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一量”和“一量名”结构的表义差异_杨苛鑫.pdf

摘要：现代汉语中存在两种语义上较为相近的表达形式：“名一量”和“一量名”，二者在某些情况下可以互换，但有时互换，语感上又会难以接受。经过对大量的语料进行分析，可以发现“名一量”结构要求“名词”具有一定附属义。同时，二者在指称方面均可以充当非指称成分，这时“名一量”和“一量名”可以互换；但又因为“名一量”结构要求“名词”具有一定附属义，因此二者互换之后语感上难以接受。关键词：“名一量”；“一量名”；焦点；指称中图分类号：H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9123（2023）02-0068-05收稿日期：2022-04-21作者简介：杨苛鑫（1997），男，山东聊城人，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名一量”和“一量名”结构在语义方面有相似之处，很多情况下都可以互换，例如：（1）说我们是酒囊饭袋，领这么多的工资，其实是草包一个。（邹静之我家房后的月亮北京文学1999年第5期9页）如果将例句中的“草包一个”换成“一个草包”：（1）说我们是酒囊饭袋，领这么多的工资，其实是一个草包。从表义来看，二者并没有太大差别。但读者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名一量”和“一量名”都可以互换，例如“我是一名学生”“这是一个苹果”，如果说成“我是学生一名”“这是苹果一个”就比较难以接受。笔者准备就“名一量”和“一量名”在语义和功能上的区别进行分析。一、“名一量”结构（一）“名一量”结构与表义焦点关于“名一量”结构，储泽祥细致入微地分析了“名+数量”这种语言现象，认为“数词限于 一的名+数量，总是对某一事物做出判定或评价”，“总是把它所判定或评价的对象往小里、差里、坏里说，至少也是表现所述对象的不足”。王长武提出了与储文观点相悖的例句，包括“名一第 22 卷第 2 期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OURNAL OF SANMENXIA POLYTECHNIC“名一量”和“一量名”结构的表义差异杨苛鑫1韩菁雯2（1.南开大学 汉语言文化学院，天津 300072；2.聊城市技师学院 学前教育系，山东 聊城 252000）文史哲专题研究/文史哲专题研究068量”结构中的“名”可以对所判定或评价的对象进行褒扬和作出正面评价，“名+数量”结构除了“可以独立成句，主要用在谓语位置”之外也可以用在定语和宾语的位置上。钟明荣、谢双园也讨论了“名+一量”格式的用法，对比了与“一量名”在语体色彩、语气色彩和感情色彩上存在的语用差别。笔者主张从语义焦点的角度看待“名一量”。一般来说，“一个句子的焦点是句子语义的重心所在。由于句子的信息编排往往是遵循从旧到新的原则，越靠近句末信息内容就越新”。如果是这样，“一量名”的焦点就是“名”，而“名一量”的焦点就是“（一）量”，例如：（2）迎面走来了一个人。（3）那个陈地理，你上学的时候我就看不惯他的样子，神经病一个。（万方没有子弹，收获1998年第3期43页）人们可以说“一个人”的“人”是焦点，是句子语义的重心，目的是告诉对方迎面走来的是“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但如果说例（3）中“神经病一个”的“一个”是语义重心，目的是告诉对方是“一个”而不是“两个、三个”，这样的解释则是不合理的，因为省略“一个”，句子仍然可以说，且语义没有较大改变：（3）那个陈地理，你上学的时候我就看不惯他的样子，神经病。沈家煊用“标记理论”描写和解释语法里的种种不对称现象，实际上汉语中的焦点也存在“有标记”与“无标记”的不对称现象。一般来说，句子的焦点通常在句子的末尾，这种焦点称为“自然焦点”或“常规焦点”，陈昌来认为：“有时焦点并不在句末，这样的焦点往往是有标记的（相对来说，自然焦点就是无标记焦点，也有人称常规焦点）。”也就是说，“一量名”的焦点在“名词”，是常规焦点，是无标记的；而“名一量”的焦点仍然是“名词”，只不过这里的焦点被提前了，属于有标记的“非常规焦点”。