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负担:理解农村生育率下降的一个视角.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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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收稿日期:基金项目: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贫困农户易地城镇安置社会融入差异与优化研究”(项目号:)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作者简介:刘升,贵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贵州基层社会治理创新高端智库研究员。翟振武,李姝婧:新时期中国低生育率的影响因素,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年第 期。途中负担:理解农村生育率下降的一个视角刘升 贵州大学,贵阳 摘要:持续的撤点并校让越来越多的农村低龄学童只能到城镇读书,这打破了过去“村校一体”的教育空间结构,不仅造成了农村儿童上下学空间距离的增加,更重要的是让上下学途中的物理空间转移到了村庄熟人社会的监管之外,导致了“空间脱管”。为此,过去由村庄社
2、会承担的部分儿童照护成本现在只能由家庭全部承担。而无论农民家庭采用何种应对方式,都会增加新的经济成本、时间成本和心理成本等,这就构成了农民家庭的“途中负担”。“途中负担”是农民家庭教育负担的一种表现,它的出现迫使农民家庭从家庭理性角度出发而主动选择降低生育率。这就构成了“撤点并校进城读书负担增加(途中负担)生育降低”的内在机理。面对“途中负担”不断扩大的趋势,可以通过发展乡镇学校和城镇公益照料、推广学校寄宿等方式来适当降低“途中负担”,提高农民家庭的生育能力。关键词:撤点并校;空间脱管;陪读;教育负担;生育负担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根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 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
3、公报,年我国全年出生人口仅有 万人,自然增长率为 ,我国出生人口数出现了断崖式下降。相关研究指出,年以来,随着我国的宏观生育环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影响我国生育水平的传统因素虽仍在起作用,但许多新的、不同于西方发达国家的因素开始凸显并在生育率走低的过程中逐渐占据主导地位。而调研发现,在当前阻碍我国农民家庭生育的教育成本中,除了过去关注的教育本身问题,还有因为教育空间改变所带来的安全问题。因此,本文提出了“途中负担”的解释框架,为理解农民家庭的教育负担和生育率下降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一、问题的提出随着我国生育率的快速持续下降,生育率过低已成为当前需要面对的一个重要且紧迫问题,尤其是作为我国长期
4、生育主力的农村人口也已主动降低生育率。相关研究发现,从生育意愿角度来看,农村青年生育二孩的意愿比较社会学大且有一定稳定性,但从生育实际来看,已经生育一孩的家庭再生育意愿弱化。也就是说,一开始想生二胎的农民家庭在有了一孩后,由于受一些因素影响而导致其再生育的意愿降低,即生育实际低于生育意愿。而养育成本提高已成为阻碍农民生育的重要原因,当前,教育、医疗、住房被看作是影响人们生育的“三座大山”。其中,教育负担尤为沉重。长期以来,学界对义务教育阶段家庭教育负担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教育本身,也就是教育市场化所带来的各类教育补习负担、教育中的学业负担等。为此,国家围绕降低市场化补习出台了诸多措施,尤其是从 年
