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社会的隐私伦理何以可能.pdf

哲学前沿 年第 期透明社会的隐私伦理何以可能曹克亮摘 要透明社会是一个数据化、可视化、算法化的超交际社会。也是一个肯定社会、展示社会、加速社会、监控社会。肯定社会排斥了否定性交往，沦为“同群主义”的“应答”；展示社会让交往成为一种色情展示；加速社会让交往陷入超际交往的“肥痴”与“恣意”之中；监控社会由陌生他者监控变为熟人亲密监控。隐私是一个空间概念，隐私从根本而言是一种主体守护自身不可知性的“藏匿”，它藏于内心空间，且自身成为一个空间。透明社会的隐私伦理由“遮蔽”与“隐藏”变为“透明”与“敞开”。在透明社会里，隐私没有减少反而增加，维护隐私伦理不是指向陌生的他者，而是指向熟悉的“亲人”。交往者主动的透明化或许是透明社会隐私自我守护的手段。向熟人敞开和透明以保持真正的隐私，向陌生人敞开隐私以彰显透明换取交心与信任。这是透明社会的超际交往对隐私伦理及维护机制的根本性修正。关键词透明社会 隐私 隐私伦理 隐私空间 隐私权作者简介：曹克亮，浙江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中国计量大学研究基地研究员。基金项目：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专项任务项目（高校辅导员研究）“数字时代大学生劳动教育研究”（）；年浙江省社会科学规划“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专项课题“数字时代大学生劳动教育的理念、方法、路径研究”（）。人类社会已经进入由信息文明主导的大数据、人工智能时代。大数据所呈现的信息透明化日益“繁盛”，但也引发了透明社会的隐私困境。人工智能技术的快速应用使一种基于人机交互的隐私问题进入伦理问题的讨论范围。脑机接口之下可能的意识透明性、“无隐私化”，让隐私伦理的二律背反困境更加明显。透明社会之下隐私伦理何以可能？捍卫透明社会的隐私伦理基于何种生存自主的审查机制及何种生命哲学？一、透明社会的基本特征当代话语中，“透明”（）无处不在。“透明”（）一词的“”拉丁词根的意思是“转换、超越、通过”，而“”（父母）的拉丁语词根“”是“显现”之意，因此，“透明”是一种来自“光”的显现。柏拉图的“洞穴”隐喻既包含人类自我生存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阅江学刊 年 第 期和认知过程也包含真理发现过程。“洞穴之光”就是时代之光。“光”具有时代特征，而当今社会是一个信息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这个“光”本身成了“信息”。韩炳哲在透明社会中如是说：“当事物退去所有否定性，当他们被压扁、抹平，当它们毫不抵抗地融入资本、交际与信息的顺流之中，事物就成了透明的。当行为变得可操作，当它们屈身于可计算、可调节、可控制的过程，行为就成了透明的。当时间被抹平为一个个按次序排列的、可供人使用的现在，时间就成了透明的。”信息社会让事物退去否定性，大数据让一切皆可数据化地显现，透明社会的“可知”从“光”的“可见”演变为数据直观的“显现”。信息社会的透明性在显现的同时也在遮蔽；这种遮蔽社会与久远的“洞穴时代”一样是一种生存的基本样态，甚至可以说我们一直都是“洞穴人”。行为的透明性来自“足迹”，人类的行为足迹已经从现实世界走入虚拟世界，虚拟世界的足迹则需要可计算、可调节、可控制的技术持存装置的支撑。各类平台、网站、人工智能机器都是这种持存装置。它让足迹显现于虚拟时空维度，却开显了现实的非隐藏性特征。这就是信息社会的透明性。“我们可以说，现代性是这样一个社会，其中计算通过普通数学和技术统治自然的计划成了王者”。计算成为王者，勾勒了透明社会的计算特性与可控本质。（一）透明社会是一个肯定社会透明社会就是“可见社会”，这种可见社会已经将福柯权力理论中传统的规劝技术和边沁全景监狱演化为被一切透明可见的数据信息系统控制，即数字化的全景监狱。在信息平台和社交平台的加速交际中，出现了一种相互应答的链式反应，加速交际成为一个全新的基座，它联通所有的人与物，让交往个体陷入一种“相互应答”状态，而这种“应答”不是真正的交往，仅仅是“展示”。点赞就是膜拜，手机变成了新的“香火”，高举手机演化为透明社会的“香火崇拜”。透明社会的肯定性来自它的强制性，信息社会的超交际信息流无异于一台高效运转的机器，它具有自身的物能，信息的肯定性后果恰恰是将人降格为信息的物能，将人还原为一个超交际的信息机器系统的部件。