内容生成与新闻出版业面临的智能变革J.中国出版，2023（5）：8-15.2王树义，张庆薇.ChatGPT给科研工作者带来的机遇与挑战J.图书馆论坛，2023，43（3）：109-118.3张洪忠，刘绍强.传播学视野中的ChatGPT技术逻辑N.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03-07（003）.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下的版权制度挑战与因应以 ChatGPT 为例*赵 丰摘要：以 ChatGPT 为代表的智能生成 AI 的广泛利用与场景赋能，正推动着作品创造迎来更加智能化、自然化、个性化与灵活性、隐秘性的范式变革图景。与此同时，智能机器人的主体适格性尚缺乏共识、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未有定论、人机交互作品的权属配置暂不明晰、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边界模糊与智能生成内容利用的潜在侵权风险等，正成为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下版权制度所面临的挑战。基于新时代智能产业发展与文化软实力培育的版权利益平衡及其政策导向，建议否定 ChatGPT 设计者或投资者对智能生成内容的作者身份，而承认智能生成 AI 本身的私人财产与公共事业这一双重属性；否定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但应保障智能生成 AI 研发者和投资者因劳动付出而获得的竞争利益；明确智能生成内容系属公有领域知识的同时，依托于举证责任制度以及诚信体系建设来因应假冒作者身份的问题；强化学术伦理规范来廓清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边界，以及引入柔性合理使用制度和完善来源识别机制以防范潜在侵权风险等。关键词：智能生成内容 ChatGPT 主体适格性 合理使用 利益平衡中图分类号：D923.4一、问题的提出人工智能（AI）程序 ChatGPT 的快速推广和应用已成为一种现象级的文化轰动，它令全球的学术研究者、文学创作者以及程序设计员等投身于该程序的使用与钻研之中。在理论和实务界看来，虽然聊天机器人并非全新概念，如 ELIZA、Dr.Sbaitso、SmartChild、Siri 等早已出现，但真正引起全球共同关注、满足商业创新期待、实现大众化普及与应用最新迭代语言模型的 ChatGPT，才能称作是取得里程碑式突破的 AI 产品。1具体从 ChatGPT 的技术支撑和实际功能来看：第一，依托于数据分析与挖掘技术，ChatGPT可以帮助开发者分析用户输入与浏览的数据，挖掘用户的需求和行为，从而更好地设计和开发智能化的作品；2第二，依托于自然语言处理技术，ChatGPT的回复可以更加自然，并能模拟人类的语言表达方式、理解用户的语言和意图，从而生成高质量的自然语言文本；3第三，依托于算法个性化推荐技术，ChatGPT 可以为创作者提供一个交流平台，让他们可以与其他创作者出版法苑049交流和分享自己的创意和想法，激发创作者的灵感，促进个性化作品创造；4第四，依托于人机交互设计技术，ChatGPT 可以适应不同的场景和需求，帮助开发者设计更好的人机交互界面，从而提高用户的满意度和忠诚度；5第五，依托于匿名技术与安全措施，ChatGPT 还可以促进隐秘性作品创造，即让创作者可以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获取他人或分享自己的作品等。6可见，对于作品创作者来说，ChatGPT 能在“辅助”甚至是“完成”作品创作方面为其带来许多积极的助力，但与此同时，学界并未就智能生成内容或人机交互作品的作者身份、可版权性、权属分配、使用边界和侵权风险等内容达成共识，正如一些学术出版作品已将 ChatGPT 列为合作作者，而这也招致一些专家的猛烈批判和期刊的激烈反对。7可以预见的是，我们如何认识和因应广泛的智能生成内容利用所带来的版权制度挑战，业已成为我们无法回避的时代命题。鉴于此，本文以 ChatGPT 为例，以智能生成内容利用所带来的版权制度挑战为问题导向，并紧密结合党的二十大精神及知识产权强国建设纲要（20212035 年）“十四五”国家知识产权保护和运用规划等新顶层设计文件所确立的价值与政策指引，从版权法领域的理论建构与法制应用层面，分享一些因应现实与潜在挑战的智识思考。二、C h a t G P T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下的版权制度挑战从我国版权法的立法体系来看，其主要由权利主体、权利客体、权利内容、权利限制、侵权行为与法律责任等制度结构与规则组成，而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问题也贯穿于上述制度的逻辑链条（见图 1）。具体来看，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可引致以下版权制度挑战。