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基于豫园的历史文化分析.pdf

城市景观与文化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 基于豫园的历史文化分析陈 阳内容提要 豫园在近现代上海的城市发展史中历经了私家园林、公园、旅游景点的角色转变。对豫园的历史文化考察，揭示出豫园“成长”为上海意象与其在不同语境和不同力量作用下的地方性生产有关。其一，物质性和视觉性的地方性生产，即作为历史建筑以鲜明的观瞻性成为城市的视觉焦点，豫园中独特的“湖亭桥”结构作为视觉装置成为人群会集的地方。其二，作为交往空间的地方性经验的生产。豫园空间的开放性和流动性因人群及其行为的差异性成为当时的“公众游览场”，也因为地方性经验的汇集生产出人们对豫园的地方性感知和记忆。其三，城市中各方力量的交织和角逐推动豫园形成城市的向心力，使豫园生产出在城市规划中的位置和角色。总之，豫园因其地方性生产形塑了杂糅传统与现代的多元意义，因意涵的混杂性成为“稳定”的上海意象。关键词 豫园 城市意象 地方性 视觉性 交往空间引言晚清进士李瑞清，自号梅花盦主，20 世纪初曾寓居上海，他不仅精通091本文系上海哲学社科青年课题“现代性视野下的摄影与上海形象研究”（项目编号：2015EXW001）成果。诗书画，还“恣意图史”，遂以图文解说的方式遴选出“申江胜景”，豫园作为继徐家花园、张园、愚园、也是园之后第五个“登场”的申江胜景，被突出描绘的是“豫园湖心亭”。2010 年上海世博会官方宣传片用三秒钟展现了豫园景观，镜头聚焦豫园湖心亭；2018 年进博会上海城市形象片之“大美”篇，在一分半的时间里聚焦豫园三秒钟，取景点亦是湖心亭。豫园作为江南私家园林的代表，是上海现存古典园林的五处胜迹之一。中国古典园林通常被视为私人场所，有研究认为中国园林是存在于公共世界却又不受公共领域干涉的特殊空间，它与外部世界存在物质的或精神的互动。对豫园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层面。其一，物质性，即豫园作为建筑空间的特殊性。从建筑学角度看，豫园的造园艺术特色在于山环水绕，“建筑物穿插于山水之间”；从空间性角度看，城隍庙和豫园相互关联的城市空间结构，使豫园具备世俗化和商业化的特征；从旅游学角度看，作为旅游景点的豫园常被纳入评估和规划的范畴，从而优化旅游线路，提升旅游体验。其二，象征性，即豫园被编织进不同叙事中的意义赋予过程和结果。事实上，在中西比较视野中，中国园林的西方叙事常常被注入西方的自然观和意识形态。在本土语境中，豫园被视为中国士人“大隐隐于市”的象征物，它以“溪谷山林入城市”的方式成为闹市中的景观。豫园的变迁反映了上海城市的发展，豫园被视为老上海的象征物，“如果想要了解更多上海的传统特色，建议去旧城里的豫园，在那里，191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刘绍唐主编 民国人物小传 第 6 册，三联书店，2015，第 113 页。梅花盦主：申江胜景图说 卷下，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民俗学会民俗丛书 第 4 辑第 78卷，台北：东方文化书局，1970 年影印本，第 6 页。梅占奎：上海建筑秀，学林出版社，2009，第 346 350 页。美 杨晓山：私人领域的变形：唐宋诗歌中的园林与玩好，文韬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第 1 6 页。周维权：中国古典园林史，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第 601 页。张晓春：老上海县城的庙园节场 城隍庙豫园地段的仪式与场景分析，杨鸿勋主编营造 第 3 辑（第三届中国建筑史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选辑），中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刘安宁：江南古典园林声景的评价与优化 以上海豫园为例，硕士学位论文，上海师范大学，2019。美 吴欣主编 山水之境：中国文化中的风景园林，三联书店，2015。余志超：细说中国园林，光明日报出版社，2005，第 92 100 页。上海 19 世纪以前的古老历史依然活灵活现”，由此豫园与“旧”和“传统”画上了等号，通常成为“现代”的对照物。既有的研究无法解答豫园在不同时空中作为上海意象的“稳定性”特征的原因。如果说百年前的豫园胜景是个人心中的上海意象，百年后的宣传聚焦是官方眼中的上海意象，那么作为上海意象的豫园在百年间经历了哪些变化？为何湖心亭成为豫园的视觉焦点？