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质同构:宇文所安双向阐释的逻辑与路径_胡作友.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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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年 月第 卷第 期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异质同构:宇文所安双向阐释的逻辑与路径胡作友(合肥工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摘 要 中西文论的思想内核互不隶属,具有异质性,但对情感和想象的共同追求,从一元到多元、从权威到平民思想转变的相似性,使得二者又具有同构性。中西文论对话应异中寻同,同中存异,同中化异,同异全识。宇文所安的双向阐释,走的就是多元文化互动之路,其精髓在于发现东方,尊重“他者”,异质同构,阐释中国。宇文所安将文本中心论贯穿始终,将文论文本和文学作品等量齐观,采用译释并举和语码混杂的方法,再现中国古代文论的异质思想,为中西文论对话与交流搭建了一座“多元共生”的桥梁
2、。双向阐释的启示是,中国文论应借鉴传统文论的资源,吸收西方文论的营养,走特色发展之路,构建一种更合理、更开放、更具中国特色的文论。关键词 异质同构 中西文论 文心雕龙 宇文所安 双向阐释基金项目 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文心雕龙话语体系英译和中西文论对话研究”();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论语儒家思想英译及其跨文化意义研究”()成果之一。作者简介 胡作友(),男,安徽巢湖人,合肥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翻译与西方文论。黑格尔:小逻辑,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年,第 页。不同的历史文化背景造就了中西文论各自的特色,使得两者在文论话语、文化规则、知识体系、文学观念和创作
3、实践上互不兼容。中西不同的论域空间与文化语境使得中国文论侧重诗性言说,而西方文论注重逻辑陈述。中西文论虽然天壤悬隔,但不同种族的人们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人类社会发展的趋同性、人类感知器官的相似性和人类思维的相通性,使得中西文论在历史走向中也具有惊人的一致性。异质性使中西文论各具特色,同构性则为中西文化的互通互融提供了可能性,正是这种殊途同归的特点为中西文论展开对话提供了基础。宇文所安是美国当代著名汉学家,主要研究领域涉及中国文学史、中国文论、中国诗歌等。宇文所安醉心于中国古典文学,以其异域视野对中国古典文论进行翻译解读,取得了一系列突破性成果,其成就熠熠生辉,彰显中西文论碰撞、交流、对话的广阔
4、前景。宇文所安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打破近百年以来西方文论的独白史,实现了中西文论的双向互动。一、中西文论的异质言说异质性()发源于遗传学,与基因突变有关,其基本含义是多样性、变化性,因其强大的表达力而逐渐用于其他各门学科,如社会学、生理学、人类学等。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英语属于印欧语系,二者语系不同,思维有别。脱胎于两大语系的中西文论互不隶属,互为异质。中西文论的异质性是指两者在思想内核上的差异性,具体表现在中国文论是以“道”为中心,重儒道玄等百家思想的阐释、写意表现,而西方文论是逻各斯中心主义,重哲学阐释、模仿再现。中西文论对比不是单向的文化之旅,而是双向的文化交流。在求同存异和求同化异中映照对方
5、的思想,拥抱对方的异质成分,达到彼此在思想上和文化上的理解和把握。异质文论的对话,首先要明确对话的主体,熟悉对话的内容,谙熟对话的方式,畅通对话的渠道,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上寻求互赢共识。(一)中西文论的起点之异儒家思想以孔子学说为宗旨,是“百家争鸣”的一个重要学派,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儒DOI:10.13916/ki.issn1671-511x.2023.03.005家文化成为中华民族的主流文化。孔子强调要从“人”出发,先观察一个人的行为姿态(“视其所以”),再考虑隐藏于行为背后的缘由(“观其所由”),最后推断他安于何处(“察其所安”)。孔子的目的是要劝导人们以发展的眼光看待他人。在此过程
6、中,认识主体与客体都在变化发展,认识的结果也非一成不变,而是不确定的,变化莫测的。柏拉图认为,世界的最高境界是绝对理念,绝对理念是永恒不变的。柏拉图感兴趣的是如何通过短暂识别永恒,从变化中发现不变的理念。“知”的问题是中国文学思想发展的源头,这里的“知”是“知人”“知世”的“知”。“知”的背后,隐藏着多层面相互交织的含义,对这些含义抽丝剥茧的阐释与追寻构成了特殊解释学。宇文所安认为,这种特殊解释学正是中国文学思想的发展基础,中国人对这种解释学念念不忘的执着追求导致中国文论的诞生,而“诗学”是西方文学解释学诞生的基础。换言之,中国文论是从外在的整体风貌和事件的前因后果去“察其所安”,而西方文论是
