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合式与组合式偏正结构的句法语义研究.pdf

59粘合式与组合式偏正结构的句法语义研究周婕妤1，陈 莉2（上海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201100）摘 要：学界以往通常将体词性偏正结构划分为粘合式与组合式，认为二者主要是组合方式不同。实际上，粘合式与组合式在本质上反映了定语与中心语不同的句法、语义关系。根据各自的语义角色，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定语成分进入 DP 短语的不同位置。粘合式定语生成在中心语的补足语位置，表达最本质的属性。组合式可以细分为三类，其中，“的”字结构作修饰语时，生成在中心语的附加语位置；指示词（量词）、数词量词、量化词，生成在限定词位置；领属语则可以出现在 NP 或 DP 的标示语位置上。这一句法设定与定语的线性语序排列要求一一对应。关键词：粘合式；组合式；偏正结构；DP 短语；“的”字结构；线性语序2024年第1期总第739期MODERN CHINESENo1General No.739现 代 语 文作者简介：1.周婕妤，女，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研究生；2.陈 莉，女，语言学哲学博士，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一、引言1982 年，朱德熙在语法讲义中第一次提出汉语中的“粘合式”与“组合式”概念，并分别在述宾结构、述补结构和偏正结构中予以阐述。粘合式结构指的是由实词和实词直接结合而成的结构，内部不包含表达特定语法范畴（如指称、数量、时体、情态、程度等）的虚词和“的”“得”等表达结构意义的助词。在组合式结构中，则包含表达语法范畴的虚词或结构助词1。其中，述宾结构、述补结构可以简单地用述语后是否直接带宾语或补语来进行区分，但在偏正结构中却要复杂得多。朱德熙将体词性偏正结构分为两种类型：粘合式偏正结构和组合式偏正结构。粘合式偏正结构（以下简称“粘合式”），是指名词、区别词和性质形容词直接作定语的偏正结构，整体功能相当于单个名词1（P148）。例如：（1）木头房子（名词作定语）（2）金房子（区别词作定语）（3）新房子（性质形容词作定语）组合式偏正结构（以下简称“组合式”）则包括三类：定语带“的”字；数量词、指示词量词作定语；定语表示领属关系1（P148）。例如：（4）小小的房子（“的”字结构作定语）（5）一所房子（数词量词作定语）（6）这所房子（指示词量词作定语）（7）我妈妈（领属性定语）在偏正结构的范畴内，朱德熙采用了结构主义的描写方法，将定语位置上的语言单位进行分类、罗列，看似是语言现象的总结，实质上已经触及到更深层次的语言结构差异。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区分，本质上是60在讨论名词性结构中定语和中心语的关系，其背后是不同定语成分在句法语义特征上的差异。分类中所提到的“的”字结构、指示词、数词、领属语等成分作定语时的句法语义特征，是学界一直以来讨论的热门话题，而朱德熙在粘合式、组合式这一对概念中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特点，值得进一步探讨。粘合式与组合式偏正结构概念提出之后，引起了不少学者的关注，他们主要从两个方面对此展开讨论。有些学者关注粘合式和组合式本身的分类标准与对立差异。刘宁生从语用范畴入手，认为粘合式中定语与中心语结合紧密，经常用作某种特定事物的称谓，从而在语用上获得“称谓性”的表达功能2。满在江分析了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句法生成过程，认为二者可以用定语是否带“的”来区分。组合式在句法生成过程中涉及命题性质，以“的”为句法中心；而粘合式在句法生成过程中不涉及命题性质的成分，定语不带“的”3。胡旭辉与郝琦4、周韧5等学者，则从音韵、句法等不同范畴，对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差异进行探讨。他们均认为，组合式的组合规则类似于造句手段，而粘合式是一种“临时”的构词手段。因此，粘合式成分内部韵律结合紧凑，句法结构扩展不自由，不能以更松散的组合式结构为成分。有些学者则以粘合式和组合式的分类体系为基础，探讨偏正结构中的定语语序问题、词长搭配问题等。袁毓林从“粘合式结构不能包孕组合式结构”的规则出发，描写偏正结构多重定语的顺序。他认为，如果不考虑数量定语和领属定语，那么定语排序的规律可以直观地表达为：带“的”的定语在不带“的”的定语前6。叶华龙则引入了认知凸显理论，阐述粘合式中多项区别词同时出现的定语语序。