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pdf

古籍保护研究第十辑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A Study of Qian Qianyi s Manuscript of A New Edition of Collected Works on Yiyong Wuanwang裴振濮秦帮兴摘 要: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迄今未得到深入研究。本文对稿本考察后有几点发现:其一,该书为钱谦益手稿,保存基本完整,钱氏身后由顾湄、陈奂等人递藏。其二,以读书敏求记提要为主,对照钱谦益年谱,确定是书始编于顺治十八年(1661),分为三卷。其三,是书的主要文献来源为元胡琦著关王事迹与明吕柟著义勇武安王集,另有钱谦益广为搜集的正史、杂剧、小说等材料。其四,结合明末清初的历史背景与钱谦益的出处选择可知,其编此书不但是为了表明心志,更重要的是想宣扬忠义观念,鼓舞抗清势力的斗志。关键词: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成书关羽本来只是一位三国时期的武将,却在后代地位逐渐抬升,最终在明清时期完成了由人向神的转变,影响至于今日,对其形象的接受史构成了我国古代一道独特的文化景观。明末大儒钱谦益所辑重编义勇武安王集正是其中的重要一环。是书目前流传下来的版本较少,一是清稿本,为钱谦益手书原稿,二是清康熙八年(1669)顾湄刻本。目前可知前人对此书的研究尚只有孙楷第先生所著也是园古今杂剧考 附录中余所见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 一篇而已1271-279,且孙先生的研究对象为顾湄刻本,重点关注的是有关杂剧方面的内容。钱谦益的手稿本尚无人进行深入研究,兹略作考论以为初探,尚乞方家见教。451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 一、稿本概述稿本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共三册。题签上有篆书“道光六年十一月装”字样,道光六年(1826)应是稿本在流传过程中最后一次被重新装订的时间。全书可分为三个主要部分。第一部分为正文之前直接取自吕柟义勇武安王集刻本的内容。包括目录、明代吕柟的义勇武安王集序、元代胡琦的新编关王事迹序、元代李鉴的题刻胡琦新编事迹序,以及汉前将军汉寿亭侯谥壮缪义勇武安王像常平冢图常平冢新图玉泉冢图寿亭侯印图玉泉显烈庙图崇宁宫图崇宁宫新图祭品图司马印图寿亭侯印图十一张图。文字部分有少量删改,整体版式为半页十行二十二字,花口,双鱼尾,四周双边,版心有“武安王集”字样。这一部分整体保存良好,字迹清晰,唯页面底部边角受潮,稍有缺字。第二部分为正文,包括目录和正文八篇。分别是本传考故事考谱系考坟庙考封爵考神迹考正俗考艺文考。篇前有小序,简介本篇内容或文献来源。正文双行小字夹注,多取相关人物的正史传记材料,亦有直接摘自胡琦关王事迹、吕柟义勇武安王集等书的片段,在坟庙考封爵考神迹考艺文考中尤多。由此可知,这一部分并非全为钱谦益手书,中有后人的补辑。正文偶有句读,删改涂抹痕迹较多,除旁批和补辑的部分外整体版式为半页九行二十字,小黑口,四周单边。第三部分是正文之后,有清代陈奂、僧人圆信、吴毓芬、毛怀、曹元忠跋,魏源题诗。其中陈奂题跋最多。陈奂(17861863),字倬云,号硕甫,晚年自号南园老人,师从段玉裁治小学,以治毛诗著名,其诗毛氏传疏堪称清季毛诗研究的集大成之作。陈奂跋有四篇。最早的一篇撰于嘉庆十七年壬申(1812),紧随其后陈氏又有续跋,续跋后有僧人圆信题诗。