（一）智能机器人的主体适格性尚缺乏共识智能机器人的主体适格性争议指的是关于智能机器人是否具有主体地位和权利的分歧。一方面，有人认为智能机器人具有相对独立的思考能力和行动能力，应该被视为拥有主体地位的实体，享有相应的权利和义务；8另一方面，也有人认为智能机器人只是人类设计和制造的工具，缺乏真正的自主性和自由意志，因此不应该被视为能和自然人同享权利的主体，而是应被视为延伸人类思维的工具。9甚至还有一些学者主张依据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阶段，采用弱人工智能、强人工智能、超强人工智能三分法的模式，来区别对待智能机器人的主体适格性问题，即弱智能机器人不具有主体地位，强人工智能应被赋予有限主体地位，超强人工智能则获得与自然人同等法律地位等。10同时，那些提出应赋予智能机器人主体地位和权利实体的学者，也并非采取的是统一的论证思路和主体认定模式，例如，有学者是从与人类作品无异的智力成果视角来推定智能机器人的主体地位，并认为可采用“孤儿作品”制度、“视为作者”原则来安排其作品4张海，刘畅，王东波，等.ChatGPT用户使用意愿影响因素研究J.情报理论与实践，2023，46（4）：15-22.5邓建国.概率与反馈：ChatGPT的智能原理与人机内容共创J.南京社会科学，2023（3）：86-94，142.6荆林波，杨征宇.聊天机器人（ChatGPT）的溯源及展望J.财经智库，2023（1）：5-36.7Stokel-Walker C.ChatGPT Listed as Author on Research Paper：Many Scientists DisapproveJ.Nature，2023，613（7945）：620-621.8 曹克亮.人工智能的神话：ChatGPT与超越的数字劳动“主体”之辨J/OL.（2023-03-28）2023-03-01.http:/ 贺栩溪.人工智能的法律主体资格研究J.电子政务，2019（2）：103-113.智能机器人的主体地位？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人机交互作品的权属配置？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智能生成内容利用的侵权风险？版权法权利主体：自然人、法人或其他组织权利客体：满足独创性要件的作品权利限制：合理使用与法定许可权利内容：著作权人的人身权和财产权侵权行为与责任：剽窃、篡改、不当署名、未支付报酬等C h a t G T P助力于智能化、自然化、个性化、灵活性、隐秘性创作图 1 C h a t G P T智能生成内容引发的版权制度挑战0502023年第3期归属；11也有学者从激励创作与传播的立法目的论视角，提出应考虑借鉴法人作品制度，将人工智能所有者视为著作权人等。12可以说，这个问题涉及伦理、法律、社会和技术等多个领域，目前理论界对此还没有达成共识，现行法律制度也主要采取传统且保守的工具主义理念来对待智能机器人及其生成内容，这也导致其在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被广泛利用的背景下再度引起争论。（二）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未有定论智能生成内容是指在 ChatGPT 等人工智能技术程序中，通过算法和模型生成的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多种形式的内容。囿于智能生成内容来源的复杂性，我们对于认定其是否具有可版权性当然不能一概而论，申言之，在数据分析与挖掘的技术支持下，如果智能生成内容是基于已有的版权作品进行生成的或与其他已有的版权作品近乎一致，那么此智能生成内容理应被视为是已有版权作品的复制品，这一点应在理论与实务界并无争议。但如果智能生成内容是 ChatGPT 基于个性化设计而产生的与现实作品完全不相同的内容，那么其是否能被认定为具有可版权性则成为当下争执的焦点，如有学者提出，若智能生成内容在形式上不满足作品的构成要件，那么其不能获得作品保护，且即便符合形式要件，也需要从生成过程来讨论其是否构成作品，目前 ChatGPT智能生成内容仍属于应用算法、规则和模板的结果，缺乏创作的独特性，故而其仍然不能认定为作品；13对此，也有学者反驳指出，是否具有可版权性不应以生成过程来分辨，而是应以结果为导向，即以是否具有独创性作为唯一的判定标准，虽然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工具特征还比较明显，但其仍有生成内容能达到和人类创作作品相当的水准，因此，应该承认其可版权性空间。14关于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问题学界仍未有定论，这也导致在现实情况中出现了认定乱象，一方面，在否定论情况下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会被“误认”为作品；另一方面，在支持论视角下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又会被“拒认”为作品。