倘若将豫园视为凯文林奇（KevinLynch）所说的“公众意象”，即“大多数城市居民心中拥有的共同印象”，那么在不同时空语境下豫园以何种方式成为公众意象？公众意象是“在单个物质实体、一个共同的文化背景以及一种基本生理特征三者的相互作用过程中，希望可能达成一致的领域”。林奇的表述点明了构成和考察意象的三要素：物质性、文化性和经验性。即城市意象要由一定的物质实体构成，并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被人们所感知和体验。如果从这三方面考察豫园如何被编织进不同语境的城市空间和文化脉络中，豫园的地方性生产是一个重要维度。“地方”（place）是文化地理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不仅包含地理性、物质性的一面，还包括人与地理环境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一面。英国人文地理学家蒂姆克雷斯韦尔（Tim Cresswell）将地方看作事物存在的一种方式和认识世界的途径。地方被定义为“有意义的场所”（a mean-ingful location），可从地理位置（location）、空间场所（locale）、地方感（sense of place）三方面加以理解。其中地理位置强调地图学和自然地理学的属性；空间场所指人们居于其间发生社会关系的物质性场所，关注场所的社会性和社会性的场所；地方感强调人们对地方的情感依赖。地方具有生产性，在不同的时空和历史文化中生产出地方性。本文试图探究豫园作为上海城市空间格局中具有特定地理方位的建筑空间和场所，在时空脉络中如何形塑人们的社会交往、地方经验、地方感，并如何在各方力量的作用下被编织进城市社会发展脉络中，成为“有意义”的城市意象。291日 中村苏人：江南庭园：与造园人穿越时空的对话，刘彤彤译，江苏凤凰科学技术出版社，2018，第 188 页。美 凯文林奇：城市意象，方益萍、何晓军译，华夏出版社，2001，第 5 页。Tim Cresswell，Place：A Short Introduction，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2004，p.7.一生产“可读性”的地方：豫园的视觉凸显沿湖一望水迢迢，步向红栏九曲桥。屋角纵横林木盛，豫园风景胜前朝。湖心亭子即蓬莱，风起荷香馥郁来。欲觅仙瀛何处是，此间尽可小徘徊。豫园始建于 1559 年，建园者潘允端曾任四川布政使，辞官回上海故里后凿池建林，费时累计 30 余年，于 1590 年建成。建成后豫园占地 70 余亩，以规模之宏、奇石之多被冠以“东南名园之冠”“奇秀甲于东南”的美誉。潘氏建园冠以“豫”字，取“愉悦老亲”之义。潘氏家道中落后，豫园几易其手，历经战乱毁损，几经修整，至康乾年间形成了“豫园（西园）内园（东园）”的格局。豫园位于城隍庙西北部，彼时以“西园”为名，“先庙寝之左有东园，故以 西 名之”。据时人记载，“沪上花园向以邑庙东、西园为最池心建亭，左右翼以石桥，名曰九曲桥”。可见当时的沪上花园，以豫园为最；豫园之景，以湖心亭九曲桥为最。（一）作为视觉焦点和视觉装置的“湖亭桥”19 世纪后半叶，作为豫园组成部分的“荷花池湖心亭九曲桥”被视为豫园的代表性景观被文字和图像反复描述和再现。湖心亭在潘氏建园时名为凫佚亭，豫园记 述之曰：“池心有岛横峙，有亭曰 凫佚。”1855 年豫园在布业商人集资重建的基础上始在湖心亭开设茶楼，初名“也是轩”，继名“宛在轩”，后又恢复“湖心亭”旧名。湖心亭是砖木结构建筑，其特色在于有 28 个角，区别于普通亭子之四角，“与正统的中国传391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上海园林志编纂委员会编 上海园林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第 617 618 页。参见 上海园林志，第 85 87 页。池志澂：沪游梦影，胡珠生标点，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第 161 页。潘允端：豫园记，陈从周、蒋启霆选编 园综（下），赵厚均校订、注释，同济大学出版社，2011，第 1 页。统建筑不同，这座建筑并不受任何法式的约束”；亭内“屋脊牙檐，梁栋门窗均雕有栩栩如生的人物、飞禽走兽及花鸟草木，还有砖刻和绘画”。九曲桥是抵达湖心亭的唯一通道，“湖心有亭渺然浮水上，东西筑石梁九曲以达于岸”，“来游者必须行经此桥，弯弯曲曲，平添游兴”。“荷花池湖心亭九曲桥”成为豫园的视觉焦点，离不开其建筑构造的物质性和视觉性。在当时的图像中，湖心亭的繁复亭角和九曲桥的曲折回廊成为重点展现的对象。英国人麦克法兰（W.Macfarlane）1880 年旅沪时记载了游览豫园的见闻：“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老茶馆和它的人工湖。