其后有陈奂的第三篇跋,时间为嘉庆二十年乙亥(1815),跋后又有圆信跋语,落款时间为“庚子九月”,应是圆信在道光二十年庚子(1840)所补题。再后为陈奂第四篇跋语,落款时间是“道光六年岁次丙戌十一月”,与题签上的时间相同,可知此次题跋与稿本最后一次装订约在同时。之后是吴毓芬作于同时的题跋,吴毓芬(18211891),字公奇,号伯华,著有也是园诗钞等。再后为道光七年(1827)毛怀题跋。毛怀,生卒年存疑,字551明末清初,有诗僧圆信法师较为出名。圆信,字雪峤,号语风,俗姓朱,顺治四年(1647)圆寂,著有语风稿雪峤禅师语录。此圆信法师与文中的圆信并非同一人,文中的圆信应为清中晚期时人,生平暂不可考。古籍保护研究第十辑士清,号意香,工书,善谈谑,门弟子极盛,尤工题跋,著有南园草堂集。魏源随后题诗两首,诗后亦有跋。之后有“道光癸卯孟夏魏耆敬观”字样,应是魏耆与其父魏源同观时所题。最后是曹元忠的题跋。曹元忠(18651923),字夔一,号君直,晚清著名藏书家、校勘学家,著有笺经室书目四册。这一部分除序跋、题诗外还有藏书章、闲章等,可以增进我们对此书成书与递藏情况的了解。是书现今可查于中国古籍总目“史部传记类别传之属”或中国古籍善本书目“史部传记类别传类”,因在清代查禁之列,极为珍贵。如陈奂在序跋中道:是编得于玉峰山麓,钱东涧手稿也。奂为修葺,得完善可读。二百余年故物出自敝簏破纸中,为神灵呵护无疑也。嘉庆十七年岁次壬申十一月朔日长洲陈奂沐手谨志。嘉庆十七年(1812)是目前已知与此稿本流传相关的最早年限,距钱谦益写定此书已有一百五十余年。此书历经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度过了清朝文字狱最为严苛之时,能重新得见天日实属难能可贵。嘉庆时期文字狱消歇,文化氛围较为宽松,此书方才现世。其他与此稿本相关的年份有陈奂序跋中的道光六年丙戌(1826)、吴毓芬序跋中的道光六年丙戌、毛怀序跋中的道光七年丁亥(1827)、魏耆题字中的道光二十三年癸卯(1843)以及曹元忠序跋中的己未(1919)冬。细读序跋可知他们得见此稿本皆与陈奂相关,前几人都是直接在陈奂处观看的,而曹元忠虽言“迩见东涧手稿于南园先生家,幸何如耶”,但通过考校可知曹元忠写序跋时陈奂已逝世五十六年,且据苏州通史记载,“(咸丰)十年(1860),太平军攻陷苏州,陈奂弟子马钊战死,陈奂侧室杨氏投井自尽。陈奂仓皇逃至上海,手稿藏书及友朋书札均付兵燹”2。因此,此“南园先生家”应是留守苏州的陈氏后人在居住。钱谦益于康熙三年(1664)逝世,其藏书都归于族孙钱曾之手,此稿本也应如此,但观钱曾所编读书敏求记与也是园藏书目都有是书存目题解,唯其最早所编的述古堂藏书目没有。根据赵荣蔚先生考订,述古堂藏书目写定于康熙八年(1669),也是园藏书目写定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3。钱谦益门人顾湄于康熙八年刊刻此书,与述古堂藏书目成书于同一年,因此也是园藏书目应是钱曾对刻本的记录描述。所以,重编义勇651张小李先生详细统计了清高宗实录中乾隆皇帝批判钱谦益的谕旨数,共有 19 道,其中有 6 道专门针对钱谦益。修四库全书时,乾隆要求将钱谦益等人之书“逐细查明,概行毁弃,以励臣节而正人心”,且在乾隆四十四年(1779)十一月甲辰时下旨严禁各省郡邑志书名胜古迹部分编入钱谦益、屈大均等人诗文,以及人物、艺文门内载其生平事实及所著书目。参张小李:乾隆帝批判钱谦益的过程、动因及影响,收入故宫学刊第九辑,故宫出版社,2013 年,第 150163 页。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武安王集稿本应有一段时间入藏在顾湄处。另,藏园批注读书敏求记校证关于“重编义勇武安王集二卷”一条的批注中,管庭芬有言:“此书已归朱述之司马绪曾插架,旋携归金陵里第,已早堕刀兵劫中矣。”