（三）人机交互作品的权属配置暂不明晰智能机器人的主体适格性与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问题也关乎着人机交互作品的权属配置和出版传播，显然，在前置问题尚未形成定论的情况下，后者的权利归属制度设计也难以形成共识。目前学界则主要存在三种方案：第一种是在否定智能机器人的主体适格性与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的情况下，认定智能生成内容直接进入公有领域，那么此时创作者（智能机器人使用者）可以无条件利用该智能生成内容，进而人机交互作品的著作权和邻接权全部由该创作者所有，而与智能机器人及其所有者和研发者无关；15第二种是在承认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的情况下，创设一种新的邻接权制度，即对智能生成内容进行适当标记，相较于自然人作品，降低其保护水平及缩短保护期限，并取消其著作人身权的保护等，而新的邻接权归属则由智能机器人及其所有者或研发者享有；16第三种则主张基于对现行 著作权法规则的法律解释，对人机交互作品进行一定的权属安排，包括基于职务作品制度、法人作品制度等将智能生成内容的著作权分配给智能机器人及其所有者或研发者，但如果存在人机交互作品，则可以认定为合作作者等。17以上三种方案彰显了在不同利益诉求下，包括社会公共利益、创作者利益与研发者利益等，学者们对人机交互作品的性质与贡献在认识论上存在较大分歧，那么人机交互作品的权属配置也自然难以明朗化。（四）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边界模糊关于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边界问题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在一部作品中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比例上限为多少及其学术伦理标准存在模糊地带；二是智能生成内容是否与自然人作品适用同样的合理使用制度也尚不明确。关于前者，学术抄袭是指盗用他人11 李伟民.人工智能智力成果在著作权法的正确定性与王迁教授商榷J.东方法学，2018，63（3）：149-160.12 熊琦.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的著作权认定J.知识产权，2017（3）：3-8.13 王迁.ChatGPT生成的内容受著作权法保护吗？J.探索与争鸣，2023（3）：17-20.14 丛立先，李泳霖.聊天机器人生成内容的版权风险及其治理以ChatGPT的应用场景为视角J.中国出版，2023（5）：16-21.15 蓝纯杰.从生成内容到基础数据人工智能法律保护的新方向J.科技与法律，2020，145（3）：22-31.16 许明月，谭玲.论人工智能创作物的邻接权保护理论证成与制度安排J.比较法研究，2018（6）：42-54.17 郭万明.人工智能生成成果的法律性质及著作权保护J.出版发行研究，2022，366（5）：58-64.出版法苑051文字内容、思想过程篇幅过大或未注明出处的行为，一般期刊均要求投稿论文的重复比例不超过 10%或 15%，高校则要求学位论文重复比例不超过 20%，且均要求作者必须按照学术道德规范注明参考内容的出处，然而，在人机交互作品创作过程中，一方面，智能生成内容与自然人写作内容有时难以完全区分且不易被发现，因此，重复比例的界定有时难以起到监督作用；另一方面，在智能机器人所学习的数据库和生成内容未进入中国知网等所设定的查重数据库的情况下，查重机制也难以应对隐秘的学术抄袭问题。关于后者，若智能生成内容直接进入公有领域，那任何人可以无条件使用，而不需要在 著作权法中讨论合不合理的问题；但若智能生成内容是受著作权法保护的，那么理论上，其也应该可以由使用人按照我国著作权法第二十四条所明确的合理使用情形，进行无需许可且不支付报酬的使用。除此之外，根据智能生成内容的特殊性，是否还需要增加更多类别的合理使用情形也值得审思。（五）智能生成内容利用的潜在侵权风险在数据挖掘和作品学习中，某些数据库或作品可能是受著作权法保护的，而且基于商业目的的数据挖掘和作品学习行为，目前也并未列入我国著作权法所规定的合理使用的情形，那么对于智能机器人的研发与使用以及进一步的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就都存在违法可能性的问题。尤其是智能机器人的设计者未经授权在使用他人的版权作品的情况下，如图片、音乐、视频等，就会构成版权侵权。值得注意的是，著作权的权利内容非常广泛，既包括署名权、修改权、发表权、保护作品完整权等著作权的人身权，也涵盖复制权、展览权、放映权、信息网络传播权、翻译权、改编权等著作财产权，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智能机器人的设计程序在生成内容过程中，未署名参考作品、擅自修改作品、不当改编作品、未获得授权翻译作品等，均可能会引发版权侵权的问题。