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诗”:中国现代诗歌中的印象派绘画因素探微.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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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3 6卷 第3期2 0 2 3年5月武 汉 理 工 大 学 学 报(社会科学版)W u h a n U n i v e r s i t y o f T e c h n o l o g y(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E d i t i o n)V o l.3 6 N o.3M a y 2 0 2 3收稿日期:2 0 2 3-0 3-1 8作者简介:蒋 霞(1 9 8 0-),女,四川隆昌人,重庆交通大学旅游与传媒学院教授,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代文学、美学等研究。*基金项目:重庆市教育委员会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中国现代文学家跨界美术领域现象研究”(2 2 S K GH
2、 1 7 7)“彩色的诗”:中国现代诗歌中的印象派绘画因素探微*蒋 霞(重庆交通大学,旅游与传媒学院,重庆 4 0 0 0 7 4)摘 要:印象派绘画对视觉感受的艺术写真,对主观精神的强烈表现,契合了中国现代诗歌的艺术追求,成为对中国现代诗歌影响最大的西方现代画派,为路径探寻中的中国现代诗歌提供了思维启迪与艺术借鉴。印象派绘画给予中国现代诗歌的影响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对视觉真实的光与色的捕捉,二是对客观物象瞬间整体印象的抓取。由此,中国现代诗歌以对色彩、光影的描写以及对物象整体印象的表现,形成一首首光色流淌、印象鲜明的“彩色的诗”。关键词:中国现代诗歌;印象派绘画;色彩;印象中图分类号:I 2
3、 2 6.1 文献标识码:A D O I:1 0.3 9 6 3/j.i s s n.1 6 7 1-6 4 7 7.2 0 2 3.0 3.0 1 5在人类艺术的长廊中,诗歌和绘画是一对关系亲密的姐妹,它们的关系也长久、广泛地引起古今中外的学者、艺术家们的讨论。中国古代就有“诗画一律”“诗画同源”“诗画同体”等论调,西方也有“诗画分离”“诗画异质”“诗优画劣”“画优诗劣”等观点。近至现代时期,诗歌与绘画一方面继续发展着各自的艺术特质、表现风格,另一方面也在更广阔的领域采撷艺术资源以丰富自己,两者在传承古典诗画关系的同时,也发展出新的时代特色 一个重要的艺术案例即中国现代诗歌与西方印象派绘画。
4、一、中国现代诗歌与西方印象派绘画简释中国现代诗歌相对于古代诗歌而言,是指五四运动以来用白话写作、表现时代思想的新体诗。它历经了初期白话新诗、写实派诗歌、浪漫派诗歌、象征派诗歌、现代派诗歌等众多诗派,各自具有不甚相同的艺术追求,但相对于古典诗歌,中国现代诗歌表现出一些共同的特征,这里姑且借用施蛰存对现代派诗歌的定义来界说:“它们是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所感受到的现代情绪用现代的词藻排列成的现代的诗形。”1“现代人”“现代生活”“现代情绪”“现代的词藻”“现代的诗形”,分别道出了中国现代诗歌在创作主体、创作背景、内容主题、语言技法、艺术形式等几方面的独特品格。西方印象派绘画兴起于1 9世纪6 0年代的
5、法国,繁盛于1 9世纪7 08 0年代,是古典主义绘画向现代主义绘画转向的重要一环,印象派绘画对于传统的突破和艺术的创新起着承前启后的作用。印象派绘画在绘画观念、主题题材、技巧程式等方面都对传统绘画进行了变革。印象派绘画使绘画从对历史、宗教的依赖中独立出来,作品的主题和内容变得不再重要,转而强调对客观事物的纯粹视觉感觉和印象。印象派绘画认识到色彩的变化是由光色造成的,色彩会随着观察位置、受光状态和环境因素的变化而变化,因此注重对光和色进行研究,在绘画技巧上探索出用外光描写对象的方法。也许正是由于印象派绘画对自我感受的艺术写真,对主观精神的强烈表现,契合了中国现代诗歌的艺术追求,因此成为对中国现