7、从某种物质的、精神的实体内核出发去探究现象的本原。西方哲学将“绝对理念”看作世界的本原,而中国哲学认为万事万物都是普遍联系复杂关联的,这些关联往往凝聚成一种现实。宇文所安认为,中西文论最初关注点的不同导致了它们后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道”与“逻各斯”在中西文化传统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道”产生一切,“逻各斯”是万物的本原。中西文化生成规律和学术运作规则的差异是道与逻各斯差异性的表现。曹顺庆指出,“道”与“逻各斯”的区别在于“有与无”“可言者与不可言”“分析与体悟”三个方面。“道”与“逻各斯”选择了两条不同的路,形成了两套具有文化制约性的话语言说系统。中西文论传统都致力于追寻表面背后的隐藏含
8、义,但文化背景和哲学思想的差异,导致中西文学思想各走各道了。(二)中西文论话语言说方式之别中西哲学体系的差异导致中西文论的话语言说方式也产生巨大差异。中国传统哲学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是“天人合一”,而西方传统哲学的主导思想则是“主客二分”。“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追求人与天、人与地、人与人的和谐统一,强调天地一统、物我两忘的和谐境界,人与外物的关系表现为一种情感体验,凝结为“诗言志”的理论主张。诗即诗人心灵的投射,心灵所及之处,情感成为世界的主宰。文人借景抒情,托物抒怀,境由心生,情为心发,文学的本质是托物言志。中国文论注重“神似”,强调神韵,关注客观事物的“风骨”“体性”,打造朦胧绵延的意境美。正
9、如刘勰所言,“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文心雕龙 体性)。文学作品的成功来自作家的内在体性,文章的精美来自文人的内在气质。西方哲学主张“主客二分”,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相互对立与分离。人与外物的关系表现为一种知觉认识,在理论上的主张便是“摹仿说”,即文学是客观世界的反映,文学的本质是对客观世界的高纯度摹仿。因此,西方文论强调文学形象与客体的高度契合,努力在真中求美。西方文论注重“形似”,强调对客观事物的真实再现。中西哲学思想的分野,使得“言志说”和“摹仿说”在中西文论各自的阵营中一骑绝尘,渐行渐远。中国古代的儒、道、玄思想强调对事物持变化发展的观点,万事万物瞬息万变,而非一成不变。
10、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心有所感,必有所应。正如刘勰所言,“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龙 明诗)。因此,中国话语呈现出与西方文论正好相反的情况。中国传统文论长于经验概括,善于归纳和综合,缺乏用定义的方法维系概念的连贯性和论证的自洽性。西方哲学体系明晰、逻辑严密、思辨性强,以此为基础的西方文论也是体系明晰,具有严密的理论架构和强烈的思辨特性,这与中国文论重视感性形态和诗性思维形成巨大的反差。西方文论特别重视理论推导,对前人多持批评态度。西方文论的论述也尤为重视文体的明晰性。西方文论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开始,一直具有浓烈的思辨色彩。中西哲第 期异质同构:宇文所安双向阐释的逻辑
11、与路径美宇文所安: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王柏华、陶庆梅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年,第 页。美宇文所安:中国文论:英译与评论,王柏华、陶庆梅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年,第 页。张隆溪:道与逻各斯,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年。曹顺庆:道与逻各斯:中西文化与文论分道扬镳的起点,文艺研究 年第 期,第 页。何文祯:“诗言志”与“模仿说”,天津师范大学学报 年第 期,第 页。贺天忠、胡芳:论摹仿说和“观物取象”说的文学观差异与学理融通,中南民族大学学报 年第 期,第 页。孙绍振:从西方文论的独白到中西文论对话,文学评论 年 期,第 页。学基础的差异导致中西文论在最初的发源点就大相径庭,在随
12、后数百年的发展演变中,各自形成了成熟的体系。中西文论的异质性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因为异质性为实现两者的融合提供了基础。自“五四”运动以来,西学知识几乎全盘替换了中国传统知识,致使我们已很难看到中国文论的身影,即便看到也只是个依稀的背影。只有掌握中国文论的异质性,才能立足实际,融会中西。我们必须认清异质性的存在,理清异质性的内容,实现异质文化与文论之间的相互转化,摆脱中国文论“失语症”的现状,让中国文论走向世界。二、中西文论的同构话语中西文论的“异质性”是“差异性”,而非“无关性”,不能否认中西文论在思想、价值、情感、表达等方面存在着共同的认知。中西比较文学应以二者的共性为出发点,探求差异性的价值
13、。中西文论对话应在互识、互证、互照的基础上,藉异而识同,藉无而得有,寻异而弃同,得异而化异,做到异中寻同,同中存异,同中化异,同异全识。(一)中西文论基本原理和规律的相似性中国古代文论与现代文论之间虽然存在着质变与断裂,但是二者在弘扬文学精神、推动文学发展等方面也存在着相似之处,其中包含了人类共同的价值取向和信念。近一个世纪以来,外国文论深入影响并扎根于中国现当代文论的土壤,其原因就在于两者之间具有某种程度的“同构性”。“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人们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仰望相同的星空,对善恶的看法,对真理的追求,拥有大致相同或相似的评判标准,人的思想和情感是相通的。在情感的表
