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内爆与认知漂移探析_耿鹏.pdf

新闻观察新闻思辨Media Spectator41青年记者2023年2月上 耿 鹏元宇宙内爆与认知漂移探析元宇宙概念的诞生为人们打开了从 Web2.0 进入媒介新时代的想象空间。元宇宙的倡导者描绘了一种建立在数字化拟态环境基础上的虚拟世界，提供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浸式传播方式，表现出典型的“内爆”特征。如果说传统电子媒体的内爆造就了“媒介即讯息”，元宇宙则将内爆推向极致。在元宇宙构建的传播系统中，“真实”与“虚拟”不再重要，人们在数字构建的仿真空间中失去了对“真实”的感知力，对环境的认知源自“被塑造”的符号的集合。这种变化不仅创造了全新的传播模式，更有可能重新定义人类社会的构成。在倡导“网络空间关乎人类命运”的大背景下，研究元宇宙的传播特征与影响，使我国尽快在这一技术路径中拥有与国力匹配的传播力，成为需要探讨的新话题。元宇宙是现实与意识的杂糅元宇宙概念最早来自美国作家史蒂文森 1992 年创作的科幻小说雪崩，真正让元宇宙进入公众视野的事件是 2021 年 Facebook 宣布更名为 Meta，“元宇宙”一词迅速升温。当前关于元宇宙的定义尚未统一，以 Meta 创始人扎克伯格为代表的游戏和社交网络从业者强调元宇宙的虚拟社区特性，认为元宇宙是一个由无数相互连接的虚拟社区组成的平行世界。1喻国明教授持类似的观点，认为元宇宙是一个数字世界，这种数字世界是由人按照自己的某种想象和理想的方式所设计出来的数字化虚拟空间，它摆脱现实的约束，现实世界中的人以数字化身的形式进入虚拟时空中创造、发明、体验以及生活。2部分研究者则强调元宇宙与现实世界的关系，Nike 公司元宇宙项目负责人埃里克雷蒙德和阿斯特拉空间技术公司创始人巴塞克贝林豪森都将元宇宙描绘成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的桥梁，认为元宇宙跨越了现实和虚拟之间的物理/数字鸿沟。3从元宇宙构想的出现和演进可以看出，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学术研究，元宇宙的探索者们都期望利用技术实现意识对现实的“逃离”，以获得超越真实的生活方式，但在“乌托邦”一般的镜像世界中又无处不在地表现出对现实的模仿与依赖。目前对于元宇宙的研究较多地集中在定义、技术特征和应用场景等领域，对元宇宙可能表现出对受众意识的影响和社会传播特征涉猎甚少，这也是本文希望探讨的领域。元宇宙并不仅仅是单纯意识层面的图景重构，也不是简单地将现实世界进行数字化复制，更是意识与现实深层次融合并相互影响的混合化存在。认清这一点也将为我们进一步研究元宇宙的社会传播特征打下基础。元宇宙是极致的内爆“内爆”是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一书中提出的概念，指界限的模糊。鲍德里亚借用了这一概念来指代拟像和真实之间界限的消失，是在媒介中发生的表象和意义，主体和客体混沌一体的状态。这意味着意义对真实的替代，从根本上宣布了真实的死亡。4元宇宙的“内爆”不仅仅在形式上使地理意义和媒介形态的边界消失，更实现了人类“意识的延伸”。这已经无限接近麦克卢汉提到的人类延伸的最后一个阶段从技术上模拟意识的阶段。5电子媒体让人类第一次有了“地球村”的感觉，Web2.0 技术又加速了社会内爆的过程，虚拟和现实之间的边界愈发模糊。基于互联网资本对流量的贪婪，快速更新的符号化、碎片化信息充斥着整个传播场域，改变着受众对环境和自我认知的基础。