他认为，粘合式的意象是一种单一性的意象，并不凸显区别词所表示的性质，因此，说话人要凸显某一定语时，就要采用句法手段灵活调整语序，将凸显成分放在定语语序的最前端7。除了定语语序之外，应学凤、端木三还对组合式形名结构的词长搭配情况进行了量化研究8。总的来看，在粘合式与组合式的研究中，学者们或探讨其区别特征，或为其他研究提供理论视角，大都停留在对语言现象的总结归纳上，缺乏更深入全面的阐述。同时，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分类标准仍存在一定争议，如满在江指出的“的”字隐现的领属性结构3，并不表示领属关系，多用作指别，应当从组合式中排除。有鉴于此，本文以粘合式偏正结构和组合式偏正结构为研究对象，通过对语料库的考察与分析，来确定二者的分类标准。基于新的分类体系，我们将重点探究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句法、语义特征，从理论上阐释二者的本质差异。二、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分类体系名词性短语的定义与分类，一直是汉语学界的核心话题。学界大多是围绕定语和中心语的语法关系来展开论述。朱德熙指出，定语的语法意义在于限制或描写中心语1（P140）。黄伯荣、廖序东对描写性定语和限定性定语进行了区分：描写性定语的作用主要是描写人和事物的性质、状态，而限制性定语的作用主要是给事物分类或划定范围9（P66-67）。刘丹青从语义关系入手，将定语划分为两大类：内涵定语和外延定语。内涵定语给整个名词语增加词汇性语义要素，外延定语给名词语赋以指称、量化属性，表明它在真实世界或可能世界中的具体所指范围10。粘合式与组合式这对概念，实际上是结合了对语法关系与语义关系的探讨的。一方面，在区分粘合式与组合式时，我们需要采用描写的方法，剥离定语这一修饰性成分，展开详细的分类讨论。另一方面，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句法表层形式不同，背后蕴涵的是定语和中心语间语义关系和句法地位的差异。参考朱德熙对粘合式/组合式的初步分类，结合学界对定语的相关研究，我们在 BCC 语料库中限定不同的定语类别，对名词性短语进行了检索与统计，从而得出粘合式和组合式的新分类体系。从表层形式来看，粘合式由不带“的”的名词、区别词和性质形容词直接作定语，定语和中心语间不插入任何其他成分。例如：（8）木头房子（名词作定语）（9）男厕所（区别词作定语）（10）新书（性质形容词作定语）粘合式定语表达的是中心语最本质的属性，是和中心语结合最紧密的成分。由于语义上连接紧密，粘合式结构整体的语法功能可以看作一个单独的名词，用以替换其他结构中的单个名词。例如：（11）地上有一本书地上有一本新书例（11）中，我们可以用粘合式结构“新书”，替换原句中的单个名词“书”。同样的道理，我们也可以61用一个新的粘合式结构来替换原粘合式结构中的名词。例如：（12）地上有一本书地上有一本新书地上有一本新数学书例（12）中，我们用粘合式“数学书”替换了“新书”中的名词“书”，得到一个新的短语。组合式的构成则较为复杂，主要可以分为以下几种情形：（13）美丽的新娘（“的”字结构作定语）（14）这朵花（指示词量词作定语）（15）一个篮球（数词量词作定语）（16）所有学生（量化词作定语）（17）我爸爸（领属语作定语）组合式定语作为一个修饰性成分，是对中心语的限制或描写。组合式结构的语义关系比较松散，可以替换其他组合式结构中的名词，但不能替换粘合式结构中的名词。例如：（18）a.一个篮球一个漂亮的篮球一个漂亮的新篮球b.一个篮球一个新篮球*一个新漂亮的篮球三、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句法语义研究在上文中，我们主要厘清了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内部成员，并得出它们的新的分类体系。实际上，在不同分类体系下，蕴含着更深层次的语义关系与句法位置的差异。（一）汉语名词性短语的句法语义研究传统语法中，普遍认为名词性短语在句法上是以名词 N 为中心语进行投射，数量词等成分作名词的附加语（adjunct），附着在名词上。Abney 提出“DP 假说”，作者认为，名词性短语的核心是冠词、指示词这一类限定词（determiner，简称“D”），而名词则是该短语中限定词的论元11（P23-124）。Huang 等学者对汉语名词性短语的句法语义结构进行了深入探讨，他们通过数量词的语义表达，支持汉语中存在DP结构12（P273-288）。这一观点得到学界的广泛认可。关于汉语中特殊的“的”字结构，Huang13、司富珍14等学者提出，“的”字结构是以“的”为核心进行投射。Simpson 认为，汉语“的”起到了类似英语的限定词的作用，在句法层面占据限定词 D 的位置15。