4管庭芬说的“此书”亦当是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的刻本,且朱绪曾(字述之)开有益斋读书志中并没有关于此书的信息。综上,可大致梳理此手稿的流传状况如下:钱谦益逝世后,手稿落在了顾湄手中,由他进行刊刻。此后一百多年间,该书手稿销声匿迹,直至陈奂于玉峰山麓重新发现,其后一直藏于陈奂家中,陈氏逃太平天国之难去上海时,此书遗留在了苏州,己未冬,曹元忠得见。民国时期流传情况俟考。二、成书与内容考(一)成书时间与分卷读书敏求记“史部传记类”中重编义勇武安王集二卷提要云:辛丑孟冬初旬,吾邑西乡迎关神赛会。先期王示梦里人云:“红豆庄有警,廿八至初二,须住护持,过此方许出会。”是日,牧翁赴李石台使君之约,入城止宿山庄,其夜盗至,而公无虞,王之灵实庇焉。公斋心著是书者,盖所以答神佑也。元季巴郡胡琦编刻关王事迹。嘉靖四年,高陵吕柟复校次刊之,名义勇武安王集。公取二书,次第厘定,考正删补,而谓之重编者,因名仍吕公之旧耳。公又取钱唐罗贯中撰通俗演义三国志及内府元人杂剧,摭拾其与史传抵牾者,力为举正。而予于此亦有疑焉。神座右塑立周仓像,传来甚久。遍考书史绝无其人,仅见于小说传奇,那可为据。今王之庙貌遍天下,罕有核及此者,何也?且如桓侯字益德,内府板演义传尚未之改,而流俗本竟刊为翼德,岂不可笑。或有为之说者曰:“桓侯名飞,揆厥字义,焉知非翼德乎?”予笑语之曰:“如子云云,岂独桓侯宜此字,即王之讳羽,亦应移此字字之矣!”其人懡而去,并书之以发一笑。5此则提要为我们提供了很多信息,最重要的是编书的时间与目的。辛丑年在钱谦益的一生中共经历了两次,一次是在二十岁时,一次是在八十岁时。据金鹤冲先生钱牧斋先生年谱考证,钱谦益第一个辛丑年时二十岁,“尚偕表兄何君实读书虞山之兴福寺。先生熟烂空同、弇州之文集,至能暗数行墨”6932。年谱对第二个辛丑年记曰:“村居被盗,先生适在拂水山庄宴客,与李梅公书云:胠箧之夕,山妻稚子,匍匐荒田。片纸寸丝,遂无余剩。幸以扁舟早出,免于白刃。谓贼意诚不在货财也”6949第一个辛丑年时,钱谦益年纪尚轻,且在兴751古籍保护研究第十辑福寺读书,不具备编写是书的条件。第二个辛丑年时,金鹤冲先生的年谱记载与钱曾读书敏求记中都提到了这一年钱谦益遇贼幸免之事,与钱曾所谓“神佑”可相勘合。所以,钱谦益当于顺治十八年(1661)十月开始编辑此书。方良先生所著的钱谦益年谱 一书中也是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 作为钱谦益本年事迹7。读书敏求记与也是园藏书目中都有重编义勇武安王集之目,但所述稍有不同,孙楷第先生总结道:“其书敏求记云二卷,也是园目作八卷,丁祖荫重修常昭合志艺文志作三卷,皆不同。章钰敏求记校证,谓胡菊圃校本作八卷是章氏撰读书敏求记校证时,实未见谦益此书,而斯书之罕见可以知矣。”1271又钱牧斋全集钱牧斋先生年谱附记中言:“先生所著,初学集有学集之外又撰关壮缪集三卷,大方语范若干卷。”6972凡此种种,皆言是书分卷之不同。孙楷第先生通过考校刻本确认为三卷二册,卷首是序目,卷上卷下是正文,从本传考至坟庙考为上卷,卷首与上卷合订为上册,从封爵考至艺文考为下卷,下卷自成一册。此描述与丁祖荫重修常昭合志艺文志钱牧斋先生年谱附记相同,也与钱氏稿本的分卷相合。只是与刻本相比,稿本分为三册,第一册包括卷首之前的序言与图解、卷首、正文中的本传考至故事考,第二册为谱系考至神迹考,第三册包括正俗考至艺文考、正文后的题跋与题诗等。另也是园藏书目作八卷,应是把每一篇目当成了一卷,不包括卷首序目。读书敏求记作二卷,是只取正文上、下两卷为准。因此,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的正确描述应为三卷本。(二)文献来源钱谦益本人博学多识,且藏书之富享有盛名,因此其重编义勇武安王集文献来源极广,本节所论为此书的主要文献来源。