通过一条长长的九曲桥可以到达茶馆这个茶馆是典型的中式建筑，但规模很小，面积不大，只有两层高，有一个经过装饰的屋顶。”如果将“湖亭桥”看作建筑组件，居于中心位置的湖心亭则具有统摄作用，在游者、行者的空间移动中成为不断逼近的视觉焦点。湖心亭构成了一个视觉装置，湖心亭好比眼睛或镜头，登亭览胜其“所现之景”乃“静观万类”。“静观万类”出自康熙为西湖湖心亭所题匾额，点明了作为类别的湖心亭观看理念的相似性。以湖心亭为视觉中心，得以据一点而遍览全景，这种环形式的全景观，使湖心亭变成一个敞视的视觉装置。图画日报 介绍沪上建筑时强调湖心亭之于豫园的意义：“实以是亭为中心点，是以登临之人尤众，亭中有额曰人境，壶天楼上有联曰：一亭明月清风，在水上如在天上；四面峰回路转，是西湖或是南湖。系昔时旧有，屡经髹漆者，盖豫园当日一切建筑，颓废者半，改易者亦半，惟此亭如鲁灵光之巍然独存，放古者不可不知也。”在中国传统园林建筑中，亭桥相连、湖亭相映是常见的布景，如苏州狮子林、西园寺都有湖心亭和九曲桥。可以说，“湖心亭式的观看”以环形之敞视，集波影镜照之看，观寒暑朝夕之姿，生虚实相生之感，融物我、天地、虚实于一体，这种观看方式充分体现出中国人的审美情趣和文化特征。491伍江编著 上海百年建筑史（1840 1949），同济大学出版社，1997，第 10 页。薛顺生、娄承浩编著 上海老建筑，同济大学出版社，2002，第 48 页。上海园林志，第 639 页。蔡耕：茶熟香温二集，三联书店，2010，第 96 页。英 麦克法兰：上海租界及老城厢素描，王健译，三联书店，2017，第 65 页。璧：邑庙之湖心亭，图画日报 第 7 期，1909 年，第 2 页。（二）可读的多义性：湖心亭的中西审美“视差”豫园自上海开埠后声名就远播海外。胡道静有言：“若夫东方造园之奇，誉弥人间。上海故有豫园，一邑之秀，声闻所及，西徂白金汉宫。”梅花盦主不惜笔力记述西人慕名造访豫园时的啧叹，“泰西人亦慕其名，每逢星期时一行，为入方丈登蓬瀛，俗尘万斛廓清，一时啧啧心为倾”。在西人眼中，豫园之美在于中式建筑对其而言的异国情调。麦克法兰造访时不无夸张地设想，“这个由花草、树木、岩石、凉亭构成的安静的小园林如果能被移到水晶宫（The Crystal Palace），肯定会引起极大的注意，它堆叠起来的假山就可以击败锡德纳姆（Sydenham）的任何东西”。类似这样的描述见诸西班牙文学家伊本纳兹 20 世纪 20 年代游览湖心亭的游记：“亭前有桥，不作直行，因为这样简单的式样太不合中国的趣味。桥身曲折作多角形，行程增长，更多奇观。我们所欲参观的目的物，就是这座茶亭和曲折的桥。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这个著名的建筑，等于是我们心目中的埃及金字塔、巴黎圣母堂、华盛顿的白宫一样。”豫园在当时为西人所盛赞除了其造型具有异国情调，还在于它是西人“乱中取静”的好去处。豫园承袭中国传统园林美学，有别于市井风貌，符合西方的花园式审美，“在园林里面，你看不到包围它的肮脏的城市，我们都认为无论如何它是值得参观的”。相比之下，国人对豫园的审美则强调它的“画意美”，“轩窗四辟，在水中央。想见当时擅一园之胜。亭外小桥九曲，绕以疏阑，颇具画致”；“池中萍荇密布，绿油一碧，虽无荷蕖绰约之姿，而曲桥回环，亦掩映饶591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胡道静文集序跋题记 学事杂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第 151 页。梅花盦主：申江胜景图说 卷下，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民俗学会民俗丛书 第 4 辑第 78卷，第 6 页。水晶宫是英国为 1851 年第一届世界博览会建造的展馆，1852 1854 年移至肯特郡的锡德纳姆，1936 年毁于大火。英 麦克法兰：上海租界及老城厢素描，第 78 79 页。申江胜景图说 亦即 申江时下胜景图说，“时下”指 19 世纪 80 年代，与麦克法兰游览豫园的时间相当。张若谷：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良友 第 119 期，1936 年，第 46 页。英 麦克法兰：上海租界及老城厢素描，第 79 页。璧：邑庙之湖心亭，图画日报 第 7 期，1909 年，第 2 页。有画意”；“谈到亭，当然要推豫园湖心亭了，亭翼然而立，在水中央，有九曲桥可以通达，这九曲桥是水泥构成的，从前却是石桥，旁设木栏杆，饶有画意，池中植莲”。九曲桥和湖心亭的“画意美”成为当时诸多文学家、画家笔下的题材：黄文农创作了该题材的漫画，张乐平创作了剪影画。