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市集——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的演绎在场.pdf

Village BazaarAn Interpretative Field of Folk Crafts in the Huaihe River RegionHU Fei（Bengbu University，Bengbu，Anhui 233030）Abstract：Village fairs are the most characteristic form of material and cultural exchange in the vast rural areas of the HuaiheRiver Basin，and carry rich folk cultural connotations.The development of folk crafts in the Huaihe River Basin is closely dependenton the activities of village bazaars，and the folk cultural background，activity forms，and trade patterns of village bazaars playimportant roles in the development of folk crafts.The folk handicrafts，as figurative bearers of folk culture and the village bazaarhave been going hand in hand for thousands of years，jointly interpret“local life”and build a special cultural landscape of the ruralbazaar in the Huaihe River Basin.Key words：Huaihe River Basin；village market；folk crafts；interdependence；folk culture乡村市集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的演绎在场胡飞（蚌埠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摘要：乡村市集是淮河流域广大农村地区最具特色的物质、文化交流组织场所，承载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发展与乡村市集活动存在紧密的依存关系，乡村市集的民俗文化背景、活动形式、贸易模式对民间手工艺发展产生重要影响。千百年来，民间手工艺作为民俗文化具象承载物，与乡村市集相伴相行，共同演绎着“乡土人生”，构建出淮河流域乡村市集特殊的文化景观。关键词：淮河流域；乡村市集；民间手工艺；相互依存；民俗文化中图分类号：C953文献标识码：粤文章编号：员远苑员原怨苑源猿（圆园23）03原园园52原园7收稿日期：2023-02-19基金项目：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基于乡村 逢会 民俗背景的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研究”（AHSKY2020D04）。作者简介：胡飞（1969），男，安徽怀远人，蚌埠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民间艺术。淮河流域民间艺术资源丰富，拥有淮阳“泥泥狗”、朱仙镇木板年画、界首彩陶、阜阳剪纸、阜南黄岗柳编、苍山小郭泥塑、临沭柳编等一大批国家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时，淮河流域乡村市集活动形式多样，除以生活用品买卖为主的普通市集外，还广泛流行着庙会、清明会、骡马会、古会、年会、书会、元宵灯会等特殊的市集民俗活动，俗称“逢会”。