元宇宙则进一步将内爆推向极致，“信源、受众、信息、媒介”之间的边界消失了，传播要素也发生了内爆，生产者、传播者与接受者的界限在符号狂欢的海洋中日益变得模糊。麦克卢汉认为在电子内爆中媒介与信息的界限消失了，媒介即讯息。这一论断在 Web2.0 时代依然是抽象的概念，但在元宇宙中，“媒介即讯息”变得更加直观。元宇宙可以被看摘 要：元宇宙是媒介与社会的深度融合，表现出极致的内爆，对社会意识的构建产生深远的影响。内爆的特征使元宇宙不会成为“数字乌托邦”，而是简单粗暴地将世界归纳在标签化的信息罐头里。在一个符号化的世界中，元宇宙居民对世界和自我的认知发生了漂移，在虚构与现实的穿梭中出现“认知休克”。随着元宇宙的发展，新的经济、文化和政治关系也面临着解构与重构。关键词：元宇宙；内爆；认知休克；符号化世界DOI:10.15997/ki.qnjz.2023.03.012新闻观察新闻思辨青年记者2023年2月上42作“媒介即讯息”理论的可视化存在，人工智能、VR、数字孪生、拟态、仿真等技术的应用将“人、时空、自然环境”等原本最难以被注入主观意识的要素也用数字重构了，这进一步将真实挡在了虚构之外。随着更多的符号和意义被创造出来，“真实”的定义也进一步被解构与重构。以元宇宙重要特征之一“拟人化传播”为例，“数字人/虚拟人”广泛出现在元宇宙构想当中。“数字人”是真实人在元宇宙中的数字化分身；“虚拟人”则是在元宇宙中虚构的人物形象，被赋予特定社会角色和虚拟人格，通过人工智能技术（AI）实现人际交流能力。无论是数字人还是虚拟人，虽然在元宇宙中依然发挥了传播者与受众的功能，但是其本质已经脱离了自然人的范畴，演变为被构造出来的数字化文本和拟人化的媒介形态。只不过对于感官而言，它们依然保留着差异化的人格特征，扮演特定的社会角色，并参与人际传播。另一个例子是元宇宙对环境的构建，典型的样本是具有元宇宙雏形的网络游戏我的世界。游戏中，玩家可在三维空间中自由地探索和改造世界，还可以自定义天气、温度、生物等自然环境，甚至是调整时间的速度。玩家构建环境的过程本身就是信息生产的过程，是对环境注入主观的意义。元宇宙中环境的构建可能会彻底脱离“真实”参照物的桎梏，迈向更加主观的、具有符号意义的“超真实”环境的构建。在真实世界中起主导作用的是“表现”（representation），这是对真实世界的再现和反映；而在超真实世界，“表现”让位于呈现（presentation）。6那么被主观构建的场景本身也就不再仅仅是一种“客观的存在”，甚至超越了“拟真”，达到了鲍德里亚所说的“超真实”的阶段。元宇宙对意识的改造（一）世界观漂移。对元宇宙居民而言，虚拟与现实的界限愈发模糊，虚拟世界不再是真实世界的投射或延伸，虚拟世界本身就是真实世界。就像麦克卢汉试图证明的那样，媒介形态的进化带来了模拟时代的到来，在一个被信息重塑的世界中，真实已经成为过去，对真实的模拟开始统治人们的意识，成为人们认识世界所依赖的基础。元宇宙的极致内爆进一步模糊了真实与意义之间的界限，使人们一切对世界的认知都建立在虚拟世界的意义构建之上，并以此为依据做出社会行为的反馈。元宇宙的出现对我们如何面对未来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无论是技术层面的基础设施建设，还是传播规则与社会行为，抑或是元宇宙与现实社会的关系，以及虚拟环境对人的意识的重塑，甚至如何重新定义人类文明形态，都有海量的问题需要探讨。（二）自我认知漂移。在元宇宙社会中，“我是谁”这一简单的问题会面临新的挑战。自我认知来自基于社会标准对自己的评价。当社会环境发生变化，自我认知也会随之发生漂移，甚至产生多元自我认知并存、对立的状态。如性别认知失调，一个现实中的男性在元宇宙中的形象可能是女性，其在接受自己虚拟性别的同时，就意味着自我认知出现了漂移，他的行为也会遵循元宇宙世界中女性的规范。