二地方经验与记忆生产：豫园空间的社交性现在是重行盖屋作商营，可惜名园胜迹渐消磨，瞬息间变成烦嚣市场形，堪叹人世如沧桑。更换莫测愁煞人，实似浪生幻梦形。这是葭盦主人 1935 年所作 豫园名胜 中发出的豫园古是今非的慨叹。豫园的名园胜迹消损，代之以浓厚的市井商业气，这与豫园性质的转变不无关系。据载，“十九世纪初叶，即清嘉庆间，豫园已经荒废，县民集资购得，归入城隍庙，辟为西园”，豫园由此换了“头衔”成为“邑庙豫园”。作为寺庙园林的豫园一改私家园林的性质，成为商业性的公共园林。有学者认为，“豫园空间在清朝改建为庙园之西园的过程，也可作为地区商业化和初步市井化的表证”，也就是说豫园改建成邑庙园林后，豫园城隍庙的空间结构逐渐形成，庙市推动了豫园的商业化，“道光之季，西兵盘踞，损坏甚多，乱平修葺，益见精胜，继而开放，众人游观。始有小贩入园为小本营生。初设地摊，继成店铺。此年以来，成为商场”，豫园商贸中心的闹市格局渐次成型，“池上的高亭曲梁，胜景甚多，游人不绝，摊店林立，闲林已变成闹市了”。1855 年湖心亭开设茶楼，由此又形成了以“湖心亭茶楼”为中心的豫园半开放式的空间布局。所谓691徐碧波：湖心亭早茶记，联益之友 第 37 期，1927 年，第 2 页。郑逸梅：艺林旧事，北方文艺出版社，2016，第 152 页。葭盦主人：豫园名胜，乐闻 第 1 卷第 5 期，1935 年，第 19 页。上海通花园概述 第 230 号，文物周刊 第 41 80 期，1948 年，第 5 页。张晓春：老上海县城的庙园节场 城隍庙豫园地段的仪式与场景分析，杨鸿勋主编营造 第 3 辑（第三届中国建筑史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选辑），第 158 页。醉：邑庙豫园大火记，会报 第 33 期，1928 年，第 61 页。上海通三园风光 第 230 号，文物周刊 第 41 80 期，1948 年，第 5 页。“半开放”，一方面是指开放的范围，即东园和西园不常年对外开放，仅湖心亭茶楼常年对外营业开放；另一方面是指开放时间有所限定。（一）娱乐性：“公众游览场”如果从空间和地方的关系来看，湖心亭茶楼的可读性彰显其作为“地方”的属性，而以湖心亭茶楼为中心所形成的新格局则尽显其作为“空间”的属性。段义孚指出，“空间比地方更抽象”，“空间是允许运动的，那么地方就是暂停的”。空间和地方有差异，但可以相互定义。湖心亭茶楼的空间性集中体现为它引导并汇集了上海市内、周边及西方在沪的民众，在人群的流动中建构起多重交往的空间，并在重塑人与环境关系的同时，重新定义自身。豫园成为“公众游览场”，这一说法援引自 1936 年张若谷 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 一文，“今日的豫园，除了封锁的点春堂和萃秀堂以外，其余园地都已辟为市场了，只有九曲桥和湖心亭，据说还是保存着旧址，不过从前的九曲桥是木栏石梁，如今完全已改成为水门汀的了”。在豫园改建过程中，湖心亭作为介于豫园和城隍庙之间的重要空间，既起联结作用也被重新定义。湖心亭原是私家园林豫园内的封闭空间，后豫园被构筑成具有经营性质的空间。随着豫园被归为城隍庙西园，湖心亭也从“豫园湖心亭”转变成“邑庙湖心亭”，亦称“上海邑庙后花园九曲桥湖心亭”。有记载称，“上海之邑庙豫园，仿佛南京之夫子庙，苏州之玄妙观，包罗万象，实一旧式之民众乐园”。“公众游览场”指向了豫园的公众性、开放性和娱乐性。作为交往空间的豫园，是怎样的空间，汇集了哪些人，其交往方式有何特色？一份有关邑庙豫园商店营业种类的统计报告展现了彼时“万商云集”的全貌：691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作为豫园空间构成的内园和湖心亭茶楼有不同的开放时间，内园即东园仅在举办活动期间开放，如依时令举办的花会和不特定举办的书画会。湖心亭茶楼以上午和下午为主营时间，不同于张园等其他公园下午两点到午夜十二点开放。美 段义孚：空间与地方：经验的视角，王志标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第4 页。张若谷：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良友 第 119 期，1936 年 8 月，第 46 页。上海邑庙后花园九曲桥湖心亭图，画图新报 第 26 卷第 5 期，1905 年，第 2 页。胭脂：邑庙豫园小志，大亚画报 第 361 期，1933 年，第 2 页。“邑庙商店共二百八十二户（摆摊不在内）庙中营业可分为 62 种。”同时期的 城隍庙的写生 一文细致描绘了商户经营状况，其中拆字摊、象棋摊、书摊、西洋镜摊、鸟肆、茶楼都是人群聚集之地。除了具有固定场所的商业性交往空间外，还有流动性的娱乐和表演空间。在湖心亭的东西两侧都有流动性表演，“在湖的东岸，靠近一座小庙的地方有群人，从他们的肩膀上望过去，我们可以看到吸引他们的是掷骰子；但是旁边有更多的一群人正围着两个在来回跑动的杂耍演员”。