为了行文方便，下文论述统一使用“常规焦点”（无标记）和“非常规焦点”（有标记）这两个术语。刘鑫民将这种焦点被提前的现象称为“标记焦点化”，其文中所举的例子：不知谁放的火火不知谁放的前者的“火”位于句末，作为焦点是无标记的，后者将“火”移前，就变成了有标记的焦点，即“标记焦点化”。沈家煊提出了“有标记项”和“无标记项”的区别标准，其中一条是“频率标准”“无标记项的使用频率比有标记项的高，至少也一样高”，对于为了佐证“名一量”这种非常规焦点的表达是有标记的，笔者进行了粗略地统计：检索了北京语言大学（BCC）汉语语料库，“一量名”结构共出现 384622 次，而“名一量”结构仅出现23478 次，比例约为 16：1。以“一个傻子”为例，在语料中共出现了 88 次，而“傻子一个”仅出现了 1 次，可以说两种结构的使用频率存在很大差异。（二）“名一量”结构对名词的选择前文论述了“名一量”这一结构的“名词”仍然是语义焦点，只不过这种表达是非常规的，因此“名一量”结构相对于“一量名”结构成为“有标记”的。需要进一步要讨论的是，这种有标记的“名一量”在表义上的作用是什么，以及哪类“名词”可以进入“名一量”结构。根据符淮青对词义的分类，词义可以分为概念义和附属义，而附属义又可以分为形象色彩、感情色彩和语体色彩。读者发现，“名一量”结构中，只有“名词”有一定的形象色彩或感情色彩义，才可以进入“名一量”结构，否则语感上会感到别扭，例如：迎面走来了一个人？迎面走来了人一个“人”相较于其他动物，确实可以让人联想到“团结、聪明、智慧、阴险、狡诈”等形容词，但“名一量”和“一量名”结构的表义差异文史哲专题研究/069这些不是使用这种语言的团体成员所“共有”的，而是因人而异的。因此，“人一个”语感上就比较别扭，而具有大家公认的形象色彩或感情色彩义的“名词”，则可以进入“名一量”结构：a.“名词”具有“形象色彩”义符淮青认为“形象色彩”是“词能在人脑中生出所反映对象的形貌这种情况”，例如：（4）人总是期望了解自己未知的，得到自己没有的。只是她后来才切身感受到，如今的校园也是浑水一潭了。（胡发云老海失踪）（5）不用留地址，亮灯时候你们奔故宫筒子河一逮一准儿。都一对一对虾米似的，就她单钵儿，苦瓜一根，瞅着刚遭了歹人的强奸泪未干似的。(王朔文集837页，华艺出版社，1997)这里的“浑水”容易让人想到污浊，“苦瓜”则是让人想到苦涩的味道，这些都具有一定的形象色彩。b.“名词”具有“感情色彩”义：（6）姚小国小毛孩子一个，当然不懂得宿命的深刻含义。姚建国年过不惑，深知这个字眼儿的分量。(肖克凡演绎小神仙，中篇小说选刊1999年第3期133页)（7）我突然感到一阵绝望和愤慨，粗鲁地骂起来，“我根本没拿你当回事。瞧你那副德行，真叫人讨厌。什么东西。混蛋一个!”（王朔文集126页）这里的“小毛孩子一个”中“小毛孩子”具有“轻视”的感情色彩；而“混蛋一个”的“混蛋”则具有“憎恶”的感情色彩。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名词受形容词修饰，可以直接表达发话人的好恶或者情感态度，这类“名一量”在语感上也是可以被接受的，例如：（8）冷先生却说：“我又给人骗了，那人冒充总乡约的亲戚，骗了我两服药小事一桩”（陈忠实白鹿原）（9）如果她能尽些心力，帮忙化解这其中的误会，也算是好事一件。（任易虹天使新娘）与之类似的还有“臭流氓一个、糟老头子一个、孤老太婆一个”等。值得注意的是，即使“名一量”中“名词”本身没有一定的附属义，但如果发话人在语境中赋予了一定的临时意义，仍然可以进入“名一量”，如：（10）虽然他知道平日里走路都想弄出点雷声的那几个硕士博士，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只要有点诱因，就可能各个击破。南翔博士后，中国作家2003年第12期“铁板”一词没有人们公认的附属义，但在语境中发话人赋予了“铁板”一定的比喻意义，用来比喻坚不可摧的团体，所以语感上能够接受。如果发话人不赋予“铁板”比喻意义，指着铁板说“这是铁板一块”，语感上就不如“这是一块铁板”更能接受了。综上，可以说“名一量”作为一个有标记的结构，之所以将焦点前移，其目的主要是为了突出“名词”的附属义（无论是词固有的还是临时的）。