在这一基础上，司富珍提出了“DeP”假设，认为所有的“的”字结构都是一个以“De（的）”为中心语构成的最大投射，“的”是一个功能性的中心语16。潘海华、陆烁将 DP、DeP 理论相结合，从语义角色入手，探讨了“的”字结构在 DP 短语中的分布。作者认为，DeP 的语义性质决定了它的句法位置。如果 DeP 是领有成分，则生成在整个 DP 结构的标志语（Specifier，简称“spec”）位置；如果是施事，则生成在 NP 结构的 spec 位置；如果是中心语的修饰语，则根据与中心语关系的紧密程度，生成在 NP 的附加语或补足语位置17。从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分类来看，汉语学界对名词性短语的句法语义研究仍存在很多尚未解决的疑问。比如，粘合式这类不含任何虚词成分的定语和中心语是怎样结合的？“的”字结构作定语时究竟是充当中心语的补足语还是附加语？领属语处于 DP-spec位置上是否一定取领有而非施事的语义？从语感来看，如果人称代词和后面的中心语天然具有施事与受事的强语义关系，如“冯小刚的那部电影”，这里的“冯小刚”似乎解释为施事成分更为合理。这些问题似乎在当前的句法框架下还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值得进一步探讨。（二）粘合式的句法语义框架基于对粘合式、组合式偏正结构的重新分类，我们搭建了新的句法、语义框架，分类中的各个成分都可以在句法中找到自己独有的位置。从表层形式来看，粘合式由名词、区别词和性质形容词直接作定语，定语和中心语间不插入其他成分。从语义关系来看，粘合式的定语成分表达的是中心语最本质的属性，体现在句法上就是最紧密贴近中心语。根据生成语法理论，在句法表征中最贴近中心语的成分被称作“补足语（Complement）”，它和中心语在句法上是“姊妹”关系，二者一起生成更大一级的 N 结构。因此，我们认为，粘合式结构的定语都是中心语的补足语。例如：（19）木头房子（名词作定语）（20）男厕所（区别词作定语）（21）新书（性质形容词作定语）以“木头房子”为例，该短语的句法结构，可如图 1 所示：替换时需要考虑不同定语和核心名词的语义关系，并遵循一定的定语语序。这里不展开讨论。62图 1 “木头房子”的句法结构图示在该句法结构中，“木头房子”整体为一个名词性短语，“房子”是中心语 N，定语“木头”与中心语“房子”紧密结合，用来进一步表示中心语的相关信息，中间没有任何其他成分，因此，“木头”作为补足语，生成在中心语“房子”的姊妹节点。按照生成语法的短语结构规则，在一个短语结构中，最底层的中心语只能有一个，因此，与它同处最底层的补足语也只有一个，补足语和中心语结合规则无法递归。这揭示了粘合式不能以组合式为成分的根本原因，因为处在补足语位置上的粘合式定语，有且只能有一个。粘合式定语与中心语之间无法插入其他成分，例如：（22）a.男厕所b.公园的男厕所c.*男公园的厕所同时，粘合式定语本身也不会重复出现。一旦在短语中出现了两个不带“的”的定语成分来修饰中心语，我们认为，在语义和句法表征上与中心语结合最紧密的才是粘合式定语，外侧的则是组合式定语。真正的粘合式定语是中心语的补足语，而外侧的组合式定语则处在次一级的附加语（adjunct）位置上。例如：（23）a.新木头房子b.*木头新房子c.木头的新房子例（23）中，“木头”表示中心语“房子”的材质，而区别词“新”表示的是“房子”性质的分类标准。也就是说，在二者同时出现时，“木头”在语义上更贴近中心语的本质属性，句法位置上也更贴近中心语。因此，人们可以接受例（23a）的说法，却不能接受例（23b）的说法。而在例（23c）中，定语“木头的”成为“的”字结构，整体起修饰作用，不表达属性，因此，可以允准例（23c）的出现。“新木头房子”的句法结构，可如图 2 所示：图 2 “新木头房子”的句法结构图示可以说，例（23a）的句法结构是对朱德熙观点的一种修正与补充。我们认为，判断一个名词性短语是否属于粘合式结构，不能单纯只看定语成分中是否出现“的”，而是要确认定语是否处在唯一的补足语位置上。否则，在面对嵌套的复杂结构时，粘合式定语与中心语间不能插入任何其他成分的根本原则就会遭到破坏。（三）组合式的句法语义框架不同组合式的句法结构并不相同，因此，我们依据句法语义特征进行二次整合，并区分出三种类型：“的”字结构作修饰性定语；指示词（量词）作定语、数词量词作定语、量化词作定语；领属语作定语。1.“的”字结构作修饰性定语“的”字结构作为中心语的修饰语，可以由多种成分来充当。例如：（24）云朵的颜色（名词的）汉语中“的”前还可以出现介词短语、定语从句等复杂的长结构，这就涉及到定语内部结构的讨论。朱德熙仅讨论了紧凑形式下的偏正结构，本文的论述重点也在于紧凑形式下定语与中心语的句法语义关系。因此，这里不做扩展讨论。63（25）金的徽章（区别词的）（26）新的房子（性质形容词的）（27）小小的房子（状态形容词的）（28）喝汤的勺子（动词的）需要指出的是，无论由何种成分充当修饰语，在句法上都生成在中心语的附加语位置。