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伤的产生与复原——《无声告白》中的创伤叙事.pdf

812024年3月(总第260期)英语广场作者简介：王祉及，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梁艳，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收稿日期：2023-8-28创伤的产生与复原无声告白中的创伤叙事 王祉及 梁 艳摘 要 无声告白是美国华裔作家伍绮诗的处女作，讲述了一个跨族裔家庭的悲剧故事，记录了家庭成员各自的创伤及创伤复原经历。本文从创伤叙事角度出发，分析华裔男主人詹姆斯的“文化他者”创伤、白人妻子玛丽琳的性别创伤、混血女儿莉迪亚的家庭创伤，讲述家庭成员通过莉迪亚的自杀事件开始自我反思，直面内心的创伤并进行创伤复原的经历。关键词 创伤叙事；无声告白；伍绮诗；创伤复原中图分类号 I10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009-6167（2024）08-0081-04 1 研究背景伍绮诗是新生代美国华裔女作家，出生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毕业于哈佛大学英文系，获密歇根大学创意写作硕士学位。无声告白是伍绮诗历时六年创作的长篇小说处女作，2014年一经出版便夺得美国亚马逊年度图书桂冠。伍绮诗将故事背景设定在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围绕由华裔父亲詹姆斯、白人母亲玛丽琳和他们的三个孩子组成的跨族裔家庭展开叙述，揭示了种族和性别歧视、身份建构、子女教育、创伤经历等主题。该小说采用倒叙和插叙、现实与回忆交织的形式，讲述了每个家庭成员内心的创伤。创伤既可以指外部伤害造成的身体损伤，也可以指强烈情绪伤害造成的心理损伤。心理创伤对人的影响具有压抑性，创伤经历压抑在受害者脑海深处，使其长期回避讲述（王欣，2013）。心理创伤治疗师范德考克（2016）在身体从未忘记：心理创伤疗愈中的大脑、心智和身体中指出，当个人遭遇创伤时，常会经历一种“无言的恐惧”，这种经历超出人们的认知范围，使创伤经历者无法用言语表述。20世纪90年代初，凯西卡鲁斯在其著作中提出了创伤理论，将创伤定义为对某一突发事件或灾难性事件的一次极不寻常的经历，卡鲁斯认为个体对创伤经历的反应通常是延迟的、无法控制的（张舒，2021）。赫尔曼（2015）在创伤与复原中提出，创伤记忆是“无语静默的”，通常在“行为重演、噩梦或闪回中”展现。无声告白中的主要人物的创伤经历一直影响着他们的生活，创伤压抑了他们的情感表达，使其以沉默的方式逃避，造成家庭成员间缺少沟通交流。在无声告白中，詹姆斯身为二代华裔，一直希望融入白人社会，但始终因华裔身份不被接受，产生了强烈自卑感，留下了难以言说的创伤；玛丽琳是名白人女性，追求与众不同，不甘成为家庭主妇，有自己的职业理想，但婚后因意外怀孕而陷入家庭生活，留下了无法实现梦想的创伤；莉迪亚继承了白人母 Tel:[phone]ENGLISH SQUARE亲蓝眼睛的特征，受到父母关注，童年时期母亲的离家使莉迪亚感到强烈不安，她认为母亲出走是因为自己没有满足母亲的期待，这件事给莉迪亚留下了深深的创伤，最终，她在满足父母的期待中不堪重负，选择自杀。面对各自的创伤，每个人都以沉默的方式应对，缺少交流和沟通。在调查莉迪亚死因的过程中，家庭成员开始反思自身、直面创伤，通过倾听、讲述和沟通来重建家庭联系并修复创伤。2 无声告白中主人公们的创伤创伤这一概念逐渐被应用到心理学等其他学科中，卡鲁斯指出，当个体或集体经历了对自身具有灾难性的事件后，该事件会对其心灵造成难以磨灭的影响（张舒，2021）。无声告白中主人公们的创伤经历使他们形成了不同的创伤，并对他们各自的人生产生了深远影响。2.1 詹姆斯的“文化他者”创伤与沉默应对男主人公詹姆斯以优异成绩从哈佛大学毕业，后在米德伍德学院担任教授，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但华裔面孔使他难以融入白人社会的创伤一直萦绕在心。童年时期，父母为了让詹姆斯进入劳埃德学院读书，放弃了加州的工作，选择成为劳埃德雇员以换取子女参加入学考试的资格。在考试中，詹姆斯意识到题目对于华裔移民过于严苛。尽管通过了考试，成了劳埃德学院第一位东方学生，但在学习期间，詹姆斯因华裔外形和家庭背景受到了周围同学的关注，产生了强烈自卑感。为了融入学校生活，詹姆斯起草了一份“美国文化学习计划”，然而他的努力并未让周围环境发生改变，没有同学和他交流。