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田传统影响下宋代西湖的风景营建.pdf

38专题：园林遗产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 OF GARDEN HERITAGE 园林，2024，41（02）：38-44.AbstractThe polder fi eld was an important form of land use in the West Lake area of ancient Hangzhou.The development of polder fi elds not only brought crisis to West Lake,but also provided opportunities for its later transformation from production facilities to orna-mental landscapes.Based on a large amount of historical literature,this paper studies the development and evolution of water con-servancy landscapes in Western Zhejiang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polder fi elds,and comprehensively examines the process and characteristic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West Lake scenery in the Song Dynasty.On this basis,the infl uence of the tradition of polder fi elds 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West Lake landscape in the Song Dynasty was specifi cally explored.It was believed that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older fi eld system promoted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fi eld city lake”relationship in Hangzhou,and promoted the construction of water conservancy facilities in the West Lake during the Song Dynasty.Later,through the integration of the West Lake landscape by offi cials and civilians,polder fi elds were promoted to be expressed as aesthetic element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West Lake landscape,transforming the West Lake from a non-scenic suburban water body to a public landscape with ornamen-tal value.The following three conclusions are drawn:(1)The governance of polder fi elds ran through the overall process of the construction of West Lake scenery in the Song Dynasty;(2)The characteristics and forms of polder fi elds based on water conser-vancy functions became the landscape genes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West Lake landscape in the Song Dynasty;(3)The game and choice between polders and scenery made the Song Dynasty a crucial period for the transformation of West Lake in Hangzhou from a natural landscape to a cultural landscape.Keywordsthe tradition of polder fi elds;Song Dynasty;West Lake;landscape construction文章编号：1000-0283(2024)02-0038-07 DOI:10.12193/j.laing.2024.02.0038.005中图分类号：TU986 文献标志码：A 收稿日期：2023-09-03修回日期：2023-11-17摘 要圩田是古代杭州西湖地区土地利用的重要形式。圩田的发展在给西湖带来危机的同时也为其后期从生产设施到观赏景观的转变提供了机遇。以大量历史文献资料为基础，研究圩田背景下浙西水利景观的发展演化，全面考察宋代西湖风景营建的历程与特点。在此基础上，具体探讨了圩田传统对宋代西湖风景营建的影响，认为圩田系统的发展促进了杭州“田城湖”关系的确立，推动宋代西湖水利设施建设，后期经过官民对西湖景观的整合，推动圩田作为审美要素在西湖风景营建中进行表达，使得西湖从非游观性的城郊水体向具有观赏价值的公共风景转变。并得出以下三点结论：（1）圩田的治理贯穿了宋代西湖风景营建的整体过程；（2）基于水利功能的圩田特征及形态成为宋代西湖风景建设的景观基因；（3）围绕圩田与风景的博弈与选择，使得宋代成为杭州西湖从自然景观转化为人文景观的关键时期。关键词圩田传统；宋代；西湖；风景营建都 铭1973年生男浙江杭州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史与乡土景观有机更新理论陈 贇2000年生女浙江台州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史与乡土景观有机更新理论*通信作者（Author for correspondence）E-mail:圩田传统影响下宋代西湖的风景营建The Landscape Construction of West Lake in the Song Dynasty Under the Inf uence of the Tradition of Weitian都 铭*陈 贇DU Ming*CHEN Yun（浙江理工大学建筑工程学院，杭州 310018）(School of Architecture and Engineering,Zhejiang Sci-tech 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China,310018)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近代城市风景空间整合背景下江南园林的演化与转型研究”（编号：18YJAZH016）39Landscape Architecture Academic Journal 园林2024年第41卷第02期圩田传统影响下宋代西湖的风景营建 都 铭 等.杭州西湖是中国传统风景名胜、也是世界文化遗产，伴随着水域的自然演化进程，其风景营建也持续千年。学界对于西湖风景营建的影响因素已有不少研究成果。这些研究通常从自然环境、社会人文等角度分析西湖的景观营造特点及发展演变，但很少将西湖与其区域尺度内的圩田体系相联系开展研究。圩田作为江南地区自古以来重要的土地利用方式，通过筑堤、设闸和挖渠等手段，促进土地开垦和人居营建的有序展开，包含了水利景观、土地形态和聚落发展等方面。