以“云朵的颜色”为例，它的句法结构可如图 3 所示：图 3 “云朵的颜色”的句法结构图示从图 3 可以看出，NP 结构的中心语为“颜色”，定语生成在N的姊妹节点，作中心语的附加语层。由于“的”字不会影响整体的修饰性质，因此，在这一位置允准“的”的出现。根据短语结构规则，附加语的结合规则可以递归，因此，一个短语中可能会存在多个附加语，分别和不同的 N 相结合，组成多重 N 结构。在可以递归的情况下，附加语和中心语之间就可以插入其他补足语或附加语。例如：（29）小小的红房子（30）小小的漂亮的房子不过，两者之间不能插入其他非修饰性的定语。例如：（31）a.*小小的一所房子b.一所小小的房子（32）a.*高大的我爸爸b.我高大的爸爸这说明，组合式定语内部也存在着严格的线性语序要求，指示词、数量词、量化词、领属语等成分，要比“的”字结构的句法位置更高，更远离中心语。2.指示词（量词）、数词量词、量化词作定语这里单独划分出“数词量词”“指示词量词”作定语的特殊情况。与数量词、指示词具有同样性质的还有量化词语，如“一些”“所有”等，我们把这些词语也纳入讨论范围。它们在表征形式上与粘合式相近，定语和核心名词之间没有其他成分。实际上，我们可以在其中插入其他成分，句子仍然符合语法。例如：（33）a.一所房子（数词量词）b.一所漂亮的房子（34）a.这间屋子（指示词量词）b.这间干净的屋子（35）a.一些书（量化词）b.一些价格昂贵的书数量词、指示词（量词）和量化词语作定语时，对中心词起限定作用，赋以名词指称或量化的限制。因此，它们不生成在中心语的附加语位置，而是生成在中心结构 N 之外，出现在限定词 D 的位置上。以“一所房子”为例，它的句法结构可如图 4 所示：图 4 “一所房子”的句法结构图示这类组合式定语与核心名词的距离，比“的”字结构更远，成分结合更松散，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例（31a）不被接受的原因。值得注意的是，数词量词、指示词量词的结构实际上更为复杂。结构主义认为，量词先跟数词/指示词结合，然后作为一个整体再跟中心语结合。李艳惠、陆丙甫指出，数目短语（NumP）在功能上类似64于 DP，把量词（Classifier，以下简称“Cl”）处理为数目短语后缀性的成分，在 ClP 下再生成名词结构18。不过，无论如何处理 DP 内部的功能投射，指示词、数词、量词、量化词的位置都介于 DP 和 NP 之间，对 N 起统制作用，与前面所讨论的补足语、附加语明确区分开来。因为指示词、数词、量词、量化词的细致排序差异并非本文讨论的重点，所以统一将这些成分放在限定语 D 位置，仍取“定语”的统称，以强调这类组合式定语对核心名词语义的限定性。3.领属性定语朱德熙指出，表示领属关系的定语和中心语结合，也能构成组合式偏正结构，其中，领属性定语的“的”字可以隐去1（P148）。事实上，学界对于带“的”和不带“的”的领属语一直存在争议。张敏将带“的”的结构看作是领属结构，而将不带“的”的结构看作是属性结构。虽然这两个结构在底层的格关系上都是表领属关系，但这种底层关系只有在“的”字结构中才浮现为表层的领属语义关系。在非“的”字结构中，人称代词“我、你、他”的作用和“这/那个人”中的“这/那”一样，是一种定位确指，表示指别19（P337）。满在江赞同张敏的观点，认为“的”字隐现的偏正结构在表层语义上并不表领属，而是表指称，应当从组合式中排除3。我们认为，这种观点并未得到实际语料的支撑。虽然部分领属结构中不带“的”，定语和中心语之间没有其他成分，但可以在这些结构中间插入组合式定语，句子仍然符合语法。例如：（36）我妈妈我漂亮的妈妈（37）鲁迅作品鲁迅伟大的作品这并不符合粘合式结构的定义，由此，不带“的”字的领属定语不能构成粘合式结构，仍然属于组合式结构。潘海华、陆烁在讨论领属性定语时，将其按照语义区分出“领有”与“施事”成分，认为表示领有性的定语生成在 DP-spec 位置，而表示施事的成分生成在 NP-spec 位置17。对于这种分类方法，我们存在一定疑问。从句法上看，“施事”成分作为 NP 的主语，出现在 NP-spec 位置，层级上要低于限定词 D。不过，在实际语境中，是允准这类句子出现的：（38）a.余华（写的）的那本书b.余华（拥有的）的那本书（39）a.冯小刚（编导）的一部电影b.？冯小刚（拥有的）的一部电影例（38）、例（39）中的领属性定语，既可以是领有角色，也可以是施事角色，甚至在例（39）的解读中，解释为施事角色的接受度更高。这类句子的出现，对潘海华、陆烁的句法架构是一个很大的挑战。通过对 BCC 语料库的检索，可以发现，在实际语料中，领属性定语和指示词（量词）、数量词等限定词位置上的定语的出现顺序并不固定。因此，我们认为，领属语既可以出现在 DP-spec 位置，也可以出现在 NP-spec 位置。如“冯小刚的那部电影”和“那部冯小刚的电影”两个短语中，“冯小刚”都可以理解为中心语“电影”的施事角色，语义上并没有差别。