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边卮言(一)_曹宝麟.pdf

2023.01122爱戏谑的苏东坡吕大防(一二七一九七)，字微仲，京兆蓝田(今属陕西)人。他是宣仁高后元祐更化时期倚重的宰相。高后看中的就是他西北人的戆厚。吕大防为人正直，正如其名与字相济，防微杜渐，不开后门，有铁蛤蜊的诨名。西北人身材修长而健硕，因此东坡作其拜相制上就用双关笔法开涮他，使他恨得咬牙但又奈何不得。果毅而达，兼孔门三子之风，典出论语雍也。季康子问孔子三个学生仲由、端木赐和冉有可否从政，孔子分别用果、艺、达评价，认为绰绰有余。果断、文艺和豁达，用于大防十分贴切。直大以方，得坤爻六二之动，典出周易坤卦象曰：六二之动，直以方也。直大方都是多义词，附会其身长七尺，眉目秀发，声音如钟，见者皆会莞尔而笑。东坡无城府，喜欢开玩笑，往往得罪人。碰到老实人，取谑更过分。顾临长得胖，被他呼为顾屠。刘攽得麻风病，他竟改刘邦大风歌大风起兮眉飞扬，安得壮士兮守鼻梁，未免太为刻薄。至于嘲笑米芾造假、山谷抖掣更是张口就来，不计后果。苏东坡与顾临开玩笑，称其为茅广汉。赵广汉是西汉能吏，曾任京兆尹，弊绝风清。顾临，字子敦，生卒年不详，会稽(今浙江绍兴)人。他在翰林院与东坡为同僚，因长得胖，经常受到东坡的捉弄，给他起个顾屠的绰号。又因顾临喜欢谈兵，因此又有顾将军的诨名。顾临午睡，一大堆肉摊在桌上，东坡便为他写了块牌子：顾屠肉案！顾临应是一个敦厚老实人，被东坡这般欺负也不发火，东坡便变本加厉，把他当开心果，恣意蹂躏。顾临一天对东坡说：赵广汉尹京有治声，其实也不难，我做的话要超过他。东坡说这样你得改姓了。顾问怎么改？答道改姓茅，叫茅广汉！茅广，宋代俚语可能是卤莽之意，那么汉即是汉子了。顾临出任河北都转运使，诸公饯行赠诗。东坡的诗里，磨刀向猪羊平生批敕手几句都隐含屠夫的话头，因批字既表示披阅修改，对厨师而言则是削成薄片！盖谑而不虐，适可而止，而东坡欺负老实人未免太过分了！东坡考试东坡考试作文中自我作古的事大为宋人所艳砚边卮言(一)曹宝麟朵云札记DOI:10.16769/ki.31-1067/j.2023.01.0312023.01123苏轼洞庭春色赋中山松醪赋称，有多种版本。陆游笔下梅尧臣与东坡何须出处相同算一种。嘉祐二年(一五七)礼部试，欧阳修是知贡举，属于主考，统筹兼顾，而作为编排详定官的梅尧臣才是阅卷人。叶梦得石林燕语记梅尧臣在与录取人见面时问东坡出处，东坡答曰：想当然耳，何必须要有出处！梅尧臣大骇。那么这与放翁所记有不同。至于欧公对东坡这个滑头做法赞赏说，此人善读书善用书，还是以后要让苏东坡出一头地之类，也是言人人殊。这次省试于苏东坡而言可谓风云际会。考试前一年，知成都府张方平写信把苏洵父子介绍给欧阳修，苏氏父子因而赴京拜谒欧阳修，其父子文章实际已为欧阳公所激赏。如果没有当年欧阳修的知贡举，并以抑制浮夸文风作为录取准绳，那么东坡的履历恐怕就要改写。嘉祐二年的殿试，状元是章衡(一二五一九九)。这个才华并不出众的考生为何夺魁已不得而知，只知道欧阳修原欲把苏东坡答卷置第一，又怕误录了门生曾巩，落下口实，遂将东坡置于二甲。当然这些已不重要了。附：东坡先生省试刑赏忠厚之至论有云：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梅圣俞为小试官,得之以示欧阳公。公曰：此出何书？圣俞曰：何须出处！公以为皆偶忘之,然亦大称叹。初欲以为魁,终以此不果。及揭榜,见东坡姓名,始谓圣俞曰：此郎必有所据,更恨吾辈不能记耳。及谒谢,首问之,东坡亦对曰：何须出处！乃与圣俞语合。公赏其豪迈,太息不已。老学庵笔记卷八东坡兄弟嘉祐三年(一五八)及进士第，三年后又应制科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铁围山丛谈记东坡兄弟二人作弊之事：东坡答题记不住出处，向子由示意。子由用笔帽敲敲桌面吹了口气，东坡遂悟出来源于管子注。还有一书说东坡暗示子由，只说了小人也三字，子由就知道出自论语的樊迟学稼！这哪是正规的考试？考试能这样随便吗？东坡诗云：忆昔射策干先皇，珠帘翠幄分两厢。想来仍有严格的隔离设施的。