圩田体系，在为西湖地区人居环境提供保障的基础上，也与社会人文融合，共同构建出富有文化内涵的湖泊类文化景观。本文通过研究历史文献资料、古地图、诗歌绘画等图文记载，梳理浙江一带圩田传统与水利景观的历史沿革，探讨宋代西湖建设的发展历程，以及西湖、圩田与城市的关系。在此基础上，从圩田开垦、水利建设、城市人文等方面分析圩田传统对宋代西湖风景营建的影响，并进一步探究基于圩田要素的西湖堤岛在东亚地区的形成与传播，为认识宋代西湖的景观营造提供了基于人地关系的更为深入的角度。1 圩田传统与浙江水利景观1.1 圩田的起源与发展圩田是人们使用筑堤、开渠、设闸的手段形成堤外挡水、堤内围田的造田方法，是湿地开发利用的重要形式1，广泛分布于中国南方地区，各地的称呼也不尽相同2。尽管浙东、浙西3水利田的尺度、开发程度不同，但它们都是由圩堤、河渠和闸堰这三大基本结构组成，具有筑堤围田的特征，故统称为“圩田”。早在春秋时期，吴国在浙江湖州就有围湖造田的记载。南北朝时期，圩田逐渐成为当地农业的重要组成部分4。隋唐以后，江南运河以及环湖河堤的开发修建，促使浙江低地地区也拥有较稳定的水环境，圩田开发开始由中等高程区向低洼地区延伸。隋唐至五代时期形成塘浦圩田系统5，同时采用高田深浚塘浦以引水抗旱、低地高筑圩岸以抵御洪涝的分片治理模式。大规模的围垦推动了圩田地区的水利建设，如唐代杭州刺史李泌在杭州城郊开凿六井以方便圩田地区进行灌溉。而到宋朝，塘浦圩田系统开始解体6。北宋时期，设立圩田务，专门负责圩田的开发与管理。此时，浙江的圩田面积逐渐扩大，农业产量显著提高（图1）。到了南宋，浙江大部分土地早已开垦殆尽，于是农民将目光转向湖荡、海滩、山坡。盲目的围湖垦田，激化人地矛盾，加速了塘浦圩田系统的瓦解。水网、圩田破碎化严重，圩田系统逐渐衰败。元明清时期，人口持续增加，人地矛盾进一步加强，土地开发重点开始向沿海高地转移。政府继续加强水利建设，并制定“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等政策鼓励农民开垦荒地，使得浙江圩田的规模和产量都达到了高峰。至明末，水系与圩田的分化基本完成，分别在高、低地上形成具有不同形态特征的水网和圩田。1.2 浙江聚落与水利景观的演化新石器时代，浙江地区的先民们就已经开始修建塘、坝、沟等简单的水利设施，以满足生活和农业生产的需要。夏商周时期，随着社会发展，水利建设逐渐受到重视，浙江地区出现了西湖、鉴湖等主要用于蓄水灌溉的大规模水利工程。秦朝统一后，零星的海塘开始在浙江平原沿海一带修筑。隋唐时期，京杭运河的全线贯通、沿海海塘的大规模建设、塘浦圩田系统的发育以及环湖涹港的修建，浙江开始进入大规模的水利建设时期，圩区的聚落也逐渐由山麓向河港圩岸的高地迁移，随着人口的不断增加，村镇开始向圩田内部蔓延，并形成港、溇、埠等与水利工程相关的聚落名。五代吴越至两宋时期，两次定都杭州，政府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进行水利工程建设，许多大型水利工程相继建成，如杭州的苏堤、保俶塔等，解决水资源短缺的问题，还种植了大量植物以美化周边环境，水利设施迅速与周边环境相融合成为集天然与人工图1 宋代圩田与水网形态Fig.1 Low-lying paddy fi elds surrounded with dikes in Song Dynasty140专题：园林遗产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 OF GARDEN HERITAGE 于一体的风景名胜7。基于水利系统的景观体系形成，水利设施开始向水利景观演化。随着元明清时期造园技法、诗画等文学创作形式不断丰富，水利景观体系逐渐完善并形成其独特的观赏价值。1.3 圩田与浙江古湖泊秦汉时期，出现了圩田、运河、陂塘以及海塘等结合流域自然特征的工程形式，古湖泊如杭州西湖、绍兴鉴湖等得到了进一步的开发和利用，成为了重要的农业生产和渔业资源，以稻作为主的“水耨”农业逐渐成形。唐以后，在浙江平原水乡地区，各地民众结合水利网络系统的建设，在河渠两岸的农田周围修提筑坝，形成“圩田”。