一是据书内总序:元巴陵胡琦编关王事迹五卷,本朝高陵吕文公柟重修为五卷,名义勇武安王集,今谦益取二编次第刊定,厘为八篇,其名则仍吕公之旧。钱谦益在序中言明此书素材主要取自胡琦关王事迹与吕柟义勇武安王集。最早的关王事迹元至大元年(1308)刊行本已不存,明代翻刻本即明成化七年(1471)张宁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有存,版式为半页八行十六字、黑口、四周双边,该本分为“灵异、制命、碑记、题咏”四门五卷。吕柟义勇武安王集初刊于嘉靖四年(1525),隆庆六年(1572)吕文南重刻,万历二年(1574)方莹、朱震、侯卿重新校刊。现仅存吕文南抄本,名为重编义勇武安王集八卷,存于台北“国家图书馆”,尚不得见。义勇武安王集另有八卷本与四卷本。八卷本为851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顾问辑、嘉靖四十三年(1564)顾梦羽刻本,中国国家图书馆有藏,版式为半页十二行二十四字、白口、四周单边。顾问在后序中道:“既逾年,乃取三国志阅之,爰加考摘,复得泾野吕先生所刻解州本,以成此编。间采及他书,视旧稍有删润。”由此可知,此版本书名虽与吕柟本相同,内容却有很大改动。顾问的做法与钱谦益相同,都是以吕柟本为基础,增补而成自己的著作。四卷本为吴玄叔、孙尚恕校补,明万历庚戌三十八年(1610)刻本,现存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版式为半页十行二十二字、白口、单鱼尾、四周单边。吴玄叔在义勇武安王关公集后序中明言此书是其与孙尚恕“以三余之日厘校是集”的成果,因此,可凭此书窥见吕柟原本之貌。二是钱谦益对史传、杂剧、小说、民间传说的引用,这也是钱谦益对胡琦关王事迹与吕柟义勇武安王集做的最重要的补辑。对史传材料的借鉴以三国志为主。对小说、杂剧、传说的引用主要体现在手稿上卷故事考神迹考等篇中。四库馆臣对读书敏求记评价不高,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言:“国朝钱曾撰。编列失次者,尤不一而足。其中解题,大略多论缮写刊刻之工拙,于考证不甚留意。”8提要对读书敏求记的评价确中其失,但是具体到钱曾对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的考证却是不合适的。如:钱曾称关王庙之周仓,遍观史书,绝无其人,仅见于小说传奇,不可为据,恰恰指出了钱谦益编书之误。另外,其对俗刊本“翼德”之误也做了强有力的驳斥,以明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中用字之准确。钱谦益补辑的通俗演义三国志内府元人杂剧等文献,在其自序中并未提到,但钱曾读书敏求记中的提要反而做了更详细的说明,可见其对同宗前辈的著作确实做了精审的校读。孙楷第先生对此已有发覆,他在也是园古今杂剧考附录中余所见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一文中言:“世之论者,因谓谦益虽得琦美书,而琦美抄藏诸剧尚未可遽云为谦益所有,以无证也。今得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读之,其引内府杂剧,或摘其句,或摭其事,明白如此,知谦益曾阅其本,曾藏其书。今疏而明之,不唯可释世人之惑,亦可证钱曾读书敏求记之言之确可依据也。”1277-278所言良是。(三)文本内容通过对比吴玄叔、孙尚恕校补本义勇武安王集可知,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卷首之前的序言、图录皆直接取自吕柟本义勇武安王集,且根据吕柟义勇武安王集序中钱氏手补字迹“是集吕柟校次,隆庆元年解州知州咸宁吕文南增定”可知,钱谦益编写此书时,所据版本应是隆庆元年(1567)吕文南增定本。