6、代诗歌影响最大的西方现代画派。当印象派绘画进入中国时,它一下子就切合了中国现代诗歌的艺术追求,为路径探寻中的中国现代诗歌提供了艺术借鉴的模板与学习的启迪。武汉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2 3年 第3期二、中国现代诗歌中“印象画”式的光色旋律印象派绘画对艺术的最大贡献在于对色彩的解放。“为了色彩去画一个主题,而不是为了主题本身”,是印象派绘画的宗旨。印象派以前的古典绘画也注重色彩,但其色彩服务于素描,主要用于表现对象的体积、空间和固有色,与物体的明暗度有直接的关系。而印象派绘画把色彩表现凸显到画面的第一位,它对色彩的重视不是为了辅助其他因素,也不局限于色彩本身,而是强调色彩和自然的关系以
7、及色彩的变化,光色表现得到了最高的尊重。画家们用科学的光学和色彩原理指导创作,认真观察光线下自然景色的细微变化,寻求其中色彩的冷暖变化和相互作用,把变幻莫测的光色效果记录在画布上,留下瞬间的永恒“印象”。为了强调用色彩的丰富变化来表现事物,他们往往不重视对形体和轮廓线的表现,在写生时试图把具体的房子、田野看成只是一些特定形状的颜色。印象派绘画建立了独立的色彩体系,认为明度只是色彩表现的一个因素,色彩没有绝对的准确与否,只有色彩关系准确与否,因此只要色彩关系准确,甚至可以用绿色表现出红色的效果。印象派的色彩观不啻为一场艺术上的革命。印象派绘画的色彩表现在跨国界跨艺术领域的中国现代诗歌中得到了精彩
8、的呈现。象征主义诗人李金发的诗歌具有印象派绘画的意味。雕塑家、画家出身的李金发富有绘画素养,对色彩敏于感受,也善于表现。诗歌 景 中第一段:“落日到了山后,/晚霞如同队伍般齐集。/地面上除既谢的海棠外,/万物都喜跃地受温爱的鲜红。/草茎上的雨珠,/经了折光,变成闪耀,/惟不如紫萝兰般/散漫地摇曳在风前。”这段文字中的颜色词唯有“鲜红”,但诗句给人的印象却是色泽分明,原因即在于作者所写到的事物具有自身鲜明的色彩。“晚霞”是多种红色的更替:通红深红绯红浅红,“既谢的海棠”是深红色,“草茎”是绿色,“闪耀”是亮白色,“紫罗兰”是紫色,它们在“落日”的映照下,“喜跃地受温爱的鲜红”。诗歌虽不言颜色,却
9、色彩斐然,勾画了一幅印象派式的夕阳下的风景画。李金发着意于在诗歌中表现光线对物体的影响,如他的诗作 小乡村:“憩息的游人和枝头的暗影,无意地与池里的波光掩映/野鸭的追逐,扰乱水底的清澈。”诗歌写出了“暗影”与“波光”错乱杂陈、交相辉映的景象,真切地表现了光与色的旋律,仿佛印象派诗人对阳光的崇拜与表现。“满望闲散的农田,普遍着深青的葡萄之叶,/不休止工作的耕人,在阴处蠕动 几不能辨出。”(小乡村)“这不变之反照,衬出屋后之深黑。”(夜之歌)这里的描写表现出在光线的影响下物体颜色及形象的变化:背光的暗影遮蔽了农人,使其几乎不能被辨认,此笔法带有明显的美术眼光和素养,深得印象派绘画的真髓,精彩地写出
10、了光照不到之处的阴暗。更典型地显示出印象派绘画对感官的真实色泽的追求与表现的是诗作 里昂车中:“细弱的灯光凄清地照遍一切,/使其粉红的小臂,变成灰白。/软帽的影儿,遮住她们的脸孔,/如同月在云里消失!”诗人敏锐地感受到车厢内色彩、光亮的变化,巧妙地捕捉下瞬间印象,以诗笔描绘出光影变幻之美。在灯光照耀下,女郎的手臂由粉红变为灰白,帽子遮住了脸,使其陷入暗影而不见,如同云遮住了月,仿佛一幅印象派的人物画。印象派绘画追求更自然地描摹视觉印象,强调真实地表现艺术家对客观世界的感觉,因此在色彩上不同于古典绘画对固有色的表现,而是突出对光源色和条件色的表现,强调的是色彩关系。由此有学者把写实性绘画的色彩概
