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的晚明小品批评.pdf

总第212期Sum No.2122023年第2期No.2.2023阜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 l of Fuya ng Norma l University(Socia l Science)DOI：10.14096/34-1333/c.2023.02.13四库全书总目的晚明小品批评潘鑫（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摘 要：四库全书总目对晚明小品的评价以否定性为主.四库馆臣针对晚明小品存在的离经叛道、内容 杂乱、不著出典、慕奇好异、语言纤佻、体例不当、考证疏舛等诸多问题，进行了激，烈的批评.同时，总目 对部分持论笃实、文辞雅洁、考据精核、富于史料价值、作者具有高尚道德晶格的晚明小晶，给予了一定程度的 肯定.总目的晚明小品批评，主要是受官方哲学即程朱理学以及考据学风的影响.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总目 对晚明小晶积极和进步的一面认识不足.不过，总目也敏锐地指出了晚明小品的一些弊病.客观看待总目 的晚明小晶批评，有助于今人全面把握晚明小晶的优缺点、理性评价其价值.关键词：四库全书总目；晚明小忌否定性评价;中图分类号：1207,62 文献标志码:A晚明小品以其生活化、个人化的内容题材和独 特的审美趣尚，备受现当代读者的青睐。四库全 书总目（下文简称总目）亦著录了百余种晚明 小品，主要见于子部杂家类，史部地理类、子部艺 术类，集部也有分布。然而，总目对晚明小品 的评价总体上是否定性的，它们中的大多数都被列 入存目之中即是明证。这与晚明小品在现当代受到 的评价大相径庭。对于这一点，吴承学先生的晚 明小品研究、琛龙林和谢谦的四库全书总目 视野中的晚明小品文以及何宗美先生的四库 全书总目的小品批评一以明代子部提要为中心 都关注到了。不过，笔者注意到总目还是对部 分晚明小品表示肯定。这一点虽也为吴著和噱、谢 之文提及，但前者只是一带而过，后者亦未充分展 开。总的来说，以往研究对总目的晚明小品批肯定性评价文章编号：2096-9333（2023）02-0089-06评问题探讨得尚不够全面和充分。因此，本文拟在 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这一问题做进一步的考察和 论述，以期对已有的研究成果有所补正。一、总目对晚明小品的否定性评价吴承学晚明小品研究指出，总目对晚 明小品的批评往往从文风和士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批评其小品习气，一是批评其山人习 气所谓小品习气，是指億薄轻佻的作 风所谓山人习气，是指其潦倒恣肆又自命 清高之俗态。”妙琛龙林、谢谦四库全书总目 视野中的晚明小品文将总目对晚明小品文具 体缺点的评价归纳为“纤佻”“芜杂”“伪袭”“浅 陋”等“积习四态”气何宗美先生则认为：“总目 小品批评的立场，取决于它对小品所体现的文风特 征和文化趣向的根本否定，特别是对晚明文风和晚收稿日期：2023-01-16基金项目：安徽省高校协同创新重大项目“中国经学诗学史”（GXXT-2021-045）.作者简介：潘鑫（1995-）,男，安徽金寨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学与文献.-89-明文化的根本否定晚明小品标志性的文风是 纤佻，而纤佻文风极具否定意义。”131167这些观点极 具启发意义，但对于总目对晚明小品的否定性 评价总结得都不够全面。通过系统梳理总目中 关于晚明小品的提要，笔者发现总目对晚明小 品的否定性评价涵盖了内容、语言、体例、考证等 诸多方面。(-)内容清王朝建立以后，程朱理学重新成为官方哲 学，对散文创作的影响则是要求文以载道。然而，晚明小品创作深受心学与禅宗思想的影响，反对和 抨击程朱理学，并主张儒、释、道三教归一。在作 为官学权威代言人的四库馆臣看来，这些晚明小品 自然是离经叛道、大有问题。如管志道问辨牍 提要：“志道之学，出于罗汝芳。原本先乖，末流弥甚。放荡恣肆，显唱禅宗，较泰州、龙溪为尤甚。