透明暴力是一种肯定性暴力，它排除了他者的神秘性、自发性、事件性特征，原本交往的“自由自在”不是指向手段而是指向心灵，人们享受交往乐趣不是透明化另外一个交往对象，而是心灵的相互连接与赞美。“如今，随着信息量的增加，或者说滋长，更高的判断能力却渐渐枯萎。然而，无论思想还是灵感都需要空隙。”透明社会的肯定性表现在对交往他者的否定性排斥，人们越来越陷入“同群主义”的交往生态之中，已经没有可供“唤醒”精神的缝隙。黑格尔辩证法之下的精神现象学以否定性为基础，在一定程度上，否定性维持了个体主体性的“生命精神”，这种交往他者的否定性张力维持着交往主体的精神、生命活力以及独特性存在。黑格尔曾如是说：“行动之所以是双重意义的，不仅是因为一个行动既是对自己的也是对对方的，同时也因为一方的行动与对方的行动是分不开的。”透明社会的肯定性让彼此因相同而聚类或因类似而分化，大数据在创造“同类运动”中，频繁使用大数据标签的方式进行各种聚类。爱情和交友可以用数据比对，人心和意识可以用数据模拟，并被展示和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法贝尔纳 斯蒂格勒：象征的贫困：超工业时代，南京大学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德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卷，贺麟、王玖兴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哲学前沿使用。透明社会的肯定性特征降低了人抵御否定性的能力，面对苦难或痛苦，人无法赋予其深刻和壮美的力量，于是苦难和痛苦就变成了真正的苦难和痛苦，它已经无法实现对人的精神的转化和升华。在透明社会的交往中，交往主体被社交平台有意用技术制造的“下意识”自由所笼络，多数时刻，你会不由自主地点开社交软件。“肯定社会避免一切形式的否定性，因为否定性会造成交际停滞。交际的价值仅仅根据信息和交换速度来衡量。大规模的交际也增加了它的经济价值。”透明社会的肯定性让交往连接成为牟利的工具，人的不由自主的“点开”或“点赞”成了社交平台盈利的“新巫术”，肯定性的暴力是一种透明社会主体新的生命政治学暴力。（二）透明社会是一个展示社会居伊 德波在景观社会中描述了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以“景观”为要素的展示社会特征。“景观”一词构造了当代资产阶级日常生活的“隐性奴役本质”。一群展示所有的人，内心却无比空旷和虚无；一群看似拥有一切的人，实际上一无所有。景观社会伪造了一个虚假意向性，把原本的不需要演变为无意识的需要。“在资产阶级日常生活中，人丧失了自己的最初需要，被景观制造出来的虚假欲望所控制，在这个意义上，不是人在购买东西，而是市场在消费个体被消费意识形态建构起来的心理伪构在流行时尚中，从来都不是女孩子在穿衣服，而是衣服在穿女孩子。这当然是消费异化和日常生活本身场境存在的异化。”“景观社会”就是透明社会和展示社会。人们生活在由“伪镜”构造的社会繁华之中，将生命的意义立足于展示和娱乐之上。作为交往平台的展示社会，成了“炫”的舞台，有意无意的“晒”则恰恰解释了一种内心的缺乏。这种缺乏才是交往主体的真正隐私。隐私是不公开和不被知晓的秘密，而展示社会的“炫”与“晒”则是为了掩盖隐私而存在的，它是守护隐私的必要手段。展示社会是一个“摄影价值”超越膜拜价值的社会，手机作为新“香火”不是仅仅祈求他者的关注，它很重要的价值在于“摄影”和“美颜”，多数人迷失于“美颜技术”，因为它展现了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事实上，这种美是虚幻的和伪造的。“涂层”之后的美实际上失去了故事性也磨平了时间性，它不再关注美自身而仅仅关注美的展示。交往的美学逻辑由棱角和故事变为平滑和数码。“平滑并不局限于数码机器的外观。通过数码机器实现的交际也显示出平滑性。人们彼此交流的主要是赏心悦目的事情，即积极的事情。分享和点赞是使交际变得平滑的手段。否定性因为阻碍了交际的速度而被摒弃。”手机美颜展现了一种新的艺术思想与审美旨趣。“艺术思想的再现体制意味着某种思想观念：作为行动的思想给自己增加了一个消极因素。这就是我说的审美革命：可见与可说、知识与行动、主动与被动之间的有序关系的终结。”这样一种审美革命意味着可见就是可说、知识就是行动、主动就是被动，反之亦然。基于展示社会的交往是在用技术的主动性和可见的敞开性弥补和掩盖内心的脆弱性和私密性。隐私作为一种私密空间已经萎缩于狭小的领地，甚至已经开始通过主动的展示来实现“暗度陈仓”的隐私伦理自主。