如果进一步加以探讨，在他穿梭于真实与虚拟世界之间时，可能会表现出对自我认知漂移的不适感。借用跨文化传播中的“文化休克”（culture shock）概念，笔者称这种不适为“认知休克”。认知休克现象实际上已经在互联网媒介时代出现了，“网瘾”的戒断症状就是一种认知休克的表现，元宇宙的普及会让认知休克现象更加普遍和严重。更加极端的例子还有物种认知失调，比如一个人在元宇宙中的形象是动物，那他也会接受作为动物的自我认知，并在实践中遵循动物的行为特征。这种现象在目前流行的二次元文化中已经初现端倪，“拟人化的物”和“拟物化的人”在二次元文化中并不鲜见，并壮大成为一种亚文化。在被意义构建的世界中，大量标签化、符号化的人格被创造出来，人们在虚拟社区中完成了身份的标签化和群体认同，形成了“我们”和“他们”的身份区分。元宇宙中的自我认知将会更加丰富和多元化，“我是谁”这一哲学问题也将会有新的答案。（三）社会关系漂移。自我认知的漂移会进一步带来社会角色、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的漂移。莎士比亚在皆大欢喜中将世界比喻成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角色。社会角色代表着个体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位置，反映了个人与社会的互动结果，又屈从于先天禀赋、所处阶级等客观现实。元宇宙为社会角色提供了更加广泛和充满想象力的舞台，它的形成过程就是对当前社会关系“解构重构”的过程。在元宇宙中，人际关系、文化关系和经济关系被重新塑造，也一定会产生新的阶级关系和政治关系。一些新型社会关系在 Web2.0 时代已经萌芽，互联网使用者在虚拟社区中重新定位自己的社会角色，产生新的群体认同、情感依赖与经济行为，例如：社交媒体群组、朋友圈、陌生人社交、以平台经济和自媒体生态为基础的新型意见领袖、基于区块链技术的 DAO 社区、通证经济、数字藏品拍卖等。在元宇宙中，新型社会关系和对社会关系的依赖只会更加普遍、多样和强烈。关于元宇宙的思考第一，元宇宙不会是数字乌托邦，也不会让世界变得更加多元和平等。它的内爆特征反而会愈发简单粗暴新闻观察新闻思辨Media Spectator43青年记者2023年2月上地将世界归纳在丧失真实意义的标签化的信息罐头里。在这种情况下，看得见的东西就是由媒介所呈现的东西，看不见的东西也可以由媒介呈现出来，人们关心的不再是真理，而是效应，“领土，身体，真实，这张表格在物质形式上还没有消失，但它们在形而上学上已经消失”7。第二，元宇宙是否会成为下一个政治角力的战场也有待我们观察。目前元宇宙的实践路径大多是由资本作为先导力量，进而由国家政策跟进。虽然元宇宙的提出者们希望将元宇宙打造成突破人类意识形态界限的、基于共识构架的自治虚拟社区，但媒介属性必然会与意识形态构建紧密相连。第三，元宇宙的结构如何，它的边界在哪里？2022年 7 月，风险投资人马修 鲍尔在时代周刊发文预测：“元宇宙并非 Roblox、我的世界、堡垒之夜或其他任何游戏平台；相反，这些虚拟世界或平台很可能成为元世界的一部分。”8元宇宙最初可能会分散地诞生于各个平台型媒介的虚拟社区中。随着技术的发展，分散的虚拟社区会根据一个被绝大多数社区所接受的技术协议加以互联。若干以 DAO 为蓝本的基于共识形成的自治社区通过区块链公链产生关系，形成“行星卫星”结构。这种结构非常类似当前的国家和国际组织形态，但打破了种族、地理边界等若干自然界限。第四，元宇宙的时空感知是什么样的？人在现实世界中，时间、空间的连续和唯一严格按照物理规律存在。但这一时空标准是基于现实世界的规范，元宇宙是否与现实世界拥有时空一致性仍是值得探讨的问题。