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经典化过程中的哲学转向——以王弼《老子注》为例.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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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宜宾学院学报 2024年第24卷第2期(总第301期)JOURNAL OF YIBIN UNIVERSITY2024,24(2):100-109老子老子 经典化过程中的哲学转向经典化过程中的哲学转向以王弼 老子注 为例何波宏(北京大学 哲学系,北京 100871)部分哲学文本在漫长思想史上成为经典并奠定一个文明精神底色的原因何在?在古代中国的大部分哲学家眼中,经典文本的形成是圣人言传身教的结果,一经形成便具有绝对的正统与权威,后代传承者只是对成形的经典加以注解阐发,令真理的获得者圣人的有关思想如实地展示在读者面前。这种对经典的理解具有传承性,在孔子时代,周易 尚书 等经典被认为是上古圣王遗留的
2、言教,儒家思想占据正统地位后记载孔子思想的 论语 被视作不可变更的圣典代代延续,中庸 礼记 等文本也逐渐被视作孔子及其后学修订而成的经典文本。传统主流观点认为,撰写者著成原本的一刻经典已然形成,一切的阐释与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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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扫前代老学的虚无主义与超验倾向,崭露出 老子文本广阔的思想视野与强大的解释力,为其经典化奠定了坚实基础。与前代老学文本相对照,王弼的 老子注 更加清晰地呈现了 老子 文本在解释史中的义理化、哲学化转向,并折射出哲学文本经典化的群体过程。关键词:老子;王弼;哲学化;经典化;老子注中图分类号:B235.25DOI:10.19504/ki.issn1671-5365.2024.02.12收稿日期:2023-01-01基金项目:四川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竹林玄学思想研究”(skbsh2019-03)作者简介:何波宏(2000-),男,重庆铜梁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道家哲学、宋明理学研究。宜
8、宾学院学报 2024年第24卷第2期(总第301期)哲学研究哲学研究101注解均是对经典本意的接近与回复。近现代以来关于 老子 的相关研究无疑对上述经典观构成挑战。伴随着郭店简、汉简、马王堆帛书的出土,加之老子的各个传世本,大量的异文、句法结构的差异与部分版本中相关章节的缺失无疑指向一个推论:老子 其书的创作与成型并非一劳永逸,而是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不断流传变异,在漫长时间线上被众多思想家增删、完善、注解,最终才形成今日最广为人知的通行本 老子。从 老子 各本异文来看,汉代中前期上古文献的经典化基本结束,经典文本趋于固定,各本的文字差异减少。然而从 文子 淮南子 解老开始,直到王弼、范应元、苏
