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越小说《同情者》中的记忆书写_王佳希.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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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41 卷第 1 期2023 年 2 月常 州 工 学 院 学 报(社科版)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Vol 41No 1Feb 2023doi:10 3969/j issn 1673 0887 2023 01 011收稿日期:2022-06-27作者简介:王佳希(1997),女,陕西汉中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国亚裔文学。阮清越小说 同情者 中的记忆书写王佳希(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2)摘要:美籍越南裔作家阮清越的普利策获奖作品 同情者 围绕越战中一个无名的双
2、面间谍展开,以第一人称的视角重点讲述了其在越战期间及战后的经历。小说并不是完全站在少数群体越裔一方为其发声,而是通过文学的审美过程,将其隐含的“公正记忆”立场娓娓道来。小说反思了美、越两国人民在再现记忆时都存在的伦理问题,在使读者与主人公“我”共情的同时,也潜移默化地引导读者直面永不消逝的过去,承担记忆再现的伦理责任,关注战争受害者。关键词:同情者;越战记忆书写;越战文学中图分类号:I106 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 0887(2023)01 0061 06美国越裔文学与越南战争(以下简称“越战”)有着紧密的联系。越战是导致越裔群体离散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因此成为美国越裔文学难以回避的
3、话题,如 高 兰(Lan Cao)的猴 桥(MonkeyBridge)、王洋(Ocean Vuong)的 地球上我们短暂的荣光(On Earth Were Briefly Gorgeous)和阮清越(Viet Thanh Nguyen)的同情者(The Sympa-thizer)等。战争记忆书写是这些作品的共同特点,也引起了学界的关注。阮清越凭借同情者 于2016 年摘得普利策奖,目前国内有关该小说的研究有十几篇,其中较为重要的是高建荣的文章,他论述了 同情者 中越裔如何通过“唤醒记忆”来“重构身份”1,虽然涉及记忆,但着重解读越裔的身份认同。国外学者则多从难民视角看待同情者 中的记忆书写,如
4、加州大学教授友吉达戈亚尔认为 同情者 以“反英雄审美模式”书写了越裔难民记忆的缺陷以及难民与移民不同的身份认同 2。这些研究均聚焦越裔,但越战记忆涉及的国家毕竟不止越南一方,站在不同立场的民族以记忆为名打响了“战后之战”。他们如何在记忆之战中发声,如何做出记忆的伦理选择,能否建立公正记忆?这些问题都值得关注。同情者 既不同于美国主流越战叙事着重观照美国士兵的风格,也不局限于越裔视角为其正名,而是借助北越间谍“我”的双重视野,将美、越两国的战争记忆并置反思,正如美国族裔研究专家卡罗琳罗迪所评价的,同情者 之所以能引发广泛共鸣,在于它跳脱了族裔的局限,反思了更普遍的人性3。普利策奖评审委员会也认为
5、,“同情者通过拥有两种思维、处于两个国家的我 的回忆,与此前不同的越战叙事进行对话,为我们看待越战历史提供了一个重要又陌生的视角”。本文以记忆为线索,分别揭示美、越两个国家人民视角下的越战记忆如何被再现,又为个人和集体带来了怎样的意义,最后借由“我”的个人记忆,反思记忆再现的伦理问题,探讨如何建立“公正记忆”。一、国家神话背后的记忆策略越战是二战后美国参战人数最多,对美国国内影响最深远的战争。1954 年越南抗法战争胜利后,美国大力扶持南越亲美势力,越南被迫开始长达 20 年的南北分裂时期4。当时,北越为“越南民主共和国”,首都为河内,受当时苏联等共产主义国家支持,南越则在美法支持下成立了“越