市集，是我国乡村贸易最基础的组织形式，它集中体现了广大乡村民众共同的物质和精神诉求，以及表达诉求的方式方法，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特殊的文化景观。民间手工艺作为淮河流域民俗文化具象承载物，始终是乡村市集文化景观的重要构建者，其发展与该地区市集活动存在紧密的依存关系，很多手工艺的生产直接或间接服务于市集活动，特别是庙会、灯会、清明会等这些特殊类型市集，大多会伴有某种符号化的手工艺作品存在。因此，有必要立足淮河流域乡村市集文化场域，围绕民间手工艺与市集文化共生性发展主线，对淮河流域各类市集的特点，以及民间手工艺生产与市集发展之间的依存关系展开全面深入研究。一、淮河流域的乡村市集文化景观淮河流域乡村市集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形式的市集称呼不尽相同，如间日集、期日集、草市、墟集、墟市、子午会、亥市、早市、夜市、鬼市，等等，具有很强的地域性、时间性、主题性特征。（一）淮河流域乡村市集的基本特征乡村市集是淮河流域广大农村地区进行商品交易及文化艺术交流的重要场所，在村民的生产、生活第 42 卷第 3 期2 0 2 3 年 6 月怀化学院学报JOURNAL OF HUAIHUA UNIVERSITYVol.42 No.3Jun.2 0 2 3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易 系辞下 载：“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1可见乡村市集具有相对固定的交易时间、场地，以及朴素自由、约定俗成的交易方式等基本特征，其形成发展的驱动力是来自于村民群体为满足生产、生活需要在特定地域空间、时间展开的交易交流行为。关于市集的定义，学界有不少阐释，杨庆堃在 一个农村市集调查的尝试 中认为，“市集活动区域的形状，是受人口分配情形和自然环境的影响。社会的需要和自然的势力，是市集建立的原动力。农村市集并无严密和正式的组织。一切都是跟古老习惯进行”2；钟兴永在 西汉市集贸易管窥 一文中将市集做了“城市市集”和“乡村市集”的区分，界定城市市集“乃商业活动之所”，乡村市集是“农民和手工业者，光顾市场买卖，调剂余缺”；3邵华在 施坚雅之前：民国时期的农村市场调查与研究 一文，认为乡村市集属于曲直生（中国 30 年代著名农业经济学专家，著有回忆录 平庸集）对乡村市集的狭义“市场”的定义，即“具体有形的地点，其领域包括 参加该市场货物的来源地和去路”。4乡村市集在我国历经数千年的演进，发展出各具特色的市集形式，同时也孕育了丰富的市集文化。辞海 说市集是“中国传统的一种农村贸易组织形式。起于殷、周之际。在北方称 集，在南方和西南部分地区称 墟 或 场。举行市集的日子称 集日墟日 或 场日”。5说文解字 对“墟”字的解释：“墟，大丘也”，“丘谓之虚”6，“墟”通“虚”。柳宗元 柳河东集：卷十七：童区寄传 载：“童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7柳州峒氓 载：“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趋墟人。”8宋朝吴处厚在 青箱杂记：卷三解释说：“岭南谓村市为虚。柳子厚 童区寄传 云：之虚所卖之；又诗云：青箬裹盐归峒客，绿荷包饭趁虚人。即此也。盖市之所在，有人则满，无人则虚，而岭南村市满时少，虚时多，谓之为虚，不亦宜乎！”9方行在 清代前期农村市场的发展 一文中对墟集有明确论述：“墟集是以农民之间、农民和手工业者之间互通有无为主的贸易形式。墟集在北方各省一般叫集，西南地区叫场，广西叫圩，广东叫墟，湖广叫市。”10显然，称市集为“集”“墟”“场”“圩”“市”等，一方面强调的是市集地域空间性特征；另一方面也突出了市集交易群体的聚散行为性特征。值得注意的是，东京梦华录 梦梁录 都城纪胜 等在描述两宋都城市集时均以“市”称之，而不是以“集”或“墟”称之，淮河流域一些地方志则称乡村市集为“集”，不是以“市”称之。如光山县志：卷十一：市集 称县城市集为“市”，乡镇市集为“集”。