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国和China之名的起源 (1).pdf

050贵博论丛 第二辑夜郎国和 China 之名的起源*韦杰夫（GeoffWade）著（新加坡东南亚研究所）袁炜译（贵州省博物馆）一、概述对几乎所有现代中国人来说，“夜郎自大”是一个非常常见的成语1，其大意为“夜郎所不应有的自大”。中国历史告诉我们，夜郎政权位于西汉帝国（公元前20323）的南方。而西方语言记述的历史告诉我们，汉帝国是China帝国连续的一部分。那么，这是否是“夜郎”与China之间唯一的联系？我认为无论现在还是过去，这都不是“夜郎”与China之间唯一的联系，这篇文章的目的是证明“夜郎”之名和China之名实际上产自同源时代上至少是由公元前数世纪至公元一世纪彝（倮倮）2的一个本土名称的延伸。这将通过我们所知源自汉文文献夜郎的第一个论证来证明，其次通过调查关于China之名起源及结局的继承性理论，经由拼合土著彝（倮倮）的历史，阐释土著非汉政权之名如何被用作东亚华夏政权的外来名称。*译者注，原文刊于Victor H.Mair(ed.),SINO-PLATONIC PAPERS,No.188,2009.在此翻译仅为介绍海外夜郎研究，不代表译者对作者观点有任何赞同。1 成语，或四字格言，通常与历史典故有关。2 藏缅语族下的一个语言群体。传统的语言范畴是倮倮，但在当代，操相关语言的人被归于彝族的一部分。历史考古051二、汉文文献所见的“夜郎”汉文文献所引用的夜郎，与战国时期文献提到、存在于公元前7世纪的牂牁政权紧密相连。后期文献1详细说明公元前4世纪末或公元前3世纪初楚国2将军庄蹻对夜郎/牂牁3的进攻。汉文文献告诉我们，在公元前1世纪，为了扩张权力和领土，夜郎与邻近政权交战。早期汉文文献记录着生于一棵竹子内并统治遯水附近的夜郎“竹王”，这可能是土著的另一个传说。4支离破碎且显然来自不同汉文文本中的夜郎可以确定，夜郎与其临近政权的最详细介绍出现在公元前1世纪司马迁所撰的史记中，本论文的附录提供了由华兹生（Burton Watson）翻译的 史记 相关部分5。就本文而言，对 史记相关内容做一简述即可。通过这些报道，我们能够收集汉人观察到的夜郎政权和一些政治事件。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6的第一句话告诉我们，夜郎统治者是西南夷中重要的政治领袖，这在某种程度上暗示了公元前数世纪西南夷区域内夜郎的权势。无论如何，西南夷地区还有很多其他的政治领袖暗示了其存在分封或等级制度，夜郎的西部居住着靡莫、最重要的统治者滇7，以及在西南夷的北1 华阳国志 南中志和后汉书 西南夷 夜郎传，均成书于公元4世纪。2 在公元前8世纪至前3世纪臣服于周，位于南方诸华夏政权的庞大王国，其疆域包含长江下游，包括今天的湖北、湖南全省及河南、江苏、安徽、浙江等省市部分地域。3 译者注，（南宋）洪适隶释引东汉熹平二年（173）广汉属国侯李翊碑作“牂柯”，此处依作者原文写作“牂牁”。4 华阳国志 南中志和后汉书 西南夷 夜郎传均有记录。有人将其与今贵州北盘江相关联，但还有人宣称其位于贵州遵义地域。目前的证据不足以确定其是现代的哪条河流。5 译者注，原文附录英译的史记卷一百一十六西南夷列传和卷一百一十七司马相如列传中与夜郎相关的内容，在此删节未回译。6 这指的人群位于今四川省巴、蜀这些华夏文化以南。因此，其包括了今云南、贵州，缅甸北部和泰国北部。7 一个时代延伸至约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100年，坐落于今云南滇池以南的重要青铜文化，Michle Pirazzoli tSerstevens的La Civilisation du Royaume de Dian a lpoque Han,daprs le matrial exhume Shizhai shan（Yunnan）一书（巴黎：cole Franaise dxtrme-Orient出版社，1974年）对此文化和政权有详细介绍。William Watson载于Studies in Chinese Archaeology and Art（伦敦：品达出版社，1997年）的Dongson and the Kingdom of Tien一文讨论了滇文化与红河流域中发育的东山文化间的联系。