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革卦思想的现代启示.pdf

社科理论周易 革卦思想的现代启示高悦（延安大学 政法与公共管理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摘要：周易 革卦中丰富的改革思想精髓，是对古代往圣先哲与劳动人民在长期生命活动中实践经验的智慧总结。革卦中体现出的去故革新的革之意象、顺天应人的革之精神、孚信为主的革之品质、把握时势的革之原则，展现了深刻的思想意义和丰富的价值内涵，对当下社会个体培养敢于自新、尊重规律、诚信守志、明判时机的道德修养提升都具有重要启示，同时，通过回归传统文化经典挖掘其义理本源，亦对新时代自觉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实现自身创新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关键词：周易；革卦；传统文化；革故鼎新中图分类号：B2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6198（2024）02-0060-04在 周易 中，卦名是一卦的主旨，卦爻辞则是从不同的视角去诠释其主题思想。革卦是 周易第四十九卦，历代旧说虽然对革卦卦名的解释有所不同，但将其定位为革命、变革，仍然是学术史上的主流观点。1 9-12革卦中，顺天应人的精神，突出强调了自我革命的合法性；坚守正固的理念，是在提醒革命主体的创新实践应当立足于守正的道德要求及前提之上；“己日乃革”的提醒，是要对革命时机和条件有正确的把握和判断；“治历明时”的要求，是改革或革命能够取得成功的有效保障。革卦本身蕴含的智慧，是改革和革命胜利的必备条件，为认识变革提供了深沉、持久的精神滋养，对自觉继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完善个人道德修养，实现自身创新发展，亦具有启发意义。本文尝试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回归传统文化经典义理本源，揭示中华传统文明深厚底蕴，更加坚定文化自信。一、革之意象：去故革新说文解字 对“革”字的解释是：“兽皮治去其毛，革更之，象古文革之形。”段玉裁注：“皮与革二字对文则分别。如秋敛皮，冬敛革是也。散文则通用。如司裘之皮车卽革路，诗羔羊传革犹皮也是也。治去其毛是更改之义。故引申为凡更新之用。”2 107结合 革卦 初九爻辞“巩用黄牛之革”可知，“革”字起码有两义，当名词讲为皮革之革，可引申为如皮革般坚韧；做动词看则取革新、变革之义。易传 里 杂卦传 对革字的解释是“去故也。”唐中期经学家李鼎祚在 周易集解 中引用汉代郑玄的注释，进一步强调了革即为改之义，文曰：“革，改也，水火相息而更用事，犹王者受命，改正朔，易服色，故谓之革也。”3 177唐代孔颖达和宋代朱熹等诸家亦沿袭此种说法，释革为变。如 周易正义说：“革者，改变之名也。此卦明改制革命，故名革也”。4 177孔颖达明确指出革卦的主旨即为改制革命。周易本义 言“革，变革也，兑泽在上，离火在下，火然则水干，水决则火灭。故其卦为革也。”5 134朱熹通过革卦下离上兑，水火互不相容之收稿日期：2023-12-25作者简介：高悦（1992）女，陕西延安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延安职业技术学院学报Journal of Yanan Vocational&Technical College第38卷第2期Vol.38No.22024年4月Apr.2024-60卦象得出革卦的激烈变化主题。程颐同样认为革有“变其故也。”6 339之义，由此可见，革卦主题被统一确定为革更、除旧、革命。此为革之义。革卦之卦象，更能明显地看出革更之变的意味。革卦异卦相叠，下离上兑，案 说卦传，兑有“兑以说之”义，“说”通“悦”，指喜悦。同时“兑为泽，为少女，为巫，为口舌，为毁折，为附决”等；离有“日以烜之”义，“离为火，为日，为电，为中女，为甲胄，为戈兵”等。革卦卦象的象征我们可以理解为，代表泽水的上三画卦，欲要向下灭火，代表火日的下三画卦，欲要向上燃水使水干涸，两者互不相容，剧烈相待，成相止相息的生灭态势。又如，少女和中女两位女子同居于一室，因为彼此的志向各异，心念不一，故而预示势必生变，此情状下，不能不去故，不得不革新，此为革之象。