今日之湖心亭 一图再现了邑庙豫园人流如织的热闹场景，正所谓“庙之左右，商肆林立，来此往彼，诸色人等均有，租界区域内之最热闹处所，亦不过如此”。清末年画 豫园把戏图展现了“公众游览场”的风貌，描绘了走索、顶碗、杂耍等中国传统把戏，围观表演的人群中，老少妇孺、贩夫走卒、达官贵人皆有。值得注意的是，该图背景正是湖心亭九曲桥景观，它一方面以“可读性”景观说明了把戏上演的地点，另一方面印证了邑庙豫园以湖心亭作为视觉中心和观看地点的惯习。（二）商业性：湖心亭茶楼的社会交往如果说湖心亭是豫园空间中的绝佳观景点，那么作为交往空间的湖心亭聚集着怎样的人，什么样的交往活动和交往行为在这里“上演”？自湖心亭茶楼开设之后，邑庙内的茶楼一家接一家竞相开设。据 1918 年的上海指南载，“园内茶馆共有十四家”，当时“是该园茶馆全盛的时候”。从空间距离来看，离湖心亭茶楼最近的是春风得意楼，因此时人在论述中，常以两者作比。两者形成竞争之势，但所聚茶客有所差异，湖心亭茶室891黄组方：邑庙豫园商店营业种类及统计，中华职业学校职业市月刊 第 10 期，1927年，第 35 36 页。李世芳、薛志英：城隍庙的写生，现象 第 12 期，1935 年，第 19 页。英 麦克法兰：上海租界及老城厢素描，第 65 页。张若谷：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良友 第 119 期，1936 年 8 月，第 46 页。李世芳、薛志英：城隍庙的写生，现象 第 12 期，1935 年，第 19 页。豫园把戏图 为上海的小校场年画，特点是以社会空间为题材，描绘洋场胜景、新生事物、时事新闻等。豫园把戏图 木刻原版由点石斋画报主笔吴友如所构设。参见 美 梁庄爱伦 19 世纪末印刷媒介中的传统娱乐活动，马红旗译，冯骥才主编年画研究2015 秋，文化艺术出版社，2015，第 101 页。上海通豫园 第 230 号，文物周刊 第 41 80 期，1948 年，第 5 页。“茶客终年拥挤，一般中年以上之有闲者”。湖心亭不仅是民众闲散消遣之地，还形塑了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史。到湖心亭的楼上，在靠近湖的窗口，拣一个座位，俯眺九曲桥上来往不息的游人，也是一种消遣的方法。小贩们在桥的每一个转角，兜卖眼镜、扇子、香烟咬嘴、陈皮梅、西瓜子；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拿了照相机，东一张、西一张拍取湖心亭的风景；穿洋装的黄脸黑眼日本人，神气活现，摇摇摆摆在人堆里舞着手杖，说着不伦不类的上海话，和小贩们还价买东西。茶楼以煮茶品茗为业，但沪上茶室主业不在茶，而在“游观”和“酬应”，“夫别处茶室之设不过涤烦解渴，聚语消闲，而沪上为宾主酬应之区、士女游观之所”，此言道出了茶室作为交往空间的社会性。湖心亭的社交空间以何取胜？其一，茶价低廉，平民亲民。“楼下早茶、午茶，一律取铜元十一枚。楼上早茶一百十文，午茶一百五十文。湖心亭的茶客，比起得意楼要平民化很多。”其二，闹中取静，乱中取定。湖心亭茶楼相较于租界内茶馆更安静，“冷落城中古豫园，湖心亭畔水潺湲。无多茶客凭阑望，不见满城车马喧”。同时湖心亭茶楼也少了莺莺燕燕之扰，如“更上一层楼”“青莲阁茶楼”“五层茶楼”，这些茶楼兼具妓馆、烟馆的功能，“装饰之华丽，楼台之峻高，独称巨擘无过于斯，至晚间八九下钟为野鸡妓聚集之所，寻花问柳者大都于此问津”。有些茶客甚至认为在湖心亭里阅读诲淫诲盗的读物也极为不妥，“如果你嫌寂寞，可以向租报的租几份小型报解解闷，诲淫小说也有，不过我以为在湖心亭读淫书，未免有些那个”。湖心亭中的交往多在熟人间展开，茶客有的来此切磋技艺，“湖心亭991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李世芳、薛志英：城隍庙的写生，现象 第 12 期，1935 年，第 19 页。张若谷：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良友 第 119 期，1936 年 8 月，第 47 页。池志澂：沪游梦影，第 159 页。张若谷：上海的湖心亭面面观，良友 第 119 期，1936 年 8 月，第 47 页。碧：上海新年之现象：游花园，图画日报 第 182 期，1910 年，第 7 页。梅花盦主：申江胜景图说 卷下，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民俗学会民俗丛书 第 4 辑第 78卷，第 2 页。西门咸：湖心亭吃茶之风味，时事新报晚刊 1948 年 1 月 11 日，第 3 版。环境优美，象棋同志，为观摩棋艺，率乐趋之，泡茶一壶”；有的交流学习，“我们同道的一班书画家，在南市的，大都集在亭中，品茗谈艺”。