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形体蕴涵的古代居住建筑文化探析——文字学课程思政元素挖掘%28一%29.pdf

汉字形体蕴涵的古代居住建筑文化探析收稿日期：2022-10-21作者简介：李贵生，男，甘肃武威人，教授，研究方向：方言与民俗。（河西学院文学院，甘肃张掖734000）摘要 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它的形体与本义有着密切的关系。选择什么方式构造汉字形体取决于造字者的主观意图，而主观意图又不可避免地打上了古代文化的烙印。“门、户、堂、室、房”等汉字的形体蕴涵着古代的居住建筑文化信息，通过汉字形体分析挖掘这些文化信息，有助于深层次解读与古代居住建筑有关的词语的文化内涵。挖掘汉字形体中蕴涵的文化信息，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条有效的途径，是文字学课程思政建设的核心任务。关键词 文字学；课程思政；汉字形体；居住建筑文化中图分类号H12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520（2023）03-0058-06DOI10.13874/ki.62-1171/g4.2023.03.008李 贵 生文字学课程思政元素挖掘（一）第39卷第3期（2023）河西学院学报Vol.39 No.3（2023）甲骨文、钉头字、圣书字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三大文字。古苏美尔人的钉头字（又称楔形文字）、埃及的圣书字在各自使用了3000多年后消失。公元前1300多年前产生的甲骨文，经历了金文、小篆、隶书、楷书等形体演变阶段后发展为现代汉字，汉字成了世界上唯一至今仍在使用的自源文字。先秦两汉的学者在分析汉字形体结构的基础上提出了六种造字和用字的方法，即“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东汉的文字学家许慎在 说文解字 叙 中给六书下了定义，而他的 说文解字 则是对六书理论的自觉实践，在正文中用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种造字方法分析了9353个汉字的构形原理。许慎的 说文解字 开启了汉字的造字文化，从他开始直到现在，历代学者都在六书理论指导下进行汉字的构形分析。说文解字 将汉字的形体与意义相统一，形成了通过分析汉字形体以探求本义的“据形索义”的方法。汉字通过记录汉语保存了大量的文化信息，同时汉字本身也是一种文化符号，它的形体中承载着一定的文化信息。1汉字的造字法六书理论是文字学课程的核心内容，文字学课程思政元素的挖掘，就是将汉字字形分析与本义相结合，通过构形分析，探求汉字形体中蕴涵的文化信息。这样就可以将文字学课程思政建设与课程内容有机结合，使二者相得益彰。通过文字学课程思政建设，能够不断提升大学生的传统文化素养，进一步增强其文化自信。本文从与古人住所有关的汉字入手，在分析这些汉字的构形原理的基础上，较为系统地分析58古代住宅建筑文化以及与住宅建筑有关的词语的深层文化内涵。一、通过汉字形体探求古代的住宅建筑文化古人的住所经历了从巢穴到半穴居房屋，最后完全到地面所建房屋的过程，这一过程在“穴、宀、宫”等汉字的形体中得到了很好的反映。古代的巢穴生活在文献中多有记载。墨子 节用中：“古者人之始生，未有宫室之时，因陵丘堀穴而处焉。”2 166周易 系辞下：“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3 87庄子 盗跖：“古者禽兽多而人少，于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昼拾橡栗，暮栖木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4旧石器时代北方人居住在山洞中，如北京山顶洞人就住在天然洞穴中。“到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时期，已经出现半穴居房屋。一般是挖离地面50厘米80厘米的坑，坑的中间立木柱，四周紧密排列木柱，木柱外面铺上草或草泥。”5 129“穴”字的字形反映了半穴居式的房屋。说文解字 穴部：“穴，土室也。”土室就是地面挖坑，坑上用木料和茅草搭盖以遮风避雨的房屋，现代移民时期平川地区也临时住过这样的房屋，称作“地窝子”。