5、开始大力推行“双减”,寄希望于通过减少学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来降低家庭教育负担。既有对教育负担的研究为本文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却忽略了农村的特殊教育空间。本文发现,近年来农村的教育空间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而随着这种变化出现的“途中负担”已成为农民家庭教育负担的另一种重要表现。本文从农村撤点并校开始,但与既有研究将撤点并校止步于增加了通勤成本不同。本文的创新在于,结合农民家庭面对“途中负担”而被迫采取的应对措施,重点通过“撤点并校进城读书负担增加(途中负担)生育降低”的内在机理分析,来理解大规模撤点并校背景下,农民家庭教育负担的不同表现及生育决策的适应性调整。本文中使用的案例和统计数据等相关资料
6、主要来自于笔者及其团队 年间在湖北、安徽、贵州和四川等不同地区的实地调研。调研主要以个案访谈为主,访谈对象包括不同年龄段的农村学生、农村青年父母、留守老人、校车公司、学校教师和教育部门领导等相关群体。二、农村撤点并校与“途中负担”的出现“途中负担”主要指的是当前农村幼儿园和小学阶段的低龄学童因上下学空间距离增加而给家庭带来的各种负担,包括安全负担、经济负担和时间精力负担等,最终构成了农民家庭的教育负担,影响了农民家庭的生育决策。“途中负担”的出现与农村撤点并校直接相关。(一)农村学校撤并从 世纪 年代开始,我国开始全面推行计划生育,并提出了限制人口增长的一系列政策。当然,计划生育政策本身也在随
7、着实际情况变化而不断调整,开始是“一对夫妇生育两个孩子”的政策,到 年代以后,随着人口的持续快速增长,变成了“一对夫妇生育一个孩子”。在计生政策实施过程中,鉴于农村地区的特殊性,相应采取了一系列特殊照顾政策,允许一些有特殊情况的农民家庭生育两个孩子。但整体上我国农村生育率都在不断下降。随着农村出生人口的大量减少,农村学校因为学生数量不足而无法继续维持运转。如湖北沙洋县的后港镇 村小学,这所小学在高峰时候曾经有 多个学生,但到了 年后就只剩下不到 个学生,一个年级平均只有 个学生,学生数量过少致使学校难以有效运转,最后只能合并到乡镇的中心小学,学生也只能转到乡镇的小学去读书。与此同时,在教育以县
8、为主的政策下,大量中西部农业县因没有足够的财政能力支持大量分散的村级学校,社会学途中负担:理解农村生育率下降的一个视角李壮:青年农民生育意愿的特征及其对策研究 基于对全国 个青年农户的调查,青年探索 年第 期。靳卫东,宫杰婧,毛中根:“二孩”生育政策“遇冷”:理论分析及经验证据,财贸经济 年第 期。吴开俊,胡阳光,王莹:努力不够还是负担过重?珠三角 市随迁子女义务教育经费供求分析,教育与经济 年第 期。沈怡佳,张国华,何健康等:父母学习陪伴与小学生学业不良的关系:亲子学业沟通的中介作用和学习负担的调节作用,心理发展与教育 年第 期。“双减”是指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梁超:
9、撤点并校、基础教育供给和农村人力资本,财经问题研究 年第 期。按照学术规范,本文中所有人名地名都进行了匿名化处理。所以地方政府从缩减地方财政支出的角度出发,也会积极推动农村学校向城镇集中。在农村学生数量减少、“一村一校”办学规模小、管理成本高和人员配备困难等问题的影响下,年国务院出台了 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提出“因地制宜调整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开始大规模推行撤点并校改革,将学生人数太少的农村学校撤掉,农村学生集中到城镇的中心学校读书。由此,我国在 世纪 年代形成的“一村一校”布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年期间,我国农村小学数量从 所下降到 所,下降率高达 。尽管 教育部 年工作要点
10、规定“坚持办好必要的村小和教学点,审慎推进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想以此来控制农村地区撤点并校的速度,但在农村持续少子化和城镇化的现实背景下,农村学校向城镇集中已成为难以遏制的趋势。所以越来越多的农村教学点和学校即便是因为政策限制没有直接撤销,也已处于实际“停办”状态,农村学生仍然处于快速向城镇学校集中的态势(案例 ):在湖北省沙洋县 镇,镇从 年左右开始撤点并校。原本该镇有 个行政村和 所农村学校,年减少至 所,年缩减至 所,年只剩 所,到 年,镇名义上还剩下 所中心小学,所联村完小,但联村完小因为学生人数太少,实际已处于“停办”状态。据 中国农村教育发展报告 统计,我国 年的义务教育总体城