吕柟的序有缺字、破损部分,可据吴玄叔、孙尚恕校补本义勇武安王集951古籍保护研究第十辑前序对校来读。钱氏稿本中胡琦新编关王事迹序与李鉴题刻胡琦新编事迹序缺损也很严重,且涂抹剜改之处很多,可据明成化七年张宁刻本关王事迹前序校补。图录部分除武安王像司马印图寿亭侯印图外,都是只有图片而无介绍,跟关王事迹与义勇武安王集不同,钱谦益把文字部分放在了正文各篇目中。图片排序有些错乱,有些本是相连的图片有所割裂,应是整理装订时大意所致。以下对文本内容依次考述。1.本传考卷上本传考小序言:胡琦实录编,以陈寿蜀志本传及先主传为纲,杂取魏吴二书,以事类件系,今依吕柟编次例,删补隐括,俾本末可观。撰本传考第一。胡琦实录编为吕柟本卷二,其将胡琦关王事迹卷第一实录上与卷第二实录下合为一卷,另附侯辞曹书与王世贞赞。钱谦益依吕柟编次例,内容多取自正史,叙述简洁明畅,以史笔为传。最有价值的是双行注解部分,不但表明其对事件、人物的看法与态度,还博采历代史论,如诸葛瑾传、李文子论、王世贞论等。2.故事考卷上故事考小序言:蜀志本传,略举大事,其诸遗迹琐语,杂见传记者,咸足使英雄堕泪,庸儒拊节。撰故事考第二。此篇充分展示了钱谦益的博学多识及其搜罗文献之广泛。故事考与本传考稍有不同,本传考史料钱谦益力求准确,所取多从正史关羽本传。故事考的文献来源广杂得多,如所引有古今刀刃录水经注等。3.谱系考卷上谱系考小序言:胡琦事迹,有年谱、世系二图,今合为一篇。撰谱系考第三。此篇内容较少,小序中已言明直接取自胡琦关王事迹。年谱部分更为详细,也与关王事迹中年谱图文字部分稍有不同,应是钱谦益自编,且文末注解部分考证了关羽的年岁问题。世系图直接取自吕柟义勇武安王集,稍作删改。4.坟庙考卷上坟庙考小序言:061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河东,侯降生地也;当阳,侯归神地也;玉泉,侯摄化地也。侯之神,无所往而不在,而于此三地为尤著。撰坟庙考第四。此篇钱谦益主要考证介绍了常平冢庙、解州崇宁宫、玉泉冢、玉泉显烈庙。常平冢庙文献来源一是吕柟义勇武安王集中的常平冢图,二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解州知州徐作撰的常平重修武安王庙记。解州崇宁宫部分,钱谦益按历史时间来介绍崇宁宫的修建、翻新,对吕柟本的记载做了更详尽的补充。玉泉冢部分直接取自吕柟义勇武安王集中的玉泉冢图。玉泉显烈庙文献来源一是直接取自吕柟义勇武安王集中的玉泉显烈庙图,二是周洪谟庙记与长安志图志杂说。5.封爵考卷下封爵考小序言:生而为将为侯,殁而为王为帝,亘古以来,未有如侯者也。神宗显皇帝追崇之后,南国有降乩者,侯批示曰:“但知一日兄和弟,宁问千秋帝与王。”呜呼!侯之心事,斯言尽之矣。撰封爵考第五。胡琦关王事迹与吕柟义勇武安王集都名追封爵号图,钱谦益此篇则从关王被封汉寿亭侯开始,每一封号或是谥号由来都详加考证。有直接取自吕柟义勇武安王集“论说”卷中的程敏政爵谥论和胡琦关王事迹中的淳熙十四年加封事记,也有其他文献材料,如陆容的菽园杂记。菽园杂记认为寿亭侯印系伪造,然是书卷首前又有寿亭侯印图,盖钱谦益本人观点与陆容不同。另张母获生太仓捍倭纪绩嘉定捍倭庙记等篇章属乱入,与封爵考毫无关系,应归入后篇神迹考,应是整理者装订时未加校理。6.神迹考卷下神迹考内容多取自胡琦关王事迹卷第四灵异篇与吕柟义勇武安王集“论说”卷,孙楷第先生认为解池平妖本末等篇取自内府元人杂剧,其实不然。关羽作为民间信仰的神灵,其灵异故事广为流传,正史、杂剧、传奇、小说中都有收录。胡琦关王事迹中灵异篇自叙其文献来源有资治通鉴南史北史荆门志智者大师实录及传记小说等。钱谦益在其基础上更进一步,搜集范围更广,尤其是在佛道文献方面,如晋王入朝遣使参智者大师书、大师别传、傅同虚编次汉天师世家等篇。7.正俗考卷下正俗考小序言:钱塘罗贯中撰三国志通俗演义,载侯事迹最详。