诗 大雅 绵：“绵绵瓜瓞，民之初生，自土沮漆。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郑玄笺：“凿地曰穴。”3 509古公亶父刚刚迁徙到漆水，临时在山崖上挖窑洞或是在平地上开凿地坑居住。后来迁徙到岐山定居，才修筑宫室。“穴”字是象形字，像半穴居式房屋之形，上部的“宀”像房屋外形，“八”像出口通道。仰韶文化早期的房屋建筑多为半穴居式的。如图一：“宀”“宫”的字形反映了建在地面上的房屋，仰韶文化中期已经出现。说文解字宀部：“宀，交覆深屋也。象形。”段注：“古者屋四注，东西与南北，皆交覆也。有堂有室，是为深屋。”“交覆深屋”就是屋顶把四面的墙都覆盖上的房屋。“宀”字甲骨文写作，像房屋形，上为人字形屋顶，下面为两面墙。说文解字 宫部：“宫，室也。从宀，躳省声。”段注：“宫言其外之围绕，室言其内。析言则殊，统言不别也。”“宫”字许慎分析为形声字，其实为象形字，“宀”像房屋形，上面的“口”像屋顶的天窗，下面的“口”像门。如图二。洞穴潮湿，不通风，不透光，所以从洞穴走向地面建的房屋是古人的必然选择。周易 系辞下：“上古穴居而野处，后世圣人易之以宫室，上栋下宇，以待风雨。”3 87墨子 辞过：“古之民未知为宫室时，就陵阜而居，穴而处，下润湿伤民，故圣王作为宫室。为宫室之法曰：室高足以辟润湿，边足以圉风寒，上足以待雪霜雨露，宫墙之高，足以别男女之礼。”2 30-31李贵生：汉字形体蕴涵的古代居住建筑文化探析图一仰韶文化早期的房屋6 36959河西学院学报2023年第3期“宀”字表示房屋，跟房屋有关系的字往往以“宀”为意符，如宫、室、宇、宅、牢、宿、家、安等等。先秦时期“宫”指一般的房屋，没有贵贱之分。尔雅 释宫：“宫谓之室，室谓之宫。”孟子 滕文公上：“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7 289许行住的房屋孟子称为“宫”。秦汉以后，宫才专指帝王的宫殿，如阿房宫、故宫等。段玉裁所谓“有堂有室”的深屋正是古代贵族的居住建筑，堂和室是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古代贵族的房屋建筑，一般都是坐北朝南，外围有院墙，院墙南面正中是大门，大门两侧有门房，称“塾”。进入大门是庭院，庭院分为外庭和内庭，由“闺”进入内庭。院内主体建筑在北面，包括堂、室、房，都建在高出地面的平台上，从内庭到平台有两道台阶，即“东阶”“西阶”。平台南部是堂，堂的北面中间房屋是室，室两边的房屋称“房”。堂与室间有门和窗，门在东边，称“户”，窗在西边，称“牖”。室的北面还有一个窗户，称“向”。堂的东西有墙，但南面无墙，只有两根顶梁柱，称“楹”。如图三：图二仰韶文化中期的房屋6 369图三古代贵族的居住建筑5 130“门”是象形字，本义是双扇门，甲骨文作、，金文作，均像双扇门形。贵族的院门都是双扇的，现在农村的院门（又叫“街门”“庄门”）一般也是双扇的。说文解字 门部：“门，闻也。向房房室牖 户阶闺塾塾大门堂60从二户。象形。”“户”是象形字，本义是单扇门，甲骨文作，像单扇门，有转轴。进入室的门是单扇的，称作户。说文解字 户部：“户，护也。半门曰户。象形。”院门两侧的房屋叫塾，塾是形声字，形符是土，说明塾属于土木建筑。说文解字新附：“塾，门侧堂也。从土，孰声。”“闺”是会意兼形声字，本义是闺门，是上圆下方的小门。闺的意义跟“门”“圭”有关，“圭”本指一种上圆下方的瑞玉，闺门的形状与“圭”相同。说文解字 门部：“闺，特立之户也，上员下方，有似圭。从门、圭，圭亦声。”“牖”也是会意兼形声字，本义是卧室的窗户，形符是片、户，“片”说明牖是木质的，“户”说明牖跟卧室的门相关。“向”是象形字，本义是向北的窗户，甲骨文作，金文作，正向房屋上有窗户形。说文解字 宀部：“北出牖也。从宀，从口。”许慎把“向”分析为会意字，其实是象形字。贵族居住的主体建筑是堂、室、房，建在高台上，所以古人有“堂高三尺”的说法。堂、室、房建筑跟今天的戏台相像，戏台上演员表演的舞台相当于“堂”，化妆的后台相当于“室”和“房”。“堂”是主人活动、待客的地方，相当于今之客厅。说文解字 土部：“堂，殿也。从土，尚声。”许慎将“堂”字分析为形声字，其实“尚”也表意。“从土”说明堂是土木建筑，“尚”有崇高、尊崇的意思，说明堂在住宅主体建筑中的中心和尊崇的地位。徐灏 说文解字注笺：“尚者，尊上之义，向慕之称。”集韵 漾韵：“尚，贵也。”字汇 小部：“尚，崇也，又尊也。”“室”在堂的北面，通过“户”进入。说文解字 宀部：“室，实也。从宀，至声。室屋皆从至，所止也。”