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墓室壁画中的文人美学——以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为例_梁宇.pdf

2022.09 总第 191 期020一、元代壁画中的文人美学背景元代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统治的朝代，因此由宋入元的文人士大夫从处境到心境上都产生了剧烈而无奈的变化，加上其他种种原因，元代文人常常通过间接的方式表达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与最真挚的情绪，这种间接的形式即为隐喻。隐喻是元代文人士大夫传递生活感悟、表达政治见解和宗教思想的主要工具，促使元代文人画形成了独特的风貌1。文人画多数被定义为文人士大夫及有文化修养的艺术创作者抒发强烈的自我感受和向往隐逸生活情感的绘画作品。壁画虽然不属于文人画范畴，但是受到元代整个社会风气的影响，具有了一定的文人美学特质。元代的壁画创作较为兴盛，主要集中于内蒙古、辽宁、山西、河北、山东等北方地区，创作者多为民间画工和文人士大夫画家。从选择题材的变化上看，与前代相比，元代的山水、花鸟、竹石等非人物的题材元素明显增多，这与元代文人美学氛围的兴盛及时代的审美变化密不可分。元代墓室壁画的风格也随着元代整体审美观念和美学思想的变化而产生变化，与前代风格有所区别。例如，山西大同西郊元墓中的壁画反映墓主人冯道真道士生前的生活情趣和爱好等，具备文人画中表达生活雅趣、陶冶性情的美学元素2；山西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描绘的花卉图样和引用的诗歌，极具文人画中诗画结合的美学色彩。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位于忻州市忻府区兰村乡南呼延村，于 2012 年发现后进行了考古发掘及墓葬壁画搬迁保护3。该墓室壁画经过精细修复后分为 6 幅，其中有 3 幅为牡丹等植物图样，两幅为题记，分别引用了元代张养浩和元好问的散曲诗词。二、元代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中体现的文人美学（一）南呼延村壁画墓中的隐喻体现出的文人美学古往今来，牡丹多作为富贵吉祥的花卉代表，但文人画中的牡丹并非仅象征富贵，而是更多地追求精神的表达，将“心源”这一元素作为文人画艺术创作的重要支撑点。唐代诗人刘禹锡写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可见牡丹作为国花代表，具有象征国家繁荣昌盛的含义。同时，牡丹不怕寒冷、耐干旱的特性也赋予它不畏权贵和恶势力的精神内涵。例如，明代李渔在 闲情偶记 中说：“是花皆有正面，有反面，有侧面。正面宜向阳，此种花通义也。然他种犹能委曲，独牡丹不肯通融。处以南面则生，俾之他向则死，此其肮脏不回之本性，人主不能屈之，谁能屈之？”南呼延村壁画墓中的 3 幅壁画上都绘有牡丹图样，意在借牡丹表达不屈的精神，也寄托着墓主人的美好愿景，即对幸福生活的憧憬和对国家强盛的向往。在北壁的壁画中，除牡丹叶和含苞待放的牡丹花骨朵形象之外，还有类似于回心草的团状蕨类植物，或借谐音之意传递回心转意的美好愿景，略有画中有诗之意蕴。除了壁画图像具有隐喻意味之外，南呼延村壁画墓中山西墓室壁画中的文人美学以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为例文梁宇（山西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山西 太原030031）摘要 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位于忻州市忻府区兰村乡南呼延村，于 2012 年发现后进行了考古发掘及墓葬壁画搬迁保护。墓室主体壁画以牡丹花卉图样和诗歌题记为主，借图像和文字传递了墓主人的心境，表达了他的真挚情感与美好寄托，颇具文人雅境。由于元代特殊的历史背景，具备文人美学特质的绘画不仅局限于文人士大夫群体，民间绘画、宫廷寺观壁画等也受到了熏陶。