詹姆斯察觉到了美国社会对华裔的歧视，无论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融入白人社会，只能成为“他者”。詹姆斯作为班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既没有朋友，也没能留在哈佛大学任教。因华裔身份而被排除在主流之外的詹姆斯以沉默的方式应对不公。家庭生活中，詹姆斯也常常保持沉默，与家人缺少沟通。当妻子为了追求梦想离家出走时，詹姆斯认为妻子是因为自己是华裔而后悔结婚。詹姆斯将融入社会的希望寄托在蓝眼睛女儿莉迪亚身上，他从未问过女儿的真实想法，也未察觉到女儿的孤僻性格。面对家庭破碎，詹姆斯选择逃离，和华裔女助手路易莎发展婚外情，在“同类”身上寻找归属感。詹姆斯无法改变华裔身份，在白人社会中遭遇不公对待，在每次努力融入却又以失败告终的经历中留下了延续性创伤。难以融入美国社会的“他者”创伤影响了詹姆斯的一生，他将一切原因归于自己的华裔身份。2.2 玛丽琳的性别创伤与失败挣扎在男权社会中，女性一直处于“边缘化”位置，白人女性同样因性别而被边缘化，被男性赋予家庭主妇的属性。玛丽琳是白人女性，追求与众不同，不甘像大多数女性一样成为家庭主妇，而是梦想成为医生。但玛丽琳的母亲思想观念传统，认为女性应服务于家庭。母亲的思想观念是玛丽琳创伤的源头，她不甘困于家庭，决定跳出性别限制，用自己的方式面对性别歧视。高中时期，玛丽琳漫不经心地对待女生都要上的家政课；大学时期，为了证明女性一样可以学会自然科学，玛丽琳主修物理化学并在测试中取得第一名，成功让化学老师不再嘲弄她。玛丽琳认为“做医生是她想象得到的最能与母亲的生活方式拉开距离的职业”（伍绮诗，2015）。与詹姆斯结婚后，未完成学业的玛丽琳因意外怀孕，终止了医生梦，成为家庭妇女。被迫放弃理想的感觉使玛丽琳十分痛苦，而母亲的突然离世唤起了玛丽琳的创伤记忆，使其决定离家，重新追求梦想。然而，玛丽琳再次意外怀孕，又回到了家庭生活中。玛丽琳的创伤是一种难以融入男权社会的性别创伤。在男权社会中，女性被男性832024年3月(总第260期)英语广场剥夺了话语权，男性规训了女性身份。福柯（1999）提出：“规训权力通过纪律的权力形式来支配人体活动，创造出驯服而有用的肉体。”男性通过在女性身上赋予对其统治有利的支配型话语，使女性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成为家庭主妇。尽管玛丽琳努力通过学习逃离母亲的阴影，但两次意外怀孕使玛丽琳梦想幻灭，最终沦为家庭主妇，这份创伤在玛丽琳心里扎根，对莉迪亚造成重大影响。2.3 莉迪亚的家庭创伤与自我毁灭莉迪亚是全书的中心人物。小说以莉迪亚的死亡开篇，在家庭成员找寻其死亡真相的过程中展开叙事。莉迪亚是詹姆斯和玛丽琳的第二个孩子，因为继承了母亲的蓝眼睛，成为父母的宠儿。虽然莉迪亚有白人特征，但与父亲一样的黑发使她难以融入同学，只能选择独处。童年时期，莉迪亚认为是自己没有满足母亲的期待才导致了母亲的离家出走，这一创伤影响了她的一生。母亲不在的日子里，父亲整日在书房不顾自己和哥哥，缺乏母亲陪伴使莉迪亚不断做噩梦，于是她暗下决心：如果母亲回家，就会满足她的所有期望。母亲回家后，莉迪亚装作听话的样子，按照母亲的意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导致内心更加压抑。莉迪亚的压力不只来自母亲，还有父亲。父亲因华裔身份饱受歧视，将融入社会的梦想交给有蓝眼睛的女儿，但他没有意识到女儿也受到了白人社会的冲击。莉迪亚被认为是学校里唯一不是白人的女孩，混血身份使莉迪亚无法交到朋友。为了不让父亲失望，莉迪亚没有向父亲说明自己的处境，而是不断编造与同学相处融洽的谎言。在压抑的氛围中，只有哥哥内斯真正理解莉迪亚，他是莉迪亚唯一的倾诉对象。长久以来，莉迪亚对内斯形成了依赖。内斯上大学离家后，莉迪亚只能独自面对父母。莉迪亚跟内斯打电话诉说自己的痛苦时，内斯只是冷漠地告诉莉迪亚，她最终会被父母的期望压垮。莉迪亚的创伤来自家庭，父母将自己未能实现的梦想倾注在她身上，使她不断压抑真实的自己。长期生活在压抑氛围中的莉迪亚难以承受不断加深的创伤，最终选择了自我毁灭。3 无声告白中主人公们的创伤复原讲述创伤经历是受害者从创伤中恢复，实现自我救赎的良好途径，受害者需要一个可信任的聆听者来给予适当的宽慰（庄益玲，2023）。赫尔曼（2015）将创伤修复分为三个阶段：建立安全感、回忆与哀悼、重建与正常生活的联系。莉迪亚的死亡使詹姆斯和玛丽琳开始正视各自的创伤，通过宣泄、沟通和重建联系的方式从创伤中复原。3.1 詹姆斯的创伤宣泄詹姆斯的创伤来自华裔身份带来的自卑感，无论是考入名校，还是与白人女性结婚都无法让他融入白人社会，所以他选择了逃避和沉默。沉浸在女儿死亡悲伤中的詹姆斯选择逃离家庭，摆脱痛苦，投入华裔女助手路易莎的怀抱，但路易莎也只能给他一时的安慰，回到家中的他仍感到压抑。