沿堤岸设置一系列闸门，使大片湖泽低洼之地成为旱涝保收的良田。至此，河渠纵横、圩田棋布的塘浦圩田系统正式形成。五代以来，开发了葑田、架田等多种将湖泊转化为耕地的土地利用形式（图2），以缓解浙江地狭人稠的困境。两宋时期各地兴修水利，农田开垦、圈湖造田等活动的广泛开展导致湖泊面积大大缩减，水地关系失调，湖泊群开始由盛转衰。元明清时期，该区可利用的土地资源基本已开垦殆尽，迫于人口重压，围湖造田的范围扩大，以致浙江一带大量自然湖泊遭受到破坏乃至毁灭8。前期圩田与湖泊相互依存，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生态系统，圩田周围的植被和生物资源为古湖泊提供了营养物质，而湖泊的水源和生物资源又为圩田的农业生产提供了支持。但后期湖泊面临盲目开垦的人类活动以及自然泥沙淤积这两大危机，湖泊面积大大缩减甚至泯灭。经过反复的围垦与复湖运动，如今的浙江古湖泊面积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缩减，可分为以下三类：一类是经过官民共同治理，得以幸存且继续发挥积极作用，此类有润州练湖、秀州淀山湖、杭州西湖等。另一类是在经历了反复的废湖、复湖的斗争后，虽存在但湖泊面积大大缩减的，如萧山湘湖。还有一类则是在经历多次废复斗争最终消失的，以鉴湖为代表9。2 宋代杭州西湖的建设2.1 五代以来至北宋初年的杭州西湖疏浚与城市发展五代时期，吴越钱氏建都杭州，统治者钱镠重视对西湖的疏浚，建“撩湖兵制”，定期除葑浚湖，疏通水源；修建龙山、浙江两闸节制江流，防江水倒灌；开涌金池引湖水入杭城，利用西湖水补给城内诸河水源。至此江湖河形成一套完整的“控流蓄水供水”系统。杭州城的多次扩建，使杭城西面城墙与西湖东岸水域紧密结合，形成紧密的城湖关系10。五代末至宋初，西湖多次淤积，葑田逐渐形成。宋初的历代官员开始对西湖进行疏浚，王济通湖沼、设堰闸，郑戬清葑田、去侵占，沈遘开沈公井再到陈襄重修六井及沈公井11。宋初官员的努力致使西湖每次淤塞时都能及时修复，并不至危害于杭州。2.2 北宋时期的西湖建设：园林、寺观与堤岛初现北宋以前，西湖仅有三座自然山和白沙堤散立湖中并未形成景观；宋代，苏轼筑苏公堤以连接西湖东西两岸，划分了整个西湖水域，形成了堤桥线性划分水面的造园理水格局。修建三石塔划分种菱线，为其后湖中三岛的修筑奠定基础。自此文人雅士络绎不绝，为西湖堤岛之景的形成提供了契机（图3）。此时的堤岛随着西湖开发利用的深化，逐渐从自然堤岛向人工生产性堤岛转变。北宋佛教崇拜盛行，环西湖一带和南北两山之间建造了大量的寺庙园林12，形成了“山绕西湖寺绕山”的山水格局。人们在进行弘法修行的同时还能进行游览观赏，促使西湖从一个主要以城市用水为主的生产性设施开始向供人们郊游赏览的公共园林转变。2.3 南宋时期的西湖建设：风景、市肆与名胜游览宋以前，杭城主要围绕军事、政治目的营建。至两宋，随着商业以及市民文化的发展，歌舞、卖艺、勾栏和瓦子等城市文娱兴起。南宋，宋高宗赵构定都临安（杭州），在杭城西墙设三门，形成了“三面云山一面城”的城市格局。此时的西湖已然成为集游赏、经济、文化等多种功能于一体的游览胜地。宫廷和百姓常在西湖举行各类文化活动，如西湖龙舟竞渡、花朝节、中秋赏月等13，促进了西湖景观文化的形成。南宋历代君王对西湖美景都极为喜爱，修建了集芳园、玉壶园、六和塔等园林以及亭台楼阁，并引入了大量花草树木，使西湖迅速融合成为集天然美景与人工雕琢于一体的风景名胜14。加之当时绘画艺术的高度发展，十景的形成使得西湖逐渐被视为一个园林意象，在诗词绘画中被广泛传播，最终远近闻名。这种将自然山水与人文景观、中国传统山水绘画与造园实践相互融合的造园观念，形成了中国园林独特的游园意境。3 圩田传统对宋代西湖风景营建的影响3.1 圩田水系、城市发展与宋代西湖的水利营建五代吴越时期，杭州水系的治理和城市的建设一并进行，外扩杭城，并将运河纳入41Landscape Architecture Academic Journal 园林2024年第41卷第02期城内,西湖也获得了较好的整治。吴越国灭广后，西湖重新陷入废弃状态，在宋初退化为葑田。