湖心亭人来攘往，也成为案件的交接点。据载，鸥某“接得匪徒投递之恐吓信一封，希图索诈洋三千元，并云须于翌日下午三时至四时，遣人在城隍庙湖心亭等候，以胸佩七星旗徽章、手持报纸为标记，自有人来接洽等词”。鸥某派人前往交接，并报告虹口捕房，“遂邀往茶馆谈判，致为中西探等拘获”。可见作为交往空间的湖心亭，汇集了不同身份、不同目的、不同角色的人，他们在此上演各式各样的“戏”，湖心亭既成为信息汇集、情感交流的场所，也成为社会活动的空间。三地方性实践：豫园的市政再造与都市知识成形沪上花园向以邑庙东、西园为最，继之者静安寺之申园、西园，近则独盛于徐、愚、张三园矣。盖张园也，愚园也，豫园也，西园也，或奇丽，或淡雅，或疏落，或阔大，江湖之意、山林之气、京洛之态、吴蜀之华，诸园无不悉备。成书于 1893 年的 沪游梦影 记录了彼时上海花园的格局，虽然在随后的半个世纪里，上海花园的格局发生了巨变，但池志澂的描述揭示出豫园成为上海城市意象不可忽视的维度：豫园在城市发展和空间格局中居于什么位置，它在时光流转中凝结为上海意象的特殊性何在。（一）方位与定位：城市中的意象媒介意象媒介必须在城市中有明确的定位，既包括地理位置上的定位，也包括文化社会属性上的定位。意象媒介在城市中往往作为节点而存在，002漫郎：湖心亭里茶香扑鼻，力报 1948 年 9 月 14 日，第 3 版。郑逸梅：艺林旧事，第 153 页。湖心亭上接洽巨款同乡人吓诈 候再调查同党，时报 1928 年 6 月 7 日，第 6 版。池志澂：沪游梦影，第 161 162 页。“节点如同区域，有外向和内向之分”，外向性的节点与周围其他节点形成关联，这种空间和形式上的关联，又会助其形成情感与性质上的关联。豫园自清末改建后，最终定位为“作为公共娱乐场所的花园”。当时上海的公共娱乐场所，从空间属性来看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街道，聚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茶馆、酒馆、烟馆、妓馆倚街而开；另一类是面向公众开放的私家园林，其空间开阔，筑以亭台楼阁，室内与室外娱乐项目兼备。上海第一批面向公众开放的私家园林包括张园、愚园、徐园。清末陆续开放的园林式娱乐场所往往集茶楼、戏台、书场等地的传统娱乐项目和杂技、魔术、影戏、马戏等西式娱乐项目于一体。这既充分发挥了园林建筑的空间结构特点，也满足了社会各阶层对新旧娱乐方式的需求。园林作为新生娱乐场所，从一开始就有鲜明的商业性，它以门票为准入制，成为有门槛的半开放式的公共场所。与当时经营性公园的时尚性相比，豫园并不占优势。当时张园是经营性园林中的翘楚，它场地最广，娱乐样式众多，“很多时髦的玩意都是先在此亮相，然后逐渐推广，张园也因此被称为近代上海的时尚之源”。相比之下豫园是老城厢的花园，是邑庙花园。“邑里为坊，邑外为厢，厢 就是城外人口密集并有一定商业活动的区域，当然，所谓的 城厢就是指城和厢，也就是城里和城外人口居住集中的区域。”从城市方位和格局来看，豫园位于老城厢东北部，即小东门和老北门之间，这里人口稠密，“从东面和南面进出县城的人较多，而从西、北进出的人较少”。从城市空间结构来看，上海在开埠前是“庙、园、市三位一体的布局”，即上海县城以城隍庙、豫园和黄浦江一带的商业区为中心呈“集中团块状”；开埠后的上海城市空间则被划分为华界和租界、浦西和浦东的“四国三方”的格局。豫园因其所处地理位置成为商贸和服务业繁盛、人口聚集之地。102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美 凯文林奇：城市意象，第 59 页。张伟、严洁琼：晚清都市的风情画卷 上海小校场年画从崛起到式微，学林出版社，2016，第 115 页。薛理勇：老上海城厢掌故，上海书店出版社，2015，前言第 1 页、第 33 页。孙斌栋编著 我国特大城市交通发展的空间战略研究 以上海为例，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第 106 页。四国三方，四国指中、英、美、法，三方指华界、公共租界、法租界。豫园能在当时诸多园林中脱颖而出，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和自身的历史文化属性有关，“中国传统”成为其特殊性的集中体现。豫园位处南市，“南面是华界，北面是租界，包括法租界与公共租界，南面代表中国，北面代表西方”；地处华界的豫园成为地方性和中国文化的代表，“道台衙门、知县衙门设在这里自不用说，凡有外宾来访，地方官总是在豫园设宴款待。在西人编写的旅游书上，这里被称为 本地城市（Native City），与带有西洋风味的外国租界相对应”。豫园以中国传统为特色，在诸多园林中具有竞争优势，成为普罗大众闹中取静的去处。随着时代变迁，经营性公园作为娱乐场所的地位很快被更现代的大型娱乐场所如大世界等所取代，不少园林衰落，有的甚至匿迹。