11、括成烛光的艺术,把印象派绘画的色彩归纳为阳光的艺术。早年专习绘画的艾青在诗歌中也显露出印象派绘画的印记。在他诗歌创作的前期即“吹芦笛”时期,“明显地看得出来他受了西方近代诗人魏尔哈仑、波特莱尔、李金发等诗人的影响”2,具有象征主义的艺术倾向。同时,艾青在西方求学时受到了印象派绘画尤其是莫奈的影响。莫奈的作品将印象派绘画的主要特点表现得最充分,他研究光与色的瞬间变化,重视室外对景写生。艾青认为莫奈对光与色进行了出色的探索,把阳光中的光影分解出明亮而单纯的多种单色,把它们交错地分布在画面上,构成变幻多端的光与色的组合。这些绘画修养积淀时而在艾青的诗歌中显露出来。艾青以画家的眼光进行观察,以如画的诗
12、笔写下这样的篇章:“紫蓝的林子与林子之间/由青灰的山坡到青灰的山坡/绿的草原,/绿的草原,草原上流着/新鲜的乳液似的烟”(当黎明穿上了白衣)这分明就是一幅构图清晰、颜色调和的印象派风景画。从“紫蓝的林子”到“青灰的山坡”再到“绿的草原”和“乳液似的烟”是一个由近及远的透视过程。同时,诗人敏锐地捕捉到光线对自然景物的影响:831第3期蒋 霞:“彩色的诗”:中国现代诗歌中的印象派绘画因素探微在光的作用下,林子呈紫蓝色而非固有的绿色,在烟雾的影响下,山坡的色泽涂上了一层灰,具有视觉真实性。艾青以诗歌的形式捕捉自然物的光与色并加以出色地表现,体现出他所受到的印象派绘画的影响。“阳光在沙漠的远处,/船在
13、暗云遮着的河上驰去/暗的风,/暗的沙土,/暗的/旅客的心啊。/阳光嬉笑地/射在沙漠的远处。”(艾青 阳光在远处)这首诗明显地显示出印象主义绘画对阳光的表现。“阳光”与“暗云”写出了光色对比,近处是背光的河与船,远处是阳光下的沙漠,船正从暗处驶向明处,由此这首写于1 9 3 2年的描写苏伊士运河的写景诗被赋予了象征意义。“黑的河流,黑的天。/在黑与黑之间,/疏的,密的,/无千万的灯光。”(艾青 那边)这是一幅远景夜景图,让人想起印象派后期画家凡高的名作 漫天星斗下的罗纳河。凡高在描绘夜景的多幅名作中,均以暗色(深蓝色、紫色、黑色)的背景凸显亮色(黄色、白色)的星星与灯光。艾青则以黑色的地面(河流
14、)与黑色的天空构造出一个开阔的空间,其间设置“疏的,密的”“千万的灯光”,明暗对比鲜明,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都市诗人”徐迟的 七色之白昼 写出了在都市中对阳光的独特感受:“给我的昼眠眩耀了的/七色之白昼。/饲养了七种颜色了吧,/很美丽的白昼里。/变为七种颜色的女郎,/七个颜容的胴体的女郎,/都这样富丽的!/七色旋转起来。/幽会或寻思只是两人的事呢,/七色即昼眠也是太多了。/七色旋转了起来,/我在单色的雾里旋转了。”诗歌不是在客观地描写阳光而是在突出诗人的主观感受,这感受又绝不同于在自然环境下对阳光的体验,而带上了浓重的都市特色和诗人个人感受性:眩耀、旋转。对阳光的表现增强了徐迟诗歌的迷幻色
15、彩,表现了诗人对爱与美的观念。对阳光的主观感受成为这首诗的表现主题,正如印象派绘画以色彩表现光色感受的真实。九叶诗人“辛笛的语言兼有我国古典诗词和西方印象派的色彩”41 3。创作于1 9 3 4年的 航 具有“印象主义风格”41 3,书写了他第一次航海的新鲜印象。“帆起了/帆向落日的去处/明净与古老/风帆吻着暗色的水/有如黑蝶与白蝶。”开篇即描画了一幅印象派式的夜景图:航船扬起帆,向落日之处即远方的水天交界处驶去,白色的风帆衬着暗色的水,犹如黑蝶与白蝶,黑白对照鲜明,随着水波的动荡形成动态平衡。当月亮升起,这幅图更具有印象派意味:“明月照在当头/青色的蛇/弄着银色的明珠/桅上的人语/风吹过来/
16、水手问起雨和星辰。”月光照耀下,暗色的海面呈现青色,微波动荡,海面上仿佛无数条青蛇蠕动,月亮的倒影在青色的海面成为最耀眼的核心,仿佛一颗银色的明珠,四周水波荡漾就像青蛇在拨弄着明珠,比喻恰切而新颖,生动地写出了光色交汇的景象。诗歌以简练的笔法、紧凑的节奏,刻画出一幅生动透明的意境图,在景物描写中蕴涵着淡淡的主观情愫,富有艺术表现力。三、中国现代诗歌的“印象画”艺术印象派绘画给予诗人的影响,不仅在于对视觉真实的光与色的捕捉,还在于对客观物象瞬间整体印象的抓取,这也是一种感官真实性,且是更为完整的主观印象。艾青的 巴黎 一诗就是这样一首巴黎印象记,它抓取了众多具有代表性的巴黎意象,以特有的方式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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