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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波在大学开学典礼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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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波在大学开学典礼上的讲话

尊敬的学界前辈们、校领导们、所有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
非常荣幸能作为教师代表在这儿和大家做一个交流，尤其在大家刚刚入学的时候。学校让我作为教师代表发言，其实我更愿意作为学长代表发言，因为我当年也是在南师读的本科，不仅本科了，还有硕士、博士、博士后，甚至也不只我所有的高等学历是在南师获得的，其实我中学就是上的南师大的附中，所以当年我的一位老师也是我们南师一位老校长曾经说过，说我是南师的土著。我去美国讲学，发现要了解纯正的北美文化，不能向现住民了解，还得向原住民了解，也就是要向土著了解，所以现在就由我这个土著师兄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所我的大学，当然，如今也是你的大学！
南师的随园校区曾经号称“东方最美丽的学校”，这是因为它曾是一代文宗袁枚的私家园林。不过，我读大学那会儿，学校的前半部分确实很漂亮，后半部分尤其是我们的住宿区就因为时代原因显得很破旧了。我记得我们的宿舍楼又老又旧，冬天天气好的时候，耗子会和老猫一起靠着墙根儿晒太阳，因为经常看到这种奇特的现象，所以我一直坚信，Tom和Jerry是可以当好朋友的。虽然条件差，但生活节奏很慢，又不用低头看手机（那时只有大哥大，还没手机），所有的生灵都相安无事，其乐融融。
我们当时八个人一个宿舍，虽然“挤挤一堂”，但大家感情很好。当时我们八个人号称八仙，毕业的时候本来约好一起考研，这叫“八仙过海”。当然可能有人会奇怪，你们八个男生怎么能称八仙呢？哪来一个荷仙姑呢？是这样，睡在我下铺那兄弟，身高一米八，身材高挑瘦长，走路婀娜多姿，讲话声线细美，开学的时候，连当时的谈凤梁校长都把他误认成了女生，所以这兄弟就荣获了荷仙姑的荣誉称号。我们彼此感情都很深，包括跟仙姑同学，当然，大家不要想歪了，那时候美国人还没有拍出《断背山》来，兄弟之间就是兄弟！我们后来毕业后每每聚会，回忆起当年的同学情谊，都不由得感叹大学四年才是真正的纯真时代。虽然，我们很少有人能像俞敏洪那样在毕业后跟他的同学成为中国合伙人，但这丝毫不影响同学之间的情谊。中国古人最讲三谊，乡谊、亲谊、年谊，这年谊就是中国人向来看重的同学情谊。
当然还有更加难得的师生情谊。我前一段出差，偶遇十几年没有见到的大学班主任，跟老师彻夜长谈，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了，但聊了一夜，发现在老师面前，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这些年每年我都参与央视中国汉字听写大会的录制，我任文化解读嘉宾，而总裁判长就是我们中文系我曾经的现代汉语老师，现任中科院语言研究所所长的刘丹青老师。刘老师是我的授业恩师，我们师生两代同上阵，这在央视一直是一段佳话。顺便也做个广告，明晚央视一套晚八点就有汉字听写大赛的半决赛，如果你愿意贡献收视率的话，你就可以同时看到我和刘老师这样一对从南师大走出来的师生。
所以我要说的第一点，是珍惜真挚的大学情谊，珍惜真挚情感。我们生下来的时候，也就是十八年前、十九年前，当然对我来说四十多年前，我们谁都不会知道我们会在一个叫仙林的地方，一个现在叫南师大，当年曾经叫“国立中央大学”、曾经叫“金陵女子大学”、曾经叫“三江师范学堂”的美丽学校里相遇，这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你和你的同学，你和你的老师，你和你的大学，是因为一种冥冥中的力量，才走到一起来的，这份由命运造就的情感，无论将来你走到哪里，从事什么职业，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都请珍惜。
当然，有人可能会说，老师你是不是漏掉了一种最重要的情感啊——“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里最重要的部分！这么重要的情感您怎么不说呢——何以笙箫默啊？
其实，我班上的一个成绩很好的小男生曾经很认真地问我：“大学里，应该谈恋爱吗？”
我也很认真地回答他：“没啥不应该，只要是一场正确的恋爱。不是自私自利地占有，不是性欲本能的宣泄，不是恋慕浮华的获得，也不是寂寞时光的填补，而是青春的体悟、人性的关爱、对灵魂的感知与触碰，还有，对生命的回归与崇拜。”