忻州南呼延村壁画虽为民间壁画，但壁画中诗画结合的形式、花卉技法的自由随性和图像背后借诗画传递的深厚意蕴，无不渗透着文人美学特质的主要元素，可以作为山西墓室壁画中文人美学的代表之一。关键词 山西墓室壁画；文人美学；花卉；元代文人画中图分类号：J218.6文献识别码：ADOI:10.16585/ki.mswx.2022.09.029美術文獻FINE ARTS LITERATURE021壁画上的墨书也展现了具有文人气息的精神寄托。壁画中的墨书具体可以分为额枋间墨书和壁面主体的墨书两部分。其中，西北壁的额枋间有墨书“寿山福海”，东北壁额枋间有墨书“金玉满堂”，皆为民间具有美好生活寓意的祝语，可见墓主人对家族未来发展的祝福和期盼。壁画上的墨书除了表达墓主人对生活的美好向往之外，也抒发了墓主人的亡国之情和复国无望的无奈。例如，西南壁墨书题记引用了元代张养浩 中吕喜春来 中的名句“无穷名利无穷苦（恨），有限光阴有限身”，可见墓主人对人生的真挚感悟：如果执着于无穷无尽地追名逐利，那么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与仇恨，人的生命长度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要珍惜时间，珍爱光阴。东南壁墨书题记有元好问的 临江仙自洛阳往孟津道中作：“今古北邙山下路，黄尘老尽英雄。人生长恨水长东。幽怀谁共语，远目送归鸿。盖世功名将底用，从前错怨天公。浩歌一曲酒千钟。男儿行处是，未要论穷通。”元好问创作此词时，正是刚中进士之时，虽然胸中有大志气，但是无奈于蒙古南下，而当国者无心反抗，仅安于现状。这首词正是表达元好问内心理想和现实的强烈冲击之作，理想的希望与现实的失望使他有感而发。此词阐述了创作者对男子汉和人生价值的定义，即要以言行正确与否，而非以达官显贵的身份来决定成败。该壁画借元好问之词展现墓主人的人生态度，以此抒发对国家现状的感怀，即亡国之遗恨，重建无望之痛。南呼延村壁画中不论是花卉植物图样题材的选择还是文人词曲的引用，都通过图像和文字，用隐喻等具有文人美学特质的典型形式，表达墓主人最真实的人生价值观念和最真挚的情感，展现墓主人的文人内涵与美好寄托。（二）南呼延村壁画墓中体现文人美学的形式瓶中花作为插花的主要形式，被视为是文人雅客的闲情逸致、茶余饭后的野趣爱好，其可以作为墓主人美好情怀的寄托，亦可以作为墓主人修身养性的方式。从南呼延村壁画的绘画图样上来看，3 幅壁画上的牡丹图样大致相同，都是以瓶中插花的形式呈现。图样上的插花皆使用类似双耳三足铜器作为容器，插花中枝干和叶子分布较为分散且稀疏，这也使画面的空间感较强。从构图来看，西北壁牡丹图样（图 1）分为 3 小组，中间为一枝作为主花的红色牡丹，两侧为半开放的红色牡丹；东北壁牡丹图样（图 2）的构成与西北壁近似，也是以 3 组花枝，外轮廓呈现为对称的菱形图形。这种三枝一组的形式或许与道家的宇宙论体系“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有思维方式上的共通之处，或许是受到了老庄思想的影响。元代的文人士大夫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老庄思想给予文人士大夫意识形态、思维方式等方面的理论慰藉，作为文人创作载体的文人画更是体现了老庄的美学观念。该壁画中的老庄美学观念正体现出文人特质的审美意识。虽然特质相近，但是壁画与文人画仍然有所差别。两壁牡丹图像的外轮廓整体上都呈菱形对称样式，北壁壁画（图 3）则以绿叶为主，外轮廓呈方形。总体而言，3 幅壁画图 1西北壁牡丹图样图 2东北壁牡丹图样图 3北壁绿叶图样2022.09 总第 191 期022图像的布白都较为平均，外轮廓虽然不完全工整对仗，但是仍然未脱离壁画花卉图像纹样的规则性。恰是这种统一规则的纹样构成可以作为隐喻的一种体现。3 幅壁画以菱形轮廓图形与方形轮廓图形对角线中心作为画面中心和视觉中心，或在表达国家中心论的观念。与前代同题材作品相比较，文人审美形式在该壁画的牡丹图像中更加显而易见。宋人小品中的插花题材屡见不鲜，以营造富贵氛围为主，设色艳丽，制作感明显。