福柯在声名狼藉者的生活中曾如是说：“面具，纹身的符号，脸上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张一兵：居伊 德波景观批判理论的历史生成线索，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年第 期。德韩炳哲：美的救赎，关玉红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法雅克 朗西埃：审美无意识，蓝江译，南京大学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阅江学刊 年 第 期的彩绘 他们把身体置于一整个语言之上，那是一种完全谜样的语言，一整套被加密的、秘密的、神圣的语言，它在这个身体上召唤上帝的暴力、神圣者的沉默权力，或欲望的活力。面具、纹身、化妆：它们把身体置入另一个空间。它们把身体引入一个不直接地在世界上发生的地方。它们用想象之空间的碎片构成了这个身体，而想象的空间将和神性的世界，或和他者的世界，进行交流。”当下，身体所栖居的“另一个空间”是由大数据构造的虚拟信息物能世界，“谜样的语言”就是展示的语言和展示的技术，“碎片”就是消费的展示和美颜的技术，手机作为技术交流的器具将展示社会的个体通通连接起来，构造了一个大数据之下的尽情展示的社会。展示社会之下，没有沉淀和梗阻，只有全景、敞开和顺滑，隐私伦理的自主维护逻辑已经由故意隐藏转变为“有意展示”。（三）透明社会是一个加速社会透明社会的加速性表现不在于根本性、绝对性的速度过快，而在于一切都加速为当下。相对于静止，运动可以带来方向性和叙事性，而加速社会的交往不在于交往频次过快与速度过快，而在于交往的多余与过量，即一种超际交往。超际交往的多余与过量，产生了超际交往大众化之下的“肥痴”与“恣意”，所谓超际交往的“肥痴”是指超际交往破坏了原有的交往程序、结构模式和呈现方式，让交往呈现出超活跃的状态，交往不断膨胀，不断发育，不断生长，最终使交往主体因超领域、超活跃的交往方式陷入“瘫坐”而无法行动。这种缺少根本目的性的超际交往，不是让交往个体更深刻或更聪明地行动，而是产生了古斯塔夫 勒庞（）所说的当代的“乌合之众”，他们没有思想却到处贩卖着思想，他们没有才华却到处讲授着知识，他们没有经历却到处游历着风景。他们是“在群中”的“数字人”。“人与人的偶然聚集尚不能构成大众，只有当一个灵魂、一种思想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才能组成一个团结的、内在同质的群体单位。与大众不同，数字群不是内聚的，它无法形成一种声音。网络暴力也同样缺乏这样一种声音，因此才被认为是噪音。”加速社会的超际交往，同样产生了“恣意”，所谓超际交往的“恣意”是一种放纵、不加限制的交往任意。它沦为仅有“其乐无比”的娱乐交往。列子周穆王曰：“游燕宫观，恣意所欲，其乐无比。”超际交往的“恣意”是指交往缺少目标和形态，没有场景和叙事，目的性交往大于交往目的性，使得交往主体陷入“同群主义”的“幻世之乐”之中。加速社会如同一个快速运转的信息处理器，它迅速通过兴趣爱好或其他同类法则锁定潜在交往人群，彼此汇聚于群中，然而同群主义的超际交往是为了娱乐，而非为了深刻，这也是加速社会的典型特征。“娱乐泛化现在宣告某种全新事物降临。世界观与现实观方面也显示出发生基础性改变的苗头。今天，娱乐晋升为一种新的范式（），或者说一种新的存在程式（），它决定了什么能够掌控世界，什么不能掌控世界。”超际交往的“恣意”中没有仪式感和典礼性，仪式和典礼是一种崇高的程序主义“通神”和“通心”叙事之路，它不能加速，只能按部就班地进行，而在数字化、计算化的群中，交往的神圣性被计算和数据所掌控。交往正陷入“去叙事化”“去仪式化”“去中心主义”的漩涡之中。法福柯：声名狼藉者的生活，汪民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在群中：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心理学，程巍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娱乐何为，关玉红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哲学前沿加速社会还表现在它对时间性事物的散射和分解。“时间上的不同步使时间毫无方向地盲目飞行，嗡嗡作响，并分裂成一系列点状的、原子般的下。时间由此变成加法，清空了所有的叙事性。”没有了流淌的时间性的交往变成了没有花香却“精致夺目”的塑料花。然而，消除加速社会的交往困境，是无法通过“减速”来完成的，一是因为数字化、智能化的计算控制时代已然来临，它在驱动所有事物向着“正”的可控方向前进，没有“负数”和“回望”。