9、辙等思想家注释老子,各家对 老子 其文的丰富注解不仅揭示出众多可能的思想维度,也令思辨水准超乎寻常思想家的注者得以在克服前代注解之不足的同时从更彻底、更具超越性的维度诠释 老子 其书的哲学思想,经其阐释与发挥令 老子 其书从众多思想文本中脱颖而出,显发更深刻的哲学价值。这种价值既由演变中的经典文本引发,又来自后代学者群体不断地挖掘与阐明。正因 老子 其书在数千年里一直在经典化的过程中获得完善,它才得以贯穿中国思想史并发挥其价值,获得经典的称谓。在 老子 文本经典化的过程中,王弼的 老子注 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王弼以前,无论是战国时代的 文子 淮南子 等道家哲学文献,还是河上本、想尔本等 老子 注
10、本,所呈现的老子思想均或多或少徘徊于字面的猜想与阐发,抓住 老子 文本部分表达进行一种前后难以自洽的外在论述,忽视内在性的根本指涉。抑或放弃对老子原文的超越性解读,将全书主旨简单归结于治国理政的现世功用或修身养性的宗教训导。更有甚者从老子 文本对道的模糊性表达着眼,将其神秘化并导向不可知论,服务于超验的宗教方术或神灵信仰。而王弼对 老子 文本内部逻辑有着全面的体认与疏通,以鲜明的理性精神诠释出道居于有形现实之上的超越性,并通过顺通“有”与“无”的关系一扫前代以消极避世之论解读老子的视角,展示出更具普遍性、说服力的解老思路。由体认道之所以然的内在视角出发,王弼以形而上的哲思取代前代老学思想中的超
11、验因子与宗教迷狂,令 老子 其书及其老子注成为后代中国哲学研究者难以回避的门槛与进路,极大地推动了 老子在中国哲学史上的经典化进程。一、由文及理:经典内在“所以然”的阐发老子 其书固然存在大量版本,异文众多,然而一部文献成为经典的原因往往不在其原初面目如何,而在于它能否在漫长的解释史中获得有效阐发与意义增殖,从而具备超乎其他论著的理论深度。王弼对 老子 经典化的贡献,首先体现在中止前代老学著作对 老子 文本的外在性解读即不再以各种方式复述 老子 文本的字面表达,或选择原文的部分语句断章取义,得出与全书逻辑架构并不全然相恰的结论。相反地,王弼发现了 老子 看似玄妙吊诡的论说背后的根据所在,从“所
12、以然”即老子文本为何如此言说的角度,追问抽象的思想根源。正因王弼以高度的思辨能力处理老子文本,才能从中直接摘出“崇本息末”“以无为本”等形上原则,而非如 淮南子 和河上公本等著作般回避超越性的诠释,以含混的表达将其解读不畅的文本表述归结于道的神秘莫测,进而把全书主旨落实到无为治世的政治哲学。如果说宋明理学解读儒家经典的方式一扫汉儒“我注六经”的繁琐支离,直指义理心性之旨的话,王弼对老子的注解亦去除了前代老学对老子文本的附会与浮于表面的解读,从“所以然”的层次揭示出老子文本中根本性的思想原则与立论根据。以 老子 第一章为例。诸家对该章均有相关注解,较早阐发 老子 的著作 文子 注为“夫事者应变而
13、动,变生于时,知时者无常之行”“书者言之哲学研究哲学研究102何波宏:老子 经典化过程中的哲学转向以王弼 老子注 为例所生也,言出于智,智者不知,非常道也”124,从该注解中可得出早期老学研究者对第一章的大致阐释:在 文子 的著者看来,“道可道,非常道”的原因在于“夫事者应变而动”,现实世界的万事万物均在时势之下迁移变易,因此不存在某一恒常的准则可供遵循没有所谓的“常道”。这显然是对老子文本的一种简易通俗的阐释,然而这种解读亦是从原文表达中推出从第一章原文与老子 的多处内证来看,“道可道,非常道”显然具备双重指涉的解读可能:一方面道是“可道”的,在某层次上无形无名的道能得到彰显或表达,但一切为
14、有形的名言所确定与论说的“道”都不是根本意义上恒常的道。然而 文子 却直接消解了超越性的指涉,从其注解出发,“可道”与“非常道”都是在形容道本身,且道似乎被等同于万事万物的变易,一方面道可以得到各具体的描述,另一方面因为万物随时而变,道也不是常存不易的。这就直接把道的“非常”对应到一切具体存在物的迁流与无定上,掩盖了某种可能的本根论、形上学解读。同样地,文子 也直接将“名可名,非常名”一句中的“非常名”理解为对“名”的否定性描述,而未深究其可能指涉的无形无名之道。文子校释 对该处的校疏进一步落实了 文子 单向度的解老方法:“书,指诗书礼乐也。言,谓先王贤智之言也。书以载言,故曰言之所生,智以立