文献和考古证据均说明了夜郎文化与滇文化之间一些不同寻常的交流。052贵博论丛 第二辑部居住着许多其他小规模的政治领袖，其中最重要的统治者为邛都。这些都是稳定的农业社会。再往西部居住着诸如名为嶲和昆明的游牧部族。公元前2世纪60年代汉朝攻打闽越期间，汉人悉知坐落于广州的南越都城，南越都城临近之处今被称为西江河畔，方位上通过牂牁江1与夜郎政权相联系。南越王言，曾尝试通过水路联系控制夜郎政权。随后，汉朝努力消灭南越势力，汉朝计划使用夜郎军队顺江而下与南越统治者作战。尚不清楚这样的进攻是否发生，然而汉使唐蒙与夜郎君主多同间显然进行了谈判，并且，依照汉朝的记录，在此区域设立了犍为郡，开始修建一条连接夜郎与其北部华夏政权的道路，但并未完工。汉朝重新注重北部边界，这项向南发展的工程由此搁置。可以明确的是，在这一时期夜郎控制了大量人口，据报道其能派遣精军十万。同样明确的是，汉朝对控制夜郎有着很大的期望，这或许为了开拓一条从蜀地到夜郎的道路，或许为了夺取南越及其上游。2毫无疑问，史记中关于蜀布和筇竹的记述，证实至少已知的部分原因是夜郎在华夏经济体与印度之间的关键贸易节点上。前述提到的“夜郎自大”成语通过汉朝使者探索通往印度道路时，与滇王、夜郎王之间的争论及由此引起的问题而产生。这些事件发生在公元前2世纪70年代。这条路线上的贸易和人群流动的其他迹象包括公元120年，从西罗马帝国到达汉朝都城的音乐人和艺人。3史记也提到了夜郎与且兰4、头兰之间的联系，但尚不清晰。汉朝进攻南越后，攻击或征服那些明显位于或靠近犍为郡的政权，其后这些政权成为新设立并以前文提到的那条河流所命名的牂柯郡的组成部分。据说“夜郎侯”为1 可能是今贵州北盘江。2 余英时Trade and Expansion in Han China（伯克利和洛杉矶：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67年）一书详细叙述历任汉朝统治者所追求的普遍扩张主义。3 后汉书记载。参见Charles Backus的The Nanchao Kingdom and Tang Chinas Southwestern Frontier（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81年）一书，第18页。4 其位置坐落于今福泉附近，东距贵州省会贵阳70余千米。历史考古053接受印绶还去过汉朝都城长安。由此表明了夜郎统治者权力的削弱，以及其领地越发融入华夏政治。这种融合在公元前86年平定叛乱包含谈指、同并的牂柯郡二十四邑，囊括三万人后就开始了。汉朝命令蜀、犍为出兵一万人平叛，由此叛乱彻底失败。公元前27年，一个类似的叛乱使夜郎王兴死于汉朝军队的手中，相似的事件延续到公元后的几个世纪。如果我们综合整理有关夜郎的不同汉文文本陈述，可以认为在时间上限方面，夜郎政权及其作为主要政权前身的牂牁延伸回溯至公元前3世纪或更早。就地理范围而言，后汉书1记录夜郎东至交趾（今越南北部），西接滇（以云南滇池为中心），北达邛都（在今四川南部）。因此，基于农业经济和拥有先进青铜加工技术的夜郎是一个非常广阔和强大的政权。夜郎国的政治中心众说纷纭，有学者认为，且兰即是牂柯郡的郡治，也是夜郎的都城。然而，学界似乎更普遍接受夜郎都城位于今贵州省西部某地的观点。三、China一名的起源现在我们转到第二个问题China一名的起源。历代中国王朝和社会从未使用过China一名、或其任何变体作为本名。中国通常使用王朝名称（汉、宋、明）2或通称“中国”3来指代其政权。质言之，China是一个今天应用在各1 东汉（公元25220）的历史，成书于公元4世纪。2 有时前缀“大”或“皇”。3 自17世纪以来，英语通常将其翻译为“中央王国”。似乎最早在葡萄牙的曼努埃尔一世统治时期（14951521），这个词就出现在欧洲语言中，当时其被描述为O Imprio do Meio。这也是许多东亚社会称呼中国的由来：Chgoku（日语）；Jungguk（朝鲜语）；Trung Quc（越南语），均来自对“中国”一词的音读。更多了解此术语的背景知识，参见Wolfgang Behr的To translate is to change-linguistic diversity and the terms for translation in Ancient China一文，http:/www.ruhr-uni-bochum.de/gpc/behr/RTF/translate.rtf，第4页。