一次和玛丽琳的激烈争吵打破了詹姆斯的沉默，他将自己以前从没说过甚至从未暗示过的话都倾吐出来。詹姆斯通过宣泄创伤情绪，开始主动和家人沟通。家人的陪伴和关爱让詹姆斯感受到爱的氛围，其创伤逐渐被修复。詹姆斯通过反思意识到了莉迪亚的痛苦，决定弥补对家人缺少的关心。回到家的詹姆斯在小女儿汉娜的拥抱中感受到了家的温暖，玛丽琳的原谅和理解使他感到释怀，和儿子内斯说话的语气不再针锋相对。夫妻二人说话时会选择真正能表达自己意思的措辞，又回到刚在一起时的状态。詹姆斯不再选择沉默和逃避，开始主动与家人沟通，他的创伤在宣泄、沟通和重建家庭联系中逐渐复原。 Tel:[phone]ENGLISH SQUARE3.2 玛丽琳的创伤回忆玛丽琳的创伤来自性别歧视，因为女性身份，她在选择职业和实现梦想的过程中遭遇阻碍。玛丽琳希望摆脱母亲的阴影，逃离家庭主妇的命运，但婚后的两次意外怀孕导致其困于家庭生活，无法实现梦想。玛丽琳将创伤压在心底，将自己的梦想强加在莉迪亚身上。莉迪亚自杀给玛丽琳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加剧了她的已有创伤。她难以接受女儿是自杀的，于是在莉迪亚房间寻找线索，调查死因。经过深入的调查，玛丽琳变得平静，接受了女儿死亡的真相，开始回忆女儿短暂的一生。玛丽琳意识到莉迪亚并不爱科学，只是被迫接受。在莉迪亚葬礼上，玛丽琳发现见到的人熟悉又陌生，意识到女儿并没有和同学相处融洽。在追寻死亡真相的过程中，玛丽琳认识到莉迪亚在满足他人的期待中承受了太多不想要的东西，也理解了女儿莉迪亚生前所承受的压力和痛苦。玛丽琳决定重建与正常生活的联系、弥补被忽略的小女儿汉娜、原谅和理解丈夫詹姆斯，最终实现了创伤复原。3.3 莉迪亚的创伤讲述莉迪亚在父母的要求下继承他们的愿望，不断逃避真实的自己，这种家庭创伤使其最后不堪重负，选择自杀。莉迪亚因为蓝眼睛受到父母的关注，童年时母亲的突然离家导致她对失去母爱十分恐惧，她将母亲离家的原因归于自己没有达到母亲的期望，而这也是莉迪亚决定满足母亲所有期待的原因。满足父母期待的过程不断加深了莉迪亚的创伤。在长久压抑中，内斯是家里唯一能理解莉迪亚痛苦的人，也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与母亲的谈话使莉迪亚感到不安时，她只能安慰自己，过一会和内斯谈谈就会好一些。莉迪亚渴望讲述创伤，渴望有人倾听。尽管内斯的倾听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创伤，但不能修复和治愈创伤。内斯考上大学离家后，莉迪亚失去了唯一的倾诉对象。虽然知道内斯终究会离开，但是莉迪亚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莉迪亚在失去家里唯一的依靠后，选择以自我毁灭的方式实现救赎。4 结语伍绮诗的处女作无声告白讲述了一个家庭悲剧，每个家庭成员都经历了不同的创伤，他们不断挣扎，最后找到治愈创伤的方式。本文通过分析家庭成员的不同创伤和创伤成因以及他们在莉迪亚自杀前后应对创伤的不同方式，引起读者对创伤的关注，启发读者直面创伤，通过讲述、沟通和重建联系的方式修复创伤。在家庭生活中，沟通是了解彼此和建立联系的重要途径，沉默无法构建和谐家庭关系，更不能修复创伤。生活中难免遇到对自己造成心理创伤的事件，希望经历创伤的人们能够直面创伤，采取适当的方式从创伤中复原。参考文献1福柯.规训与惩罚：监狱的诞生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2范德考克.身体从未忘记：心理创伤疗愈中的大脑、心智和身体M.李智，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6.3赫尔曼.创伤与复原M.施宏达，陈文琪，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4王欣.创伤叙事、见证和创伤文化研究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5）：73-79.5伍绮诗.无声告白M.孙璐，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6张舒.当代文学女性创伤叙事的三个维度J.浙江工商大学学报，2021（2）：141-148.7庄益玲.创伤叙事视角下无声告白中自我救赎类型研究J.盐城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36（2）：71-77.（特约编辑：王梦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