11五河县志：卷三：市集 称县城市集为“街”“市”，乡镇市集为“集”。12这种将“街”“市”与“集”相区别的称呼印证了方行 清代前期农村市场的发展 之观点，说明淮河流域的“市”主要是以城市消费为主体，而以农村消费为主体的市集则更侧重于“集”或“墟”；“集”的物品贸易生产者、消费者、交易的物品类型、生产加工方式、交易方式等，与“市”既有一定相似性，也有很多不同之处。“集”属于低级的贸易活动，以日常生产农具、生活用品为主。宋代城市发达，其在人口消费、交通物流、制造技术等方面占据绝对优势，以城市为主体的市集发展十分成熟，根据 东京梦华录 记载，大相国寺、御街等活动地域空间布局，琳琅满目的商品，娱乐、贸易方式，都展现出商业市集的繁荣景象。陈国灿认为：“早在北宋时期，镇市和乡村集市在市场形态上就已呈现出一定差异。到南宋时期，两者的等级关系更为明显。镇市作为农村工商业集聚地，有着更为广阔的市场腹地，汇聚了更多的商品贸易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摆脱了简单的集市形式，充当着农村中心市场的角色。”13（二）淮河流域乡村市集的文化形态综上所述，淮河流域乡村市集作为一种定期或临时的集中贸易活动，主要面向广大农村地区的消费群体，市集的物物交换或交易、文化交流行为均是围绕农业生产与生活。由于淮河流域地处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之间，南北交叉融合的自然环境、风俗习惯、经济文化等因素在乡村市集的发展演进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促进作用，从而形成了当地特有的乡村市集文化，孕育出丰富的农耕文化。第一，间日集。市集与当地经济发展、人口密度、消费水平等都有密切关系。经济落后的偏远乡村，商贸活动相对较少，市集的规模远比城镇小得多，往往是隔天开集，于是出现了“间日集”（“日间集”“隔日集”），每天开集的市集称“日集”，这类市集在淮河流域乡村区域并不多见。“间日集”开集日期通常是根据当月的单数或双数日期，亦即乡民常说的“逢单集”“逢双集”。以传统历法天干地支作为开集日期的文献记载，如 青箱杂记：卷三：“又蜀有痎間市，而日一集。”14通雅：卷十二：天文：“以亥日为市曰亥市，青箱杂记：蜀有亥市，亥音皆，言如痎疟，间日一发也。讳痎，故曰亥市。徐筠水志 曰：荆吴俗取寅、申、巳、亥日集于市。”15淮河流域的乡村市集基本上都是“间日集”，且大多数是将阴历单双日作为开集日胡 飞：乡村市集第 42 卷第 3 期 53 期，显然是沿用了古人开集习俗。自宋朝以来淮河流域的市集持续发展，东京梦华录 梦梁录 都城纪胜 岁时广记 武林旧事 等均对两宋市集繁荣盛况做了详细记录。还有各地地方志也有市集情况记载，如 河南府县志辑（影印本）：乾隆光山县志：卷十一：市集 记载，县城及周边设有一百二十多个市集。16据不完全统计，今天的山东临沂市区加上所属的沂水、沂南、临沭、莒南、费县、郯城、平邑、苍山、蒙阴、兰陵等县，设有六百来个大小市集，除了城市里有一些“日集”外，几乎全是“间日集”。调查发现，近年来淮河流域“间日集”商品交易形式在悄然发生变化，由过去肩挑人抗或固定摊点售卖民间手工艺品的销售模式，逐渐换成摩托车、自行车流动展示销售模式，甚至将手工艺品售卖与套圈、射击游戏娱乐活动结合起来促进销售（见图 1、图 2）。第二，早市。它是民间手工艺品展示、交易最集中的一种市集形式，从古玩玉器、陶瓷铸金，到名人字画、饰品摆件，应有尽有。凌晨三四点开市，日出而散，持续两三个小时，也有的是日出开市，日中而散，不少地方也称之为“鬼市”“露水集”“鬼集”。如上海福佑路古玩市场、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西安小东门古玩城，景德镇古玩城，这些地方都有充满神秘色彩的古玩、旧货交易“早市”。都城纪胜：井市 详细记载了临安（今杭州）城早市、日间市、夜市盛况：“其夜市除大内前外，诸处亦然，惟中瓦前最胜，扑卖奇巧器皿百色物件，与日间无异。其余坊巷市井，买卖关扑，酒楼歌馆直至四鼓后方静，而五鼓朝马将动，其有趁卖早市者，复起开张，无论四时皆然。”