从句法表现上来看，根据“尽前省略”原则10，在 DP-spec 位置上出现的领属性定语可以省略“的”，但 NP-spec 位置上的领属性定语不可以省略“的”。例如：（40）a.我的那本书b.我那本书（41）a.那本我的书b.*那本我书下面，主要是通过句法位置，对粘合式偏正结构和组合式偏正结构进行重新梳理：第一，所有的粘合式结构的定语，都是 NP 结构中心语（即核心名词 N）的补足语，与中心语结合最为紧密，中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第二，在组合式中，“的”字结构是核心名词 N的附加语，其句法位置要高于粘合式定语，与核心名词间可以插入其他附加语或补足语成分。第三，在组合式中，指示词（量词）、数词量词、量化词作定语时，生成在 DP 结构限定词 D 的位置，对核心名词起限定作用，其句法位置要高于附加语和补足语。第四，在组合式中，领属性定语可以出现在 NP-spec 位置或者 DP-spec 位置上，它与限定词的相对位置，需要根据在句子中表达的语义来判断。在此基础上，我们可以得出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句法结构。具体如图 5 所示（见下页）：可以说，这一句法架构严格遵循了各类定语成分在名词性短语中的线性排列规则。比如，在“小明那本余华的著名的新书”中，各成分的句法位置与排列顺序是一一对应的。其句法结构可如图 6所示（见下页）：65图 5 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句法结构图示图 6 “小明那本余华的著名的新书”的句法结构图示四、结语通过对粘合式偏正结构、组合式偏正结构句法和语义特征的分析，我们重新厘清了二者的分类情况，进一步认识到朱德熙所提出的粘合式与组合式的区别。粘合式偏正结构是指名词、区别词、性质形容词等定语直接与中心语进行组合。组合式偏正结构可以分为三类：一是“的”字结构作修饰性定语；二是数量词、指示词（量词）、量化词语作定语；三是领属性作定语。可以说，粘合式和组合式在句法上有明确的区分与限制。所有粘合式定语都生成在 NP 结构中心语 N 的补足语位置。在组合式中，“的”字结构作修饰语时，生成在中心语 N 的附加语位置；指示词（量词）、数词量词、量化词，生成在 DP 结构限定词 D 的位置；领属语则可以出现在NP 的 Spec 位置或者 DP 的 Spec 位置上，它与限定词的相对位置，需要根据在句子中表达的语义来判断。粘合式与组合式句法结构的不同，显示了各自与中心语结合紧密程度的差异，也直接导致了不同定语在线性排列上的语序要求。总之，粘合式和组合式这对概念，看似是语言现象的总结，实际上却直达名词性结构最本质的问题，从句法、语义上区分了不同定语与中心语的结合方式。这一分类原则可以在更广泛的范畴中用以解释定语语序问题、名词性结构的包孕问题、名词性结构的省略问题等，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同时，这也是朱德熙先生用朴素的眼光分析汉语问题的一大实践，具有开创性的意义。我们应学习并继承这种宝贵的学术思想，力求透过现象看本质，探索汉语语言结构的独特之美。参考文献：1 朱德熙.语法讲义 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2 刘宁生.汉语偏正结构的认知基础及其在语序类型学上的意义 J.中国语文,1995,(2).3 满在江.组合式偏正结构与粘合式偏正结构的句法阐释J.语言科学,2016,(6).4 胡旭辉,郝琦.词性的句法本质记“北京大学句法阅读研讨小组”活动 A.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所编.语言学研究（第二十辑）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6.5 周 韧.组 合 式 结 构 与 黏 合 式 结 构 补 议 J.中 国 语文,2022,(4).6 袁毓林.定语顺序的认知解释及其理论蕴涵 J.中国社会科学,1999,(2).7叶华龙.现代汉语粘合式区别词定语语序考察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8应学凤,端木三.组合式形名结构词长搭配量化研究J.汉语学习,2020,(4).9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六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10 刘丹青.汉语名词性短语的句法类型特征 J.中国语66文,2008,(1).11Abney,S.P.The English Noun Phrase in its Sentential AspectD.Cambridge,Mass: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dissertation,1987.12Huang,C.