并 举其尺牍答王太常塘南先生书为例：“则益信 孔、颜之不离日用而见天则，真是即心是佛，即经 世是出世，与文殊之智、普贤之行，两不相违oW 151637 程朱理学历来批判佛家学说，认为其“出世”“涅 槃”之说皆是荒唐幻妄之谈。管志道却援墨入儒，将孔颜之学与佛教相提并论，认为二教同根同源，这自然会被四库馆臣视为异端邪说而大加批判0不少晚明小品是杂采诸书汇为一编，对材料的 选择没有明确的标准，内容的编排又十分随意，存 在庞杂、冗滥、琐碎、无序等弊病，这一点也遭到 了四库馆臣的非议。如李诩戒庵漫笔提要：“其 间多志朝野典故及诗文琐语。而叙次烦猥，短于持 择。于凡谐谑鄙俗之事，兼收并载，乃流于小说家 言OW411105该书是一部笔记小品，是作者数十年随笔 记录的所见所闻，从其成书看就带有很强的随意 性。在内容上，包括了典章制度、人物言行及诗文 集、考据议论、名物解释、民俗方言、医药养生等 诸多方面，不可谓不杂。该书引用了大量前人著述，有论语孟子这样的儒家经典，有汉书大 明会典之类的史书，有容斋随笔酉阳杂俎 等笔记小说，还有东坡集怀麓堂集等诗文 集，经史子集均有涉猎。正文分为八卷，共有562 个条目，“不以品列，不以类分，不以甲乙次第为 先后”血，难怪总目以“叙次烦猥”评之。晚明小品还普遍存在着引用前人著述却不注 明出处的问题，这与晚明浮躁的学风关系密切。而 以治学严谨著称的四库馆臣自然无法接受，往往以“剿袭”“剽魁”“攘美”等语加以斥责。如焦玆焦 氏笔乘提要：“然多剿袭说部，没其所出ow 1411103并 历数其“剿袭”之处，如卷一“周易举正”一条 出自洪迈容斋随笔，卷四“乌鬼”一条见于沈 括梦溪笔谈。以至发出哀叹：“玆在万历中，以 博洽称，而剽窃成书，至于如是，亦足见明之无人 矣1411103余懋学说颐提要：“每则征引古事相 类或相反者二条，撮为四字标题，而以论断数语缀 其末然引事不标出典，置论亦多庸肤ow 1411101如 其卷之五“如画逼真”一则：江山登临之美，泉石赏玩之胜，此真境也，观者必曰如画。故有“图画即江山”“身在画 图中”之语。至于丹青之妙，此绘境也，好事 君子嗟赏之不足，则曰逼真。故又有“人间又 见真乘黄”“斯须九重真龙出”之语。以真为 假，以假为真，均之妄境耳。人生万事如是，何特此耶！171125-126此则内容实出自容斋随笔卷十六“真假皆妄”:江山登临之美，泉石赏玩之胜，世间佳境也，观者必曰如画。故有“江山如画”“天开 图画即江山”“身在画图中”之语。至于丹青 之妙，好事君子嗟叹之不足者，则又以逼真目 之。如老杜“人间又见真乘黄”“时危安得真 致此”“悄然坐我天姥下”“斯须九重真龙出”“凭轩忽若无丹青”“高堂见生鹘”“直讶杉松 冷，兼疑菱存香”之句是也以真为假，以假为 真，均之妄境耳。人生万事如是，何特此耶!181216-217 稍加对比就会发现，余懋学只是改动了几个无关紧 要的字词，删去了几句诗，就将他人的作品变成了 自己的。全书共388则，情况大都如此，可以说是 明目张胆的“剿袭”了。此外，慕奇好异之风盛行于晚明。晚明文人于 慎行在其笔记谷山笔塵中曾喟叹：“近年以来，厌常喜新，慕奇好异，六经之训目为陈言，刊落芟 夷，惟恐不力。陈言既不可用，势必归极于清空；清空既不可常，势必求助于子史；子史又厌，则宕 而之佛经；佛经又同，则旁而及小说。拾残掇剩，转相效尤，以至踵谬承讹，茫无考据，而文体日坏 矣。”切这种风气在晚明小品创作的体现，就是 好为异论、好记神怪之事。前者如陈继儒狂夫之 言，总目评价其“书中杂论古今得失，才辨亦颇 纵横，而见地多失之偏矫殊不免故为异论4I 1082o 如陈继儒在谈论佛教时，将其比之朝廷所设的养济 院，“以鳏寡孤独之子弟，使佛家任之,101如此 就能使其为我所用，是涣小群而为大群。后者如沈 德符敝帚轩剩语，其提要云：“是书杂记神怪俳 谐，事多猥鄙。”1411231孔子就说自己不语怪力乱神，-90-那么尊崇儒家正统思想的四库馆臣对这类荒诞不 经的小说家言表示不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二）语言总目对晚明小品语言风格的总体评价是“纤佻”，其中又包含着几种不同的风格。一是藻 绘。如屠隆白榆集提要：“文尤语多藻绘，而 漫无持择。盖沿王、李之涂饰，而又兼涉三袁之纤 佻也。”1411621其发青溪记中有这样一段描写：“阔 水浩淼，不减江湖。高峰刺天，巨石压水，如僧如 佛，如笠如笋，如刀如剑，如狮如虎，离立奇竦，轮困戌削，诡状非一。”皿“连用八个比喻来形容峰 峦的奇形怪状，极力夸张铺排，令人目眩。二是轻 佻。