17东京梦华录：卷二：潘楼东街巷：“潘楼东去十字街，谓之土市子，又谓之竹竿市，又东十字大街。曰從行褁角茶坊，每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谓之鬼市子。”18看来“鬼市”的名称由来已久，民间称其为“鬼市”，主要还是出于这种形式的市集过于神秘，交易的古玩、字画、出土器物等东西有真有假，有的东西可能来路不明，再加上开集早，天黑朦胧，人影绰绰，天一亮买主、商贩皆无踪影，所以认为市集如鬼，并非真的有什么鬼怪。淮河流域的河南开封古玩大市场至今还保留着半夜开市，拂晓散市的习俗。另外，像河南郑州、洛阳、商丘，安徽阜阳、蚌埠、淮北，江苏徐州，山东临沂等地也有类似早市的旧货市集，一般开市时间是在周六周日，一大早开始，延续到日中结束。这类早市的演变，一方面可能是由于政府部门对非法盗取交易文物的严厉打击，对古玩市场的规范管理，另一方面可能也是为了给消费者提供充裕的逛市场时间（见图 3）。第三，特色市集。淮河流域特色市集包括两大类：一类是以特色商品或特色经营为主题的市集，另一类针对特定节俗或会期而开设的市集。第一类市集，其商品交易目的性比较强，而第二类市集的文化传承目的远大于商品交易目的。两宋时期的淮河流域特色商品或特色经营为主题的市集发展已经非常成熟，市集图 1间日集上玩具销售图 2间日集上的玩具套圈游戏图 3“早市”上古玩摊点怀化学院学报2023 年 6 月 54 图 5庙会上出售“鸟书”作品的老艺人贸易不仅有一定规模，也有固定场所，形成一定特色的主题市集，类似今天的服装街、小吃街、古玩市场等；梦梁录：卷十三：团行 载：“更有名为 市 者，如炭桥药市、官巷花市、融和市南坊珠子市、修义坊肉市、城北米市”19；都城纪胜：市井 载：“大瓦肉市、炭桥药市、橘园亭书房、城东菜市、城北米市”20；武林旧事：卷六：诸市 载：“药市（炭桥）、花市（官巷）、珠子市（融和坊南、官巷）、米市（北关外黑桥头）、肉市（大瓦修义坊）、菜市（新门外、东青门霸子头）”21；胡晓在 安徽淮河流域自然人文环境对地名历史文化资源的影响 一文中也提到“如清代亳州有牛市、羊市、猪市、驴市、鱼市、席市、花市、菜市、姜麻市等街道名。清代霍邱县境内有各种市，如牛市、羊市、果市、柴市、麦市、菜市、米市、鱼市、稻市、豆市等”22。今天的淮河流域更是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特色街市，如古玩市场、蚂虾街、茶叶街、旧家具市场、小吃街、服装街，等。但不少市、县级城市为主体的特色市集为适应现代经济发展需要，已被当地政府升级改造为商贸城、购物广场之类的商业中心。以“会”为市集，如灯会、庙会、清明会等，被称为“逢会”。其会期长，往往持续数日甚至几十日，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期日市集，也是淮河流域最具特色的市集活动。经过千百年的历史演化，“逢会”形式的市集已成为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展示、交流、交易最具民俗特色的聚集地，不少手工艺品已成为“逢会”民俗文化的具象符号，这些民俗活动的聚集形成一种特殊的文化景观，对当地手工艺生产、消费及传承、传播产生了重要影响。庙会市集起源较早，辞海 载：“庙会，亦称庙市，中国的市集形式之一，唐代已经存在。”23淮河流域“庙会”市集众多，特别是一些历史悠久的市镇如河南淮阳、山东临沂、安徽阜阳等地域内分布着多则一百多，少则六七十个大小不等的会集。其中影响比较大的有河南淮阳太昊庙会、河南嵩山中岳庙会、河南开封相国寺庙会、安徽蚌埠涂山庙会、江苏沿海渔民庙会、山东曲阜祭孔庙会、山东邹城孟庙庙会，等。淮河流域很多节俗或会期市集活动往往还伴有戏曲、说唱、舞蹈、杂艺等各类民俗艺术表演活动。如淮阳太昊庙会上的经挑舞、梆子戏，涂山庙会上的花鼓灯，祭孔庙会上的“八佾之舞”，过年、清明会上的舞狮舞龙、抬阁等，这类“逢会”民俗艺术活动，虽是出于民俗信仰仪式需要，但也丰富了“逢会”活动的娱乐性，营造了会场的热闹氛围，吸引四方乡民前来赶会。淮阳太昊庙会，据地方史志记载，“民国二十三年（1934）赴庙会人数达到 200 万人次以上。