-T.James.,Y.-H.Audrey,Li.&Yafei,Li.The Syntax of Chines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3.13Huang,C.-T.James.Logical Relations in Chinese and the Theory of GrammarD.Cambridge,Mass: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dissertation,1982.14 司富珍.汉语的标句词“的”及相关的句法问题 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2,(2).15Simpson,A.On the status of modifying DE and the Structure of the Chinese DPA.In S.-W.,Tang.&C.-S.,Liu.(eds.).On the Formal Way to Chinese LanguagesC.Stanford:CSLI Publications,2002.16 司富珍.中心语理论和汉语的 DePJ.当代语言学,2004,(1).17 潘海华,陆烁.DeP 分析所带来的问题及其可能的解决方案 J.语言研究,2013,(4).18 李艳惠,陆丙甫.数目短语 J.中国语文,2002,(4).19 张敏.认知语言学与汉语名词短语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A Syntactic and Semantic Study on Attributive Noun Phrase of the Cohesive Type and the Combined TypeZhou Jieyu，Chen Li（School of Humanities,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1100,China）Abstract：In previous studies on attributive noun phrases,they have been divided into the cohesive type and the combined type.They proposed that two types have their own ways of combining.In fact,the cohesive type and the combined type essentially reflect different syntactic and semantic relationships between the attributes and the head nouns.The attributive components occupy different positions in determiner phrases based on their semantic roles.The attributives of cohesive type are complements of the head noun and express the most essential attributes.The combined type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types.When“de（的）”construction is used as a modifier,it is the adjunct of the head noun.The demonstrative pronoun(plus classifier),numeral plus classifier and quantifier are the determiners of the phrase.While the possessive attributes can be the specifier of NP or DP.This syntactic structure corresponds one-to-one with the linear arrangement of attributives.Key words：the cohesive type；the combined type；attributive noun phrase；determiner phrase；“de（的）”construction；linear word or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