同时在 周易 的六十四卦里，革卦于井卦之后、鼎卦之前，因此产生革故鼎新一词。序卦传言：“井道不可不革，故受之以革。”王弼解释革卦之所以位列象征水井的井卦之后，是因为：“井久则浊秽，宜革易其故”。7 389即水井在发挥用于百姓生活取水和灌溉等功能一段时间后，难免出现积污聚淤、藏秽存垢、水质浑浊等问题，因此当去污除腐，清理疏浚，汰旧换新，通过改变的实践使井水不断保持澄澈洁净，此即为“革”。换句话说，世界上任何事物无不处在不断运动变化发展之中，没有哪个事物会自始至终永恒保持同一种状态而不发生变化，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无论是客观环境还是主观意识，只有不间断地因时因势进行合理变革，不间断地同周围的环境进行物质变换，才能维持自己的存在，才能永葆生机活力，此为革之蕴。二、革之精神：顺天应人革卦彖辞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此义表明，我们之所以能感受到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变化，体验到寒冷酷暑、温暖凉爽的感受，看到白天和夜晚交替更迭，乃是因为充盈丰满在天地之间的阴阳两种对立、转化、统一的气，在大自然中此消彼长，进行着有秩序、有规律的运动变化，这样的运动变化，使得万物生生不息，运行不怠，这是天的变化之道。由天道推至人道，譬如殷汤王之伐夏桀，周武王之伐商纣，乃是桀纣王朝的暴君虐政天人共愤，汤武推翻桀纣统治，更替王朝政权，上顺天理，下应民心，合乎时宜。因此革命最重要的是顺天应人，且懂得把握和领悟时机，进行合乎自然、社会发展规律的革命。由此，“革命”一词作为 彖传 对“革”意义的发挥，在中华文明语言生态中正式出场。彖传 特别提出革卦的核心精神是要“顺乎天而应乎人”，即必须在符合社会发展规律、适应客观条件、满足人民愿望的前提下，革命的合法性才能获得保障。如果是任凭人的主观意志随意而为，且违背客观规律和人民心意而完全赤裸裸地进行武力冲突，便不能称为“革命”。所谓“顺乎天”，也叫顺应天道，在 周易 系统中，“天”所指的是自然界和自然规律而非上帝或鬼神。孔颖达疏解“顺天应人”，先阐明“天地革”的进行过程，“天地之道，阴阳升降，温暑凉寒，迭相变革，然后四时之序皆有成也。”6 199再由“天地革”转向“人革”，通过论证桀纣凶狂违逆天之法则遂人心叛亡；汤武睿智效法天地规律故人心向归，来说明统治者德行的优劣和天地自然更替的关系。这种以人德配天道的政治观念，“天人感应”“天人合一”的治国思想，其实质是对道德意义上正当的政治或者符合道义原则的政治追求，是中国历代王朝在“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率中蕴含的宝贵执政经验。与此同时，革 象传 言：“泽中有火，革。君子以治历明时。”集解 引崔憬曰：“火就燥，泽资湿，二物不相得，终宜易之，故曰 泽中有火，革 也。”5 17水中有火，水火二者相生相息便为“革”。君子观革之象，应革除有碍于社会进步的旧制度，旧观念，基于人这一社会主体，去根据现实进一步发展的趋势总结历史经验，明确战略方针，实事求是地制定、颁布和实施新的法令、条规，使其适应新的历史现实，从而促进人本身的发展和社会由旧的历史时代向新的历史时代转变，此为“治历明时”。当然，相关政策的制定与实施绝不能以私利私欲为重，必须以“应人”的核心精神进行裁定损益，进而准确、及时、严明地推行“历”所象征的法令法规，在适时调整、不断更新、不断接近天人合一的理想境界的实践活动的展开中，保证改革、革命卓有成效，通过事实变动向设定的目标即理想状态趋近，进一步推动社会进步，由此才能革故鼎新，才能“元亨、利贞、悔亡”。三、革之品质：孚信为主革卦里，“应乎人”的实践，“有孚”是其核心一周易 革卦思想的现代启示第38卷第2期-61环，“孚”是革卦最为重视的品格。信、诚是易学史上对“孚”字普遍的解释。说文解字 释“孚”言：“一曰信也。”4 113王弼释九三爻中“有孚”为“其言实诚。”6 267在革卦中，“孚”字共出现五次之多，可见革卦对“信”的重视，周易集说 曾引龚焕评述正说明了这一点，“革卦以孚信为主，故 彖 与三四皆以孚为言，至五之未占有孚，则不言而信，而无以复加矣。”8 388如革卦爻辞九三：“征凶。贞厉。革言三就。有孚。”象 曰：“革言三就，又何之矣？”“革言”，指革之议论。“三”指多。“革言三就”是指必须谨慎对待革命言论。