但是我前年看到新闻上报道中部一所著名大学的校长在迎新致词里说：“大学里不谈一场恋爱，大学就算白上了。”作为一个教育者我感到很悲哀。为什么呢？因为把谈不谈恋爱作为衡量大学生活的标准，这完全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大学当然可以恋爱，不要说大学了，我个人一直认为小学也可以。《红楼梦》宝玉见到黛玉唱“天下掉个林妹妹”的时候才八九岁，林妹妹也不过才七八岁；老美有一部获奥斯卡提名的影片《怦然心动》，就是讲的如何从小学开始谈恋爱的。但大学绝不是为了你来谈恋爱而存在的。这也就是我要讲的第二点，大学之于我们每一个人最重要的地方，即培养我们的理性精神。
我曾经问过我的学生——大学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不翘课拿高分?是谈恋爱做兼职?其实都不是。如果人生重千斤,大学就应是能够拨动千斤的那“四两”——刚好，一年一两。
此前是奠基，此后是定型，独这四年是塑造；此前是懵懂，此后是麻木，独这四年最青春！
若学不会科学的思维，培养不出理性思辨的精神，找不到人生的价值，放不出生命的光亮，则大学误矣！
所以梅贻琦先生说：“大学之大，不在大楼，而在大师。”而沧溟先生则以为：“大学之义，不在其大，而在其学！” 这里我要解释一下，我姓郦，名波，字云水，号沧溟，我们班同学们都叫我沧溟先生。所以，在沧溟先生看来，大学几乎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阶段，是发现自我、重塑自我的关键，是探索、发现并坚守人生价值的开始，是作为生物的人从本能的感性主义进入理性主义的转捩点。但，不是进了大学的人就一定有“我的大学”，也不是没有上过大学的人就一定没有“我的大学”！此番道理，高尔基先生那部《我的大学》可以为证。所以，如果你在南师找到了你人生的“大学”，大学之路便永无止境！而这种大学赋予你的理性精神，自然会是支持人生面对一切磨难的最重要的力量！
明白了大学的意义，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三点就水到渠成了。第一点是珍惜真挚情感，第二点是培养理性精神，第三点则是树立价值追求。
其实，将来走上社会你就会明白，就像佛家讲的——人生是一段艰难的旅程！什么东西才能真正支撑你走一辈子呢？钞票？不行！钱可以买到床，但买不到睡眠；可以买到婚姻，却买不到爱情；可以解决物质问题，但不能解决精神问题。朋友圈？也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就被取关了。亲情？友情？爱情？当然这些很好，但没有人可以陪你走一辈子，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替你走你的人生路。所以能支撑你走一辈子的东西唯有一样，它叫做“价值追求”。
说到这儿我想到去年学期末最后一课，本来应该给同学们划考试重点的，但我讲着讲着讲跑题了。讲到一件事，就在去年高考之前，我看到网上流传一个视频，我作为一个老师，看后触动很大。记不得是河南还是河北了，某学校的一个高三学生，可能是高考压力太大，又和同学斗了嘴，之后上课时，毫无征兆地站起来，走到窗口，从六楼跳下去了。如此轻生——轻轻地结束了自己可贵的生命！真是“生命难以承受之轻”！所以我六月底的最后一堂课讲到这儿的时候，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他完全意识不到，他的生命其实并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生命，还是他父母的生命，他亲人的生命，他友人的生命，他的族群的生命！所以我当时就很激动地说了一段话，说中国古代的年轻人，古代的知识分子绝不会这样，基本上就没有自杀的，绝不会动不动就去自杀。
结果我讲完这段话后，坐在前排的一个小男生，用我清晰可闻的嘀咕声跟了句话把，他说：“老师，端午节刚过。”
我一听，说：“你小子行啊，反应挺快的啊。来，咱们交流一下！请问屈原怎么死的？”“自杀的。”“怎么自杀的？”“跳水自杀的。”“跳的什么水？”“跳的汨罗江。”“汨罗江在哪里？”“湖南。”“屈原哪里人？”“湖北人。”
问题来了，湖北人要死，为什么要跑到湖南去跳江呢？湖北没有江吗？湖北号称“千湖之国”，要死不死在自个家门口，死到别人家门口，恶心人家去吗？
那么屈原为什么要跳江呢？原因很简单，郢都被攻破了，楚国灭国了，屈原被流放到沅湘之际，写完《哀郢》与《怀沙》后才沉江以明志。这叫什么？这叫“杀身以成仁，舍生以取义”。这是为了一个更高的价值观去死。不要说屈原了，“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五百人可以集体横刀自刎。大宋亡后，崖山之役，十万人可以集体跳海自尽。更不要说大明亡后，江南一城一城的知识分子集体自尽殉国。这叫什么？这叫为了一个价值追求，为了一个价值观而舍身取义！