二是“减速”会引发拥堵与停滞，它会阻碍资本剥削的自我加速。加速社会让个体陷入如同雪莉 特克尔（）在群体性孤独中所指出的那样，“我们也许置身某地，但是心思和情感却在别处。”只是这个“某地”和“在别处”已经由现实中的某地和“在别处”变为了“虚拟某地”的“在群中”。（四）透明社会是一个监控社会不得不说，透明社会指向的不仅是向所有人敞开的生存状态，它更指向对“亲人”和熟人的敞开。隐私向无交集和无交际的人敞开，要么陷入沉默，要么被用于获利，而向“亲人”和熟人敞开则展现了透明社会的另外一个特质 亲密监控。人们主动共享与分享，展现了“真诚”与“亲密”，这是一种“熟人监控”的社会，平台和政府机构的监控依然是福柯口中的规训式监控，然而“熟人监控”则是亲密监控。“社交媒体和个人化搜索引擎在网络上建立起一个消除外界的、绝对的近距离空间，在这里人们只能遇见自己以及同类。有可能引起改变的否定性已不复存在。这种数字化的毗邻呈现给用户的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 用户喜欢的那部分。如此一来，它便摧毁了公共领域，事实上它摧毁了公众的批判意识，并导致世界的私有化。互联网变身为一个亲密领域，或者说一个舒适区。克服了一切遥远的切近也是透明的一种表达方式。”因此，作为隐私来说，问题的关键或许不是平台或机构拥有了数据或定向的监管以及“信息投喂”式营销，也不在于垃圾信息的泛滥甚至是“精准诈骗”，更多情况下，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向熟人敞开了什么。当监控社会进一步演进为“熟人监控”时，隐私伦理往往是就熟人而言的。“在拉丁语中，人（）的本义是面具。声音穿透面具，面具赋予声音一个角色，实际上，它赋予声音形态和轮廓。透明社会是一个揭露与曝光的社会，它反对所有形式的面具，反对表象。”所以，熟人监控下的隐私伦理是作为交往主体的我如何保护好自己的“面具”，这个面具不一定隐藏着恶劣的事物，而是就熟人而言，是不可告知的事物。因为“亲密”的短距离会破坏本该有的交往空间性。交往双方靠得越近或越真诚不一定能够达成目的。保持合适的交往间距是实现有效交往的前提。“当人们不是因外部强迫，而是出于自发的需求去暴露自己之时，当不得不放弃个人私密领域的恐惧让位于不知羞耻地展示自己的需求之时，监控社会便趋于完美了。”透明社会的监控是一种所有人对所有人的监控，即实现了“监控民主化”的改造与升级。殊不知，所谓的“监控民主化”是一个透明社会的“野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美南希 拜厄姆：交往在云端：数字时代的人机关系，董晨宇、唐悦哲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阅江学刊 年 第 期蛮状态”，一个人不可能将所有的私密付之于公众，每个人都需要个人的不透明空间和非显现时刻。因为真正的信任不是建立在监控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自由的行动空间之中。在“不知”的情况下依然信任才是信任的较高等级，信任不是全知。透明社会的技术性外部监控没有让信任、真诚、客观公正的道德价值观有根本性好转，反而让不信任、虚假、主观性审查有大行其道之势，日益严重的网暴、道德审查、“社死”就是这种不信任的直接证据。透明社会正逐渐取代日益式微的一般性道德审查机构而成为监控社会。如今，监控社会通过自由的自我展示与暴露，让人既成了监控者也成了被监控者。二、透明社会的隐私及隐私伦理 （一）何谓隐私？隐私空间性及意识上传当我们谈论隐私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民法典是如此定义的：“隐私是自然人的私人生活安宁和不愿为他人知晓的私密空间、私密活动、私密信息。”而此种定义对于将隐私固定为一项法律规范意义上的隐私权实在莫衷一是，有学者就认为“此等界定的法律规范价值实则了了。首先哪些空间具有私密性，哪些活动又富含私密性，这并非不言而喻，而恰是因人而异。其次，私密信息也是一个内含情感与价值判断的概括性术语。”在我们看来，隐私概念的生发本身就是一种“文明”进化之形态的生发，更是对于“自我安宁”和“不被知晓”的内心守护。隐私不是一个秘密的话题而是一个空间性的话题。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有这样的论述：“空间包括一切可能向我们外在地显现出来的事物，但不包括一切自在之物本身，不论这些自在之物本身是否能被直观到，也不论被何种主体来直观。”