不仅在著作权法领域，如果智能生成内容擅自使用了他人的商标、肖像、隐私等，也同样可能存在违反其他法律法规的侵权风险。18另外，一些学者所指出的智能生成内容有时存在不精确的情形，也可能会误导消费者从而引发虚假宣传的问题。19这足见智能生成内容利用的潜在侵权风险是涉及多个层面的，未来要促进智能产业的规范发展与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和传播，就必须通过完善相关法律制度设计来理清相关主体的权益和义务，以此促使法制能及时地适应和反映社会、经济、文化、科技等方面的变化和发展，并削弱不确定性所带来的法律风险。三、应对版权制度挑战的价值引领与政策导向国家政策对法律制度的制定和修改具有指导作用，法律制度的变革则需要考虑国家政策的要求和方向，两者之间是相互协调与相互促进的关系，申言之，只有在法律制度和国家政策的共同推进下，才能实现国家建设和发展的具体目标。20近年来，我国先后发布了知识产权强国建设纲要（20212035 年）“十四五”国家知识产权保护和运用规划，党的二十大报告亦提出要“加强知识产权法治保障，形成支持全面创新的基础制度”，这些国家大政方针均为现代化中国的版权法治建设提供了根本遵循。在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浪潮下，提升我国版权治理和创新水平，强化国家竞争力和文化软实力，是新时代版权法治面临的任务和考验。具体从智能生成内容保护方案选择与版权政策实现的逻辑关系来看（见图 2），对智能生成内容较强的保护将有助于防范“侵权人”或“剽窃者”的搭便车利用，从而改善智能产业领域的公平竞争环境及鼓励智能产业领域的创新发展，然而，强保护模式也会导致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和传播受到诸多私权利的限制，进而有碍于文化产业的发展；反之，对智能生成内容较弱的保护则可以促进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和传播，但也会抑制智能产业的发展动力。因此，如何有效平衡产业发展利益与文化发展利益，并实现二者的正循环促进关系，是进行制度优化的18 赵新乐，朱丽娜.ChatGPT爆火，带来哪些版权问题？N.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2023-02-16（005）.19 李帅.ChatGPT：多维思考与审慎应用N.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03-21（006）.20 周祖成，万方亮.党的政策与国家法律70年关系的发展历程J.现代法学，2019，41（6）：28-39.0522023年第3期关键，21在此之前，深刻解读和把脉我国新时期国家政策所体现的价值引领和智能产业与文化产业发展需求的现状和趋势，将对于凝聚学界共识和完善版权制度具有重要意义。（一）创新驱动价值：智能产业发展的政策导向创新驱动已经成为引领国家发展的第一动力，而国家迈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也必须依托于创新驱动攻克核心技术难关，促进新型智能基础建设加快完善。22尤其在全球智能化的经济转型浪潮中，智能产业的发展能赋能实体经济与数字经济的深度融合，提高生产效率、优化服务质量、推动科技创新、带动就业增长、促进社会进步、提升国际竞争力，甚至能解决产业链与供应链不稳定的发展问题，从而为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提供坚实的产业支撑，23因此，通过创新驱动促进智能产业发展以及通过智能产业发展推动进一步创新，业已成为国家发展的战略使命。就版权发展领域而言，知识产权强国建设纲要（20212035 年）提出：“实施版权创新发展工程，打造版权产业集群，强化版权发展技术支撑。鼓励创新和创造力，提高知识产权所有者的收益和社会贡献。”上述价值引领与政策导向无疑对于我国智能产业的发展起到了鼓舞作用，与此同时，智能生成内容的创造及其保护与利用问题，当然也成为了为智能产业发展消除阻碍与保驾护航的重要议题。从此视角观之，未来我国版权法治在应对智能生成内容的保护争议问题上，不能仅仅遵循一般的哲学与法理逻辑，还应充分考量智能产业发展的社会利益，以期充分发挥法治促进产业创新及可持续发展的激励与保障功能。尤其是考虑到我国目前开发的智能内容生成程序与国外的最新产品还存在一定的差距，24而智能产业发展是人机交互作品生成的前提，因此，在此阶段，我们必须通过保障智能产业研发者和投资者的利益，来激励我国智能产业的突破式发展。（二）公平竞争价值：营商环境改善的政策导向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完善产权保护、公平竞争、社会信用等市场经济基础制度以及优化营商环境”等发展目标，这无论是对于智能产业发展还是文化产业发展来说，都是营造和共建其良好市场环境的重要方向。