如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提要举其“破老”一条：“水浒传何所不有？却无破老一事。非关缺 陷，恰是酒肉汉本色如此。以此益知作者之妙。”“破老”即“美男破老”，出自逸周书武称解，意思是用年轻的男宠在君王面前谗惑机智的老臣。这样的话在以儒家正统自居的四库馆臣看来，确实 显得轻薄。三是俪偶。如田艺衡玉笑零音提要：“是书皆采取新奇故事，纬以俪语1411101所谓“俪 语”，就是对偶的文辞。如“管、晏之文无盐，丑 女也，虽丑而有益于国；庄、列之文西施，美妇也，虽美而无裨于世，131 67 0四是诡异。如周宏禰何之 子提要：“宏禰此书，乃以常词故为涩体oW 1411076其 标题似乎出自礼记“佞佞乎其何之”，已是好异 之语；至于书中“太虚奚无，无以无无无，无无无 则无无，无无则虚，虚虚则实，实实则极，极极则 剔 易易则始”曲等语，甚至难以句读，更遑论 理解其涵义了。五是鄙俗。如屠本唆韦弦佩。该书是以中医药方的形式谈论人生修养，旨在宣扬 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试看其“处方”一章“无比 逍遥汤”一则：治伦理难医之证宁耐一个糊涂一个学聋一个正经 三分痴呆七分和匀，用感化汤下。如前证未便即愈，再 加“逍遥”一味服之。吕新吾云：“心不必太 分晓，才分晓便是糊涂。”陈眉公云：“留三分 正经，以度生；七分痴呆，以防死。”医伦理 之要药也。其语言十分口语化，被总目评为“语多近鄙”1411079 O（三）体例总目对晚明小品体例的批评主要针对两 点。一是驳杂，即各种文体兼收并载，混乱不堪。如屠隆鸿苞提要：“又并所为杂文案牍同编入 之，体例尤为Wo 1411076该书所收文体有政论文，如卷五南北备倭策；有佛学著作，如卷二十八 禅净土；有尺牍，如卷三十九答张文学成叔 书；有公案小说，如卷四十八辨妇谋杀亲夫冤 状；有募缘疏，如卷三十四重修冲虚观募缘疏;甚至还有方志，如舆图要略。这些不同的文体 汇集在同一部书中，又没有按类分卷，而是杂糅在 一起，确实不够严谨。再如孙一观托名徐渭编纂的 天池秘集，将诸体诗、词、乐府歌行、赋、杂 文、传、小说等一概收入，被总目评为“体例 驳杂”“杂出不伦”阳叫二是不伦不类。如屠本峻茗笈。该书上、下两篇各八章，每章前有“赞”，末有“评”，先引 陆羽茶经中的相关论述，顶格书写，再引其他 诸书，亚一格书写。然而“点渝”“申忌”二章，茶 经中无内容可引，该部分就略去。据作者自序所 言：“大都以茶经为经，自茶谱迄茶笺 列为传，人名为政，不相沿袭。彼创一义而此释之,甲送一难而乙驳之，奇奇正正，靡所不有。政如春 秋为经而案之，左氏、公、穀为传而断之，是非 予夺，豁心胸而快志意o 1141285总目认为其体例“似疏解茶经，又不似疏解茶经；似增删茶 经，又不似增删茶经。纷纭错乱，殊不解其何 意也1411000 e又如赵世显赵氏连城。其提要云：“其书或引古事而稍附以己说，或自作数语，近乎 语录。又或但引古事一条，无所论断，似乎类书。盖全无著作之体者o 1411102（四）考证清代考据之学十分兴盛，形成了乾嘉汉学这样 声势浩大的学术流派。汉学家们在文字训诂，名物 考证，古籍校勘、辨伪、辑佚等方面造诣颇深。他 们中有多人被召入四库馆，参与四库全书的编 纂工作，如戴震、任大椿、邵晋涵等。晚明小品中 也有部分作品涉及考证，但由于学风空疏，中多疏 舛。这自然难逃四库馆臣的法眼。如叶秉敬书肆 说铃提要：“秉敬好为议论，而考据疏舛谓 冰凝于水而寒于水为翰苑新书论文之妙。不知本荀子语。昭明太子文选序亦尝引用。皆失之目睫之前o 1411104这类低级错误在四库馆臣 看来是可笑的。再看商维濬古今评录提要：“是 书皆借古事立论，不出明季纤巧之习。间有考证，每多疏舛。”“山并举一例加以说明：书中论及以船 量物之事，说前秦皇帝苻坚之侄苻朗所撰苻子 中记载的燕昭王称豕一事在曹冲称象之前。总目 则认为，苻子一书已经亡佚，只见于类书所引，-91-且书中所记关龙逢谏桀、齐景公好马等事，都是假 借古人为寓言，不可据信。商维濬只知道燕昭王在 曹冲之前，却不知道苻朗在曹冲之后，实属失考，失之肤浅。二、总目对晩明小品的肯定性评价总目虽然总体上对晚明小品持否定和轻视 态度，但并非将所有作家和作品一棍子打倒，对某 些作家作品则是给予一定程度的肯定。这些肯定性 评价主要有以下几种情况：（-）持论笃实如吕坤呻吟语摘提要：“大抵不侈语精微，而笃实以为本。不虚谈高远，而践履以为程。在明 代讲学诸家，似乎粗浅。