11、镇化率已经达到 ,而同年我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也刚刚达到 ,义务教育城镇化率远超常住人口城镇化率 个百分点。显然,这种“过度教育城镇化”速度快,规模大,其本身也是农村学校向城镇集中的结果,同时也会带来巨大影响。(二)“途中负担”出现农村学校撤并尽管减少了地方政府的教育管理成本,实现了教育资源的优化利用和教学质量的提高,但同时也造成农村学生上下学距离增加。根据华中师范大学 年在全国 个省市的调查发现,学校布局调整前后农村学生上学平均距离从 公里延长至 公里。年 农村教育布局调整十年评价报告的调查中进一步表明,农村学校撤并让农村小学生离家的平均距离达 公里,农村初中生离家的平均距离达 公里。事实上,
12、近年来,随着更多学校的撤并,农村学生上下学距离已进一步增加。而国家规定的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服务半径步行不超过 分钟的标准(小学生步行大约为 公里左右),只有在撤点并校前才能完全达到。相关研究也多次指出:“撤并农村学校导致学生上学的物理距离和时间距离增加,偏远学生上学难问题凸显”。农村学校合并到城镇后,农村学生从家中到城镇学校的空间距离大大增加。过去学校在农村时,从家中到学校最多只有几百米距离,走路用不了 分钟即可到达,即便是幼儿园的孩子,也可以同其他孩子结伴一起步行往返学校,这样家长的日常照护成本就比较低。而农村学校合并到城镇后,从农村家中到城镇学校的距离增加到了几公里。在一些山区或者居住比较分
13、散的地区,则距离可能达到十几里甚至几十里,这样的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幼儿园或小学生这些低龄学童步行的可承受程度。所以,农村学生上下学的途中安全成为农民家庭必须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卷第 期社会学江涛:撤点并校政策降低了生育吗?,财经研究 年第 期。范先佐,郭清扬:我国农村中小学布局调整的成效、问题及对策 基于中西部地区 省区的调查与分析,教育研究 年第 期。雷万鹏,徐璐:农村校车发展中的政府责任 以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为背景,中国教育学刊 年第 期。古建芹:公平收入分配视角下的义务教育产品供给研究,财政研究 年第 期。陆梦秋:撤点并校背景下农村义务教育服务半径分析,经济地理 年第 期。赵
14、丹,吴宏超,:农村学校撤并对学生上学距离的影响 基于 和 模型的分析,教育学报 年第 期。想办法解决的问题(案例 ):湖北省沙洋县 村小学位于村庄中心位置,小学生从家里步行走到学校的距离大多在 分钟左右,所以尽管学校每天早上 点上学,但因为家距离学校非常近,所以照顾学生的家人和小学生都可以每天早上 点多起床,家人可以比较从容地做好早饭后再叫小学生起床。而且,村庄本身就是一个“熟人社会”,村庄中每天上下学都有很多同学结伴而行。所以,除了幼儿园的幼儿外,其他已经开始读书的小学生大都可以自己走路上下学,家长照顾负担较轻。三、“途中负担”的家庭应对与多重困境面对广大农村学生上下学距离增加带来的“途中负
15、担”,初中生因年龄较大尚可勉强独立应对,但小学和幼儿园阶段的低龄学童则因年龄太小而只能由家庭来承担。加上因年龄太小,公办学校基本都不会安排低龄学童住校。统计发现,截至 年底,全国有农村小规模学校 万所,其中小学 万所,教学点 万 个,占 农 村 小 学 和 教 学 点 总 数 的 ,农村小学寄宿生有 万人,占农村小学生总数的 。但据 义务教育法规定:“适龄儿童、少年的父母或者其他法定监护人应当依法保证其按时入学接受并完成义务教育。”因此,小学教育作为必须完成的基础教育,属于家庭必须履行的基本义务。面对农村学校合并到城镇后出现的“途中负担”,农民家庭必须想办法应对。(一)同辈照护从农村到城镇学校
16、的上下学路程距离远、风险多,农村低龄学童遇到的安全风险压力尤其大。于是,一些父母会让子女在城乡往返过程中与其他同龄或者高龄孩子结伴而行,希望通过同辈照护的方式让子女在上下学途中相互有个照应,这是相对经济成本最低的方式。但这个方式也有很多不足:首先,识别风险能力弱。因为初中生大多已可以住校,所以走读的同龄孩子中最大的也只是五六年级的小学生,而小学生年龄太小,自身心智也不成熟,识别和把控风险的能力差,对其他小学生的照护能力自然也非常弱。其次,农村小学生同伴也越来越难找。少子化导致孩子数量已大幅减少,一个村庄能同路上下学的只有很少几个学生,这就给寻找同伴增加了困难。最后,劝阻作用有限。即便在遇到风险