首先，人工智能产业的发展与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密切相关，在一个公平竞争的市场环境中，各个研发企业都有平等的机会参与市场竞争，从而促进和激励人工智能产业的良性发展。与此同时，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可能会导致某些传统产业的衰退，进而影响市场的平衡和公平竞争，甚至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也可能会导致某些企业在市场上占据优势地位，引发垄断或者不正当竞争的现象，2023 年 4 月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的 生成式人工智能服务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也特别强调“不得利用算法、数据和平台优势进行不公平竞争”，因此，强调公平竞争价值有利于保障消费者的合法权益，提高市场运行效率。25其次，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与公平竞争价值之间也存在着密切的关系，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不断发展，ChatGPT 等智能生成程序已成为许多企业和个人创作的重要工具，这些工具可21 孙午生.论版权保护制度与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J.法学杂志，2016，37（10）：88-94.22 罗来军，张福康.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深入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系列党课J.党课参考，2022（23）：44-59.23 钞小静.数字经济赋能中国式产业现代化J.人文杂志，2023（1）：22-26.24 李睿晶，房超，陈凯.新时代我国人工智能发展回顾与展望J.科技智囊，2023（1）：14-21.25 江红艳，王海忠.人工智能时代下的消费者权益保护J.人民论坛，2023（5）：66-69.图 2 智能生成内容保护方案选择与版权政策实现的逻辑关系承认智能机器人的主体地位赋予智能机器人开发者或所有才著作权益认可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扩大智能生成内容的合理使用范围严格监管智能生成内容利用的侵权风险对智能生成内容的弱保护或不保护方案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与传播文化发展利益对智能生成内容的强保护方案智能产业发展与营商环境改善产业发展利益是否抑制鼓励创新与公平竞争培育软实力良善法治与利益平衡促进促进出版法苑053以帮助用户快速生成高质量的文章、新闻、广告等内容，提高创作效率和质量，但由于这些工具的使用门槛较低，也可能会导致内容的泛滥和抄袭现象的增加，这些问题都会对公平竞争环境造成影响，进而使得那些真正有创意和能力的人难以获得应有的利益，造成劣币驱逐良币的出现。为了解决此类问题，未来我国一方面需要加强对智能生成内容的监管和知识产权的保护，确保内容的质量和原创性；另一方面需要加强对创意和创新的鼓励和支持，让那些真正投入智能产业发展的人能够获得应有的利益和回报。（三）文化建设价值：软实力培育的政策导向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文化”一词共计出现了 58次，如“培育创新文化”“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实施国家文化数字化战略”以及“文化自信”等，可见，文化建设是促进社会文明进步与和谐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鼓励智能产业发展是政策支持的重要事项，但文化产业利益的实现也不能偏废。26正如版权工作“十四五”规划所指出的那样，未来要持续推进版权助力文化成果惠及广大民众，通过建设版权强国提高国家形象和国际地位，增强国家软实力。而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为文化繁荣带来了新的机遇和挑战。一方面，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可以为文化产业提供更加丰富、多样化的内容，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促进文化产业的发展；另一方面，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也可能对传统文化产生冲击，导致文化价值的流失和文化多样性的减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需要采取一系列措施，促进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与文化繁荣的良性互动：首先，我们需要加强对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监管，确保其内容的合法性和道德性；27其次，我们需要鼓励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与传统文化的融合，推动文化创新和文化多样性的发展；最后，我们需要加强对文化产业的支持，提高文化产业的竞争力和创新能力，使其能够更好地适应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发展趋势。