两宋时期十分重视水利工程的建设，这一时期的的历任府官纷纷参与到西湖的治理之中，修建沈公井、苏堤等水利设施，使西湖的水位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并形成了完善的圩田水系，有效恢复杭城的生产生活用水，减免了水旱灾害以保证人居营建序列的开展。南宋在延续前朝城湖关系的基础上对杭州城进行进一步的修筑，使临安城西墙临湖，并设清波门、丰豫门（今涌金门）和钱塘门三门，至此，西湖“三面云山一面城”的格局正式形成15。都城三重城垣结构由不完整相套式布局向完整嵌套式布局转变，市场规制由封闭的坊市制向开放的街市制转变。此时的杭城为南北狭长、呈向东拓展的胃状形态，聚落逐渐开始以西湖为核心，呈现扇形发展趋势，“田城湖”关系正式确立（图4）。3.2 围绕圩田的风景空间的博弈与整合：苏轼疏浚建堤对西湖风景的整合宋初，因废撩湖兵，西湖“水涸草生，渐成葑田”16。时任杭州知州的苏轼开始对西湖风景进行全面整合，主要体现在湖泊治理、堤坝建设以及文化景观提升这三个方面。苏轼曾两次在杭州担任官职，第一次担任杭州通判时，便对西湖展开了详尽的调查；元祐四年（1089年）第二次担任杭州知州时，由西湖西山泥沙淤积而被占用形成葑田的面积已过湖面的1/2，于是苏轼采用“以工代赈”的方法，动员百姓对西湖东侧进行大规模疏浚；为 了解决行人通行不便的问题，苏轼采纳章衡“葑脔初无用，近以湖心叠出一路，长八百八十丈，阔五丈，颇消散此物”17的建议，用挖出的葑泥堆筑在葑田开挖范围的中部，形成连接南北的长堤。如此既解决了西湖封田淤积以方便周围百姓通行，也为日后西湖十景之一的“苏堤春晓”的形成提供物质基础18。由南宋的 宋朝西湖图（图5）可以看出，为了防止百姓无序种植菱、藕淤塞西湖，苏轼以苏堤为基准，分别在苏堤第三桥、第四桥、第五桥中线在湖中的对应位置立石塔来保证标志塔的间距大约一致，但由于古代建造技术、绘图人绘图视点位置等因素影响（图6），图中石塔相对于苏堤三桥中线的位置出现了偏差。苏轼建造好三座石塔后规定，石塔线以西不能种植菱角（图7），并在南宋时形成了“三潭印月”的景观。西湖经过苏轼的改造，不仅加深其蓄水量，还丰富了水面空间层次，改变了风景格局，自此西湖的形态最终稳定下来。图2 北宋之前杭州西湖围湖造田的土地利用示意图Fig.2 Land use diagram of West Lake reclamation in Hangzhou before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图3 唐、宋时期的西湖堤岛对比图Fig.3 Comparison of West Lake dike island during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图4 南宋时期西湖“田城湖”关系图Fig.4 The relationship diagram of West Lake“Field-City-Lake”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432图例东汉时代的西湖范围隋唐时代的西湖范围东汉到隋唐杭州西湖泥沙淤积、围湖造田范围圩田传统影响下宋代西湖的风景营建 都 铭 等.42专题：园林遗产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 OF GARDEN HERITAGE 苏轼不仅在治理西湖的工作上成果显著，更是在诗词歌赋中提升 了西湖的文化内涵。在杭州任职期间苏轼创作了百余首诗词来歌咏西湖的美景19，如“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至此，西湖不仅在水利建设方面考虑到了当地人们的实际生活需求，也在精神层面上满足了世人对于情感与审美的需求，人工改造与文学叙写共同构筑起完整的西湖景象。3.3 圩田基因的风景审美要素的形成：西湖十景南宋西湖作为皇城最重要的风景胜地，已成为南宋皇室、官员以及普通居民的休憩、娱乐之所。与西湖相关的诗词和绘画作品在这时大量出现，任职于南宋画院的画家们以西湖景观为题材进行创作，逐步凝炼出“西湖十景”20。仔细观察西湖十景的形成原因及其形态，可以发现其中有六景（图8）深受圩田传统影响，是圩田要素的景观表达。（1）断桥残雪。