然尺尺寸寸，务求规矩，而又不违戾于情理。视陆学末派之猖狂，朱学末派 之迂僻，其得失则有间矣141794呻吟语原本四 卷，此二卷本则是吕坤手自删削所定之节本。该书 是一部箴言体小品，以儒家中庸之道为立足点，内 容多关乎治国修身、谈道论学、处世应物，强调积 极用世，议论谨慎稳重，在晚明小品大谈佛老、狂 放不羁、追求闲适的创作浪潮中实属一股难得的清 流。以儒家正统自居的四库馆臣当然会对其另眼相 看，加以肯定。再如冯时可雨航杂录提要：“隆、万之间，士大夫好为高论。故语录、说部往往滉漾自恣，不 轨于正。时可独持论笃实，言多中理OW411054总目 先对晚明“好为高论”的士风和“滉漾自恣”的文 风表示贬抑，继而推出冯时可，对他笃实、中理的 言论加以赞许，如云：“子静之求心，而其徒弃经 典；紫阳之穷理，而其徒泥章句。非教者之过，学 者之失也。”更凸显出其人其作的难能可贵。（二）文辞雅洁如李流芳檀园集提要：“而当天启、崇祯 之时，竟陵之盛气方新，历下之馀波未绝。流芳容 与其间，独恪守先正之典型，步步趋趋，词归雅洁。二百余年之中，斯亦晚秀矣OW4I151S如他的游虎丘 小记：“尝秋夜与弱生坐钓月矶，昏黑，无往来，时闻风铎，及佛灯隐现林杪而已。又今年春中，与 无际、舍侄偕访仲和于此，夜半月出无人，相与趺 坐石台，不复饮酒，亦不复谈，以静意对之，觉悠 然欲与清景俱往也0W 1161171作者以淳雅凝练的文辞，表现了虎丘月夜的清幽，营造了一种悠然忘我的意 境。这与袁宏道在虎丘记中以浓墨重彩的笔调 所描绘的游人如织、笙歌笑语、雅俗同乐的热闹景 象迥然不同。总目对公安、竟陵纤佻的语言风 格和后七子机械的复古模拟都感到不满，因而觉得 李流芳此类“词归雅洁”的作品十分难得。这当与 李流芳曾师从归有光学习古文创作，审美趣味上较 为传统和古典有关。还有李日华六研斋笔记。其提要云：“词旨 清隽，其体皆类题跋。盖锦彈玉轴，流览既久，意 与之化，故出笔辄肖之也。其他所记杂事，亦楚楚 有致141 1055如“王叔明会稽书屋图。树石酣郁，云气蓬勃，如在千岩万壑中。忽一段开霁处，作精屋 数十间。屋左右嵯削之石、飞溅之流，若相映带 寥寥数语就传神地描绘出画卷的内容与意境，没有 过多的修饰，清新可诵，可见总目之评诚为公 论。（三）考据精核虽然明代考据学成就不高，但还是有少数晚明 小品于考据颇为精核，令四库馆臣眼前一亮。如张 丑的艺术随笔清河书画舫。总目认为：“明 代赏鉴之家，考证多疏，是编独多所订正o 141965并 举书中关于米芾生卒年的考订为例：宋史米芾 传载米芾卒时年四十八，然而其真迹流传在四十 八岁以后者不一而足，不免令人生疑。张丑通过考 证认为，米芾当生于皇佑三年辛卯（1051）,卒于 大观元年丁亥（1107）,年五十七。这正与米芾印 记“辛卯米芾”四字相合，可纠正宋史之谬。其他如“孙虔礼，字过庭，见陈子昂撰墓志。宣 和书谱云孙过庭，字虔礼，W1181185等条，亦有所依据，可纠正前人之误。胡震亨读书杂记也被总目评为“皆语 有根据”“W4。其提要中不厌其烦地列举了该书多条 考证详实的例子，如援引颜师古匡谬正俗证柏 梁诗传写之谬，援引孟元老东京梦华录证“爆 仗”字等，可见总目对其考证之功颇为赞许。（四）史料价值较高有些晚明小品尽管存在着内容庞杂、讹误失 考、语言纤佻等不足，但由于搜集材料十分丰富，甚至记录了极为罕见的文献，因而具有较高的史料 价值。总目对此也给予了肯定。如前面论及的 李诩戒庵漫笔，虽然其“叙次烦猥”“短于持择”等缺点为总目所诟病，但总目也指出，书 中关于苏轼、黄庭坚真迹诗句的记载可补本集之亡 佚，关于孟子古本异同的论述较王士稹池北 偶谈的摘录更为详细，诸如此类皆为“沙中金屑”。再如郁逢庆郁氏书画题跋记。总目先指陈其 存在多处讹误，有的将两个不同版本的题跋混为一 本，有的关于同一作品的同一题跋前后记载不一，考订不够严谨，不过随后又表示“特以采摭繁富，-92-多可互资参考者，故并录存之，备检阅焉141 965 o(五)作者道德品格高尚英国汉学家柯律格(Cra ig Cluna s)在其研究文 震亨长物志的专著长物：早期现代中国的物 质文化与社会状况(Superfluous Things:Material Culture and Social Status in Early Modem China)中，比较了总目对高濂遵生八笺、张应文清 秘藏以及长物志三部清赏小品批评意见的不 同。对于遵生八笺，总目的评价是：“书中 所载，专以供闲适消遣之用。标目编类，亦多涉纤 仄，不出明季小品积习其讹误亦复不少。