这里涉及隐私的空间性概念，即隐私本身是一种自在之物，它存在于“内心”之空间领域，但是内心只是收藏和包含隐私，不能显现隐私，也不可直观隐私。作为内心空间之处的隐私，是只对个体开放的可知领地。隐私深处守护的当然是秘密，甚至很多是有关于恶或不道德的秘密。这与信息形成了截然不同的特性。信息是一种表现的数据和行为的数字化。它是敞开后的一种信息“物能”。“信息的基本特性主要包括信息的创生性、涌现性、相互性和共享性。”信息的“四性说”无一例外都引入了“他者性”的关系域，大数据透明社会所缔造的信息透明的“四性说”将信息的感受性关系的能量提升到更高层系，但终究信息透明不代表主体的全透明，隐私依然存在，且作为开放社会一般特征的主动敞开的透明性是维护隐私的一种有效手段。敞开越多，其实藏匿越多，藏匿得也更加深沉和不可知。毕竟“人们在信息互动中遵守共同的技术要求、在信息活动中每个人既是信息的发出者也是信息接收者，信息道德规范对信息发出者与接收者的要求一致、信息交往中的道德规范符合网络全体成员的利益，信息伦理对每个成员的道德规范要求是普遍的。”就信息的公开性而言，隐私不是消失不见而是通过敞开而藏匿，隐私由繁多的不可知性向藏刘练军：隐私是一种文明，浙江社会科学，年第 期。刘练军：隐私是一种文明，浙江社会科学，年第 期。德康德：康德三大批判合集上册，邓晓芒译、杨祖陶校，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王天恩：信息及其基本特性的当代开显，中国社会科学，年第 期。梁宇、郑易平：大数据时代信息伦理的困境与应对研究，科学技术哲学研究，年第 期。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哲学前沿匿的狭小不可知性转变。因此，隐私从根本而言是一种主体守护自身不可知性的藏匿，它藏于内心空间，且自身成为一个空间，守护隐私的根本议题既是守护秘密，更是守护主体价值的尊严和生命同一性。看似无边界的透明化社会并没有完全占领隐私空间，对于交往者来说，主动的透明化或许是透明社会作为肯定社会、展示社会、加速社会、监控社会的一种隐私自我守护的手段。而技术治理对一切实施的透明化和数据化，只是监控了主体敞开的数据信息，即使大数据溯源和算法追踪，也仅仅实现了信息透明和一定程度的行为透明，作为隐私的精神政治学不会因为透明社会的到来就失去了空间和领地。人们或许会追问，随着脑机接口和元宇宙等各项技术的不断完善，人的意识上传已经成为可以想象的事件，那时的隐私还有藏匿的空间吗？“脑机接口开辟了作为主体的人接触世界的新方式，心物通达可以采用身体以外的另一种方式来实现，从而使心物沟通走向多元化。”这里的“心物通达”是一种借助机器的方式实现的。但分享意识并不代表分享隐私，更不代表让渡隐私权，隐私权作为一种人格权属性的权利，是生存自主和人格尊严的基础。并且就目前脑机技术的目标追求理解而言，脑机接口是一种对身体平等和交流平等的治疗，而不是对隐私自主的刻意僭越。“目前，脑机接口被开发的主要目的是用于治疗闭锁综合征。它通过重建或修复大脑与义肢（或其他人工设备）之间的信息通道，达到意念控物的效果，使得残障人士可以重拾行动能力，回归正常生活。”即使存在脑机接口技术被应用于身体增强或其他目的，这也正是法律和隐私伦理出场的必然要求。隐私权是一种维护权利与利益的公权审查机制，它是硬强制保护，而隐私伦理是一种个体道德共识机制，它是“轻推”型的伦理维护机制。二者不可通约也不可相互替代，但需要共同发力、共同推进以化解越来越艰难的隐私守护困境。隐私权与隐私伦理差异如果以人格权界定隐私权，考虑未来可能的意识上传危害，必将生发对个体隐私权的讨论，暂且搁置意识上传可能会造成隐私透明化讨论，隐私伦理维护与隐私权保护都隶属于不同的主题和领域，隐私伦理是指主体间维护个人事务、个人信息和个人领域不被打扰、公开和侵犯的共同道德守护机制。在大数据时代及透明社会的当下，隐私伦理的论域拓展更多体现为主体维护个人信息（特别是涉及个体思想、情感、情绪的数据信息，相较而言，个人身份信息等基础信息则是隐私权维护的基本范畴）不被他人和外界公开的一种基于人格权的道德信念和观念。“在大数据时代，隐私是人们自主决定是否把他们的思想、情感、情绪等信息传达给他人的一种正当权利。隐私本身就具有一种规范性意蕴，可以用不伤害、公平、自主和信任这四个道德原则来诠释隐私的伦理意义。”以健康数据为例，在大数据医疗和智慧医疗的冲击下，个人健康数据的伦理观念开始生发且诉求也发生了改变。“一方面，大数据技术带来的变革默认数据的可及性、透明性和可读性，否则，远程智慧医疗和智慧医院之类的变革不可能建立起来；另一方面，个人隐私总是要求被一种默认的非透明性所保护这种内在紧张关系进一步凸显了将数据共享的伦理与隐肖峰：脑机接口与身体革命，探索与争鸣，年第 期。