白堤是由自然作用堆积而成，后期官府取薪泥筑堤以蓄上湖之水，设断桥于其上；明正德间杨孟瑛取淤泥葑草修补堤面，列植柳树；明万历间，孙隆以石固堤，杂植四季花木，建望湖亭、锦带桥和垂露亭。（2）三潭印月。苏轼为防止百姓种植菱藕淤塞西湖，在湖内深水处立三石塔为界；明万历间，聂心汤浚湖堆土，筑堤拦水，修建九曲桥，岛内东西向的土堤使其平面呈田字布局，形成“湖中有岛、岛中有湖”的小瀛洲景观。（3）苏堤春晓。苏轼用疏浚西湖的葑泥筑成了贯通西湖两岸、划分里湖外湖的苏堤，堤上建置六桥、九亭，湖边栽种桃、柳以加固堤岸；南宋，赵德渊修筑赵公堤，作为苏公堤造景的延续。（4）曲院风荷。曲院原为酿酒作坊，酿酒之水取自金沙涧，池塘种的菱荷有酿酒之用，酒香与荷香融合，塑造了独特观荷景观；南宋赵公堤的修建将该景观与苏堤连接。金沙堤始筑于南宋淳祐年间（1241-1252年），清雍正九年（1731年）总督李卫重筑，堤体为西湖清淤泥堆筑，是苏堤以西水域岳湖、西里湖的分界线。（5）平湖秋月。南宋时期的平湖秋月为泛称，无定址；清康熙三十八年，因有安亭立碑的需耍，将平湖秋月定在孤山路口望湖亭故址，即孤山东麓与白沙堤连接处，可望见整个外湖景色。（6）花港观鱼。南宋时期位于苏堤望山桥西的内侍卢允升别墅内，别墅内凿池引水、畜异鱼数十种；宋末渐废，至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因康熙帝南巡杭州，于映波、锁澜两桥间的苏堤西侧湖岛上重建该景。其中“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断桥残雪”的堤岛结构是为 了疏浚西湖而模仿圩田圩堤的营建模式形成，可以视为圩田结构的简化；“花港观鱼”“曲院风荷”“平湖秋月”则是采用在湖浅处筑圩、深处蓄池，其上修筑房屋、栽种植物的模式营建风景布局的骨架，与圩田开垦方式极为相似（图9）。图5 南宋咸淳临安志描绘的苏轼所建的三塔与苏堤平行呈直线布局Fig.5 The three towers built by SU Shi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s Xianchun Linan Annals are arranged in a straight line parallel to the Su Dike图6 从绘图视点可大致确定苏轼所建三塔的位置Fig.6 Determine the position of the three towers built by SU Shi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drawing图7 北宋时期苏轼所建的苏堤被定位于西湖葑田清理区域的中线Fig.7 The Su embankment built by SU Shi during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was located on the central line of the Fengtian cleaning area in West Lake765图例：苏堤塔线（禁植线）苏轼所建三塔的推测位置北宋时期苏轼对西湖西侧葑田的清理范围43Landscape Architecture Academic Journal 园林2024年第41卷第02期西湖的水利营建和圩田开发几乎是相伴而行的，其最终所呈现的景观体系具有人工和自然相交融的特点。圩田的规划建设对农业背景下西湖风景营建的各方面都会产生影响：北宋圩田就以其独特的营建模式而被模仿运用到西湖的水利建设之中；南宋经过人文艺术的加工，圩田功能逐渐外化成形式的美感，水利设施完成向观赏景观的转变，最终被提炼成堤岛的审美要素，成为决定西湖山水格局的基本符号。3.4 杭嘉湖平原的圩田系统与湖泊风景营建 若以整个杭嘉湖平原为研究对象，可以发现杭州西湖与嘉兴南湖、湖州碧浪湖等湖泊的风景营建几乎都与圩田系统的发展有关。随着杭嘉湖平原水陆条件的逐渐稳定，迫于 人口压力，人们纷纷修建水利工程，为改造湖泊条件开垦圩田提供便利。在圩田景观的背景下，这些湖泊经过历代官民的风景化经营，促使其从功能性水利设施向富有诗意的观赏景观转变。