特钞 撮既富，亦时有助于检核。其详论古器、汇集单方，亦时有可采。以视剿袭清言、强作雅态者，固较胜 焉141 1059而对清秘藏的评价则是：“其体例略 如洞天清录。其文则多采前人旧论而皆不 著所出。盖犹沿明人剽剖之习然于一切器玩，皆辨别真伪、品第甲乙，以及收藏装褚，一一言之 甚详，亦颇有可采o 1411059关于长物志的提要，开篇首先重述了一遍作者显赫的家世，以及他的殉 国，接着展开评论：“大致远以赵希鹄洞天清录 为渊源，近以屠隆考槃余事为参佐“惟震亨 世以书画擅名，耳濡目染且震亨捐生殉国，节 概炳然，其所手编，当以人重，尤不可使之泯没。故特录存之。”呵在柯律格看来，这三部著作都是 由文化框架基本相同的作者所写的晚明鉴赏文学，而它们在总目中却具有非常不同的文化排序。他认为：“四库全书之所以为后人保存文震亨的 这部谈论琐屑之事的著作，纯粹是由于作者的社会地 位和道德品格，而不在于文本内在的价值。”丽4柯律格敏锐地注意到了总目批评的道德标 准，但他没有进一步分析背后的原因。儒家正统思 想十分重视人的道德品格的涵养，倡导忠孝节义的 道德准则。在其推崇的“三不朽”中，立德被置于 第一位，而立言只是第三位。部分晚明小品也因为 作者高尚的道德品格而得到了总目的肯定。如 魏学淨茅檐集。魏学淨在父亲魏大中因忤逆魏 忠贤而被诬陷受贿继而被捕后，改换姓名容貌，一 路追随牢车北上进京，千方百计营救父亲不得。不 久魏大中枉死狱中，魏学淨扶柩回乡。然而阉党继 续向其家中“追赃”，致使魏学淨被下浙江监狱。在忧思、劳累以及阉党之威虐等数重压迫下，魏学 淨也因病陨身，年仅二十九岁。总目认为：“故 学淨之孝在于大中被祸之日，竭力弾心，蹈威履险，出万死以冀一生。今诵其与人诸书，至性恻怛，足 以感天地而动鬼神oW 1411517总目还提及其弟魏学 濂于明亡后投降李自成，这种“颓其家声”的行为 与魏学淨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则提要花费数百字的 笔墨详论魏学淨的孝行，关于文集中的作品也仅提 及两则体现其孝行的书信，而对于其脍炙人口的传 世小品名作核舟记却只字不提，可见总目 对作者道德品格之重视。三、客观看待总目的晚明小品批评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总目的晚明小品批评 呢？首先，总目对晚明小品积极和进步的一面 认识不足，这主要是四库馆臣所处时代的局限性造 成的。清代前中期是一个文化专制的时代，思想上 独尊程朱理学。因此，四库馆臣无法站在个性解放 的高度上去评价晚明小品的思想价值。吴承学先生 认为：“晚明小品以生活化、个性化、审美化为主 要特征，充满近代的人文气息o 111483这种对晚明小 品强烈追求个性、反对禁欲主义的思想价值的肯 定，在四库馆臣的时代是绝不可能出现的。而晚明 小品对性灵的强调、对传统古文法度规矩的突破，也只有在不惟强调文以载道、重视文学审美功能的 时代才会得到体认。夏咸淳先生就对晚明小品的艺 术价值给予了极高的评价：“清新的小品是与正宗 古文风格迥异的别调新声，是具有鲜明审美特征的 真正的艺术散文1201 179章培恒先生在其主编的中 国文学史中也指出：“在打破道统对散文的 统制、发展散文的审美功能方面，晚明小品实有不 可轻视的意义。”其次，总目对晚明小品存在的一些弊病总 结确实非常到位，如思想驳杂、不著出典、慕奇好 异、考证算陋。吴承学先生也指出：“晚明文人的 思想多驳杂，不儒，不释，不道；亦儒，亦释，亦 道。晚明文人学士多炫博学，但多杂而浮浅，尤在 学术方面，益见空疏。”劝”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四库馆臣与当代学者达成了共识。再次，总目对晚明小品具体作品的评价往 往是否定与肯定兼而有之，一方面毫不客气地指出 其缺陷，另一方面对其长处表示欣赏。如对朱孟震 浣水续谈一书，先指摘其杂撮、不著出典之流 弊，随后特别指出“惟松柏滩观音寺一条，考询遗 老，绘画地图，核其坟塔名氏、师弟世系，知所谓 雪庵和尚者在有无疑似之间，特为明确”山。这表 明四库馆臣并未因该书有缺陷而认为其一无是处，而是“披沙拣金”，即使只有一条内容有价值，也 是值得肯定的。又如前已论及的李日华六研斋笔 记。总目对其“词旨清隽”“每一真迹，必备 录其题咏跋语、年月姓名，尤足以资考证”等优点-93-颇为赞赏，同时也一一指正其考证疏漏之处，最终 作出“大抵工于赏鉴，而疏于考证。