而在语境中，如果“名词”没有任何附属义，组成的“名一量”结构在语感上就难以被接受。（三）“名一量”结构与指称在讨论“名一量”结构是否在句中是指称成分之前，需要说明的是，“名一量”结构也有常规焦点的情况。这类语料主要出现在菜谱中，如“盐1 勺”“五花肉 1 块”“大蒜 1 头”“辣椒 1 个”等，这类“名词”没有附属义，但“名一量”在语感上并不觉得别扭，是因为对于读者，菜谱中的每种原料的用量是最重要的信息，是语义表达的焦点，这属于“名一量”在句中充当常规焦点的例子。既然“名一量”结构既可以是常规焦点，也可以是非常规焦点，下文就“名一量”是否在句中充当指称成分进行研究。常规焦点的“名一量”结构中，“名词”是有指的，如菜谱中常见的“盐 1 勺”“五花肉 1 块”“大蒜 1 头”“辣椒 1 个”等，语境中必然存在“盐”“五花肉”等食材，但是不定指的，发话人认为对方不能（实际上也没必要）识别具体是哪一勺盐、哪一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OURNAL OF SANMENXIA POLYTECHNIC/文史哲专题研究070块五花肉。非常规焦点的“名一量”中的“名词”不是指称成分，而是表示主语名词的性质。按照王红旗对非指称成分的研究，只要宾语名词在连系动词之后，都是非指称成分，表示主语名词的性质。而人们发现，非常规焦点的“名一量”结构，前面常出现“是”：（11）一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城镇，经千年的烈日照射，风沙席卷，如今已是废墟一座。（余华夏季台风）这里的“废墟”在句中充当非指称成分，用来描述“城镇”如今的性质。还有一部分“名一量”结构，会在句中独立使用，但都可以在前面加上连系动词：（12）假如老几给拖死，人们会在他的再生棉大棉袄自缝内袋里发现欧米茄。人们会对老几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老贼一个呢！（严歌苓陆犯焉识）（12）假如老几给拖死，人们会在他的再生棉大棉袄自缝内袋里发现欧米茄。人们会对老几刮目相看：看不出来啊，（真是）老贼一个呢！综上，可以说，常规焦点的“名一量”结构在句中充当指称成分，是不定指的；非常规焦点的“名一量”结构在句中不充当指称成分，只用来描述某一种性质。二、“一量名”结构与指称首先，如果从语义焦点的角度来看，“一量名”结构也是有非常规焦点的情况，如“他们只有一个人”中“一个”是重读的，此时的语义焦点就是数量而非“人”，但这类情况与本研究关系不大，下文提到的“一量名”结构，焦点都在“名词”上，属于常规焦点的表达形式。“一量名”可以分为做指称成分的和非指称成分的，王红旗指出：“（一）量名”词组作“是”的宾语都是非指称成分，表示主语名词的性质。例如“我是一名学生”中“一名学生”只表示“我”的性质（准确说应该是身份），与之类似的例子还有：（13）我看你还真是糊涂了，你一个丫鬟，你不觉得自己可怜，你觉得自己锦衣玉食的主子可怜。（电视剧新萧十一郎）（14）你一个妇道人家满嘴污言秽语，成何体统？（电影超时空要爱）这里的“一个丫鬟”“一个妇道人家”是表示主语“你”的身份，因此是非指称成分，而人们讨论的重点，是“一量名”作为指称成分的情况。在研究“一量名”的“有指”和“无指”时，笔者参考王红旗的定义，认为：无指成分是“指称可能存在的实体的名词性成分”，而有指成分是“指称语境中的实体”，有指所指称的“实体”在语境中是一定存在的。按照这一定义，王红旗已经论述了“一量名”既可以是无指的，也可以是有指的，而人们讨论的重点则是，有指的“一量名”充当“定指”和“不定指”的情况。可以根据能否在语境中被识别，来判别是定指还是不定指，不定指的情况例如“他买了一支钢笔”，这里的“一支钢笔”在语境中不能被发话人识别，因此是不定指的。但只要语境信息足够充分，“一量名”也可以指称定指的成分，例如：（15）（看着榔头）“家里遭了难，一个奴才，做了主子的主。”（看着周围）“这么多朋友来帮忙，孟先生没有白活这一生啊！”（电视剧 海上孟府）由于实际语境中存在发话人的肢体动作，所以“一量名”也可以是定指的。