历经时间的淘洗，豫园以“古”扬名，“上海老城厢在明清时期，也是一座花园城市。志书上有记载的名园不下十五处，如今仅存豫园”。曹聚仁介绍上海园林时也感慨豫园的“化石性”，“沪上名园，豫园要算最古，到了近代，却经城隍庙而著称于时。租界早期，有三处名园：味莼园、愚园、徐园。在当年也颇擅园林之胜，而今都化为陈迹了”。从某种角度说，豫园作为上海意象的“稳定性”离不开其作为历史遗存的物质性及文化性，传统性成为豫园的标识和其作为上海意象的典型特征。（二）城市向心力：意象媒介的市政再造根据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的媒介观，媒介通过感知系统建立人与外部世界的关联，建筑、交通工具、通信工具都是媒介。作为城市的意象媒介，不仅关联感知系统，还因在城市特定位置的节点作用成为城市“向心力”之所在，“节点既是连接点也是聚焦点”。斯科特麦奎尔（Scott McQuire）认为不同媒介对城市有向心或离心作用，“新的交通和通202南市范围包括老城厢及小南门、十六铺以南沿江地区，其地在 1927 年上海特别市成立以后，划归沪南区管辖，1938 年被改为南市区。1945 年抗战胜利以后，老城厢地区划为邑庙区与蓬莱区，1949 年以后两区仍并存，1959 年合并为南市区。参见熊月之 黄浦历史文化，千江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第 63 64 页。熊月之：千江集，第 63、62 页。沈寂、史齐主编 花园里的上海世界，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第 15 页。曹聚仁：上海春秋，三联书店，2016，第 289 页。美 凯文林奇：城市意象，第 58 页。信技术提供了向心和离心的两种压力”。从某种程度上说，意象媒介是城市中发挥“向心力”作用的节点，是城市中“纪念碑”式的存在，它不仅见证了城市发展中各种力量的较量和作用，也储存并形塑了社会关系和社会记忆。豫园从兴建到重建的过程中，历经从私家园林到寺庙园林，再从寺庙园林到公所园林的转变。在这一转变过程中，商业、行政力量的汇入，促使它成为城市中具有向心力的地方和场所。豫园最初得以恢复园林风貌得益于当地士绅的合力。1709 年上海士绅购地建庙园，即东园（内园）始建成型，1784 年富绅集资费时 20 余年建成西园。鸦片战争后历经战乱的豫园得以重建，以行业公所分区自治的方式展开，1868 年豫园西园划分给同业公所筹款修建，“光绪元年（1875 年），豫园内有豆米业、糖业、布业等 21 个工商行业设立公所”，由此豫园从庙市发展成商贸区，“至民国 9年场内有商店 135 家”。在豫园发展过程中，为治理商户云集所带来的交通、环境问题，豫园成为商业、政治、社会各方力量的汇集点和角力场。1925 年 8 月 30 日邑庙豫园委员会成立，以整饬和管理豫园。当时的豫园破败不堪，据记载：屋舍纵横，人烟稠密，园中湖池年久淤塞，积水污浊，加以附近居民粪秽垃圾随便倾入，无人管理，每交炎夏，臭秽熏蒸，行人掩鼻，每逢星期，外人进园游览视为畏途，实属有碍卫生。且各种货摊于三叉要道纷横阻梗，随意摆设，无人取缔，游人如蚁，毂击肩摩，江湖乞丐沿途强索，模袋扒窃，日必数起。豫园的卫生、治安、交通已成痼疾，豫园商联会积极呼吁豫园委员会302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澳 斯科特麦奎尔：媒体城市：媒体、建筑与都市空间，邵文实译，江苏教育出版社，2013，第 23 页。上海市南市区志编纂委员会编 南市区志，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7，第893、420 页。李钟珏：函致警察厅邑庙豫园委员会成立选募巡丁分段管理请饬区协助文，上海市公报 第 10 期，1925 年，第 14 16 页。李钟珏：函上海县知事邑庙豫园委员会成立选募巡丁分段管理一切事宜请出示布告文，上海市公报 第 11 期，1925 年，第 4 页。整顿豫园卫生不良、交通拥塞等问题，“若不切实整顿，何以重卫生而利交通，且关系全国各商营业，会由豫园商联会呈请贵公所从事改良”。豫园委员会以“豫园之人办豫园之事，豫园之款作豫园之用”的理念，以豫园内地方公益税和摊捐作为运作的经费来源，“按月向收邑庙豫园之地方税及豫园各种货摊捐拨归委员会分别征收，以充豫园公用”；并在这笔经费中划拨出一部分用于募选巡丁，管理豫园市场，“巡丁 18 名，巡目 1 名，分为六岗，专管驱逐乞丐，严防抢窃”；其他经费则用于挖捞河池、改建桥梁、重铺道路。豫园委员会的举措备受民众支持，同时也得到市政府支持。为加大管理力度，淞沪警察厅上海县公署“核准在巡查队内拨枪械六支，轮流应用。巡丁专维园中秩序，保卫园景，不管外事”。