6、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南共和国”,政治中心为西贡。为加强南越政权力量,1965 年 3 月,美国海军陆战队登陆岘港,拉开了局部战争的序幕,其间美国派往越南的士兵最多时达 50 万5。越战以美国的失败告终,这场战争不仅消耗了美国大量的人力物力,还引起国内强烈的反战情绪,直接导致了美国民众的“越南综合症”。该词原指越战给参战士兵造成的心理创伤,在战后逐渐演变成对美国国家神话的羞辱,以至于提到越南二字,美国人都能想起这段屈辱的记忆6 49。因此,美国迫切渴望重塑战争记忆,以补偿战败后的屈辱心理。记忆首先可以通过语言传递保存。通过个体的言说,记忆在集体中被不断加深,而不断强化的集体记忆也
7、会反过来控制个人记忆7。记忆具有可操作性与不稳定性,因此言说记忆的过程势必夹杂着说话者的态度与立场。同情者 就展现了美国民众言说越战时掺杂的民族立场。西贡陷落后,“我”随将军逃亡至加州奥兰治县,安顿好后,将军开了家酒类专卖店,在开业仪式上“我”重逢了在西贡结识的美国老朋友克劳德。他声情并茂地给“我”与将军讲述了他最后撤离西贡时所见的场面 美国使馆一面声称会顽抗到底,一面暗中撤离,结果消息不胫而走,西贡市内一片混乱,机场周围水泄不通。讲完后,克劳德感叹道希望人们忘掉这天翻地覆的变化。克劳德是美国驻越官员,是随时有机会撤退的美国公民,在整场战争中并没有受到直接伤害。然而狼狈撤退的场面刺激了克劳德敏
8、感的美国神经,他代表着诸多不愿面对美国“救世主”形象幻灭的官员,希冀这一不堪的失败快点被世人遗忘。“我”到美国后还结识了当地一位法官助理,谈及越战的失败时,他说道:“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过于谨慎,我们担心声誉受损。”8 300讽刺的是,此处言说者身份是法官助理,他本应是社会中最为公正的体系 法律的代表,然而站在维护美国形象的立场上,他通过言说对战争进行了合理化、浪漫化的重建。记忆也可以通过媒体产生更广泛的影响。大众媒体自流行以来,在引发集体情感、建构集体认知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在对媒体宣传信以为真,对其不断进行讨论,甚至将一些宣传作品经典化的过程中,人们不自知地建立起集体记忆。阮清越也在
9、同情者 中讽刺了美国借好莱坞电影工业操纵集体记忆的行为。在美国安顿好后,主人公“我”因是越裔,又精通英语,受邀为一部讲述越战的好莱坞电影做文化指导,“我”与导演在如何再现越战上产生了巨大分歧。该剧的导演,同时也是编剧,设计了一出经典的美式超级英雄戏码:一位美军特战队员,从越共手中营救了一个南越村庄。越共在村庄周围打游击战。而村民们自发组织了“人民军”反抗,村庄里的农民甚至小孩都参加了抗击越共的运动。“我”的上司,前南越将军评价道:“我本人在特遣队服役过两年,在南越不少村庄里待过,但我待过的村庄没有一个像他编撰出来的村庄。”8 146在主人公的形象设计上,导演兼编剧也展现出自己不容置疑的美国立场
10、 美军特战队员中士贝拉米,“从哈佛大学退学,告别了百万富翁父亲、身穿裘衣的母亲,离开了圣路易斯的家,来到遥远的越南”8 150,准备在这里真正有所作为。这正是美国国家想象中美国士兵应有的形象。讽刺的是,这部讲述越战的影片竟没有一个越南人有句听着像说话的台词,“剧本里但凡有我同胞角色的地方,不管男女,开口就是叫,没有一句台词”8 155。导演将该电影设置成“一部白种男人如何将善良黄种人从邪恶黄种人手中拯救出来的史诗,把我的同胞只当作史诗所需的粗料”8 159。这种做法,正如海登怀特所言,是历史叙事中常见的“情节编织”,即一些事件被放在优势地位,以便他们能拥有更强的解释力,而另一些情节则被删除或压
11、缩9。导演的叙事目的在于颂扬美国士兵的勇敢、忠诚,对越战中其他国家的遭遇则一无所知。正如阮清越所言,除了“911”事件,战争于美国人而言似乎是一种遥远的记忆,哀悼和制造军械可能是他们离战争最近的时刻,大部分美国人没有对战争的直接体验,因此他们的叙事也只关注战场上的美国士兵10。那些亲历过战争的越南人,被作为不必要的情节放置到边缘地位,这种充满虚构性,却被打上“史诗”标签的作品成为美国官方建构与改变大众越战记忆最有力的武器。美国以此方式再现越战记忆,不仅是补偿战败后的屈辱心理,更深层的逻辑是维护和延续其国家26第 1 期王佳希:阮清越小说 同情者 中的记忆书写神话。正如怀特指出的那样,历史叙述者
12、的作品往往是一种“二手的解读”,它虽然表面上与真实历史话语较为显著的表述层并存,但实质上创造了一套新的话语,并且通过对这种话语提供某种认知根据,使其合理化 11。自“五月花号”上的美国清教先民起,美国所在的土地便是美国人自认的“应许之地”,他们坚信“上帝将最好的种子播种到北美这片荒原上,他们自认为重任在肩,既自信又自负”12。1776 年,汤姆潘恩(Thomas Paine)在其畅销书 常识(Common Sense)中公然宣布美利坚合众国是“新耶路撒冷”,再次强化了美国世俗政治的神圣化13。在征服了印第安人和北美的大片土地后,这些拓荒者已不满足停留在自己的国家。1960 年,肯尼迪在他的竞选