如果孤立地看“一个奴才，做了主子的主”这句话，“一个奴才”显然是有指的，但语境信息不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被认为是受话人不能识别的客体，因此有可能是不定指的。如果语境中有发话人的肢体动作，对于受话人来说，“不定指”的“一量名”结构就可以成为“定指”的成分。综上，笔者认为“一量名”既可以是有指的，也可以是无指的，有指的“一量名”是定指成分“名一量”和“一量名”结构的表义差异文史哲专题研究/071参考文献：1王红旗.“有定”“无定”与指称的功能概念的关系J.语文研究，2021（4）:1-7.2钟明荣，谢双园.也谈“名+一量”格式的用法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06（2）:32-37.3王红旗.非指称成分产生的原因和基础J.汉语学习，2006（1）:7-13.4王长武.谈“名+数量”格式的两个用法J.汉语学习，2004（3）:49.5储泽祥.“名+数量”语序与注意焦点J.中国语文，2001（5）:411-417+479.6刘鑫民.焦点、焦点的分布和焦点化J.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5（1）:79-84.7陈平.释汉语中与名词性成分相关的四组概念J.中国语文，1987（2）:81-92.8 DU B.Beyond definiteness：the trace of identity indiscourseC/The Pear Stories：CognitiveCultural，and LinguisticAspects of Narrative Production.Norwood，N.J.1980.9张伯江，方梅汉语功能语法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10110沈家煊不对称和标记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3511陈昌来现代汉语句子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3212符淮青现代汉语词汇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5413语言学论丛编委会语言学论丛：第 35 辑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28-45还是不定指成分，则取决于语境中的信息是否充足。三、结语可以将“一量名”和“名一量”在焦点和指称上的差别梳理成下表：经过上文的论述，笔者可以对文章开头的例子进行解释。（1）说我们是酒囊饭袋，领这么多的工资，其实是草包一个。（邹静之我家房后的月亮北京文学1999年第5期9页）（1）说我们是酒囊饭袋，领这么多的工资，其实是一个草包。“名一量”可以改为“一量名”，语义上没有改变，语感上也不觉得别扭，这是因为（1）中“草包”是非指称成分，发话人用“草包”一词的附属义（比喻无能的人，参看 现代汉语词典（第 7 版）表达“我们”的性质；而（1）中“一个草包”在“是”之后，也是“非指称成分”，同样表示“我们”的性质，因此二者在语义上没有较大差别，不同之处仅在于“草包一个”这种表达将焦点提前了，“草包”的附属义更加突出了。而文章开头所举的例子中“苹果一个”“学生一名”中，“苹果”“学生”因为没有人们公认的附属义被“名一量”结构用来突出，所以语感上会感到别扭，如果改为“烂苹果一个”“臭学生一名”，语感上就不会觉得别扭了。表1“一量名”和“名一量”在焦点和指称上的差别表焦点指标有指/无指有指成分：定指/不定指例子一量名名一量常规焦点常规焦点非常规焦点指称成分非指称成分指称成分非指称成分均可有指均可不定指一支钢笔（你）一个丫鬟辣椒1 个废墟一座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JOURNAL OF SANMENXIA POLYTECHNIC/文史哲专题研究（责任编辑倪玲玲）0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