054贵博论丛 第二辑种非中文语言1，指代延续统治中国社会政治体系的非中国术语。但是China这一词汇从何而来，以及如何演变？这对于历代西方汉学家而言一直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而且在这一问题上还未达成真正的共识。传统西方学者长期坚持最早提及与英文地名China之名有关地点或政权是Periplus Maris Erythraei记录的thinai（）。2此地位于印度洋的最北端，在Chrys的另一边。托勒密在其公元2世纪成书的地理志提到了用正字法表示为Sinai（）的相同地方。三个世纪以后的Kosmas Indikopleustes在其Topographia Christiana3记载了Tzinitza之名，劳费尔（Berthold Laufer）认为Tzinitza源自波斯文nistn或梵文Cnasthna。4几乎同时，汉译佛经中China/Cna的术语似乎很少被提及，此术语译为zhina，用文字表示为“脂那”“支那”或“至那”。唐代（公元618907年）汉文佛经中出现了另一术语Mah Cna（“摩诃支那”或“摩诃至那”等于“大Cna”）。唐代慧苑著华严经音义言，“支那，翻为思维。经其国人多所思虑，多所制作，故以为名”。南宋僧人法云5在翻译名义集如此解释此名：“支那，此名文物国。”西方探讨China一名的起源似乎开始于17世纪，耶稣会牧师卫匡国（Martin Martini）在其中国新图志（Novus Atlas Sinensis，维也纳，1655年）1 一些变体包括China（英语，德语，葡萄牙语，荷兰语和西班牙语）；Chine（法语）；Chin（波斯语）；in（土耳其语）；Kina（瑞典语和挪威语）；Chiny（波兰语）；na（捷克语）；Kiina（芬兰语）；Cheen（印地语）和Kna（匈牙利语）。学者均认为这些术语有一个共同的起源。之后关于中国的外国称谓，包括Cathay这一派生自“契丹”的名称，在语言学上与此处讨论的术语无关。2“红海航行纪”，最早编撰于公元8089年，其有Lionel Casson译注为英文的版本The Periplus Maris Erythraei:Text with Introduction,Translation and Commentary（纽约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1989年）。3 关于Topographia Christiana，参见http:/www.bautz.de/bbkl/k/Kosmas_i.shtml。4 Berthold Laufer,“The name China”,Toung Pao,Vol.XVIII（1912）,pp.719-26.5 法云（10881158）。历史考古055将China一名与中国秦朝1相联系。劳费尔指出卫匡国关于China词源的观点并非卫匡国自己的发现，而是源自汉传佛教界。劳费尔援引1740年藏文文献悉檀多水晶宝镜（Grub-mta el-kyi me-long）的一部分作为此观点的表现：东胜神洲（Dvpa Prvavideha）的一些作家认定China一名在他们的语言中写作“神土”。印度人称他们为摩诃支那（Mah Tsna），摩诃意为大，支那是讹写的秦（Tsin）。始皇成为非常强大的中国君主，他征服了邻国百姓，使诸国都感受到其权威，故而其秦王之名名扬遥远的世界。通过一段时间的连续音变后，秦之名逐渐变成Tsin，其后变为Tsina或Tsna，由此梵文将其称为摩诃支那（Mah Tsna）。2劳费尔甚至认为这也不是此论点和建议的最初可能来源，无证可寻，那位藏族作者可能“在一位汉族作者处接触到此观点”，但同时劳费尔也同意“当然不可以把一个汉族传说列举为论证词源正确性的完全证据”。3正如劳费尔所断言，在此重申一下即可，秦政权之名与China之名间的关联理论并非西方独有。但是，在19世纪初，秦和China之间的关联是关于China之名的主要解释论点。在19世纪下半叶，费迪南 冯 李希霍芬（Baron F.von Richthofen）提出China之名来源于汉代郡名日南，这一区域变为今越南东京4。他提出此观点的证据基于所谓语音相似性，以及在公元纪元开始的时候，这是唯一对外开放的1 通常将公元前221206年作为秦帝国存在的时间，当代中国史学认为其君主秦始皇帝终结了战国时期并开创了第一个大一统的中国政权。