13、提名演讲中正式提出了“新边疆”的概念,他说道:“新边疆是未知的科学与空间领域,未解决的和平与战争问题,尚未征服的无知与偏见,贫穷与过剩问题有待回答的地带。”“新边疆”思想就此成为 20 世纪 60年代后美国侵略其他国家的合理理由,成为美国例外论的基石之一。美国主流的越战记忆再现方式,强化了越战在美国合理、正义的地位,美国民众也在惯于赞同的过程中加强了爱国情感。二、记忆再现中的失语与遗忘相较美国的绝对发言权,尽管越南是战胜国,越裔却在讲述越战故事上长期处于失声状态。在同情者 中,流亡美国的越裔和战胜后的越共再现战争记忆的种种方式都成为再现战争记忆的方式,在“记忆之战”中失语与遗忘都得以体现。美国
14、越裔对战争记忆的讲述非常匮乏,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美国政府的压制。作为美国帝国主义的见证者、民主神话的威胁者,越裔想要在美国生存,就得被迫忘记美国急于消除的越战记忆。故事中一位美国国会议员受邀在越裔的婚礼上发言,他曾驻扎越南两年,自诩与越南共进退。他慷慨激昂地讲道:“请你们当自己是美国人这是让你们实现美国梦的承诺美国是自由与独立的圣地一直以来义不容辞帮助弱小者。”8 139 140在场的越南人听了这番话后激动不已,喝彩声鼓掌声不断。然而“豪言壮语”背后隐藏的是抹杀越裔记忆的企图。当将军组织越南老兵反攻,由于缺乏资金向美国政府求助时,向来“义不容辞帮助弱小者”的美国政府希望他们“能对越战后期美军
15、没有帮助南越的事实保持沉默”8 287,只有这样美国政府才愿意施舍他们更多的经济援助。在美国主流声音的影响下,越裔不得不通过忘却越战历史来获得生存的机会。美国越裔回避战争记忆不仅缘于外在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以“遗忘”营造“治愈”的假象。面对创伤记忆,遗忘是最常见的选择,正如卡鲁斯所言,创伤的本质是矛盾的,它既会刺激人们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又抵制人们对它的解读14。因此,创伤亲历者只有将无法理解的创伤暂时排除在理性思维外,才能获得短暂的、表面性的宁静。越裔也不例外,他们中的许多人坚信,只有忘记过去,才能真正开始新生活。故事中“我”的大学同学桑尼和“我”一样是获得奖学金赴美读书的越南学生。毕业后,桑
16、尼就职于奥兰治的一家报社。战后,大量越南难民抵达奥兰治县,桑尼为他们创办了全美第一份越南语报纸。桑尼本可以借助自己的身份讲述越裔的故事,但他却发表了一篇题为 往前走,战争已结束 的文章来劝诫越南难民忘记战争,在美国实现自由与梦想。文章的配图是美国越裔集会的场面,他们扯着一个大横幅,上面写着政治口号“胡志明=希特勒!为我们的人民争自由!谢谢,美国!”8 263。遗忘是美国越裔走出战争创伤、融入美国社会的主动选择,“我”逐渐发现“那场悲剧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说句实话,我们在美国的同胞多数已经不大关注过去,他们 的 心 思 更 多 放 在 如 何 成 为 美 国 人 上面”8 293 294。流亡美国
17、的越南人,他们在越南餐厅里讲家乡话、定期举行战争纪念仪式,但离开特定的场所和活动,他们会立即戴上美国面具,为生活奔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没有机会也不愿意去回顾那场导致他们流亡的战争。除了对战后移居美国的越裔的描述,同情者 也关注战后越南人对战争的再现。从人物设定来讲,主人公不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二代越裔,也没有定居美国,他的身份使得叙事视角更加广阔。因此,在 同情者 中祖籍国不再是远隔重洋的想象,而是走上历史舞台,这一过程得以实现的重要情节,就是将军组织的“光复运动”。“我”和36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结拜兄弟邦都参加了这次反攻越南的行动,返回越南的情节设置使读者得以瞥见战后的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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