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罪治理下罚金的赎刑功能与制度构建.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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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收稿日期 基金项目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数据安全刑事治理现代化转型机制研究”()的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 张勇,男,博士,华东政法大学刑事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刑法学。王渊:刑法立法未来趋向:完善轻罪治理体系,检察日报 年 月 日第 版。周光权:转型时期刑法立法的思路与方法,中国社会科学 年第 期。尚书吕刑 中“墨辟疑赦,其罚百锾,阅实其罪。劓辟疑赦,其罪惟倍,阅实其罪。?辟疑赦,其罚倍差,阅实其罪。宫辟疑赦,其罚六百锾,阅实其罪。大辟疑赦,其罚千锾,阅实其罪。”轻罪治理下罚金的赎刑功能与制度构建张勇(华东政法大学 刑事法学院,上海 )摘要:古代赎刑是指犯罪人可通过缴
2、纳金钱或进行劳役来减轻或免除其罪责。赎刑制度体现了仁恤和慎刑的思想,及至大清刑律废除赎刑,由罚金取代。现代刑法中的罚金作为一种附加刑、财产刑,能够克服短期自由刑的部分弊端,具有重要的赎刑功能;将罚金适用于法定最高刑三年以下的轻罪,并发挥其替代自由刑的赎刑功能,对于实现刑罚轻缓化和刑事治理现代化具有重要意义。从体系化角度,适用于轻罪的罚金应当与民事赔偿、行政罚款衔接协调。针对轻罪,通过构建易科罚金、罚金易科、罚金缓刑、罚金减刑制度,从中发挥罚金的赎刑功能,以实现轻罪治理的现代化。关键词:轻罪;赎刑;罚金;易科;刑事治理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从 年 刑法 颁布之后,我国刑事立法和司
3、法解释呈现活跃化和扩张趋势。有的学者主张适度扩大犯罪圈,大量增设新罪,完善轻罪治理体系;同时,实行刑罚轻缓化和非刑罚化治理,其中包括扩大罚金适用,作为短期自由刑的替代。现代刑法中的罚金刑源自古代赎刑制度,赎刑从夏朝到清代以各种方式存续,可谓源远流长,其蕴含着慎刑、谦抑、人道的价值,与现代刑事法治思想相契合,也渗透于罚金刑制度及其运行之中。我国现行刑法中不少罪名设置了罚金刑,司法实践中适用率也很高,但普遍存在着罚金刑执行难的问题,并一直遭受“以钱赎刑”“赔钱减刑”“以罚代刑”的诟病。针对轻罪是扩大适用还是限制适用罚金,以及如何克服执行难题,体现罪刑均衡原则,实现惩治和预防的统一,值得深入研究。本
4、文从轻罪治理角度,围绕赎刑制度对罚金适用和执行的借鉴价值、罚金的赎刑功能及制度完善路径予以探讨。一、从古代赎刑到罚金刑的嬗变作为我国古代一项重要的刑罚制度,赎刑是指犯罪人可以通过支付金钱或者进行劳役的方式来减轻或免除其罪责。尚书舜典 中“金作赎刑”即以财物赎罪。较为完备、系统的赎刑制度见于 尚书吕刑 中的五罚制度,即“五刑不简,正于五罚”,即判案存在疑问时,采用赎刑办法,缴纳赎金,来代替五刑(墨、劓、?、宫、大辟)的执行。首先,从赎刑内容和种类来看,最初犯罪人只能靠金钱来赎得减免刑罚,到秦代劳役赎刑才得到允许,此后这两种基本的赎刑内容在汉代得以确立并一直保留,而明朝的赎刑在此基础上还增加了用马
5、匹来折抵刑罚的方式。清朝的赎刑制度独创一格,吸收明律“律得收赎”和“例得纳赎”后,主要将赎刑分为纳赎、收赎和赎罪。当然,赎刑的缴纳除了与罪行轻重挂钩外,还和犯罪人的身份地位具有一定的关联。其次,从赎刑的适用范围来看,最初赎刑并不受罪名大小的限制,从轻罪、疑罪到重罪、死罪都在其适用范围内;到南北朝后期,这一范围被限制到了仅有过失犯罪;隋唐时期,赎刑更是成为了一种类似矜恤政策的存在,即所谓“恤囚”;宋朝时,赎刑这种刑罚制度被视作八议之人的特权,适用范围被严格控制;而明朝的赎刑又走向了相反的道路,一度扩大到对所有民众都能适用。大清律例 承继封建王朝的传统,将赎刑置于五刑之后,对“五刑之罪”都设置有对