肖峰：脑机接口与身体革命，探索与争鸣，年第 期。王绍源、任晓明：大数据技术的隐私伦理问题，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阅江学刊 年 第 期私保护的伦理既在一种价值方式上又以一种技术方式在大数据时代同时呈现的任务。”因此，个人守护的自我健康数据隐私既是私人隐私伦理范畴也是公共隐私伦理范畴。伦理本身作为一种规范性的道德维护机制，既是私人的议题也是公共的议题，虽是一种个体之间的道德机制，但具有普遍的规范性约束意义。隐私伦理是关乎个体之间（注意是“之间”而不是“个体”，涉及主体间的道德机制本身就是公共性的伦理机制）维护隐私的普遍的基础性的道德共识领域，而隐私权维护则是将隐私守护诉诸法权与公权讨论的规范性范畴。从伦理角度出发，在个体隐私维护和法律隐私保护方面，不同的主体以不同方式进行着。基于透明社会的四个特征，当下的隐私伦理守护机制是以透明换取隐私，以敞开维护隐私，是一种暗含的却普遍的人人维护隐私的私力道德共识机制。虽然这种隐私道德守护机制是被动的行为（相较于技术宰制而言），却彰显了大数据技术、人工智能算法及其应用给隐私维护带来的切身性冲击。因为，毕竟“牺牲个人隐私越来越成为换取信息便利的必要代价”。既然作为道德伦理的共识机制，或许，还应该给这一隐私伦理加一个“应当”（相较于法律范畴的隐私权概念的“必须”和“不得”而言），但是，道德与伦理的作用机制是一种深层次的“必须”和“不得”，因为，无论从功利论、义务论还是德性论角度而言，隐私守护的伦理机制都是必须和必要的。单从透明社会角度而言，人们“应当”向熟人敞开和透明以保持真正的隐私，人们“应当”向陌生人敞开隐私以彰显透明换取交心与信任，这种“应当”实际上也是一种必然和必须下的“无奈”。因为透明社会是数字化、算法化、超交际化的社会，是否连接和交际已经不是绝对自主性的选择，而是由大数据和算法所中介。且这种“数字中介”让一切都在透明化，甚至有人提出 世纪 年代已经是隐私的终结的论断，因为，那时的摄像头和监听装置已经越来越先进，个人隐私和信息均处于高度监控之下。如今，“隐私的最佳保护就是交流过程的复合性”，时代已经被大数据和透明算法蚕食殆尽。人们不得不在各种透明化的平台之间穿梭，且这种穿梭已经进一步发展为迫不得已又无能为力的“流连忘返”。个体信息及数据的“不透明”变得不可能，因此，透明社会中的主体不得不面对和“发明”一种透明社会之下隐私维护的新伦理机制。即向熟人敞开和透明以保持真正的隐私，向陌生人敞开隐私以彰显透明换取交心与信任。这是透明社会和个体超交际陷入“肥痴”和“恣意”的必然结果。此外，人们“应当”向熟人敞开和透明以保持真正的隐私和人们“应当”向陌生人敞开隐私以彰显透明换取交心与信任，是基于超交际的现实而言的，比如，当下许多人的朋友圈里“活着”（不一定是“活跃着”）很多人，“活着”意味着超交际者链接了太多本来（事实也是如此）不必须和不必要的交往对象，甚少联系，却存在着。实际上这些“活着”的“陌生人”之间的认识是通过主动的信息敞开而建立的，这是通过信息交换换取交往信任，交往的前提变成主动的暴露，以显示“真诚”。但是，当“陌生人”真正变为所谓的熟人后，又多出了戒备之心，他们开始被各自的朋友圈主动分类和标签化、类型化，在交际中，展示和不展示朋友圈以及向谁展示朋友圈都有着直接的对象或目的，透明其实是一种定向展示的透明，有一种田海平、刘程：大数据时代隐私伦理的论域拓展及基本问题 以大数据健康革命为例进行的探究，伦理学研究，年第 期。董淑芬、李志祥：大数据时代信息共享与隐私保护的冲突与平衡，南京社会科学，年第 期。英大卫 文森特：隐私简史，梁余音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哲学前沿“圈骂”就是屏蔽其他人定向展示给自己熟悉又讨厌的人看的。这是一种主动行为，这是一种定向敞开。不得不说，这种指向熟人和亲密者的带有目的性的敞开（屏蔽）成为了多数人维护不可知和隐私的手段，也成了透明社会之下，超级交往者一贯的“生存法则”。隐私权是以权利监督和利益保护机制对破坏隐私的个体或组织机构进行强制监督的公权法律保护规范机制。透明社会使得主体个人信息逐渐透明化，言语、行为等数字足迹逐渐成为个人信息泄露的最重要领域，它增加了从法律角度保护隐私权的困难，但是，透明社会并没有消除隐私或隐私维护的道德共识机制，在表现形式中，信息敞开不代表隐私丧失，更不代表让渡隐私权，它只是增加了维护隐私的领地和难度或转变了隐私维护的形式。从萨缪尔 沃伦（）和路易斯布兰迪斯（）的论隐私权发表以来，隐私权维护走过了极不平凡的历程。沃伦和布兰迪斯最早认为，所谓的隐私权就是个人在通常情况下决定他的思想、观点和情感在多大程度上使别人知悉的权利，每一个人都有决定自己的所有事情不被公之于众、不受他人干涉的权利。