但是，在个人生活中，面对再大的坎坷，再大的磨难，屈原怎么说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孟子怎么说的——“虽千万人，吾往矣！”庄子怎么说的——“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这些都是古人的名言，其实用现代的话来说更容易理解，那就是——“天空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为什么呢？因为内心有强大的价值支撑。
这种价值支撑怎么样才能够获得呢？在漫漫的人生路上，无数的仁人志士告诉我们，它在“我的大学”里最容易获得。
整整一百多年前，有一个17岁的年轻人，他叫蒋志清，考进了宁波的箭金书院，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叫做顾清廉的老师。在这里他跟着顾老师读到三本书，他后来在日记里提到，这三本书奠定了他整个人生的价值追求。第一本书，邹容的《革命军》，树立了他的革命理想；第二本书，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从此他就变成了中山先生的忠实信徒，所谓“驱除鞑虏，恢复华夏”；第三本书，王阳明的《传奇录》，奠定了他作为一个儒家知识分子的终身理想。
这个17岁的年轻人后来有一个名字叫做蒋中正。他曾经是我们学校的校长，民国国立中央大学的校长。请注意，不是名誉校长，和我们胡校长一样，他是担任实职的校长。据我所知，这可能是人类历史上，至少在中国，国家元首担任大学校长的唯一一例。
在蒋志清同学之后，又有一个比他小5岁的年轻人，叫毛学任，字咏芝，考入了长沙第一师范学堂，遇到了著名的杨昌济老师。杨老师问他：“你这名字，不错哦，谁取的？”毛学任说：“我自己取的，因为我崇拜的偶像是国学大师梁任公，梁启超。”杨老师听了点头说：“梁任公确乎一代楷模，但我们湖南也有先贤值得你学习啊！”于是就送了两本书给这个年轻的毛学任同学。一本《曾文正公文集》，一本《胡文忠公文集》，作者是晚清实学的两位大师——曾国藩与胡林翼，也都是湖南人。后来毛学任太喜欢这两个人了，说了一句名言——“愚于近人,独服曾文正！”另外，则把自己的名字改掉了，不叫字咏芝了，因为胡林翼字润芝，他就把自己字改成了“润之”，后来大家都叫他毛润之。
其实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我发现大多都发生在十七八岁，十八九岁。比如说，两千四百年前，有一个叫仲由的同学。据司马迁描述，他大概原来是混黑社会的，性格比较冲动。但在十八岁的时候拜在孔仲尼老师的门下，从此他脱胎换骨，由仲由变成了孔门大弟子——子路。
同时，在西方，在雅典，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名叫阿里斯托勒斯，因为听了一个叫苏格拉底的老师的演讲，感觉太深刻了，深刻到苏格拉没有底儿了！于是他决定放弃自己摔跤手的生涯，请注意，他原来是一个体育特长生啊，他当时在摔跤界已经有个外号叫“宽”，说明已经闯出了名头。可他毅然决然放弃了职业生涯，拜入苏格拉底老师门下。这个决定对于他个人来说还不算巨大，对于整个人类文明史来说才是意义极其重大，因为“阿宽”的绰号只是意译，它的音译叫做“柏拉图”。
还有一位梁卓如同学，十七岁的时候高中举人，有着大好前程，可十八岁的时候，因为来到一所学校，听了一位叫康南海老师的课，便毅然放弃了科举考试，拜入了康南海门下。后来这对师生以“康梁”并称，这个梁卓如同学就是后来的国学大师梁启超。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告诉我们一个什么样的道理呢？其实人生就像一滴水一样，放在阳光下很快就会被蒸发掉。那怎样才能永不被蒸发呢？很简单，汇入大江、大河、大海之中就可以永得不朽。而这个汇入大江、大河、大海的过程，就是找到人生价值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的发生之所在，最可能也最应该，就在“你的大学”！
所以，能在你的大学，当然也是我的大学，如果能在这儿，收获真挚的情感，培养理性的精神，树立人生的价值追求，这样的大学才是最好的大学，这样的大学才会告诉你人生的价值和意义所在。所以找到这样的大学你就会发现——比海洋更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阔的是男人的胸怀，比男人的胸怀更宽阔的是大学的情怀！
最后，作为学长，也作为老师，沧溟先生还有十条寄语要送给大家，就当作学长兼老师的见面礼吧：
1、可以恋爱，不要乱爱！2、人生实苦，学习实乐！
3、如需逃课，必为读书！4、用心读书，小心网络！
5、亲近好书，亲近自然！6、感怀伤春，情须适可！
7、勇于实践，勇于自省！8、做思想者，非空想者！
9、身在校园，心怀天下！10、有用没用，学点哲学！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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