“室”是个会意兼形声字，“宀”表示房屋，“至”既表音又表意，表示到了“室”就止息了。“室”的两旁是“房”。说文解字 户部：“房，室在旁也。从户，方声。”段注：“凡堂之内，中为正室，左右为房，所谓东房、西房也。”释名 释宫室：“房，旁也。室之两旁也。”“房”也是会意兼形声字，“户”表示房屋，“方”“旁”音近义通。墨子 天志上：“方施天下。”孙诒让间诂：“毕云：方犹旁。诒让案：方旁古通。”2 193诗 秦风 蒹葭：“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在水一方就是在水一旁。古代贵族的居住建筑情况在 春秋公羊传 中可窥其一斑。公羊传 宣公六年：“于是使勇士某者往杀之。勇士入其大门，则无人门焉者；入其闺，则无人闺焉者；上其堂，则无人焉；俯而窥其户，方食鱼飧。”3 2279这一段话写晋灵公派勇士刺杀赵盾，勇士入门，无人把门，入闺，无人守闺，上堂，堂上无人，从卧室门窥探，正在吃鱼。勇士看到赵盾身居要位却如此节俭，最终没有刺杀。这一段记载中，勇士入门、入闺、上堂、窥户这一过程正与贵族居住建筑的布局相吻合。从以上分析可知，与居住建筑有关的汉字，有的是象形字，其形体描摹出了相关建筑的外形轮廓特征，有的是形声字或是会意兼形声字，表意的部件反映了相关建筑的位置、位置关系或地位与价值。通过这一组汉字的构形分析，基本上能够勾勒出古代居住建筑文化的基本轮廓。所以文字学课程借助汉字的构形原理挖掘其所蕴涵的古代文化信息是一条行之有效的途径。二、借助居住建筑探求词语的深层文化内涵了解了古人的居住建筑文化，有助于深入挖掘与住宅建筑有关的词语的深层文化内涵。隐喻和转喻是人类非常重要的思维和认知方式。人们在认知周围的客观世界时，常常用熟悉的事物或现象来指称相似的、相关的另一个事物或新事物。居住建筑是人们最熟悉的事物，人们往往借以指称其他的事物或现象，于是与居住建筑有关的词语因隐喻和转喻的思维方式而产生引申义。引申义产生之初，它和本义的相似或相关关系人们非常熟悉。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一些引申义和本义之间的相似或相关关系就会变得隐而不显。今天，一些与古代居住建筑文化有关的词语的意义与古代居住建筑之间的关系大都鲜为人知李贵生：汉字形体蕴涵的古代居住建筑文化探析61了，要想理解这些词语的深层文化内涵，就必须要重新认识古代的居住建筑文化。堂和殿是同义词，先秦称作堂，汉代开始称作殿，后来堂和殿同义连用，构成双音词“殿堂”。说文解字 土部：“堂，殿也。”段注：“许以殿释堂者，以今释古也。古曰堂，汉以后曰殿。古上下皆称堂，汉上下皆称殿，至唐以后，人臣无有称殿者矣。”为了干燥、通风、采光、防水，古人把居住的堂、室、房建在高台子上，所以汉语有“升堂”“登堂”“上堂”等词语。故宫中的宫殿以及其他的庙宇建筑都建在高台上，正是继承了古代的建筑传统。居室建在高台上，也反映了古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文化心理。古人用进入住宅院门最终到达卧室这一过程隐喻求学所达到之境界的程度深浅。求学的初级阶段是“入门”，表示学问或技艺得到了门径。论语 子张：“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7 219韩愈在 答李翊书 中有“愈所谓望孔子之门墙而不入于其宫者”的说法，韩愈很谦虚地说自己还没有入门。求学的第二境界是“登堂”。论语 先进：“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朱熹解释说：“言子路之学，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特未深入精微之奥耳。”7 143求学的第三境界是“入室”。成语“登堂入室”（也作“升堂入室”）比喻学问或技能由浅入深，达到了更高的水平或境界。学问或技艺达到的境界很抽象，但是古人采用隐喻思维，用自己最熟悉的住宅建筑来表达抽象的境界，既形象又深刻。堂在古代居住建筑中处于尊崇的中心地位，在等级森严的宗法制度下，父母在家中具有绝对的权威，所以又称父母为“高堂”，称对方的母亲为“令堂”。家庭人口繁衍增多后，在庭院的东西两侧建东厢房、西厢房供后代子孙居住，但是堂只有一个，几代人共用，四代人共用则为“四世同堂”，而同祖的上下辈关系、平辈关系则用“堂”来表达，产生了“堂叔”“堂兄弟”“堂姊妹”等词语。古代贵族一夫多妻，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居住于室，妾住在房，因而嫡妻称作“正室”，妾称为“偏房”“侧室”。