来到九三，变革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果，但九三在离卦之极，水火之交，意味着前方仍旧风高浪急，形势严峻，不可不慎。急于求进会有灾祸，应守持正道，惕厉戒惧，以防凶险。需要留意的是，这里的“征凶”，首先提醒我们不可躁动，但不可躁动不是安于现状，固步自封，而是有针对性的，有方向的，有计划地稳步前进。其次，此番征进将遭遇凶险，即革命面临的挑战与风险，但我们绝不能望“凶”而惧，越是复杂而严峻的境况，越要求我们鼓足勇气，迎难而上，越要求我们坚定理想信念，坚守初心使命。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征凶”不是对实践的阻止，而是对前方激流暗礁做好应对准备的提醒，是对信念、信心、信仰的考验。革命主体保持好志气、骨气、勇气、底气，广泛考察、辨别、征询社会各阶层对革命与否之诸种言论，分明利害详悉，多番抚就人心安定大局，由此不断巩固改革成果，下一阶段工作方能更好开展。再如九四，“悔亡，有孚改命，吉。”象 曰：“改命之吉，信志也。”这是说，忧虞悔恨已然消亡，继续心存诚信，就能改变旧的天命，吉祥无碍。象传 进一步解释了革除旧命是吉祥的，因为能够坚定改革信志，做到顺天应人。从字面意思和古代历史背景来看，“改命”是建立新王朝，废除旧政令，颁布新法令。立足于当下国情、世情来理解，“改命”不正是我们已找到的人民民主监督和自我革命这两条跳出历史周期率的新路吗？革卦九五则说明了做到“有孚”的成功结果：“大人虎变，未占有孚。”象 曰：“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大人像猛虎一样推行变革，精诚信实之美德炳然昭著，天下望风而从，风行草偃，心悦诚服。九五虽然爻辞简短，但却是全卦中革命取得大成之位，革命主体文韬武略，功业彪炳天下，正是做到“有孚”的成功结果，革卦通过对“孚”的强调，一方面在于提醒改革主体自身要始终抱诚守真，这是发动一切变革的内在基础；另一方面则是要通过坚定自己的革命意志，使上下交心，让不同群体都能树立起对改革者的信心，从而团结在改革主体身边，由此更好开展革命。四、革之原则：把握时势革卦卦辞曰：“己日乃孚，元亨，利贞，悔亡。”卦辞表明，只有在当变之时果断求变，在求变过程中保持诚信，才有可能获得大好局面，只有坚守本心正义进行变革，才能不迷失方向、不犯颠覆性错误，才有可能消除革命道路上的隐患。革卦首先强调了“己日”的重要性，即革命行为必须在合宜的时机下进行才可能获得成功，目前学术界对“己”的解释大体上有三种，其一认为读“己”，表天干纪日；其二认为读“已”，表完成之时；其三认为读“巳”，通祀，表祭祀之意。9 29-30笔者更赞同此处应为表天干纪日之“己”。其原因是，己是中国古代的历法中“十天干”之一，处于天干十位之正中位，己日为第六天，有终前始后交接转变的象征。朱震 汉上易传 曰：“己日，先儒读作 巳日 之巳，当读作 戊己 之 己，十日至 庚 而更。更，革也。自庚至己，十日浃矣。己日者，浃日矣。”10 166顾炎武在 日知录 中谈到，天地万物无时不在变化，上升和下降的中点即为事物发展向反方向转化的节点，犹如太阳运行到中天就会西斜，月亮圆满之后就会亏缺，所以 易 最重视的是对过中而变这一时的把握，而十天干里戊己则可以象征这一个时间节点，他说：“天地之化，过中则变。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故 易 所贵者中。十干则 戊己 为中，至于 己 则过中而将变之时矣，故受之以 庚；庚者，更也。天下之事，当过中而将变之时，然后革而人信之矣。”11 21由此可见，“己日”有辞旧布新状态改变的意蕴，同时也有对将变、要变之时的强调，此理解是与整个革卦精神相契的。之所以强调于“己日”革，是因为任何变革在刚开始时并不会立刻使所有人相信，人们对大的动荡改变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因此提前做好系列准备工作，待民众进行一段时日观察，看到改革者的信念和正义后，才会逐渐表达支持。若未能以己之延安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24年4月-62诚获得他人之信而强改，则革道难成。“己日”是要求改革主体于更革在即之日、求变孔亟之时去推行善治除故谋新，则可取信于民，得天下信服。正如周易 的 系辞下传 所言：“变通者，趣时者也。”