至 20 世纪 90 年代，每年庙会期间赴会人数仍达到 10 万多人，最多可有 40万人”。24其为包括手工艺品在内的商品展示及交易提供了巨大市场。高有鹏认为：“庙会以庙为中心，是一定地区社会、经济、文化、道德、伦理和各种信仰观念的具体产物。”25“庙会常被人与庙市等同，其原因在于其商业贸易即经济的职能异常突出。”26陶思炎也强调庙会“常伴有临时设摊的商卖活动”27。可见，依托灯会、庙会、清明会等大型活动举办的市集，与当地的农业生产、社会生活息息相关，其主题内容与宗教祭祀活动有关，但商品交易、农闲娱乐目的也占重要位置（见图4、图 5、图 6）。图 4庙会上的各种祈福手工艺品图 6清明会上的戏曲表演胡 飞：乡村市集第 42 卷第 3 期 55 二、淮河流域乡村集市为民间手工艺提供了重要的生存空间（一）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的主要类型及分布区域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种类丰富且出现历史悠久，千百年来，犹如一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淮河大地，与淮河流域广大乡村市集相依相伴，共同演绎着自己的“在场人生”。淮河流域地理位置独特，北方人说它是南方，南方人说它是北方，它不仅是我国南北气候的交汇带，还是我国自然地理的南北分界带，更是我国南北文化碰撞交融的特殊文化带，特殊的地理位置造就了淮河流域丰富的民间艺术资源和特殊的民俗文化景观。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主要包括泥塑、面塑、彩陶、布艺、编织、年画、剪纸（纸扎）、木制玩具，等。泥塑主要分布在河南、山东、安徽、江苏；面塑主要分布在河南、山东；柳编主要分布在河南、山东；草编主要分布在河南、山东；彩陶主要分布在河南、安徽；剪纸主要分布在河南、山东、安徽、江苏；年画主要分布在河南、山东。研究发现，淮河流域具有代表性的民间手工艺术如木板年画、剪纸、泥塑等，其发端、繁荣多集中在汉、宋、明、清几个朝代，尤其是在宋代，造纸术、印刷术取得前所未有的进步，官府有健全的市场监管机制，行业积极推进，商业贸易繁荣，从事艺术生产的手工业者云集，以开封为中心，对整个淮河流域的经济、文化、艺术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二）间日集与日常生产、生活类手工艺生产日常生活类手工艺品是“日集”“间日集”上最常见的商品。梦梁录：卷十三 详细介绍了当时市集上的“诸色杂货”：如编织类“竹帚”“筅帚”“鸡笼”“虫蚁笼”“竹笊篱”“斑竹帘”等，铜铁制品类“铜铫”“铜罐”筯“熨斗”“火锹”“火”“漏杓”“铜沙锣”“铜瓶”“香炉”“果盆”“果盘”等，家具类“桌”“凳”“凉床”“竹椅”“棋盘”“衣架”“浴桶”等。28前文我们已经谈到淮河流域广大农村地区几乎都是间日集，所面向的群体主要是农民消费者。购买力不足是隔一日或几日开一次集的主要原因，购买柴、米、油、盐等必要的生活用品和常用的生产工具是赶集的主要目的。从民间手工艺制作来讲，桌椅板凳、锄铲犁耙、锅碗瓢勺、箩筐簸箕这些涉及木工、金工、编制门类的产品，能够满足劳动者日常生产生活需求，是日间集上最常见的手工艺产品。这类手工艺品注重的是产品的使用功能，其外形制作上往往相对粗糙，不会花太多时间去精雕细琢和艺术美化（见图 7）。另外，淮河流域特别是山东、河南等地的乡村市集中也有售卖绣花鞋垫、枕套、鞋帽，手工木梳、木雕玩具、陶瓷用品、穿戴饰品之类的手工品，这类手工艺品制作相对精致，不仅具有生活实用功能，艺术审美性也比较强，往往成为家居装饰摆件和爱好者收藏之物。近年来，随着乡村振兴计划的深入实施，像阜南柳编、界首彩陶等不少民间手工艺也在当地政府的扶持下，正逐步经历现代产业技术改造，生产模式得到极大优化，不仅产品的结构更加合理，功能更加人性化，产品的艺术附加值也得到显著提升（见图 8）。（三）节俗市集与民俗文化物化符号类手工艺的生产第一，淮河流域民间泥制玩具与节俗市集。泥塑是我国分布最广、起源最悠久的民间手工艺形式之一。历史上我国就是一个以农业文明为主的国家，几千年的农耕文明使先民们对土地怀有特殊的情感，很早就掌握了泥土的使用技术。