6、应的赎刑规定,同时对“十恶”等重罪则排除赎刑的适用。大清法律中对过失杀人适用赎刑的规定可追溯到汉代,老幼废疾和妇人等弱势群体适用赎刑则可见于唐律的一些规定,体现了仁恤和慎刑的思想。依照 大清刑律 的规定,危害性和人身恶性较高的案件,例如适用笞刑和死刑的案件,适用赎刑的可能性较小;相反,适用仗刑、徒刑等轻刑、危害性较小的案件则更有可能适用赎刑。纳赎限制和死刑不赎并没有给有特殊身份者以司法特权,做到“一准于法”。及至清末,大清现行刑律 废纳赎、赎罪而设罚金,并经 钦定大清刑律 取缔收赎后彻底废除赎刑。取而代之的是可独立适用的罚金刑。新中国成立之后,年 刑法 将罚金作为附加刑纳入现行刑法体系,适用罚
7、金刑罪名为 个,罚金刑条文仅占整个刑法分则的 ,年到 年间,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 个单行刑法,其中 个规定有罚金刑,共涉及条文 个,罪名 种;年 刑法 颁布之后,随着一系列刑法修正案的出台,涉及罚金刑的条文数量不断增多,目前在刑法分则罪名中规定罚金刑的罪名数量共计 个,占比约为 。从赎刑制度的历史发展可以看出,赎刑清承明制,明袭唐律,唐律又承诸朝之精华。赎刑的本质是“赎罪”,犯罪人通过金钱或劳动实现受损法益的事后修复以主动抵消前行为所犯之罪。“现代意义上的罚金刑本是舶来品,而赎刑才是中国传统刑罚的精髓”。在欧洲古代和近代,罚金一直被当成是赎罪的工具。世纪下半叶以后,刑罚轻缓化和社会化运动背景下,
8、罚金刑受到关注和提倡,被很多学者认为可以取代短期自由刑。进入 世纪以来,罚金刑在各国的适用比较广泛,罚金案件主要来源于交通违法等轻微犯罪,并且多采用简易程序并判处小额罚金。现代刑法中的罚金是指法院判处犯罪人向国家缴纳一定数额金钱的刑罚方法。在我国现行刑法中,罚金属于财产刑,也是一种附加刑。由于罪名数量的增多,加之普遍采取并科适用方式,使得罚金刑成为经济犯罪等各类刑事案件中的“必判”刑罚。尤其是对于单位犯罪来说,罚金刑相比其他刑罚手段具有天然优势,成为主要的刑罚手段。我国多数刑法学者均肯定罚金刑是刑罚轻缓化的表现,认为扩大罚金刑立法和司法适用符合刑罚文明的世界潮流。也有学者经实证考察后指出,目前
9、世界各国对罚金的适用率是在下降的,并不存在所谓的扩大罚金刑适用的全球趋势。在我国,虽然罚金适用率高达 ,但罚金执行率却低至 ;的罚金不能执行。然而,导致罚金执行难的原因是复杂的,其中,罚金的大范围适用意味着刑罚的加重,使得被告人难以负担,导致罚金执行难问题长期存在。但即便如此,也不第 期张勇:轻罪治理下罚金的赎刑功能与制度构建王新举:明代赎刑制度研究,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年,第 页。熊谋林,刘任:大清帝国的赎刑:基于 刑案汇览 的实证研究,法学 年第 期。怀效锋主编:清末法制变革史料 下卷,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年,第 、页;高汉成:论罚金刑在近代刑法中的确立 以 年大清刑律草案的相关规定为视角
10、,政法论坛 年第 期。杜文俊:论我国轻罪案件出罪机制的逻辑与路径,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何群:轻微罪背景下我国刑罚体系之完善:赎刑的引入,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熊谋林,刘任:大清帝国的赎刑:基于 刑案汇览 的实证研究,法学 年第 期。熊谋林:我国罚金刑司法再认识 基于跨国比较的追踪研究(),清华法学 年第 期。熊谋林、陈树娇:外国罚金刑实证分析:规范借鉴与罚金刑重构,光华法学 第 辑,法律出版社,年,第 页。能否定罚金在现代刑罚体系和轻罪治理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二、轻罪治理与罚金的赎刑功能从古至今,赎刑演变到罚金刑,其共同体现的慎刑、谦抑、人道精神价值一
11、直得以继承,已经成为现代刑法价值体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罚金适用于轻罪所具有的赎刑制度功能,即本文所称“罚金赎刑”。罚金作为一种财产刑,克服了短期自由刑的部分弊端,具有重要的赎刑功能;罚金适用于轻罪,并发挥其赎刑功能,对于实现刑罚轻缓化和刑事治理现代化具有重要的意义。(一)轻罪立法与刑罚轻缓化无论是大陆法系抑或英美法系,均存在重罪、轻罪、轻微罪(违警罪)的犯罪分层立法形式。在犯罪分层的具体标准上,各国刑事立法一般采用法定刑的划分标准,但具体标准相差较大。例如,法国以十年监禁刑作为区分重罪与轻罪的标准,并将违警罪的刑罚限定在罚金与资格刑;德国刑法典以一年有期徒刑为轻重罪的界分标尺;美国模范刑法典