然而，在公元前9世纪秦国就可能已经存在了。2 Berthold Laufer,“The name China”,pp.720-21.3 Berthold Laufer,“The name China”,p.722.4 译者注，东京（Tokin），越南北部旧称。056贵博论丛 第二辑贸易港口。1拉克伯里（Terrien de la Couperie）基于日南并非坐落于东京港口，以及“日南”不太可能产生任何类似于China的上古发音反对此论断。拉克伯里替代提出，通过滇（tn）的中古汉语发音推断提供了能足够演化为China的语音相似性，我们应当关注早期云南政权滇国。与之前相比，翟理思（Herbert Giles）摒弃这两种如同猜测的观点，选择秦国之名作为China一名的起源。2讨论中的一个新因素是梵学者雅各比 赫尔曼（Hermann Jacobi）接着引进其于1911年发表的一篇文章。3在此，他描述了古典印度治国方略考坦利亚（Kautilya）实利论（Arthastra）对Cna的引用，考坦利亚是孔雀王朝月护王的大臣，可能追溯到公元前300年。关于产自Cna之国4的丝绸和织布的引述明确说明了一个东亚文化区域，也体现了Cna这一术语的使用完全早于秦国在华夏开始统治的时间。劳费尔5和伯希和6（Paul Pelliot）均于此观点发表后的一年里在其各自概述中考虑到这一新发现，虽然劳费尔断定“在中国人在这些地区定居之前的时代，Cna属于依附于广东省及再往南一些海岸的上古（或许是马来亚）名称不是没有可能”。7伯希和部分基于他对实利论年代的怀疑，部分基于古典汉文文献中秦人（hommes des Tsin）这一术语的使用，其依旧坚定地相信秦与China之间的关系。8也是在20世纪早期，中国学者夏曾佑91 Ferdinand P.W.von Richthofen,China:Ergebnisse eigener Reisen und darauf gegrndeter Studien（Berlin,1877）,Vol.1,pp.504-10.2 Henry Yule and A.C.Burnell,Hobson-Jobson:A Glossary of Colloquial Anglo-Indian words and Phrases,and of Kindred Terms,Etymological,Historical,Geographical and Discursive（London:John Murray,1903）,pp.196-98.3 H.Jacobi,“Kultur-,Sprach-und Literarhistorisches aus dem Kautilya”,Sitzungsberichte derKniglich-Preussischen Akademie,XLIV（1911）,pp.954-73.特别参见第961页。4“kauceyam cnapattcca cnabhmijh.”参见第11章，第81页。5 Berthold Laufer,“The name China”,pp.719,724.6 Paul Pelliot,“LOrigine du nom de Chine.”Toung Pao,Vol.XVIII（1912）,pp.727-42.7 Berthold Laufer,“The name China”,p.726.8 Paul Pelliot,“LOrigine du nom de Chine.”pp.736-40.9 夏曾佑（18631924）。历史考古057察觉China这一名称来自一个具有边界含义的未指明印度术语。11919年，劳费尔在其开创性研究中国伊朗编（Sino-Iranica）再次宣称China一名可能的起源。2他特别指出中国的波斯文名称包括n、nistn和nastn，以及中古波斯文名称包括n和nastn。中国的亚美尼亚文名称也包含en-k和enastan。一个早期粟特名字显示为ynstn（nastn）。劳费尔进一步指出通过梵文Cna和希腊文变体nai（和）得出以下结论，很可能“印度、伊朗和希腊对中国的称呼产生自一个共同的来源，并且可能在中国自身上寻找到其原型”。他总结道：“我现在倾向认为在旧理论中，China一名应该可以追述到秦代的观点有一定可能性。”3接着，劳费尔认为伯希和在论证过程中未能提供China一名起源于秦的令人信服的语音论证，“秦”受原始齿音或腭音的影响，上古音值是*din、*dzin、*din或*din，并且这可能体现在伊朗语硬腭清音。