今取其与史传161古籍保护研究第十辑抵牾者,聊为举正,亦以资观感焉。撰正俗考第七。此篇与故事考颇为相似,但更重考校,所发皆是钱谦益本人的观点与感触。所取文献多来自史书、杂剧或是前人论说,如辞曹拜书斩文丑曹吕冥报斩蔡阳目皆取自三国志,斩貂蝉单刀赴会目取自关汉卿杂剧等。8.艺文考卷下艺文考小序言:侯祠庙遍荒陬,赞诵穷海墨。高文典册照曜四裔者,玉泉、正阳之碑版也;一言半什凭吊千古者,杜陵、义山之歌诗也。旧志繁芜,卷盈缃帙,撮略举要,俾后世有述焉。撰艺文考第八。此篇碑记、铭文占绝大多数篇幅,蜀先主庙碑为钱谦益手书,其他碑铭都是直接摘录而来,以吕文南增定本义勇武安王集为主,另有元虞集广铸禅师塔铭、明王世贞汉前将军汉寿亭侯关公庙记、明丘集双凤乡云长新庙铭三篇。诗有杜甫谒先主庙奉寄章十侍御题八阵图、李商隐题筹笔驿、宋张士环张飞刁斗,都为钱谦益手书,诗歌内容多是用关羽典故,并非直接颂赞关羽。另有宋邓光荐送钱方立游荆楚歌、元郝经的曹南道中憩关王祠一首、明刘储秀谒武安王墓祠及明宋仪望诗、曹大有诗、蹇万里诗等直接摘录自吕文南增定本义勇武安王集。书后序跋中,于文本考校最有价值的当数陈奂题跋。其于道光六年丙戌十一月所作跋云:丁丑岁,奂于黄主政荛圃家借观武安王集刻本及钞本,钞本即从是编录出,惟增入钱碑记像赞,余与是编悉同。刻本为太仓顾伊人所刊,伊人名湄,东涧弟子也。东涧歾后六年付剞劂,版寻废,凡集中所标识未记录者,如长沙志正阳门庙等篇,取它书补入。吴君伟业与其事。刻本与是编不同,皆伊人所补入者也。越九载,奂正是编,倩张子苑樵装成全册,至伊人所补入者,更录副本,以俟稽考。其一,陈奂言黄丕烈家中藏有是书刻本及钞本,并对比出了版本间内容的异同,点明刻本比钱谦益手稿多出之篇目都为顾湄所补。其二,陈奂明言自己曾对手稿做过订正、修补工作,与其嘉庆十七年序中“奂为修葺,得完善可读”相应,这就解释了书中为何会出现不同字迹,甚至正文部分中直接摘录自他书的内容都有可能是其所为。其三,题序时间与题签上“道光六年十一月装”相同,是书应是在此年由张樵装订分册。261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 三、编撰心态“有才无行”的钱谦益为忠义化身关羽作传9,实在是一件耐人寻味之事。钱曾在读书敏求记之重编义勇武安王集提要中言钱谦益编辑此书目的是“所以答神佑也”。此盖为掩人耳目的说法,清朝大兴文字狱,钱曾作为钱谦益的族孙,钱谦益身仕两朝的行为对他来说是一个敏感话题,在当时思想控制极严的社会背景之下,他对是书的编撰起源只能托之虚词,亦属情有可原。另外,钱谦益为关羽作传非突兀之举,实有迹可循。其初学集中浒墅关重修关壮缪庙碑铭一文有“桓桓壮缪,环卫宸极。钩陈阁道,作庙翼翼。崇关将军,神亦戾止”句10,意即是对关羽的崇敬。另有关壮缪侯画像赞篇,文风如前,同是表明对关羽的赞美,以及守护社稷之祈愿。其有学集中有孟津县关帝灵感记篇,讲述了一则关帝显灵事迹,与神迹考内容相似。另有关圣帝君像赞篇,中有“绝伦逸群,须髯奋张。虎臣赳赳,国士堂堂。勒蜀山之铁铭兮,昭回汉鼎;誓长沙之铜柱兮,离立扶桑。吁嗟乎!威震华夏,义薄穹苍”句11,气势磅礴,比初学集中两篇更有风采。只此两书中便有三文来礼赞关羽,那么到其晚年,专门搜罗文献为关羽作传的行为也在情理之中。然而,从其所处的社会背景与晚年心态来看,为关羽作传恐怕有更深层次的用意。明清鼎革之际,清政权为迅速稳定局面,对前朝官僚的招安可谓不遗余力。尤其是在政治上,清政权一方面高举“为明复仇”的旗帜,另一方面对前朝官员采取了无条件一揽子包下来的政策,并实行荐举制度,与血腥镇压反抗者的手段相辅相成,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而从当时的思想层面来看,晚明人文主义思潮风起云涌,对原有的理与欲、义与利、君臣名节等儒家道德规范造成强力冲击,心学的兴起更使得儒家死板的忠孝观念有所松动。种种因素综合影响下,降清成了很多官员自然而然的选择。