12、 将微罪进一步划分为微罪和违警罪,对重罪则细化为三重等级,并在分则具体罪行中予以注明。在我国,多数学者坚持“法定刑说”,主张以法定最高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为界限,也有主张以法定最高刑五或十年有期徒刑为尺度。从立法的合理性和科学性角度,对轻罪法定最高刑的设置不宜过高,对重罪法定最低刑不宜限制过低。结合我国现行刑法规定,将轻罪在立法上设置为法定最高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罚标准较为合理。从刑事立法来看,我国刑法不断增设诸如危险驾驶罪、高空抛物罪等法定最高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轻罪罪名,轻罪立法呈扩张态势。关于如何评判我国轻罪刑事立法、以及将来应否进一步强化轻罪立法,学者们存在“积极刑法观”与“消极刑法观
13、”两种立场。肯定者秉持“积极刑法观”,认为轻罪立法是刑法参与社会治理的重要方式,能够符合社会变化的客观情况,体现刑法对行为规范的指引、评价功能。不少学者倡导轻罪立法,主张立法机关应大量增加轻罪罪名,扩大犯罪圈,以达致“严而不厉”的目的。为了实现“严密法网”的目的而大量增设轻罪名是不妥当的,刑事立法首先应当谨慎对待其可能产生的负面效应,而不能采取盲目激进的立场。强调刑事立法上的“严而不厉”是无可指责的。然而,轻罪立法扩张的整体行动是理性而有限度的。“严而不厉”的政策导向并非要求任意地增设罪名,而是要对法定刑设置做出调整,实现刑罚的轻缓化,这对于现行刑法中的轻罪罪名适用显得更为重要。(二)刑罚轻缓
14、化与罚金刑适用所谓刑罚的轻缓化,是指以相对较轻的刑罚来预防和控制犯罪,在刑事立法上表现为建立轻刑化的刑罚结构,在刑事司法上则表现为尽可能适用轻刑和非刑罚处理措施。从整体上而言,目前我国刑事制裁体系以自由刑为主,属于偏重趋严结构类型。对于轻罪罪犯的惩处,仍然是以实际收监的短期自由刑为主,罚金刑主要为并科适用,难以起到置换和替代自由刑的作用。有学者主张,我国正处于轻罪时代,未来应当大量设置轻罪名,同时大幅度减少短期自由刑的适用;“在轻罪治理方面,可以在检察环节由检察机关作不起诉处理;对于进入审判环节的案件,尽可能判处 年以下有期徒刑,同时宣告缓刑;除此之外,可以通过单处罚金、免予刑事处罚来处理,从
15、而大幅度减少对罪犯的监禁”。笔者虽然不赞同其大量设置轻罪名的观点,但对其轻罪治理中以罚金、缓刑或免刑以替代短期自由刑的主张表示肯定。在我国轻罪立法扩张的背景下,应当改变以重罪为主的传统刑事规制模式,对我国偏重的罪刑结构进行调整,逐渐向刑罚轻缓化的方向发展,是贯彻罪刑均衡原则与宽严相济刑事政策的内在要求。殷都学刊 年陈兴良:轻罪治理的理论思考,中国刑事法杂志 年第 期。王渊:刑法立法未来趋向:完善轻罪治理体系,检察日报 年 月 日第 版。魏东,周树超:我国“轻微罪”立法与司法的理性思考,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期。田兴洪:轻罪刑事政策视野下的我国刑罚制度改革研究,刑法论丛 第 卷,法律出版
16、社,年,第 页。戎静:我国刑事制裁体系结构反思与调整,湘潭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年第 期。周光权:短期自由刑的适用控制与轻罪治理策略,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在刑罚轻缓化改革不断深化的过程中,罚金刑在整个刑罚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罚金虽为附加刑,但其可替代短期自由刑,在轻罪治理中更是扮演着替代刑的重要功能。值得注意的是,我国立法机关通过 刑法修正案(九)对罚金刑制度做出较大幅度的修改,完善了被告人因灾祸等事由不能缴纳时罚金的缴纳方式和程序。然而,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从根本上说,我国应通过立法途径提升罚金刑在刑罚体系中的地位,积极扩大单处罚金刑的适用范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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