现有数字游戏中的存档、重启等功能是否在元宇宙中存在，时间和空间是否可以被改写，元宇宙中的时间概念是否会与现实世界同步最基本的思考是当现实世界中的物质本体逐步衰老，元宇宙中的意识映像是否随之老去。另外，元宇宙中的空间是否无限大，是否会随着元宇宙居民的增加而无限扩展，这将延伸至元宇宙中伦理、经济等深层问题的讨论。第五，元宇宙的实践路径如何展开？元宇宙的具体形态受到客观技术水平的制约，发展方向也会受到技术发展的推动。无论是现阶段的 VR 技术，还是像电影黑客帝国那样让肉身休眠，意识生存在一个平行空间，元宇宙的形态变迁都是技术路径依赖的结果。虽然 2021 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但目前对于元宇宙的开发与研究仍然停留在技术发展的探讨，并依赖这一路径对未来进行的理论设想。元宇宙的崛起不是从 A 点到 B 点的单行道，而是基于若干技术起源，又逐渐将技术应用融合在一起的过程。VR、人工智能、虚拟社区、区块链、通证经济、虚拟币、数字藏品、物联网等领域的探索实际上都已经不知不觉中开启了元宇宙世界的构建。元宇宙是逐渐被建立的，这个过程是一种底层技术的迭代进步的过程，而不是未来某一时刻突然出现的结果。就像当初互联网技术从第一台能上网的计算机向 Web2.0 的进化，其实践路径可能不会以一个可预见的带有标志性的重大事件为分水岭，而是不断将人的意识转移到虚拟载体的过程。这个过程由若干小的可以被忽视的技术创新事件构成，但只有事后回望，通过后视镜才会发现我们已经深入元宇宙中了。结 语元宇宙的内涵和外延仍处于变化中，人们对于元宇宙的探索也仅仅是个开始。作为一个仍存在于想象中的社会形态，元宇宙定义的流变取决于技术发展路径以及社会需求的变迁。这涉及一个宏大而动态的过程，其发展动力是技术进步与社会需要的合力。具体到实践层面，元宇宙的表现形式是媒介与社会的深度融合，无论未来元宇宙走向何方，都不会改变元宇宙是信息与现实社会共生的产物，是“媒介社会化”和“社会媒介化”并进的过程，是媒介与社会的相向而行最终融为一体的结果。元宇宙实现的过程是媒介技术发展对社会形态的重构，是意识与物质相互作用的结果，深刻地影响着人的意识构建与社会关系。值得注意的是，对元宇宙的期待不应该仅仅作为资本的狂欢，也为我们敲响警钟，如何面对未来可能出现的超越真实意涵的、跨越虚拟图景与现实边界的全新媒介形态是未来应重点关注的话题。参考文献：1OBrien M,ChanK.Explainer:What is the metaverse and how will it work?EB/OL.APNews.20212022-08-22.https:/ 喻国明.元宇宙：社会的深度媒介化 J.现代视听，2022(06):32-40.3Hackl C.Defining the metaverse todayEB/OL.Forbes.20212022-08-22.https:/ 戴 阿 宝.鲍 德 里 亚：超 真 实 的 后 现 代 视 界 J.外 国 文 学，2004(03):38-43.5 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 M.何道宽，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5.6 仰海峰.超真实、拟真与内爆后期鲍德里亚思想中的三个重要概念 J.江苏社会科学，2011(04):14-21.7 让 鲍德里亚.冷记忆 4M.张新木，陈凌娟，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151.8 周子意.元宇宙登上时代封面！一文读懂元宇宙的“那些事儿”EB/OL.20222022-8-16.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