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汉卿剧作看下层自救意识的觉醒.pdf

黄钟大吕37从关汉卿剧作看下层自救意识的觉醒周亚男 湖南省湘剧院摘 要当现实令人不满意或令人痛苦时，梦想就产生了。梦想是人面对苦难、压抑时，潜意识甚至无意识地爆发，对理想生活、如意结局的向往。在关汉卿的作品中，从鲁斋郎 窦娥冤到救风尘 望江亭，反映出底层人民从一开始寄希望于幻想中的神灵、清官，逐步过渡到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扭转剥削和压迫，用实际行动来反抗。与其说是剧中人思想意识上的进步，不如说是关汉卿本人思想意识上的进步，更是自救意识的觉醒。关键词关汉卿；清官；神怪；自救；觉醒当现实令人不满意或令人痛苦时，梦想就产生了。梦想是人面对苦难、压抑时，潜意识甚至无意识地爆发，对理想生活、如意结局的向往。从传世的文艺作品中可发现，古人在黑暗势力面前，往往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通天地的神灵，或是祈求于一个铁面无私的清官，替天行道，铲除生活障碍，少有自救意识。正因为自救意识的缺乏，才使得大量的神怪戏与包公戏出现。鲁斋郎中，银匠李四的妻子被好色、凶狠、残暴的鲁斋郎抢走，李四没有反抗，而是将希望寄托于清官，期盼六案孔目张珪替他做主。然而，张珪得知缘由后，不仅不能替李四做主，反倒当下吓得魂不附体，大气不敢出，掩住李四的嘴说:“哎哟，吓杀我也！早是在我这里，若在别处，性命也送了你的。我与你些盘缠，你回许州去吧，这言语你再也休提”。又劝李四弃念另娶：你不如休和他争，忍气吞声罢，别寻个家中宝，省力的浑家。说那个鲁斋郎，胆有天来大，他为臣不守法，将官府敢欺压，将妻女敢夺拿，将百姓敢蹅踏，赤紧的他官职大的忒稀诧！即便后来张珪自己的妻子被鲁斋郎认为是“一个好女子”，命他亲自送上门去时，他也只能长叹几声：全失了人伦天地心，倚仗着恶党凶徒势，活支刺娘儿双拆散，生各札夫妇两分离。从来有日月交蚀，几曾见夫主婚、妻招婿？今日个妻嫁人、夫做媒，自取些奁房断送陪随，那里也羊酒、花红、段匹？正青春似水，娇儿幼女成家计，无忧虑，少萦系；平地起风波二千尺，一家儿瓦解星飞。不论是李四还是张珪，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逆来顺受地忍耐，如张珪所说“他要我张珪的头，不怕我不就送去与他；如今只要你做个夫人，也还算是好的”。即便是作者关汉卿，也逃脱不了思想的局限。面对这样一个极其不合理的戏剧背景，也只能寄望于清官。鲁斋郎的结局，作者安排了清官包拯的出场，通过清官之手智斩鲁斋郎。在黄钟大吕38剧本中，我们看不到普通民众的反抗，甚至连反抗的意识也不复存在，只是一味地躲避、忍让黑暗势力。窦娥冤一剧中，虽说能看到窦娥对命运的抗争，面对昏官的酷刑，即便是“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也不屈从，做鬼也不放弃讨要公道，甚至面对不公平的社会制度，向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力象征的天地发出控诉：滚绣球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但是，窦娥自始至终所做的，只是坚强不屈，不屈从于暴刑的折磨，捍卫自身的清白，而没有一丝半点的所谓反抗，抑或自救。即使是变成鬼魂，进入其父窦天章房中诉说冤情，也只能算是一种捍卫，最终的希望还是寄托在对清官的期盼上。窦娥，没有救助也不能救助自己，也没有惩处黑暗势力。窦娥冤情的平反，黑暗势力的惩处，最终还得归位于民众传统的呼声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身上。在冤情平反上，不能说窦娥自身没有作用，没有功劳，窦娥鬼魂向窦天章诉说冤情，以及对簿公堂，确实推动了事情的进展，但整个事态扭转的关键力量，在清官而不在弱小民众自身。自救意识缺失，反抗力度薄弱，一方面是时代的思想局限，另一方面是因为敌对势力与下层民众的悬殊力量差异。基于这些原因，受苦难的下层民众没有能力反抗，不敢反抗。作者关汉卿生活的元朝，尚处于冷兵器时代，与被长期重文的封建文明削除锐气的中原各族相比，从奴隶制半奴隶制社会冲进来的，常年生活于马背上，身强力壮能骑善射的蒙古人、色目人，在体质、战斗能力上有着明显的优势，因而中原汉族尽管遭受民族压迫、黑暗统治，但怯于力量的差距不敢反抗。另一个因素是，从宋朝开始中原政府在与边疆民族的战争中就连连失利，致使民众产生畏惧心理。因而可以说，关汉卿的鲁斋郎 窦娥冤中，下层民众自救意识的缺失，反抗力度的薄弱，是与其时代背景紧密相连的。