15、言载之于书,故曰言出于智。智者不知道之非常,但约所知以立言于书,不知应变,故书载之言,非常道也。”124-25此处 文子 的解读即将“名”对应到诸家的著书立说,认为“非常名”是批判“智者不知,非常道也”,即道本身是非常的,不可以语言文字固定。其校疏则进一步将“书”的指涉落实到诗书礼乐等儒家经典,认为一切儒家名教的产生都是不了解道无常形的结果,任何具体的言论都是“非常”的。不仅 文子 如是解老,韩非子 淮南子 解老亦多采用类似策略,如 淮南子 相关注解为:“事者应变而动,变生于时,故知时者无常行;书者言之所出也,言出于知者,知者藏书”125,同样认为老子是在强调现实情况的变易无常,生存于世的人需
16、应机而动。该解读方式有其优势,如将老子文本中晦涩的表达通俗化,直接落实为某些较易为人理解的日常道理,如重视现实世界的时移势易,避免拘泥于某种特殊意见而丧失思想的灵活变通。而它的缺陷在于忽略了 老子 文本众多的吊诡表达与看似不和谐的矛盾,未能深入挖掘文字表面含义下深刻的义理指涉与其普遍性维度。结合“玄之又玄”“常德不离”等表述,老子原文尽管反对一种抽象而固定的思想形式或将一时一地的特殊立场普遍化、绝对化,但其背后必然存在某种为这种思想态度奠基的终极真实或根本关切。河上本老子注的相关注解则进一步脱离道作为万事万物的根据与条理这一抽象维度,直接把第一章的曲折表达理解为事功之术与自然之道的差异。其将“
17、道可道”训作“经术政教之道”,将“常道”解为“自然长生之道”21,由此论证经世致用、追求富贵的事功之道不是全生养性的自然之道,进而落实到政治上的无为而治与人自身的长生修养,将 老子 文本引向道教方向。将艰涩的文本作具象解读确能带来现实效益,促进 老子其书的流传和经典化,然而长此以往却会埋没 老子 中丰富深刻的哲学思想并令其经典化的同时庸俗化,脱离形上的超越维度而成为形下的哲理教诲、事功之学。王弼则敏锐地把握到 老子 文本的形上维度,并将可道之“道”与“常道”作出清晰分判,通过敏锐深刻的思辨揭示看似矛盾的表达背后连贯的思想根据。其注云:“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在诠释有名无名一
18、句时,亦云“凡有皆始于无,故未形无名之时,则为万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时,则长之、育之、亭之、毒之,为其母也。言道以无形无名始成万物,万物以始成而不知其所以然”31。此即点明具体的有形存在背后无形无名的道,并从生成论与存在论的双重层宜宾学院学报 2024年第24卷第2期(总第301期)哲学研究哲学研究103次解释 老子 文本如此言说的依据。在王弼看来,“非常道”“非常名”并非如 文子 淮南子 等书所言那般否认道与名之常,“常道”与“常名”在王弼看来指涉某种恒常的根本维度。然而“形必有所分”3195,一切有形的具体存在物都因拥有确定形式与名号称谓而产生排他性,无从接纳自身之外的其他存在,且各类形
19、式之间彼此渗透、生灭消长,因此描绘有形现实世界的名言不能成为常道、常理。而作为世界的至真至实,贯穿一切有形存在的“道”在语言中只能呈现为“无”“无”并非空无所有的消极否定,而是描述由于消除了所有排他性与规定性而得以容纳一切现实可能的本真之所,当一切有形有名之物解除自身边界,彼此之间逐渐模糊以至隐退,即返回无形无名的根源之道。正由于瓦解一切有形现实的虚无之道贯通了各不相同的万物,它们才能同生并进、成其自然而不相妨碍,才能展现出生长变化、易变不止的现实状态。老子哲学义理结构中道与万物的关系,是源与流、体与用、母与子的关系。48由此我们方能见出,老子再三强调抱朴守虚,以无为本的重要性,且认为只有安住