14、达上,作家无论东西,都有着相同或类似的体验,对人生、对社会都有敏锐的洞察力。正是因为这些同构性的存在,中西文论才得以互相沟通、互相交流、互相融合。中国文论的“诗言志”说,强调文学作品应当表达作者内心的感情与心理活动。“言外之意”与“弦外之音”是一部作品的生命。西方文论虽然主张“摹仿说”,强调真实再现客观事物,但在 世纪末,西方出现反对“摹仿说”的浪漫主义思潮和艺术流派,他们强调个人感情的自由抒发,把抒发个人情感置于首位,深入挖掘内心世界,注重发挥人们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桂冠诗人华兹华斯指出,诗歌源于人类的情感,好的诗歌都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这与中国文论倡导的“诗言志”在某种程度上是不谋而合
15、的。不同文化的人都借助作品表达内心的感情,追求情感和想象是中西文论的共同宗旨,这是中西文论“同构性”的表现形式之一。(二)中西文学思想史的相似性中国文学思想的主流文化思想是儒家思想,中国古代文学和文论在无形中渗透着儒家思想,昭示着儒家思想的精神实质和政治理想。儒家言说被奉为经典,供人们信仰、阐释。人们习以为常地认为其经典化是理所应当的存在,将儒家思想内化为自身道德的一部分。春秋战国时期,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想发生了变化,“学在官府”局面被打破,文化下移,私学勃兴,自由之风盛行,出现了道家、墨家、法家等“诸子百家”,各派百家争鸣,各抒己见。这个时期是中国学术文化思想和道德发展的重要阶段,奠定了中
16、国文化的基础。在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成为正统思想。魏晋时期,社会动荡,道家思想流行,人们从中寻求精神慰藉,儒、佛、道思想既互相排斥又互相渗透。南北朝时期,三教合一,新儒学兴起。宋明时期,儒释道的长期竞争与融合导致宋明理学的崛起。清末时期,内忧外患,国家衰微,洋务派主张学习西方现代科技,师夷长技以制夷;维新派戊戌变法,学习西方科学文化,开启思想启蒙运动。“五四”期间,新文化运动兴起,文学革命运动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五四”运动开辟了道路。一部中国文学思想史就是一部中国人寻求思想解放运动的历史。古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 卷曹顺庆、杨一铎:立足异质融会古今 重建当代中国文论
17、话语综述,社会科学研究 年第 期,第 页。刘介民:比较文学方法论,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钱钟书:谈艺录,北京: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年,第 页。英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 年版序言,参见伍蠡甫西方文论选(上卷),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第 页。希腊时期的智者学派从实际出发,洞察世界,探索人生,强调人是万物的尺度,蕴藏着西方人文主义精神的滥觞。“希腊三贤”深受其影响,在文学、艺术、哲学领域做出了巨大贡献,决定了此后世界文学艺术发展的方向。西方后来又出现了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等一系列解放思想运动。宇文所安认为,中西文学思想史经历了大体相似的发展历程,从被人们广为传播颂扬的一家独大、唯我
18、独尊的思想,到群雄并起、各具特色、百家争鸣的思想,再到各种独自发展起来的思想,经历了从一元到多元、从权威到平民的划时代转变。这种相似性让我们找到最基本的关注和最公认的假设。中西文论的对话与融合必须建立在异质同构的基础上,双方唯有相向而行才能取得共谋和共识,才能互相沟通、互相借鉴、互相启发、互相融合。文化差异的鸿沟不管有多大,只要有共同点在,中西文论的对话就有可能性。中西文论的异质性与同构性决定了中西文论对话只能遵循求同存异、异质互补的原则。翻译活动就是两种异质文化与话语的交流与对话。话语互译作为异质文化之间对话的一种重要形式,横跨两种异质文化和话语体系,文化和话语体系尽管迥然不同,各有民族特色
19、,但彼此之间互有交叉与重合。因此,我们不能只关注“异”而忽略“同”,也不能只找“同”而消除“异”,我们必须要正确处理“同”与“异”的矛盾,在主体与客体之间,在自我与他者之间,取得适度的平衡,实现中西文论的会通与交融。宇文所安,既不固守中西文化差异的藩篱,又主张中西文论与文化的共通性,从他者的视角和世界的眼光看待中国古典文论。他不是依靠传统的语言转换进行翻译,而是通过文本阐释,在中西文论对比中发掘中国古典文学思想,传承中国文学传统。有研究指出,宇文所安的翻译,发现中国文论的营养和合理价值,寻找文本中承载的异质文化和文明,以自己的学识和素养进行双向阐释,在融合和创造中,开辟了一条融合中西文论、兼具
20、包容性与开放性的阐释之路,它使不同的文学文本在多元共存的基础上,实现多种文化的互识、互通、互融、互补。三、文心雕龙英译的逻辑:回到中国中国现代近百年的文论史,几乎是西方文论的独白史。我们根本没有一套自己特有的学术规则,一旦离开了西方文论话语,就几乎没有办法说话,更谈不上在世界学术领域拥护中国文论。许多学者企图打通中西文论两种体系间的阻隔,实现二者之间的互动与对话,但是,这对学界来说是一个充满挑战的命题。国内的研究,基本沿用西方的方法来构建中国文学批评史。在国外,刘若愚、魏世德和余宝琳的方法,也是观念史的传统方法,含有西方中心主义的因素,结果只能是一种体系对另一种体系的切割和强加,互动就更谈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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