先时或后时妄动，都有可能招致灾祸，因此说革之时大矣哉！“己日”关键在“时”，譬如 革卦 六二，辞曰：“己日乃革之。征吉，无咎。”象 曰：“己日革之，行有嘉也。”此为适时之革。六二以柔居阴，中正柔顺，又为文明之主，上有九五应援，可谓得时、得位、得才，因此具备革命条件，正是最适时的革命时机，此时进发作为，必能吉祥不至有害。但在六二之下是初九，初九不具备革命条件，先时而动反招灾祸，故而初九言：“巩用黄牛之革。”象 曰：“巩用黄牛，不可以有为也。”即巩固柔顺中正之德，稳定当前局面，切忌躁进妄动。初九处于离卦初爻，刚健能动，但其地位卑下，又上与九四不相应，说明此时无论是客观条件，还是主观能力方面都没有达到一个颁布新法令、发动大变革最佳时机。因此在此阶段，当守持常规，审慎观察，耐心以待，不刚亢躁行。再如上六：“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居贞吉。”象 曰：“君子豹变，其文蔚也。小人革面，顺以从君也。”君子像斑豹一样助力（九五）变革，从而建立功勋，小人改头换面，纷纷改变倾向以顺应改革大势。上六是革之终，到此，激烈的铸造刚刚完成了一轮彻底的翻转更变，将要迎来“鼎新”，故而以柔示稳。象传 说，君子能够从化迁善，勤而行之，而自暴自弃、自绝于善者，也因畏九五之威而愿顺以从之，努力做好表面文章支持革命。上六并没有对“己日”进行特别强调，可我们不难发现，整个爻辞都是对“己日”之势的具象阐发，是古代先圣对后人革命实践的殷殷嘱托和谆谆叮咛。结 语周易 系辞下传 曰：“易 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程颐在 易传序 中也说：“易，变易也，随时变易以从道也。”7 1这正是周易 的根本精神，即天地世间万象永远在变化，我们应不断调整、完善人事行为，使其符合天道。周易 之内容包罗万象，其义理广大精微，它不会局限于某种时空条件，不会执着于某一事物意向，而是对各个历史条件下开物成务、进退存亡都具有指导作用，因此，分析革卦中体现出的去故革新的革之意象、顺天应人的革之精神、孚信为主的革之品质、把握时势的革之原则，灵活地领悟革卦中顺天应人、守正创新、革故鼎新、与时俱进等中华文明永恒的精神气质，不仅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觉继承，同时也对现代人格德性修养的培养和道德文明建设补给了精神养分，产生了积极助益作用，更使我们在追寻文化本源，回归经典的过程中坚定了文化自信。注释：周振甫在 谈卦的解释和贡献 一文中，就“革”字解释为革命、变革以及解释为皮革、战争这几种观点进行了详细分析，指出闻一多是将革卦理解为只与马胸的皮带和车子的皮饰相关的皮革，李镜池认为革卦讲的是战争，而汉唐宋明清各家都以革卦的革为革命、改革、变革之义。参考文献：1 周振甫.谈 革 卦的解释和贡献 J.周易研究，1989，4（2）.2许慎.说文解字注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3李鼎祚.周易集解 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4王弼，韩康伯，孔颖达.周易正义 M.北京：中国致公出版社，2009.5朱熹.周易本义 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6 程颐.周易程氏传 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0.7 王弼，楼宇烈.周易注 M.北京：中华书局，2011.8李光地，李一忻.周易折中 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2.9于雪棠.周易 革 卦“己日”考释 J.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1（2）.10 朱震.汉上易传 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11 顾炎武，黄汝成，栾保群，吕宗力.日知录集释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0.责任编辑：孙付杰周易 革卦思想的现代启示第38卷第2期-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