人各有能有不 能，取其所长可矣”凶的总体评价。对于一部优 秀的作品，也不能一味吹捧，对其缺点要做冷静客 观的分析。总乙 我们应该客观看待总目的晚明小品 批评，既要认识到其由于时代局限性而忽视了晚明 小品的积极意义，也要承认其相关否定性评价的合 理性。这对于我们全面把握晚明小品的优缺点、理 性评价其价值是大有裨益的。注释：(1)屠本峻撰韦弦佩，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明刻居家必备 本.参考文献：1 吴承学.晚明小品研究M.修订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 社,2017.2 球龙林,谢谦.四库全书总目视野中的晚明小品文J.东南学术,2013(1):203-20&3 何宗美.四库全书总目的小品批评以明代子部提 要为中心J.文学评论,2019(5):164-173.4 永珞，等.撰.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65.5 管志道.问辨牍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第87册.济南：齐鲁书社,1995.6 李诩.戒庵老人漫笔M.魏连科，点校.北京：中华书 局,1982.7 余懋学.说颐M.沈亚公,校订.上海：中央书店,1935.洪迈.容斋随笔M.孔凡礼，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于慎行.谷山笔塵M.北京：中华书局,1984.10 陈继儒.狂夫之言M 丛书集成初编：第2930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11 屠隆.白榆集校注M.张萍,李亮伟，校注.杭州：浙江大 学出版社,2020.12 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13 田艺葡.留青日札M/续修四库全书：第1129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14 屠本唆.茗笈M/黄宾虹、邓实，编.美术丛书：第34 册.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15 冯时可.雨航杂录M/丛书集成初编：第2935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16 李流芳.李流芳集M.李柯，纂辑.点校.杭州：浙江人民 美术出版社,2012.17 李日华.六砚斋笔记(中)M.上海:中央书店，1936.18 张丑.清河书画舫M/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第四册.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19 柯律格.长物:早期现代中国的物质文化与社会状况M.高昕丹，陈恒，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 店,2015.20 夏咸淳.晚明小品的审美特征J.上海社会科学院学术 季刊,1990(1):178-185.The Criticism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 in General Catalogue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the Four DatabasesPANXin(School of Chinese La ngua ge a nd Litera ture,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039,Anhui)Abstra ct:The eva lua tions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 in General Catalogue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the Four Databases were ma inly