（四）良法善治价值：版权利益平衡的政策导向相关政策文件均提出，要加强知识产权法治保障，推动新业态新领域版权保护以及加强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技术开发运用等。可以说，智能产业利益的实现是建立起智能时代文化软实力培育的基础设施，而智能产业的发展要依托于版权或竞争利益的保护来得以实现，因此，立法者应在保障和激励智能产业发展的过程中，积极促进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和传播。那么基于版权利益平衡的政策导向，对于智能产业研发者和投入者的保护也只需要在满足有效保障和激励智能产业发展的前提之下，适当为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与传播提供灵活的制度空间。申言之，如果在智能生成内容或人机交互作品的作者身份、可版权性、权属分配、使用边界和侵权风险等问题上，均向产业利益予以明显倾斜的话，则会导致过强的保护效果，进而造成对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与传播的不当抑制。故本文认为，未来可以考虑仅将权属分配、侵权风险等直接关乎智能产业发展命脉的内容向产业利益倾斜，如此方能保障投资者的利益回收，并降低其在运营过程中的版权合规与侵权风险，而对于作者身份、可版权性和使用边界等并未从根本上影响投资者权益及其资产变现，但却直接影响到智能生成内容的使用空间和范围的规则设计，应从偏向于促进智能生成内容利用和传播的文化利益角度来对版权制度进行改良（见图 3），从而实现我国版权利益的再平衡。26 陆青剑.强化著作权保护 夯实文化建设基础N.贵州日报，2021-09-17（006）.27 张亦佳.强人工智能设备面临的伦理困境与风险J.江苏社会科学，2023（2）：58-67.图 3 版权利益平衡下的政策导向与制度倾斜设计弱化作者身份、否定可版权性及扩大作品使用范围，以为智能生成内容的传播和利用提供制度空间降低版权合规和侵权风险，为智能产业发展保驾护航明确研发者和投入者的权益，激励智能产业突破发展鼓励智能产业发展产业发展利益优先培育文化软实力同步保障文化利益政策及现状基础设施制度倾斜制度倾斜制度倾斜平衡0542023年第3期四、C h a t G P T智能生成内容利用下的版权制度因应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利用所带来的挑战是真实存在且无法回避的，对其的制度因应需要立足于新时代版权强国的价值引领与政策导向之上，并建立在国家知识产权法律框架之内，以明确其版权归属、保护、使用和监管机制。正如前文所析，学界对版权制度因应之策已经提出了多元化的方案和构思，但仍然未能消弭理论上的争辩。本文并不致力于对各家的创新理论进行评议和分析，仅期待通过对新时代版权强国价值与政策的解读和领会，并运用现有丰富且成熟的理论与制度资源，以试图化解版权制度所面临的一些风险。（一）利用公共事业理论取代作者主体性设计过往讨论人工智能是不是适格主体（作者）时，法理、哲学与道德等因素的代入，常常令该问题陷入不可知论的盲区，但就政策与法律的制定和执行而言，过度的理论创新与繁复的制度设计可能并不会促进版权法治的前进和发展。就以 ChatGPT 智能聊天机器人为例，其开发公司和设计者真的会想获得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所有版权吗？权利和责任是对等的，广泛的权利索取可能带来的会是无尽的法律风险。譬如，若 ChatGPT 设计者或投资者对智能生成内容主张版权时，那么也就意味着当智能生成内容构成“接触+近似”标准的抄袭或未依法获得授权复制时，其要承担相应的侵权法律责任。除此之外，以 ChatGPT 为代表的智能聊天机器人的普遍推广，已令全世界的使用者都投入其中，这种机器人与自然人相互学习的过程，对于开发企业与使用主体来说才是他们最大的获益。而且对于 ChatGPT 设计者和投资者而言，主张智能生成内容的版权并未给他们带来直接的收益且会极大地限制智能生成内容的利用和传播，同时，那些主张以赋予作者身份作为手段来激励智能产业利益实现的设想也并不当然成立，28反而是吸引庞大的注册用户所带来的流量和开辟的广告模式才是其目前变现的主要方式。因此，本文认为，ChatGPT 设计者或投资者仅仅构成 ChatGPT 程序的作者和所有者（也就是申请计算机软件著作权的人），而另外赋予 ChatGPT 设计者和投资者以智能生成内容的版权作者身份的做法并不可取。