后来将室称为正房，于是嫡妻又称作“正房”。如果正室亡故，侍妾扶正或续娶妻子，则称为“继室”。古代贵族院门称门，双扇，卧室门称户，单扇。院门要出入车马，所以为双扇，既宽又高，后世官府的门、城门都是双扇的，高大气派，象征身份、财富与权利，于是用“豪门”“朱门”称呼贵族。院门象征财富，后世又称“财门”。今天农村建房子特别重视院门的修建，称作“开财门”，一般都要找阴阳先生看风水，确定修建位置、方向，同时还要挂红、放炮、待客。古代穷人家的住宅没有院墙，因而没有院门，即使有也仅仅是篱笆门、柴门，不能跟贵族的门相比，只能称作“户”，于是普通人家称“小户人家”，打猎的称作“猎户”，杀猪宰羊的称作“屠户”。“闺”是外庭进入内庭的门，所以又引申出内室之义，进而又指妇女的居室，于是就产生了“闺女”“大家闺秀”“闺阁”等词语。古代贵族请老师到家里给孩子教书，教书的地方就在院门两边的“塾”，所以后世把私立的教学机构称作“私塾”。“向”本指朝北的窗户，贫寒人的居室之门很可能也是柴门，知道这些文化常识，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古代的典籍。诗经 豳风 七月：“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到了年终，天气寒冷，西北风凛冽，穷苦人家为了御寒需要堵塞朝北的窗户，用泥巴涂抹柴门。塞向，就是堵上朝北的窗户。古代居室一般都是坐北朝南，“向”是朝北的窗，方向性很强，所以又引申出方向、朝向的意思。“窗”字最早写作“囱”，指屋顶上的天窗。说文解字 囱部：“在墙曰牖，在屋曰囱。象形。窗，或从穴。，古文。”“囱”字后来加了表意的部件“穴”（表示居室）而成“窗”。“在屋曰囱”的河西学院学报2023年第3期62“屋”意思是房顶。说文 所列囱字的古文形体，正是天窗的象形，中间有窗格。天窗的作用通风、透光、排烟。后世厨房与卧室分离，只在厨房开天窗排烟，其功能与灶突（烟囱）合并，于是转而又指烟囱，同时读音也变为cng。玉篇：“囱，通孔也，灶突也。”今天农村的厨房既有天窗，又有烟囱，都用来排烟。从内庭上堂一般有东西两道台阶，即东阶、西阶。上堂时，一般主人走东阶，客人走西阶，因而把客人称为“西宾”，主人称为“东人”“东主”“东家”。今天有的地方办婚事，把女方的客人称作西客，把男方的客人称作东客，而男方家请来帮忙的左邻右舍则称为东家，主人家则称为主东或主东家，这些称呼都跟古代贵族的居住建筑文化有关系。汉字是表意体系的文字，它的形体与本义有着密切的联系。根据意义构造汉字的形体，形体则反映造字者的主观意图，而主观意图又不可避免地受伦理道德、价值观念以及生产生活的影响而打上时代的烙印、文化的烙印。“汉字的构形当中，还记载着、保存着汉民族大量的古代文化信息，这些文化信息对于我们了解、学习、继承、弘扬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有着重要的启迪作用。”8所以，挖掘汉字形体中蕴涵的文化信息，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条有效的途径，是文字学课程思政建设的核心任务。参考文献：1杨怀源，孙银琼.汉语文字学通论M.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56.2清孙诒让.墨子间诂M.孙启治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17.3十三经注疏 周易正义（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4清郭庆藩.庄子集释M.王孝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61：994-995.5王贵元.汉字与文化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6宋兆麟.中国原始社会史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7宋朱熹.四书集注M.长沙：岳麓书社，2004.8李索.汉字与中华传统文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16.责任编辑：殷月琴李贵生：汉字形体蕴涵的古代居住建筑文化探析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