在豫园治理过程中，豫园委员会经常遇到入不敷出的境况，曾以申请拨庙园房捐、拨酒馆公所贴费等方式维持运作，“经常费不敷，请求呈县移拨庙园房捐以维久常”，“将酒馆公所等五处所缴之贴费连同执照费一并拨归贵委员会充作路工之用等，因到所查酒馆公所等五处共缴贴费九百二十二元，自当照案划拨，以重路工”。由于征捐摊派过多，豫园委员会引发豫园商户的不满，他们联合进行申诉：“一经兴工，超过原额限度，乃劝商人等认加公益捐，以资补助。商人等为邑庙豫园观瞻及路政计，不得不暂忍痛苦，勉力负担。”1926 年开展的豫园火灾重建治理工作告结，402批邑庙豫园商业联合会等呈为豫园卫生不良交通阻塞吁请切实整理文，上海市公报第 10 期，1925 年，第 22 页。李钟珏：函上海县知事邑庙豫园委员会成立选募巡丁分段管理一切事宜请出示布告文，上海市公报 第 11 期，1925 年，第 4 页。布告邑庙豫园内地方公益税及摊捐一并归委员会征收充园内公用文，上海市公报第 12 期，1925 年，第 19 20 页。函淞沪警厅整理豫园委员会之枪械六支系本所巡查队内拨用请查照发还文，上海市公报 第 22 期，1926 年，第 8 9 页。函淞沪警厅整理豫园委员会之枪械六支系本所巡查队内拨用请查照发还文，上海市公报 第 22 期，1926 年，第 8 9 页。李钟珏：函上海县公署邑庙豫园委员会经常费不敷请移拨庙园房捐文，上海市公报第 16 期，1926 年，第 5 页。函复豫园委员会酒馆公所五处贴费自当照数划拨以重路工文，上海市公报 第 24 期，1926 年，第 12 页。豫园在历史上遭遇数次火灾，仅 20 世纪 20 年代就于 1922 年、1924 年遭遇两次火灾，城隍庙几被全毁。1926 年上海绅商商讨重建城隍庙事宜，邑庙董事会带头捐资，上海久记营造厂承建，同年底落成。豫园商联会呈请取消公益捐，“商人等因顾念邑庙豫园之整理，已至筋疲力惫，立予取消，以符贵会之初旨”。时任上海财政局局长王和也呈请将邑庙豫园委员会管理权交还市政统一管理，“拟肯钧长饬该邑庙管理委员会迅将是项管理权交由职局及有关各局分别接收，庶使捐税得以归公，整理亦可划一”。1928 年上海特别市市政府颁布了 上海特别市公安、社会、工务、财政、卫生五局管理邑庙豫园设摊暂行规则，明确摊基、摊位、摊捐、经营由公安、社会、工务、财政、卫生五局管理。豫园委员会从自治到被市政收编的过程反映出豫园在重建和整治过程中各方力量的较量。豫园不仅是游客的聚集点，也是市政、商户的聚焦点，豫园具有汇集各方力量的“向心力”，这种向心力并非大众印刷媒介建构“想象的共同体”形成共识的凝聚力，而是将各方力量、各种事件、各种话语、各种人物汇集于此的熔炉效应，它们皆可在豫园这个节点上留下“表达”的痕迹，可以说豫园是社会记忆、历史记忆、城市记忆的汇集点。这一点恰如希格弗莱德吉迪恩（Sigfried Giedion）对建筑生命力的释义：“建筑是可以由各种外在条件产生出来的，但是，一旦它出现之后，它本身即构成一有机体，它既有其自己的特性，更有其自己的延续的生命。”从某种程度上说，“意象媒介”豫园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具有作为建筑“有机体”的生长性和生命力。结语“城市在其完整的意义上便是一个地理网状物，一个经济组织体，一个制度的过程物，一个社会战斗的舞台，以及一个集合统一体的美学象征502城市“意象”的形成与地方性生产上海邑庙豫园商店联合会致整理邑庙豫园委员会请取消公益捐函，朱剑芒编 国民政府公文程式大观 第 5 编 公团文件，世界书局，1931，第 82 83 页。上海特别市市政府指令第五二四号：令财政局：呈为呈请令饬整理邑庙豫园委员会交还市政管理权由，上海特别市市政府市政公报 第 6 期，1928 年，第 90 页。上海特别市公安、社会、工务、财政、卫生五局管理邑庙豫园设摊暂行规则，上海特别市市政府市政公报 第 34 期，1929 年，第 66 67 页。瑞士 希格弗莱德吉迪恩：空间时间建筑 一个新传统的成长，王锦堂、孙全文译，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4，第 29 页。物”，豫园作为上海的城市意象，被编织进城市的地理空间、经济运行、历史文脉之中。它以建筑媒介的视觉观瞻性、时间跨越性、空间稳定性，成长为城市中具有联结和凝聚力量的“意象媒介”，这里存留了城市居民的社会交往、社会记忆，见证了各方力量的交织与角逐。正是这些地方性的视觉生产、社交经验生产、基于城市空间的利益权衡与力量较量，共同形塑了豫园的多元意义，正是豫园意涵的混杂性和其自身的生长性使其成为经久不衰的上海意象。作者：陈阳，华东政法大学传播学院（编辑：张弛）602美 刘易斯芒福德：城市文化，宋俊岭等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9，第50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