正如当前在规制超大型平台企业问题上，学界已经开始呼吁应将它们作为一种新的公用事业进行管制，即超大型平台既是运营企业的私有财产，也是公共社会的服务平台，如此才能更广泛和深刻地满足产业发展和利益保护的诉求，29否则陷入重重包围的私权利网锁或垄断利益链条，则可能会抑制智能产业的发展和文化产业的繁荣。基于此，本文也提倡利用公共事业理论来取代智能生成内容的作者主体性设计，具言之，对于那些需要汇集海量公有领域知识及大规模使用者的智能生成AI而言，它们既属于其设计者或投资者享有著作权的软件程序，也是本身具备公共性、中立性等基本特征的公共事业服务平台，两者之间并不产生直接冲突，如对于侵犯智能生成 AI 的软件著作权行为，其设计者或投资者当然可以积极维权，但对于智能创造内容作为公共事业服务平台的非营利性产出，设计者或投资者并不享有作者身份的主体性权益。申言之，未来对于版权制度的完善而言，只需要跨越私权主体的权利设计，不承认智能生成 AI 设计者或投资者的作者身份，而是以公共利益为导向来吸引公众广泛参与，并以此保障智能生成 AI 开发的公平性、效率性和可持续性即可。（二）借助劳动理论化解内容的可版权性争执在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争执中，创作过程论与创作结果论会形成不同的结论，因为作为一个 AI 语言模型，ChatGPT 目前并不具备创作作品的能力，它只能通过学习大量的语言数据来生成类似人类语言的文本，所以ChatGPT 的作品创作仍是基于其对大量语言数据的学习和模仿，30可见，在创作过程中 ChatGPT 缺乏人类意志和思想的独特性，其智能生成内容不应被赋予可版权性，但囿于作品质量的参差不齐，在结果上智能生成内容又能满足独创性的基本要求，且不易被分辨，所以这种公婆之争很难有定论。作为知识产权法哲学理论的基奠之一劳动理论认为，知识产权应该是一种对知识创造28 刘银良.论人工智能作品的著作权法地位J.政治与法律，2020（3）：2-13.29 高薇.平台监管的新公用事业理论J.法学研究，2021，43（3）：84-100.30 赵琪，刘雨微.ChatGPT科研无法代替人类N.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02-24（003）.出版法苑055者的劳动成果的回报，而非对知识本身的保护，因此，知识产权的产生和保护应该基于知识创造者的劳动成果和贡献，而不是基于知识的价值或重要性。同时，该理论的核心观点指出，知识创造者应该得到他们所创造的知识的回报，以鼓励他们继续创新和创造，而这种回报可以是知识产权中的专利、版权、商标等形式，也可以是其他形式的奖励和激励。31申言之，ChatGPT 的研发者和投资者为智能生成 AI 的创造付出了劳动，从劳动理论视角看，在立法政策选择上，我们可以认可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以赋予研发者和投资者著作权来维护其劳动成果，或者选用其他形式来激励更多研发者和投资者在智能产业发展上的投入和产出，如保障研发者和投资者对于智能生成 AI 本身的直接利益。不过，一旦选择前一种方案认可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就需要承认智能机器人或其研发者、投资者的作者身份。可见，可版权性理论与作者主体性设计在本质上是一体的，其同样不应该在智能生成内容中予以被适用。至于摒弃可版权性主张，我们还可以采取哪些方式来保护智能生成 AI研发者和投资者的劳动成果，以避免其被不当窃取或被搭便车？一是前文所提及的允许研发者和投资者申请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以便其根据我国 计算机软件保护条例的规定来寻求侵权法律救济；另一则是对于那些未申请计算机软件著作权保护的，可以通过赋予智能生成 AI 研发者和投资者以竞争利益的方式来保障它们的权益，即承认智能生成 AI 研发者和投资者因研发或投资劳动而获得避免被搭便车的竞争利益，正如有一定影响力的包装、装潢、商誉、商业秘密等，均是通过反不正当竞争法来获得相当程度的商业保护的。（三）依托公有领域理论明晰作品的权属配置在当今知识产权延伸扩张与公共领域坚守堡垒的角力中，占主导地位的理念和话语权是严格保护知识产权，32因知识产品的发展及其私权化激励也一直侧重于对知识财产权的维护与制度建构，而鲜少对“公有领域”这一常被视为异己性的存在，投入足够的法治关怀与保障，对此，有学者呼吁：“公有领域在知识产权法治中的重要性再怎么强调都不过分。”33正如“21 世纪公有领域宣言”中所倡导的“公有领域是原则，知识产权保护才是例外”。34质言之，知识产权制度设计的根本目的并不是将知识私有权化，而是借助此种激励手段，来实现知识的创造、披露、传播和共享。换句话说，即便不承认知识的私有权化，而仍然存在其他激励手段或效果的话，那么在能实现文化公有领域不断丰富的目标同时，知识产权制度并非必要存在。故而，如果我们在制度设计上不承认智能生成内容的可版权性，但是依然遵循劳动理论来赋予智能机器研发者和投资者以竞争利益来激励他们的话，那么我们也不必要将版权保护的触角延伸到智能生成内容的问题上来，而是应明确，那些并非系复制、改编或翻译自其他现实作品的智能生成内容应直接进入公有领域。