据考证，早在六七千年前，华夏民族就已将泥塑制作工艺用在生产、祭祀、娱乐、生活等各个方面。如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彩陶盆，河南新郑裴李岗文化遗址出土的陶井、泥猪、泥羊，浙江河姆渡文化遗址出土的陶猪、陶羊，等。淮河流域在我国泥制玩具发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流域内的河南、安徽、山东、江苏地区民间均有特色鲜明的泥制手工艺品流传，如河南淮阳的“泥泥狗”有民间艺术“活化石”之称，山东临沂苍山小郭村被誉为“中国泥塑之乡”。图 7间日集上出售的各类农具图 8阜南柳编产业化生产怀化学院学报2023 年 6 月 56 淮河流域民间泥制玩具生产、销售深受当地的节庆民俗活动影响，是节庆市集上热销的一种民间手工艺品，这一点在两宋时期的不少文献中就有记载。其中，东京梦华录：卷八：七夕 提到七夕节上流行的一种泥制小人“磨喝乐”。“七月七夕，潘楼街东宋门外瓦子，州西梁门外瓦子，北门外，南朱雀门外街，及马行街内，皆卖磨喝乐，乃小塑土偶耳。”29梦梁录：卷四：七夕：“内庭与贵宅皆塑卖 磨喝乐，又名 摩日侯罗，襕孩儿悉以土木雕塑，更以造彩装座，用碧纱罩笼之，下以桌面架之，用青绿销金桌衣围护，或以金玉珠翠装饰尤佳。”30武林旧事：卷三：乞巧：“及泥孩儿号摩日侯罗，有极精巧饰以金珠者，其直不赀。”31另外，宋代画家苏汉臣还有表现“摩日侯罗”题材的作品。可见，两宋时期这种小泥人是作为七夕节的一个物化符号而流行的，从达官贵人到平民百姓都会在七夕节购买这种被称为“磨喝乐”的泥制手工艺品。至于“磨喝乐”是否为源于佛教的摩睺罗伽，学界多有争论。不过，联系到淮阳泥泥狗、惠山泥人等民间艺术发展的民俗文化背景，“驱劫护生，祈福纳祥”应该是作品寓意的主体。孟元老在 东京梦华录：卷七：清明节 中还提到一种名叫“黄胖”的泥制小人32。今天的山东临沂苍山、河东，安徽颍上古城乡，江苏沛县、邳州等地的民间泥塑艺人仍然沿袭着在春节、清明节等节庆时“赶集”习俗，兜售自己制作的泥玩具或装饰小摆件，只不过泥玩具的题材已经不再是“磨喝乐”，而是形制更加丰富多彩、主题更加贴近生活的各类人物、动物形象。这些民间艺人主要是把泥玩具作为一种生产劳动之余的副业或谋生手段，其商品属性大于文化属性。第二，淮河流域民间剪纸、年画与节俗市集。一些节俗市集活动往往伴有多种民间手工艺出现，除了泥制玩具外，常见的还有剪纸、年画等。剪纸是淮河流域流传较广的民间手工艺术形式之一，主要分布于河南、安徽、山东、江苏各地，其中，安徽阜阳、山东临沂、江苏邳州等地都被称为剪纸之箋乡。每逢过年，家家户户都喜欢贴剪纸窗花、门，剪纸艺人会在年节前赶市集售卖各色剪纸作品。我国剪纸历史久远，考古发现南北朝时期就已有剪纸，宋代是剪纸大发展时期，已出现专门的剪纸的职业者。东京梦华录：卷二：东角楼街巷 载：“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邓之诚注：剃剪纸，周密 志雅堂杂钞：七，向旧都天街，有剪诸色花样者，极精妙，随所欲而成。又中瓦有俞敬之者，每剪诸家书字皆专门。其后忽有少年，能袖中剪字及花朵之类。”33邓之诚将“剃剪纸”作为一个词来解释是不准确的，根据孟元老 东京梦华录 多处提到“纸画”一词，说明“剃剪”跟“纸画”是两种艺术类型。周密 志雅堂杂钞 所说的“剪诸色花样”，其实就是孟元老所谓的“剃剪”，也即剪纸，今天的山东很多地方还称之为“剃样”。今天的淮河流域，各地节俗市集上箋的剪纸门、福字窗花仍然随处可见，只不过剪纸作品几乎都是机器模具刻制的“一个面孔”，已很少能见到纯手工剪刻的“原味”剪纸（见图 9）。年画也是淮河流域过年节俗市集上最畅销的民间手工艺品之一，尤其是财神、灶神、门神这类题材的年画，几乎是家家户户必备之物。年画主要产地在河南、山东，安徽、江苏也有一些作坊，但影响力不如前者。其中，河南朱仙镇木板年画最具代表性。自隋唐以来，特别是北宋时期，由于整个社会对文化艺术生活需求日益增强，市集贸易的繁荣，造纸技术、印刷技术的进步，对当地木板年画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宋代木板年画不仅题材丰富，有门神、钟馗、灶王，等等，版画形式也多种多样，不单是年画，还有插图、纸马等。