劳费尔推断道：“这个语音一致一方面代表梵文、伊朗文和希腊文中China一名相同，另一方面作为一种可能理论促使我承认秦的词源。”4此论点也得到了日本学者高桑驹吉5中国文化史研究的支持。随后，在一部马可波罗去世前还未完成的著作中，伯希和再次综述了关于China之名起源问题的研究和理论，提供了马可波罗死前收集的所有证据，并坚持“秦”论点的正确性。6伯希和高兴地注意到劳费尔、奥托 福兰阁（Otto Franke）和赫尔曼（Albert Hermann）对此观点的支持。71 夏曾佑：中国历史教科书。再版于中国古代史，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年。2 Berthold Laufer,Sino-Iranica:Chinese Contributions to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ivilization in AncientIran,Chicago,Field Museum of History,1919.见第568570页。3 Laufer,Sino-Iranica,p.569.4 Laufer,Sino-Iranica,p.570.5 高桑驹吉（18631924）。6 Paul Pelliot,Notes on Marco Polo,3 vols.,Paris,Imprimerie Nationale,1963-1973.Cin条目下可以找到China这一术语起源的讨论，卷一，第264278页。7 Paul Pelliot,Notes on Marco Polo,Vol.I,p.268.058贵博论丛 第二辑近期，中国学者参加了关于China之名多样化解释的讨论。葛方文认为Cna是梵文术语“东方”，接着其演变为印度东部边界的通用名，然后是今天被称为China的文化复合体，1这本质上是对20世纪初夏曾佑观点的继续。苏仲湘继续探讨了一个不同的方向，宣称我们需要从古代荆国之名中寻找China一名的来源。2饶宗颐还更深入地调查了相关印度文献，并进一步确认公元4世纪迦梨陀娑（Klidsa）在其所著实利论，乃至在摩诃婆罗多（Mahbharata）中对Cna的引用（Cnamuka这个术语，或用作表示“Cna丝绸衣物”）。3他似乎接受实利论是Cna一词的最早代表，并且同意这个地名源自秦国之名。4哈拉普拉萨德 雷易（Haraprasad Ray）详细说明了许多出现在不同的印度古典文献中的Cna。5支持荆国而不是秦国更有可能是China一词来源的论点。这本质上是哪个地方是今日我们所理解的China一名的起源地。6早期西方学者几乎可以说就此术语源自秦帝国的政权名称达成共识。一些中国和印度学者认为荆国更有可能是候选者，尽管至少一位中国历史专家认为以上两种起源说法都不太可能。7这里或许有必要指出，“秦”和“荆”是单音节词汇，1 葛方文：中国名称考，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1年第6期，第4549页。2 苏仲湘：论“支那”一词的起源与荆的历史和文化，历史研究1979年第4期，第3448页。3 饶宗颐：蜀布与Cinapatta论早期中、印、缅之交通，梵学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223260页。这是饶宗颐教授的个人论文集，此文最早于1974年在中国台湾发表，特别参见第230235页。4 饶宗颐：蜀布与Cinapatta论早期中、印、缅之交通，第235页。5 Haraprasad Ray,“The Southern Silk Route from China to India-An Approach from India”in China Report,Vol.31（1995）,pp.177-95.他引用了一本令人感兴趣的书摩诃婆罗多Sabhaparva卷，有一位Pragjyotish（阿萨姆）的君主从Cina招募“居住在山另一边的”士兵。见第179页。6 韩振华：支那名称起源考释，陈佳荣、钱江编：韩振华选集之一：中外关系历史研究，香港：香港大学研究中心，1999年，第112页。此文对这些理论在中国的概况作一概述，然而，作者断定China一名源自对Seres（China即“丝绸之国”）的引用。