nega tive.The secreta ries of Institute of the Four Da ta ba ses ma de a fierce criticism of the ma ny problems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These problems included devia tion from Neo-Confucia nism,content of mixed a nd disorderly,la ck of the expla na tions of a llusions,pursuit of singula rities,the frivolous la ngua ge,the in)propria te compila tion style,a nd the ca reless textua l resea rch.At the sa me time,General Catalogue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the Four Databases a cknowledged some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 for their pra gma tic views,elega nt la ngua ge,rigorous textua l resea rch,historica l va lue,or written by a uthors of noble mora l qua lities.The criticism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 in General Catalogue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the Four Databases wa s ma inly influenced by the officia l philosophy,Neo-Confucia nism,a nd the style of textology.Due to the limita tions of the times,the secreta ries of Institute of the Four Da ta ba ses did not fully a pprecia te the positive a nd progressive a spects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However,they keenly pointed out some of the shortcomings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We should look a t the criticism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 in General Catalogue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the Four Databases objectively.It is helpful for us to gra sp the a dva nta ges a nd disa dva nta ges of 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 comprehensively,a nd eva lua te its va lue ra tiona lly.Key words:General Catalogue of the Complete Works of the Four Databases,Short Litera ry Essa ys in La te Ming Dyna sty;nega tive eva lua tion;positive eva lua tion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