民众将救赎希望寄托于通天达地、穿梭三界的神灵，或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的青天大老爷，然后，长时间过去，这些幻想中的神灵、清官却没有出现，没有救赎他们脱离苦难。久而久之，这种画饼充饥的游戏，自然也就丧失了它存在的意义。在长期的压迫面前，神灵、清官没有救赎他们，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苦难，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下层民众在等待神灵与清官失望之后，终于将希望回归到自身，面对剥削、压榨奋起反抗山西平阳李二起义、河北任丘李移住起义、建宁黄华起义、新会林桂芳起义、四川赵和尚自称宋福王起义、董贤举起义、钟明亮起义、詹一仔起义、杨镇龙起义、柳士英起义、上思州黄胜许起义、赣州刘六十起义、云南土官宋隆济起义接踵而来。仅至元二十六年（即公元 1289 年），江南的起义军就达四百多处。民众起义，说白了就是民众的自救，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扭转剥削和压迫，用实际行动来反抗敌对势力，达到自我保护、自我救赎，较之单纯地寄希望于幻想中的神灵、清官，是一种思想上的进步。从各地蜂拥而起的下层民众的武装反抗斗争中，关汉卿看到了下层民众的自救意识，在思想上有意无意地必然摆脱寄幻想于神灵、清官的状态。思想上的进步，势必在作品中有所体现，于是才会出现救风尘 望江亭等剧创作风格的突转，开始下层民众不堪凌辱、奋起自救的故事编织。救风尘中的宋引章，被浪荡子弟周舍骗婚、欺凌后，自身虽说没有正面反抗，但她没有将救赎、逃生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的神灵抑或清官，而是坦然地面对现实，从现实生活中着手寻黄钟大吕39找出路求助于同是青楼姐妹的赵盼儿。宋引章的这一做法，至少在思想上回归到现实的本位，萌生下层自救的意识。赵盼儿收到宋引章的求助信，得知宋引章的悲惨处境，没有像宋母一味地“烦恼杀我也”，而是勇敢地面对现实，依靠自己寻求救助方法。赵盼儿的救助途径，一改呼唤神灵、清官的传统，单纯地从自身着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周舍面前骗婚，带着罗红细软，假意地千里迢迢来嫁给周舍，并挑拨周舍先休了宋引章，得到休书再以假休书替换，即使周舍后来意识到上当，夺毁的休书也只能是假的，最后落得他一个“尖担两头脱”，只能拂膝自叹。望江亭中，自称“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世无对”的权豪势要杨衙内，看中谭记儿的美貌，一心要占为己有，并设计陷害谭的丈夫白士中，在皇帝面前上本诬陷白士中恋酒贪花，不理公事，得来金牌欲斩首白士中，夺取谭记儿。面临家破人亡的境地，谭记儿没有像丈夫白士中一样惊慌、忧虑、无计可施，也没有幻想来自外界的力量，而是先安抚胆战心惊的丈夫：“你道他是花花太岁，要强逼得我步步相随；我呵怕甚行天翻地覆，就顺着他雨约云期。”再着手准备赚取金牌势剑，消弭这场灾难。谭记儿利用杨衙内好色的本质，扮成渔妇张二嫂，中秋之夜提三尺锦鳞与杨衙内共饮，将杨衙内灌醉，从而盗取金牌势剑和文书。失去金牌势剑和文书的杨衙内不仅无法捉人，反倒被白士中所捉。尽管在杨衙内削职归田，白士中仍任原职一事上，得功于湖南巡抚这一清官的上奏，但在白士中、谭记儿命运的救助上，自始至终，谭记儿只是利用自身的智慧与力量去反抗、应付、化解，没有任何外来的力量参与其中。谭记儿化解这一危难，不论是她萌生救助，还是实施救助，甚至救助成功，没有幻想过任何外来的帮助，单纯是下层民众用自身的力量解决自身的问题。救风尘 望江亭等剧中主人公，一改幻想、寄托外界力量的传统，开始了下层的自救。元朝政府的黑暗统治，激发了民众的反抗意识，烽烟四起，与时代脉搏紧密相连的剧作家关汉卿，敏锐地发现这一变化，并影响其思想和创作，因而，才有了赵盼儿、谭记儿的自救剧情出现。自救剧情的出现，与其说是剧中人思想意识上的进步，不如说是关汉卿本人思想意识上的进步。社会整体思潮发生了扭转，民众不再一味地奢求神灵与清官的出现，而开始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扭转剥削和压迫，进行自我保护与救赎。剧作家关汉卿不是浅显表现这一思潮变化的表象，去写那些武装斗争，而是赋予赵盼儿、谭记儿等鲜活的社会最底层的个体，以自救意识。如此，这一思潮的变化，也有了更为清晰的反映。（责任编辑：翁婷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