17、的情况下,同龄孩子的劝说与阻止究竟是否能起到作用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可见,同辈照护并不能有效降低农村孩子上下学途中的各种风险。所以,绝大部分农民家庭并不放心仅仅让孩子之间结伴而行的同辈照护方式,这个方式只能使用在部分年龄稍大的学生和近郊村,其他年龄较小的学生和远郊村很少如此。(二)家长接送面对上下学途中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部分农村家中的成年人会选择自己去学校接送孩子。这种方式比让同辈照护的方式能够降低一些“途中风险”,且直接经济成本也相对较低。但这种方式对负责接送家长的要求比较高。调研发现,在当前“以代际分工为基础的半工半耕”家庭结构下,中西部农村的青壮年群体大多已经进城务工,留在农村照顾
18、孩子的基本都是年龄较大的老人。这些农村留守老人中,只有极少部分勉强会骑电动车,所以,老人接送孩子上下学大多只能通过走路的方式。但在家校距离较远的时候,老人通过走路的方式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就变得非常困难。相关研究已指出,中西部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儿童上学距离平均达 公里以上,有个别学生上学路程达社会学途中负担:理解农村生育率下降的一个视角教育部解读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全面加强乡村小规模学校和乡镇寄宿制学校建设的指导意见,:。田舒彦:县域城市化中新生代农民的家计升级与家庭分化 基于农民家庭的新“半工半耕”结构,中国青年研究 年第 期。公里左右,如果没有交通工具一般需要 至 小时之间才能从家里走到学校。可
19、见,老人每天接送的方式不但极大地占用了老人的时间,前提还需要家中有一个非常健康的老人(案例):贵州省思南县 村老人 多岁,家里有 个在读 年级的孙女,因家距离学校较远,且老人不会骑车,所以老人只能每天早上花费 个多小时去送孩子,再花费 个多小时自己走回家,然后下午 点多开始走去学校接孩子,接到孩子之后再陪着孩子走回家,这样老人每天来回有 个多小时在接送孩子上下学的路上,自己都无奈地表示,“一天(时间)全在路上”。所以在 年扶贫搬迁的时候,老人非常开心地选择了全家易地搬迁安置,直接住到了城里,从此就不用每天奔波。所以,家长接送方式尽管在孩子上下学的途中安全性上可以得到一定保障,但对家中留守老人的
20、时间要求和身体健康要求都非常高。由此,这种方式目前使用范围也并不多。(三)乘坐校车乘坐校车已成为目前农民家庭应对孩子上下学距离较远的重要方式。针对过去校车不规范而安全事故频发的问题,我国在 年颁布实施了 专用小学生校车安全技术条件、年颁布实施了 校车安全管理条例(国务院令第 号)以及 专用校车安全技术条件等一系列校车的相关管理制度,地方也在随后出台了相应的校车管理办法和针对校车的补贴政策,一些经济条件较好的地区也逐步配备了正规校车。应该说,正规校车的出现确实缓解了农村孩子上下学空间距离较远所带来的风险,但也并不意味着乘坐校车就是最优的方式。首先,乘坐校车所花费的时间并不少。调研发现,乘坐校车的
21、时间包括三部分:一是直接路程时间。即从农村家中到城镇学校的时间。当前我国农村交通条件已大幅改善,除极少部分山区之外,大部分地区的直接路程都不会太长,通常从农村到城镇学校只需要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二是等车时间。校车是特殊公共交通工具,为了提高效率,校车到每个村庄接送只有一趟,接送学生的地点都选在村庄中的固定位置,校车到了之后不能长时间等人,都是接到学生后就离开,所以学生必须提前到候车点等校车,这就构成了等车时间。加上从家中出发走到校车候车点的时间,学生等校车的时间一次也需要 分钟左右。三是校车接人时间。校车是公共交通工具,需尽可能装满学生后才去学校,而单个村庄中的学生数量又不足以拉满一辆校车,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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