7 魏根深（Endymion Wilkinson）提出了另一种起源的观点，“cna梵文意为深思的或有教化的，因此（China一名）更有可能源自cna”。但是，此观点与唐代慧远意见一致，没有得到广泛支持，参见Endymion Wilkinson,Chinese History:A Manual（Cambridge,Mass.:Harvard University Asia Center,2000）,p.753,n.7.历史考古059Cna的最早表现及其衍生词汇是双音节词汇，然而没有任何研究者认为此问题值得特别注意。下面将进一步讨论这个问题。四、“夜郎”作为China我们的调查给此问题带来了什么影响？一方面，我们有关于汉文名为“夜郎”并位于蜀地（今四川）以南大政权的证据。这很显然位于公元前数世纪华夏社会商品到达印度的路线上。另一方面，我们有China这一术语所有现代形式要么直接从梵文Cna衍生而来，要么至少和它有共同起源的证据。最重要的说明是“夜郎”之名与Cna和公元前3世纪中文“秦国”保持联系。以下让我们进一步探讨这两个问题。夜郎的现代普通话发音为Yelang。即使并非历史语言学者也能理解汉字的读音随时间、空间的不同而不同。此研究基于音韵文献、诗韵和其他证据，学者们拟构了较早时期这些文字可能的音韵。高本汉（Bernard Karlgren）在这一方面做了许多开创性的工作，1直到蒲立本（Edwin G.Pulleyblank）近期把大量相关资料汇编成便于使用的出版物。2蒲立本早期中古汉语（可能是公元6世纪）将夜郎拟音为jiah lang。3在此情况下，“夜郎”一词用的是夜郎的语音，而显然不是语义值或用汉字表现一个土著政权名称。居住在今该地区的这群人汉语旧称为Yelang/jiah-lang，并且有人追溯他们在倮倮/彝语言群体地区中的历史渊源。近几年出版了若干关于倮倮/彝传统历史的著作，并且这些著作使用了拟构地理、民族和政权的名字。这些历史材料中的大部分属于时间悠久的家谱，但直到近期才被书写记1 Bernard Karlgren,Grammata serica:script and phonetics in Chinese and Sino-Japanese,the Bulletin of the Museum of Far Eastern antiquities,No.12,1940.1966年再版于台北成文出版社。2 Edwin G.Pulleyblank,Lexicon of Reconstructed Pronunciation in Early Middle Chinese,Late Middle Chinese and Early Mandarin（Vancouver:UBC Press,1991）.3 Pulleyblank,Lexicon of Reconstructed Pronunciation,pp.364,183.060贵博论丛 第二辑录。1其一般与居住在沿今四川省和云南省交界处乌蒙、凉山和哀牢地区分布民族的祖先有关。就目前的调查而言，其中关联最大的是已发表汉文名为夜1 Wu Gu（乌谷），“Reconstructing Yi History from Yi records”in Stevan Harrell（ed.）,Perspectives on the Yi of Southwest China（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1）,pp.21-34.插图 夜郎史传（四川民族出版社，1998年）中的一页历史考古061郎史传的文献。1这是一个描述ina（夜郎）部落血统的史诗集合，追溯至约公元前500年以及此政权名称的演变。其包含ina（夜郎）部落在倮倮/彝分支武部之内的详细资料。夜郎史传描述了他们祖先在可能位于今云南东北部地区内建立了政权和统治者世系。从世代传承来看，这可能早在公元前500年。此部落居住于Ti-zi（太液）的南岸，有人认为这条河是汉代汉文文献所提及的，作为夜郎“竹王”诞生地的遯水。通过结合鄂鲁默是倮倮/彝六位传说中的祖先、创始人Bu-a mo的第十四代后人的两条线，全方位探讨、阐述其政权：夺取西濮都城可乐，2并将夜郎都城建于此地。夜郎政权后来向西扩张，并将最重要的政治中心转移至今云南曲靖。或许除了提及一个名为To-to的统治者被确认为汉文文献记载的夜郎王多同外，夜郎史传几乎没有可比年表作为基础。