随着后期的过度开垦，古湖泊被不同程度侵占甚至完全消失，而以杭州西湖为代表的部分湖泊由于其独特的景观营造而保留了大部分水体面积。疏浚筑堤、修堰建岛等景观营造手法不仅可以提供饮用、灌溉、滞洪等保护农业生产的相关功能，甚至在阻碍逆向湖泊自然进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促进了滨海平原地区的可持续发展。3.5 圩田基因的风景审美要素的传播：东亚范本堤岛形态不仅使西湖远近闻名，更是在中国古典园林的叠山理水中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如颐和园昆明湖的西堤以六桥串联模仿苏堤形态21；圆明园写仿西湖十景之一“苏堤春晓”22；“惠州十景”中的跨水桥堤直接采用了“苏堤”与“白堤”的名称等。明代田汝成的 西湖游览志余第二十卷 熙朝乐事中记载曾有日本国使者经西湖题诗云“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今日打从湖上过，画工还欠着工夫”23，说明当时西湖已在海外闻名并成为日本画家描绘的画题。15世纪末到19世纪初，带有对西湖岛、堤、桥、塔等景观要素详尽描绘的西湖图开始在日本传播。17世纪以后，日本开始运用缩景手法把西湖风景复制到庭园景观，其中，模拟西湖景观的实例可分为两种尺度。一种是庭园尺度，以东京的小石川后乐园为例。园中呈直线状的石砌“西湖堤”直接模拟西湖风景，另外还设有极具中国趣味的石拱桥和登山石径24。另一种是城市景观尺度，以福冈市的大堀公园为例。该公园中堆有大小三岛，岛与岛之间由堤相连的景观形态，深受孤山与白堤的影响。城市总平面闪烁着圩田布局的光辉，因此成为这一发展的重要阶段。而荷兰城镇和圩田相互关联的例子举不胜举，代尔夫特（Delft）的地图就表明了城市和周围的圩田具有一体化规划的特质由此可见，西湖堤岛的设计理念被国内广泛借鉴传播，甚至影响到日本、朝鲜等东亚地区的堤岛诗画创作与园林意造（表1），如金泽八景的濑户堤和濑户桥、小石川后乐园的西湖堤、偕乐园柳堤和朝鲜半岛的密阳十景、巨济十咏、汉江西湖十景等等。4 结论通过对宋代西湖风景营建历程的梳理，发现圩田是认识宋代西湖风景营建这一复杂过程的重要视角，并形成如下三点结论：（1）圩田的治理贯穿了宋代西湖风景营建的整体过程。在宋代，杭州城西湖是一个重要的水源地和农业生产基地。然而，由于湖水泛滥和葑田淤塞等原因，使西湖周边百姓的生产生活受到极大影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宋代政府通过土地的围垦开发、水利工图8 南宋西湖十景中受到圩田传统影响的六景及其位置Fig.8 The six scenic spots in the ten scenic spots of West Lake in the Southern Song Dynasty infl uenced by the tradition of polder fi elds and their positions图9 古籍中的“花港观鱼”“曲院风荷”“平湖秋月”图Fig.9 Images of“Watching Fish in Flower Harbor”“Wind and Lotus in Quyuan”and“Autumn Moon in Pinghu”in ancient books98圩田传统影响下宋代西湖的风景营建 都 铭 等.44专题：园林遗产可持续性SUSTAINABILITY OF GARDEN HERITAGE 程的修建维护以及政策法规的颁布等措施对圩田进行治理，堤岛、闸堰、河渠的大量建设促使西湖周围的土地利用效率、农业产量得到了提高，同时也为西湖的景观建设提供了更多的空间和资源，推动了西湖风景营建的进程。（2）基于水利功能的圩田特征及形态成为宋代西湖风景建设的景观基因。西湖的规划与风景营建与圩田的特征及形态密切相关。若以小尺度的风景营建来看，宋代形成的西湖十景中有一半的景点的景观营造与由圩田功能外化形成的堤岛审美要素有关；若把杭州西湖放置在大尺度的杭嘉湖平原圩田景观中来看，西湖北部密布的河网水系与西溪的基塘圩田共同构成一个完整的圩田系统。