北宋画家张择端的 清明上河图 中就有“王家纸马”店铺。孟元老在 东京梦华录 中多次提到“纸画”“图画”，如“州桥投西大街，果子行，街北都亭驿对面梁家珠子铺，余皆卖时行纸画、花果铺席”，“博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殿后资圣门前，皆书籍玩好图画”，等记载。至于宋代木板年画与孟元老所言的纸画、图画是不是一回事，由于缺乏史料佐证，学界也是各持己见，如程民生在 木板年画发祥传播的史学研究 一文中并不认同木板年画就等同于“纸画儿”，他认为纸画就是“纸本画”“在纸上画出来的图画”。34不过，考虑到宋代造纸术、印刷术的推广使用，可以推测，木板印刷的纸质年画应该是常见之物，孟元老所谓的纸画、图画除那种卷轴类纸质书法绘画外，肯定也包括木板年画在内的纸画。只不过与图 9节俗市集上销售的春联、年画胡 飞：乡村市集第 42 卷第 3 期 57 宋代宫廷绘画不同，木板年画的传播最初是出于实用性功能，并非注重其艺术性，从门神画到灶头画到日历、书籍的插图，大多是作为辅助说明图示作用存在的。第三，淮河流域民间泥制玩具与“逢会”市集。淮河流域的一些庙会活动中会有特殊的泥制玩具出现，这类泥制玩具从文化内涵方面讲与春节、清明节等节俗市集上出售的泥制玩具有所不同，它与当地的“逢会”民俗文化存在较强的共生性关系，文化属性远大于商品属性，是民间手工艺品的突出代表。如淮阳的“泥泥狗”就是淮阳伏羲庙会古老祭祀活动的衍生物，淮阳是太昊伏羲故都，传说是伏羲、女娲抟土造人的地方，当地一直沿袭着捏“人猴”“猴头燕”纪念人祖的习俗，夸张的合体造型，强烈的色彩运用，与深厚民俗文化寓意高度契合。还有安徽蚌埠民间流传的“泥娃娃”同样与当地涂山庙会的求子民俗信仰活动有直接关系。淮阳泥泥狗之于淮阳伏羲庙会，涂山泥娃娃之于蚌埠涂山大禹庙会，都是以特殊“会集”民俗文化的具象符号而存在的，这些手工艺品不仅有很强的地域风格，也有鲜明的主题特征，承载着丰富的民俗文化内涵。当然，今天的人们“赶庙会”更多的是出于对一种民俗文化的了解、体验，追求的是活动的娱乐性，庙会自身的宗教祭祀内容不再是活动的主要部分，“泥泥狗”也因此显著淡化了“人祖生殖崇拜物”身份，成为乡村市集上自由销售的手工艺品（见图 10）。总之，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发展与该地区乡村市集活动存在紧密依存关系，乡村市集的民俗文化背景、活动形式、贸易模式对民间手工艺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城乡经济的高速发展，农民的生活日益富裕，消费能力有了很大提高，乡村市集的商品贸易潜力得到前所未有的发挥，各类现代化生产加工商品不断涌入乡村市集，专卖店、超市、电商遍布乡村，可以说以往城里才有的一些时尚产品在今天的乡村市集中也能买到，其结果是乡村市集的文化景观发生巨大变化，注重包装、注重宣传营销、注重信息反馈成为乡村市集贸易模式的主流。因此，民间手工技艺如何适应社会物质生活发展、科技进步和社会消费需求变化而不断创新？手工艺产品生产、销售如何适应乡村市集贸易模式的新变化、新要求而不断革新？这都是关系到淮河流域民间手工艺传承发展的重要命题，需要我们做进一步思考。图 10淮阳庙会上销售的“泥泥狗”参考文献：1徐子宏.周易全译：系辞下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373.2李文海.民国时期社会调查丛编：乡村经济卷：中M.福州：海峡出版发行集团，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818-819.3钟兴永.西汉市集贸易管窥J.娄底师专学报，1994（01）：92-96.4邵华.施坚雅之前：民国时期的农村市场调查与研究J.史林，2022（06）：120.523 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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