有本书说此事发生在张方平当成都府尹时为其兄弟所作的模拟考试，这就比较符合实际。应对考试，父子兄弟确实做足了功夫。为了保证儿子们都能顺利过关，老泉(苏洵，自号老泉)教他们：我能使汝皆得之，一和题，一骂题，可也！也就是说一个正面肯定，一个正面反对。难怪试官王安石对他俩的评价是像战国2023.01124文章。战国纵横家苏秦、张仪之流，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人主，死的可说成活的，左右逢源，就凭着这种诡辩的本事。结果二人果皆中，不过东坡入三等，子由入四等，在王安石这儿很不讨巧。附：昔东坡公同其季子由入省草试,而坡不得一,方对案长叹,且目子由。子由解意,把笔管一卓,而以口吹之。坡遂寤乃管子注也。又二公将就御试,共白厥父明允,虑一有黜落奈何。明允曰：我能使汝皆得之,一和题一骂题可也。繇是二人果皆中。噫！久不获见先达如此人物也。铁围山丛谈卷二东坡舟败失墨一件书法最后留下的是纸和墨。纸有了一个实证，那么墨有吗？我从陆游笔记中发现了一个线索。东坡自儋耳归，至广州舟败，亡墨四箧，平生所宝皆尽，仅于诸子处得李墨一丸、潘谷墨两丸。自是至毗陵捐馆舍，所用皆此三墨也。此闻之苏季真云。苏季真名峤，是苏过儿子苏籥的长子，即东坡的曾孙。正因苏籥在场亲眼目睹，以后又告诉了儿子，所以这个记载是千真万确的。于是我们可推测答谢民师帖是用李廷珪或潘谷墨所书。元符三年(一一)七月二十日，东坡从澄迈渡海到雷州。四日后抵廉州(今广西北海)。旋获告迁舒州团练副使、永州居住。因贺江水涸，遂取道广州北上度岭。舟败失墨当发生在西江里。十月，苏迈、苏迨带着家小从惠州赶来与父亲、弟弟会合。第三代中即有苏迈儿子苏箪、苏符和苏过儿子苏籥。由于苏过是把妻儿留在宜兴独身侍父的，夫人范氏作出了守八年活寡的巨大牺牲。苏籥此时差不多有十岁，应已懂事。东坡不为海外人我一直认为苏东坡如果不北归，还不至于隔年就死。南迁八年，他其实已适应了岭南的水土。正如他写给章惇儿子的信中安慰贬雷州的章惇云：海康风土不甚恶，寒热皆适中但劝人是一回事，能否说服自己又是一回事。他的别海南黎民表诗云：我本海南民，寄生西蜀州。忽然跨海去，譬如事远游。平生生死梦，三者无劣优。知君不再见，欲去且少留。好像很豁达。但真实情况正如此则文献所记，苏东坡是完全咽不下这口气的。好不容易等到绍述的哲宗驾崩，他看到了翻身的机会，我决不为海外人，或真是支撑其活下去的信念。东坡一生所作赋有二十七篇。八赋应该是自选的得意之作。我猜测，赤壁赋后赤壁赋无疑是首选，洞庭春色赋和中山松醪赋也应在内，今亦存墨迹。昆阳城赋虽有墨迹却是赝鼎。这八赋落入梁师成之手，愈可证明梁师成自称为东坡私生子，而苏过后来投靠梁氏的传言。梁师成在靖康初被正法，长卷籍没入禁中，但或许不久便毁于兵燹了。附：东坡在海外,语其子过曰：我决不为海外人,近日颇觉有还中州气象。乃涤砚焚香,写平生所作八赋,当不脱误一字以卜之。写毕,大喜曰：吾归无疑矣！后数日,廉州之命至。八赋墨迹,初归梁师成,后入禁中。清波杂志卷二东坡酒兴浓东坡虽不能多饮而深识酒中之妙。诚然，酒量是天赋，后天虽经锻炼而能，但毕竟有限。东坡自云：吾少年望见酒盏而醉，今亦能三蕉叶矣。(题子明诗后)又说：予饮酒终日，不过五合(半升)，天下之不能饮无在予下者。然喜人饮酒闲居未尝一日无客，客至未尝不置酒，天下之好饮亦无在予上者。(书东皋子传后)东坡喜欢热闹，因酒古来就有欢伯的别名，所以他积极与客融为一体，人家高兴他更高兴。在黄州时他就写诗嘲笑过滴酒不沾的太守徐君猷和通判孟亨之。他觉得多数人放浪形骸而你正襟危坐未免太无趣了。东坡在翰林院时，不喝酒的黄庭坚就记录了他饮少便醉、醉后便睡、醒后落笔如风雨的场景，确实刻画出东坡豁达放旷的襟怀。他还喜欢自己动手，洞庭春色是橘酒，中山松醪是松酒，在海南他还酿蜜酒。他在惠州所写的纵笔就有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酒红的自斟自酌。脸红也暴露出他的短板。东坡是一个酒量很差、酒兴很浓、酒风很好的人！苏轼啜茶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