由此可见，圩田不仅支撑起当地的农业生产，更是作为一种审美要素在西湖景观中广泛运用，以营建出更具有西湖特色的游览景观。（3）围绕圩田与风景的博弈与选择，使得宋代成为杭州西湖从自然景观转化为人文景观的关键时期。先秦时期，杭州西湖由海湾演变为泻湖，而到了东汉，曹华信筑海塘，西湖始与海相离，成为人工湖泊。人们为了开垦圩田纷纷兴修水利以改造自然水系条件，形成足以支撑区域人居环境的圩田水利系统。但随着人口的增加，人地矛盾加剧，圩田无序开垦以致侵占湖面，西湖与周边众古湖泊一样面临着围垦淤塞的危机，但经过宋代官民科学有效的开发治理，西湖逐渐在各方面与杭城产生联系，经过历代营建形成富有深厚人文底蕴的景观格局。西湖由自然湖泊到人们赖以生存的水利设施再到富有观赏价值的公共园林的演化，实际上是自然与人类关系从对立到合作转变过程中相互协调的结果，是与圩田相关的众古湖泊溟灭，而西湖以其因地制宜的景观营造留存至今的关键因素。然而西湖的风景营建，单从圩田这一农业景观系统来看是远远不够的。西湖作为一个集自然风貌、水利运转、园林建筑、人文历史等多学科多专业融合的整体。多学科交叉视角下西湖的发展演变仍有极大的发展空间，有待进行更深入的挖掘研究。注：图1源自 长兴集卷21 万春圩图记；图2改绘自 世界遗产公约申报世界文化遗产：中国杭州西湖文化景观；图5改绘自 咸淳临安志宋朝西湖图；图8改绘自 杭州府志西湖图；图9拼接自 杭州志类钞花港观鱼图、曲院风荷图、平湖秋月图，其余图片为作者绘制。表1 东亚造园中的西湖景观意象Tab.1 The landscape imagery of West Lake in East Asian gardening所在地Location西湖原型West Lake prototype西湖堤岛影响的景观Landscape affected by West Lake dike island日本苏堤春晓金泽八景的濑户堤和濑户桥、小石川后乐园的西湖堤、偕乐园柳堤、不忍池的三断桥新道、锦带桥的中堤、旧芝离宫廷园的五拱形桥、栗林公园的西湖堤、德川园的西湖桥堤、缩景园的跨虹桥、浴恩园的尾花堤柳瑭、三廊四园的西湖桥堤金丝堤白堤孤山福冈市的大堀公园的堤岛、识名园的堤和石桥、养翠园的三桥孤山和太鼓桥西湖十景东本愿寺涉成园（五松坞侵雪桥、双梅檐嗽枕居、丹枫溪、印月池、卧龙堂、园林堂旁花阁、紫藤岸缩远亭、遇仙楼、回棹廊、涉成园）朝鲜半岛西湖十景韩城府的汉城十咏、忠青道的公州十景、庆尚道的大丘十咏、密阳十景、巨济十咏、汉江西湖十景（白石早潮、青溪夕岚、栗屿雨耕、麻浦云帆、鸟洲烟柳、鹤汀明沙、仙峰泛月、笼崴颧涨、鹭梁渔钓、牛岑探樵）参考文献1 侯晓蕾,郭巍.圩田景观研究形态、功能及影响探讨J.风景园林,2015(06):123-128.2 庄华峰.古代江南地区圩田开发及其对生态环境的影响J.中国历 史地理论丛,2005(03):87-94.3 (元)脱脱,阿图鲁.宋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7.4 何勇强.论唐宋时期圩田的三种形态以太湖流域的圩田为中心J.浙江学刊,2003(02):104-111.5 吴浩云,陆志华.太湖流域治水实践回顾与思考J.水利学报,2021,52(03):277-290.6 钱克金,张海防.宋代太湖地区农业水利的治理及其社会环境因素的制约J.中国经济史研究,2009(01):44-52.7 祁红伟.宋代官民协同治水中的权力、责任与界限以两浙西路为中心的考察J.农业考古,2023(03):161-168.8 张建民.葑田考论J.中国史研究,2019(04):167-175.9 柳哲霖.宋代两浙路湖泊研究D.郑州:河南大学,2016.10 沈杰,张蕾.五代及以前西湖空间格局的演变及其意义J.建筑学报,2017(S1):104-107.11 王劲韬.苏东坡时期杭州西湖的水利及水文化探析J.中国园林,2018,34(06):14-18.12 章巍,沈旸,朱亚云.杭州佛寺寻踪J.建筑遗产,2021(03):77-91.13 成荫.南宋临安西湖景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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