这种隐私权的界定凸显了隐私权四项基本权利中的隐私支配权和隐私维护权。而对于另外两项隐私隐瞒权、隐私利用权并没有提出更深刻的表述。早期的隐私支配和维护权是从财产权的角度给予受害者经济救济和补偿以这种方式予以承认。然而，随着人类文明进程的推进，每一个人都认识到思想、情感上的隐私要求也应该获得法律的承认，而不仅是财产性的补偿。毕竟作为人格尊严和生存权维护机制的隐私不单单是为财产性补偿而存在的，它是一种生存自主和尊严守护机制。因此，从人格权属性角度来说，个人拥有对其自身事务公开披露的决定权利，隐私权隶属于人格权，它更是成为人类生存自主的基本权利。之后，年联合国大会通过世界人权宣言，年联合国大会通过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年联合国大会第 号决议数字时代的隐私权等陆续对隐私权维护作出规定。特别是第 号决议重申，根据这项人权，任何人的私生活、家庭、住宅或通信不受任意或非法干涉，而且享有受法律保护免遭干涉的权利，确认行使隐私权对于落实表达自由和持有见解而不受干涉的权利十分重要，也是民主社会的基础之一。隐私权与言论权紧密相关，不仅自由表达是民主社会的基础，保护隐私、不对别人隐私发表不当言论和不进行不当传播也是民主社会建构的重要基础。隐私权的主体是自然人，维护的是自然人的情感安定和人格尊严。但是，隐私权的主体不包括死者。隐私权是一种个人利益与权利，自然人死亡，个人利益会随着自身的物质载体和肉身死亡而消亡，但是，不得不说对死者生前利益或隐私的侵害，可能会对死者亲属或利害关系人造成心理伤害，甚至挑战公序良俗。因此，虽然确认隐私权的主体不包括死者，但是与保护死者生前隐私并不冲突。隐私权的客体主要包括私人信息、私人活动及私人领域，进入数字时代，三个客体的保护都更具挑战，对个人信息数据的采集、共享、分析所造成的隐私权困境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私人领域的全数据周期隐私权维护更是难上加难。隐私权保护与隐私伦理维护的主体、客体、机制、方式等方面都存在差异，前者作为法律层面的机制讨论，不是本文的重点。因此，基于透明社会四个特征之下的隐私伦理维护道德机制才是关注的重点。（二）四种透明社会特征之下的隐私伦理何以可能？在阐释完何谓隐私之后，就会进入隐私伦理的讨论。这种讨论必须回到透明社会的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阅江学刊 年 第 期一般性特征之中。透明社会也是一种空间政治学的概念，因为它施展的领域在虚拟空间中最为明显。加斯东 巴什拉认为空间并非填充物体的容器，它是人类意识的居所，建筑学实际上是一种栖居的诗学。加斯东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的“角落”一章中这样描述：“角落首先是一个避难所，它为我们确保了存在一种基本性质：稳定性。它是我的稳定性的确定所在，邻近所在。”如此而言，角落空间为个体提供了稳定的“避难空间”，也为我的“确定所在”和“邻近所在”提供了场域，“确定所在”是就我个体而言，这是一种隐私表达方式，“邻近所在”则引入了外物，这是一种敞开表达方式。我们寻求在角落里，是为了个体获得安宁存在，意识和自我都能获得稳定。这是空间赋予隐私的最曼妙注解。巴什拉赋予空间以“栖居的诗学”的浪漫寓意，列斐伏尔则指向了空间政治学的范畴。“今天，精神的与社会的都存在于实践中：存在于想象的和真实的空间中。”列斐伏尔将精神的空间生产还原为社会建筑的空间生产，空间问题形塑了社会阶级的居住、生活、精神结构、生存状态，精神空间与社会空间的交相辉映，展现了一部社会变迁的空间史和阶级进化的精神史。隐私作为精神空间中的一员，它守护的是内心的稳定和自我的安宁。在与他者的交往中，从守护隐私自主性的角度而言，隐私伦理甚至关乎交往的成败，透明社会的肯定性特征，让交往变成了即刻“应答”的状态，超际交往需要主体抹平一切否定性，它确实让个体在维护隐私自主中艰难了许多。肯定社会的隐私可能作为透明社会一般特征的肯定社会是一个“同群主义”的社会，它并没有让隐私消散不见，“在群中”并不意味着是“同路人”，“在朋友圈”并不意味着是“挚友”。“分享”“收藏”“点赞”和“在看”的“四连击”仅仅是一种透明化的数字表征手段，是资本加速超际交往并获利的便捷利器，人的隐私绝非一般的信息物，它是仅对个体内心开放的私密领地，能分享的仅仅是信息而非隐私。“人类的灵魂显然需要这样的空间，在那里没有他者的目光，它可以自在存在（）。它身上有一种不可穿透性（），完全的照明会灼伤它，引起某种精神上的倦怠。只有机器才是透明的。”然而，人毕竟不是机器。