以南宋画家李嵩的 花篮图 为例，花篮图 中花卉的色彩饱和度较高，鲜艳且丰富，造型工致严谨，姿态饱满，十分讲究，花篮的塑造也极为工细，有匠人的制作感。南呼延村壁画墓中的牡丹姿态更为放荡不羁，十分随性，牡丹造型更为飘逸，比起姿态饱满的圆润，更多的是营造自然主义的美感氛围。南呼延村壁画墓与同时期的插花题材相比，文人美学形式与精神的审美观一脉相承。以钱选的 花篮图 为例，钱选作为宋代遗民，虽然在绘画技法上仍然保留宋人小品的工谨细腻，制作感和富贵感较强，但是在构图的形式上，银桂花的折枝姿态以自然姿态为主，折枝动态较为明显，也显得放荡不羁，具有文人寄托情怀的美感。南呼延村壁画墓中也有这种折枝姿态的影子，瓶中牡丹有风中摇曳之姿，这种随性的姿态与钱选 花篮图 中的银桂花折枝姿态不谋而合。从绘画技法上看，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的牡丹图多以双钩填色的形式绘制，布色以平涂为主，技法较为单一，并未使用复色或晕染技法，由此可见元代文人审美中简约美的意识，重点在于精神上的寄托，笔墨愈简而精神愈突出。壁画中的线条无前代宋人花鸟作品中细腻、工谨、均匀的美感，而是有明显的粗细变化，粗犷随性，有强烈的书写意识，也可见文人美学中具有书写特性的线条的舞动之美。就绘画形式要素而言，元代文人画与元代壁画的形式既有差别又有共通之处。元代文人画主要有水墨与色彩两种形式，水墨颇多，壁画以色彩形式为主，但是水墨与色彩的特质差异并没有阻碍文人精神在壁画中的表达与传承。以元代画家王渊的 牡丹图 为例。牡丹图 是王渊流传下来的极具文人气质的作品，由两枝折枝牡丹构成，花瓣和花的枝干均以墨线勾出，近乎白描形式，略以淡墨色着色晕染，牡丹花叶则直接以墨色涂染，以墨色的深浅区分叶子的向背，并使用浓墨勾叶茎。对比南呼延村壁画墓的牡丹图，壁画虽然以色彩形式表现，在布色上缺少文人淡雅之气，但是同是牡丹折枝题材，折枝姿态相近，描绘同样简单，减少了对细节写实的刻画修饰。文人画常以集诗、书、画、印为一体的形式呈现，诗与画的结合更是密不可分，文人士大夫通过诗与画的结合，使画意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4。在南呼延村壁画墓中，西南壁和东南壁都有满壁的墨书题记，创作者通过花卉与诗歌结合的形式，表现了墓主人的人生价值观、文人的气质，有清新雅致的意蕴。三、结语综上所述，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选题中隐喻的手段、构图的形式、诗画结合的方式以及双钩平涂、简单设色的技法，都具备元代文人画美学的标志性特征。以上元素很好地体现了南呼延村壁画墓绘画形式上自由、抒情的文人气质。元代特定历史时期的社会状态对文人士大夫阶层的影响不言而喻，这种影响使文人士大夫群体形成了特有的人生态度和价值观取向，也奠定了元代文人绘画的审美基调。这种审美基调不仅在文人雅客中广泛传播，也用到了壁上绘画之中。除本文探析的南呼延村壁画墓之外，山西其他元代壁画中也多呈现文人美学气息。例如，芮城永乐宫壁画虽然是道教壁画，但是壁画中线条起伏的灵动处理极具生命力，可见文人性的线条技法；山西大同冯道真墓北壁的 疏林晚照图选择了表达隐居和隐逸的山水题材，足以体现寄情山水的文人情怀和雅趣。5壁画中文人美学特性的表现传达出一个重要的美学信号文人美学的绘画形式并不只局限在文人墨客之间，而是已经逐渐深入到民间社会的不同阶层，文人美学的气质不仅属于文人士大夫，在其他艺术创作群体中亦有发展。参考文献：1 王菡薇.元代文人画中的“隐喻”表达 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2016(3):6-11,161.2 上海博物馆.壁上观细读山西古代壁画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12.3 山西博物院,上海博物馆.忻州南呼延村壁画墓 EB/OL.2018-03-16.https:/ 王龙.元代文人画的审美趋向 J.新美术,2008(5):83-845 王迪.元代道教壁画的文人性以永乐宫纯阳殿壁画为例 D/OL.济南:山东建筑大学,2018.ht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