具体到钱谦益,除上述因素影响外,其降清行为更有特殊性。其一,明王朝是其故国,却已然崩溃,他的忠义没了依托,而其本身又没有殉国之勇气,那么为家族、为自己再谋出路也算理所应当。其二,弘光朝廷的腐朽让钱谦益非常失望,在弘光帝与马士英相继逃走后,钱氏进入了最高决策层,而当时南京城的命运甚至南明的国运都与他的决定息息相关,他所承担的责任与压力不能让他随心来做选择,降清可算权宜之策。其三,钱氏性格中或许有脆弱的一面,有重生恶死的一面,但修史心愿一直无法完成或也是促成其降清361古籍保护研究第十辑的一个因素。钱谦益虽然丧失了气节,但故国之思仍未泯灭。清廷剃发令下,江南士民奋起反抗,遭到了清军的血腥镇压。这使得钱谦益极为反感,对清廷的幻想彻底破灭了。此时的他极为后悔,仕清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内心,进而再次走上了抗清之路。顺治六年(1649)钱谦益表面息影居家,实则暗中与反清势力联络,一直到其逝世的康熙三年(1664)从未中断过复明活动。顺治十六年(1659),郑成功同张煌言率十七万水陆大军北伐,捷报频传,一时间威震天下。钱谦益作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己亥七月初一日作,其二有“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等句62,歌颂抗清之师,抒发自己的激动心情。顺治十八年(1661)正月,顺治皇帝于养心殿逝世,年仅八岁的玄烨继位,复明士人重新看到希望,张煌言当即写上延平王书12,希望郑成功与李定国相互配合,水陆并进,长驱北上。张煌言的意见代表了东南一带抗清志士的要求与愿望。钱谦益也于二月初四写下了后秋兴之十辛丑二月初四日夜宴述古堂酒罢而作,有“云台高筑点苍山,异姓勋名李郭间。整束交南新象马,恢张辽左旧河关”句656,以中兴大唐的李泌、郭子仪比喻李定国、郑成功,和张煌言的意见相同。然而,郑成功权衡之下,并未听从张、钱的建议,最终选择向东发展,于三月开始进攻台湾,这对当时抗清复明志士的士气可以说是致命打击。清政府为了阻断内地人民与抗清军队的联系,十月正式颁行“迁海令”,钱谦益于此时开始重编义勇武安王集,可谓用心良苦,其首要目的应当是鼓舞士气,宣扬忠义观念,希望郑成功等抗清将领能受到关羽的忠义感召,勇武作战。康熙元年(1662),南明永历帝朱由榔在昆明被吴三桂杀害,郑成功病逝,钱谦益心灰意冷,写下了后秋兴之十二壬寅三月二十三日以后大临无时啜泣而作,其四有“忍看末运三辰促,苦恨孤臣一死迟”句666,以及康熙二年(1663)所作的后秋兴之461钱谦益及第后,授翰林院编修,此后历任经筵日讲官、侍读学士、詹事府少詹事、礼部右侍郎等职,均与修史有关,其在文集中也多次提到他担任史官,有志纂述。如初学集卷二十八皇明开国功臣事略序一文中,钱氏言:“谦益承乏史官,窃有志于纂述天启甲子,分纂神宗显皇帝实录是书经始于天启四年癸亥。又明年乙丑,除名为民,赁粮艘南下,船窗据几,摊书命笔。归田屏居,溷厕置笔,越三年始告成事。”修撰当代史书,更是其一生志向所在。引文见钱谦益:牧斋初学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年,第844845 页。据杨阳、张青主编清代历史辞典记载,清政府为了消灭集中于沿海和台湾地区的抗清势力,于顺治八年(1651)开始海禁,十三年发布上谕,严禁商民船只私自下海贸易,犯罪者无论官民,一律处决。顺治十八年正式颁布“迁海令”,下令江南、浙江、福建、广东沿海等地居民分别内迁三十里到五十里,并烧毁沿海居民船只。为保证迁海令的执行,清政府施以酷刑,焚烧房屋,砍伐树木,设立边界并重兵防守,使得田园荒芜,流民塞路,海盗猖獗,百姓惨不堪言。后禁令渐宽,至康熙二十二年(1683)完全废除。