至于在现实中可能存在的将智能生成内容以假乱真署名为自己作品的情况，或言之假冒作者身份的情形，未来可以依托于举证责任制度以及诚信体系建设来加以解决。事实上，这种依赖于举证责任制度来辨别内容是否系公有领域及作者身份真实性的问题在实践中较为常见并被广泛利用，尤其在辨别作品的独创性和专利的新颖性案例中，我们常常能看到当事人之间就这些问题所展现的精彩的举证质证过程。具言之，如果智能生成 AI 的使用者并未披露智能生成内容的产生过程，正如现实中一些作者在其作品中未对其引述的部分标注参考文献时，那么依据其署名为自己是创作者的实然情况及署名的推定效力，除非包括智能生成 AI 的设计者在内的质疑者能够提供相反证据，证明其内容系来源于智能生成 AI 的算法过程，此时，智能生成内容将会被视为具有可版权性的作品或其组成部分，而非系来源于智能生成 AI 的公有领域内容，且署名者会被认定为作者并享有相应的著作人身权及财产权利。当然，除举证责任制度外，作者在作品创作时的诚信观念也会影响其是否如实披露智能生成内容的情况，显然，未如实披露者的行为已构成学术不端，并存在侵占公有领域知识的问题，那么，31 张婷，陈文欣.洛克劳动财产理论视角下知识产权正当性的理论评析J.中国发明与专利，2020，17（7）：100-105.32 吕炳斌.知识产权国际博弈与中国话语的价值取向J.法学研究，2022，44（1）：153-170.33 Laura N.A Defense of the Public Domain：A Scholarly EssayJ.Law Library Journal，2009，101（4）：456.34 公共领域宣言EB/OL.（2008-01-01）2023-03-24.https:/publicdomainmanifesto.org/manifesto/.0562023年第3期一旦发现此情形，相关单位应通过失信惩戒制度对其予以警告、批评或惩处，从而预防此类行为的发生。（四）强化学术伦理规范来廓清合理使用边界在有关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使用及其作品出版上，出版界对挑战学术伦理的行为和发展更为敏感，国内如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天津师范大学学报（基础教育版）皆已发布声明：“不接受任何与ChatGPT 等语言模型工具联合署名的文章，且如果在文章中使用该工具及其生成内容，应在文章中详细解释如何使用以及论证作者自身的创造性，并应对引用 ChatGPT智能生成内容的段落注明参考文献来源，否则一旦发现存在隐瞒使用情况，则会将文章直接退稿或按撤稿处理。”35未来，针对以 ChatGPT 为代表的智能生成 AI 的使用，建议从以下学术伦理规范的强化来廓清其合理使用边界：第一，要求作者遵守诚实和透明的基本要求，保证所有的信息、模型、文字和数据都是真实和准确的，并且会透明地公开其来源和方法。第二，遵守法律和规定，包括版权、隐私和数据保护法律。第三，构建合理的人机交互作品独创性认定机制，基于思想与表达二分法来分辨作者的实质贡献，以及该贡献与作品独创性之间的关联度，申言之，如果智能创作内容构成作品表达中创造性内容的核心或主体部分，那么此时不应认定该人机交互内容构成版权法中的作品，进而对智能创作内容的使用不应视为是合理比例的使用；反之，作品表达中创造性内容的核心或主体部分是完全或主要由自然人独立创作的，那么应认定该人机交互内容为受版权法所保护的作品，且对智能创作内容的使用可初步判断为合理的。第四，应进一步明确人机交互文字作品中使用 ChatGPT智能生成内容的最高比例标准，如设定在 15%以下。第五，出版界应提供 ChatGPT 智能生成内容的文献参考格式，因诸多内容是通过问答聊天的形式生成的，且难以重复验证，此时，也可要求作者构建或提供独立的文档（含有问答记录截图等）。另外，关于他人使用智能生成内容时是否要像其他法定作品一样适用于合理使用制度的问题，囿于在本文的理论建构下，智能生成内容已然归入公有领域，因此，他人对其的使用将不限于合理使用制度所规定的范围，而是应按照公有领域的使用规则进行广泛使用和传播。当然，即便是利用公有领域知识，也应遵守市场规则和商业道德，且不得违反法律规定或者侵犯他人的合法权益。（五）完善来源识别机制以防范潜在侵权风险为防范智能机器人或程序在信息收集和数据学习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侵权风险，以及避免需要大规模授权而影响其开发和使用进程，未来我国应在著作权法中引入柔性合理使用制度，以应对人工智能技术发展之变革。具言之，对于那些需要利用信息检索、分析和处理而输出新知识或信息的情形，一方面，著作权法应允许它们在不违反其他法律法规的情况下，在必要范围和限度内对已公开的作品、数据库等进行使用；另一方面，在向公众提供处理结果时，也应允许它们在一定限度内对学习的作品进行轻微改动及使用。36而这一规则的引入势必对于我国智能生成 AI 的突破式发展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