一定程度上而言，生命是自发性、事件性的存在，透明社会的肯定性暴力试图透明化一切事物，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处于内心深处的隐私是一种隐匿物，它存在的空间是内心，存在的目的是心灵自由，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敞开展示看似让人进入“后隐私”或“无隐私”时代，但隐私是作为抵抗透明社会政治学的心理学，它的存在与维护是关乎自我生存的生命审查机制，必然不可或缺。展示社会的隐私可能展示社会的色情化特征则是一种权威主义的生命政治学，展示仅仅是一种消费或攀附的“景观”，对消费的展示暗含内心的缺失，通过消费展示，主体获得了相较于内心缺失的“守恒”，以对称性地应对透明社会他者的色情展示，进而守恒自我内心深处的“自卑”。对权威的攀附通过“转发”消息和点赞获得他者的关注与认可。作为消费和攀附的“景观”展示社会，不仅是生产过剩与消费主义的“景观”，也是资本加速超际交往后的隐私守英巴什拉：空间的诗学，张逸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年，第 页。法列斐伏尔：空间与政治，李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哲学前沿护“景观”，通过展示而隐藏、通过攀附而寻求庇佑的空间。这是主体在展示社会隐私之中的最鲜明的隐私现状。它是一种新型的虚拟透明社会的隐私伦理维护之道。当下展示社会让人成为一台视觉机器。人们流连于“看”的艺术，却仅仅将其当作一种娱乐而非审美。“由于图像最终已经远离直接或间接的观察，即为了机器的机器对综合图像进行的观察，这些工具性虚拟图像对我们来说已经成为一种再现的等同物，即某个外来对话者的精神表现所再现的等同物某个谜团。”展示社会的“等同物”是一种去叙事化的“图像物”，它是视觉工业化的必然。但图像物的去叙事化不是消除或减少隐私，恰恰带来了更多隐私。它成为了“谜团”，是一个人人向人人既敞开又隐藏的谜团。加速社会的隐私可能加速社会让交往加速为超际交往，产生了超际交往的“肥痴”与“恣意”，前者是一个超活跃的生存和生产状态，作为超活跃的生存状态，交往为多的“事件”而生，在加速社会里，超活跃状态让人精疲力竭，寻求独处的时刻变为了最隐私和最自主的时刻。作为超活跃的生产状态，交往是为“消费”服务，每个人的透明生产演变为每个人的隐私消费。这是一种透明社会的本质之一，即隐私的“自我生产、自我消费、自我剥削”的统一。超际交往的“恣意”沦为娱乐社会，一个原子化的个体最大的独处之乐就是拿起作为“新香火”的手机“观看”别人拿起手机时在看什么。这种娱乐方式不仅是一种“去叙事化”，也是一种渴望对他者的“偷窥”的成瘾状态。这也是“无隐私”社会的最大隐私。透明社会的加速让“偷窥”成瘾，每一处手机亮光都透视了一个“偷窥者”，偷窥不是为了获取什么机密，而仅仅是为了消费别人的机密所带来的娱乐快感。这是一种视觉快感，但也是感性的灾难。加速社会的隐私伦理在“偷窥”中获得了庇佑，人们在网络虚拟世界延伸和扩张着眼睛的视域范围，发展着超际交往的“偷窥”美学。隐私伦理也学会了通过加速敞开而获得自身存在和守护的技能外挂。监控社会的隐私可能当下，监控社会已经从外在监控走向更深层次的自我监控和熟人监控，隐私伦理不是指向陌生的他者，而是熟悉的亲密者，超际交往的过度亲密似乎让一切他者都成了“朋友”，然而，“亲密社会则是一个心理化的、去仪式化的社会，其特征是招认、揭露以及色情的无距离感。”亲密引发的不是交往的主体间性沟通而是更大的自恋或自我封闭，甚至自恋本身就是一种自我封闭，因为它消除了他者，删除了场景和距离，也隐去了内与外的空间。从陌生监控到熟人监控，是隐私权与隐私伦理的界限；由面向平台的权力维护到面向熟人的隐私维护，是守护隐私权和隐私伦理的界限。隐私权维护是守护隐私空间和内心“独处”的“硬方式”，隐私伦理守护是增进隐私权保护的情感道德基础，是一种道德情感的隐私“轻推”机制。既然监控社会不可避免，是否能通过“监控民主化”的改造实现消除隐私的目的呢？显然不能。未来学者大卫 布林（）曾激进地呼吁所有人监控所有人，实现所谓的“监控民主化”，殊不知那不是在消除隐私，而是在消除生存的自我权力，让人暴露于无隐私和无信任的蛮荒之地。监控社会的最大危害不再是平台的隐私权法维利里奥：视觉机器，张新木、魏舒译，南京大学出版社，年，第 页。德韩炳哲：透明社会，吴琼译，中信出版社，年，第 页。江苏省地质测绘院印刷厂：阅江学刊 年 校样 排版：黄坤 日期 阅江学刊 年 第 期危害问题，而是熟人社会的亲密监控问题。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