3夜郎史传所描述的政权似乎大于汉文文献描述的夜郎，这表明倮倮/彝认为汉文文献提到的各种其他政权如且兰、头兰和濮是大夜郎的一部分。但此处我们的目的不是研究夜郎的发展或比较汉文与倮倮/彝文间的记载。准确地说，对于当前的主题，最重要的是中国文化中被描述为夜郎的土著政权的名称。整部夜郎史传所围绕的部落和政权，在整部文献中所使用的术语是土著名称的第一个音节由起始的浊龈颚擦音和终结的短元音i组成，而第二个音节由齿龈鼻音n与终结的短音a组成。两千多年前的汉人创建“夜郎”1 王子尧、刘金才主编：夜郎史传，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8年。2 位于今中国贵州省赫章县。3 王子尧、刘金才主编：夜郎史传，第5页。062贵博论丛 第二辑一词来代表这个土著名称，使用jiah（夜）表现第一个音节，使用lang（郎）表现第二个音节。在南方汉语中，l、n替换是一个公认的现象，这解决了对这篇论文主要不同意见中的一条意见。汉语表现的语音需要由专家进一步探讨，但毫无疑问的是，如同梵文表现Cna这个几乎完全匹配的语音，土著名字两千年前的发音就像今天一样。五、结论我们可以得出被倮倮/彝族人视作汉文“夜郎”的ina实际上是China一词起源的结论吗？我相信我们可以做到，所引用的证据包括：1.ina和China语音远比以往认为的要更相似。夜郎国名和China均为双音节词汇。2.地理学上，ina/夜郎政权完全符合Cina/China的所有早期证据。例如红海航行纪所述Thinai（）位于印度洋的最北部，在Chrys的另一边。3.这篇论文也有助于解释印度语摩奴法典（Laws of Manu）和摩诃婆罗多中Cna的存在很可能早于秦始皇。伯希和拒绝这一材料，并特别反对Cna最初可能是喜马拉雅部落名称，只有当中原人的名字传到印度时，Cna指代的名称才有扩展到中国的可能性。1伯希和认识到梵文文献“使用Cna的人分布在印度北部和西北部”，但试图通过以下的言论来解释这一现象，“我们不能忘记公元前二世纪末的中国派出使者穿越中国新疆，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以及公元一、二世纪成为这一地区的主导力量。尽管早期有一条通过云南和缅甸，由中国直达恒河的道路，但无论贸易还是外交，印度主要通过西北通道与中国联系。我暂时倾向认为更确切的推想是梵文文献中的Cna从原则上和一开始就代表了中国”。2虽然，很可能唐朝时对Cna和Mahcna的引用指的是唐1 Paul Pelliot,Notes on Marco Polo,Vol.I,p.269.2 Paul Pelliot,Notes on Marco Polo,Vol.I,p.269.历史考古063朝的一部分，1和伯希和一样，我们当然不能假设Cna一词或许早在一千多年前最早使用时就是这样的。在伯希和研究基础上的各种印度文献Cna的参考文献中，饶宗颐认为：“印度史诗中所言之Cina，其地正在藏缅交界之印度东部。”24.印度资料中的Cina显然是一个有影响力的政权。ina/夜郎政权显然也很强大，并且是印度次大陆与东亚间联系的关键节点，控制了喜马拉雅山脉尽头低地，向北与华夏文化、向南与越文化、向西与印度次大陆相连接的民族/政权。因此，印度文献经常提及这个政权。以上概述的证据非常有力地说明China一名最初源自ina，即汉文文献记录的倮倮/彝政权的土著名称“夜郎”（早期中古汉语jiah lang或现代汉语Yelang）。这是与印度语文献提及的Cina相同的政权。因此（这里我们回到本文开始时使用的成语上来），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夜郎曾经是东亚强大的政治力量之一，控制着喜马拉雅山脉东端的土地，在东亚和南亚经济之间发挥桥梁作用，而不是夜郎有一种不应有的自负感。通过这种相当长期的重要作用，夜郎在文化和政治上逐渐附属于北方邻居，ina/Cina一名最终成为我们今天所提及伟大文明的代名词China。1 例如，参见公元730年记述，重印于宋高僧传的注释，“印度俗呼广府为支那。名帝京为摩诃支那也”，参见Pelliot,Notes on Marco Polo,Vol.I,p.272.大唐高僧求法传中有类似的说法。2 饶宗颐：蜀布与Cinapatta论早期中、印、缅之交通，第2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