见杨阳、张青:清代历史辞典,远方出版社,2006 年,第 160 页。钱谦益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考论十三自壬寅七月至癸卯五月讹言繁兴鼠忧泣血感恸而作犹冀其言之或诬也,其二有“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等句673。这时仍继续为关羽作传,可以说更多的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心志,对关羽的赞扬其实就是他对忠义的复归,是对自己过往行为的补偿,包含了对自己矛盾心理的抚慰。钱谦益一生的履历较为复杂,说其忠君,却降清失节;说其无德,却又不忘故国,暗中反清。这种跋胡疐尾的尴尬状态,不但给他自己造成了极大的道德痛苦,也给后人留下了耻笑之资。但陈寅恪云:“对于古人之学说,应具了解之同情,方可下笔。”13从重编义勇武安王集稿本来看,钱谦益晚年抗清复明的决心是坚定的,对前朝仍怀有深厚情感。钱氏这种身仕二朝但又眷恋故国的行为,体现了历史风云动荡中人物个体的复杂心态,后人未可作简单化的道德评判。(裴振濮,新疆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硕士研究生;秦帮兴,新疆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副教授)参考文献：1孙楷第.也是园古今杂剧考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8.2李峰.苏州通史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19:320.3赵荣蔚.读书敏求记成书时间辩证J.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11(8):95.4钱曾.藏园批注读书敏求记校证M.管庭芬,章钰,校证;傅增湘,批注;冯惠民,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2:181.5钱曾.读书敏求记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52.6钱谦益.牧斋杂著M.钱曾,笺注;钱仲联,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方良.钱谦益年谱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12:260.8永瑢,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第 17 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59.9高宗纯皇帝实录M:第 13 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693.10钱谦益.牧斋初学集M.钱曾,笺注;钱仲联,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843.11钱谦益.牧斋有学集M.钱曾,笺注;钱仲联,标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422.12张煌言.张苍水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18.13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47.5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