20、于道流动无碍的本性才能完整体证天地之道5105的义理之维。因此,文子淮南子 韩非子 等老学文献只解读出有形万物的变易与无常,却未点明作为万有之根的“无”是生生不息的现实世界得以持续的所以然之故。因此,可以看到王弼的解读既更尊重老子文本的完整表达,又更具形而上的哲学价值与解释空间。早期的老学文献无法完成 老子 文本的相关表述所暗含的根源性维度,只能抹平文本中潜藏的思想裂隙,尝试以某种通顺的表达自我说服。如顺承第一章逻辑展开的“五色令人目盲”一节,原文中明显表现出对五色、五音等有形有分、彼此排斥的确定视觉存在、听觉存在的拒斥,从而指向效法无形之道的“为腹不为目”。而 文子 的解读则一反字面含义:“
21、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定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129原文里,彼此分别、各具形质的五音、五味、五色皆不具根本的真实性因为这些凸显自我、彼此排斥的现实存在令人“目盲”“耳聋”,对一切有形有名之物的贪恋皆会令一己偏见遮蔽万物并行不悖的平等自然。文子的解读显然是儒家礼教思想的引申五音中宫统众音,正如君主统治臣民,如此附会道与万物的关系,实已背离 老子 文本自行发挥。河上本相比前代有所进益,但以文本表面涵义淹没根本关切的问题仍然严重:第十二章被其标为“检欲”,相关注解为“贪淫好色,则伤精失明,不能视无色之色”“好听五音,则和气去心,不能听无声之声”245,河上本显然以
22、为老子此处仅仅是强调清心寡欲,不能沉迷感官声色,因此其解读将感觉欲念同道法自然对立,走向另一个极端。尽管其注意到“无色之色”的思想可能,却一笔带过,未能深究。几乎同时代的 想尔 本则将该处解读得更为浅显:“目光散故盲”“非雅音也,郑卫之声,抗诤伤人,听过神去故聋”614,首先该注并未否定有形之音声的根本地位,而是认为“雅音”对人有益,而令人耳聋的只是狷狂的郑卫之声它令人“神去”(失去稳定自主的精神状态)。“五音”本是涵盖一切音节的概括词,各种有形的音乐无分形式皆非不令人耳聋的“大音”。从“为腹不为目”一句看,老子原文并非站在禁欲主义的立场拒斥声色,而是认为一切有形有相的现实存在皆非思想与生命立
23、足的根本。“大音希声,大象无形”,真正容纳一切音乐而不为任何特殊音节所限定的“大音”是无声的,真正包罗一切形式而容纳天下的“大象”是无形的。这层根源性论述到王弼本 老子 才得以发明,进而令 老子 在解释史中具备哲学经典应有的深度。王弼在 老子指略 中明确指出:“若温也则不能凉矣,宫也则不能商矣。形必有所分,声必有所属。故象而形者,非大象也;音而声者,非大音也”“四象形而物无所主焉,则大象畅矣;五音声而心哲学研究哲学研究104何波宏:老子 经典化过程中的哲学转向以王弼 老子注 为例无所适焉,则大音至矣。故执大象则天下往,用大音则风俗移也”3195,即,“五音”“五色”令人耳聋、目盲,并非令人丧失
24、生理意义的视觉、听觉,而是五音、五色是现实世界最具代表性的可视、可听之物,它们完全凸显出各自的特征而无法相互融通,一旦有宫则不能为商,一旦为赤则不可成青,因此最显而易见的视听之物反而最大化阻碍了整体视野的获取,令人无从体会一切存有背后的无形之道涵纳一切音声、形色的大音、大象难以被思考与体会。在这一意义上,五色、五音才令人目盲、耳聋人仿佛见到、听到了最鲜明确凿的存在物,却错过其背后更为真实、根本的“无”。而王弼对“为腹不为目”的注解亦颇具见地:“为腹者以物养己,为目者以物役己,故圣人不为目也”328,“不为目”的意思并非断除声色,而是不能让思想立足于一切有形之物,进而领会万事万物内在的联系与贯通
25、道容纳一切有形存在并令其各得其所的原因恰在其不与物争、排斥一切规定性,不断解除具体存在物的边界而令其相融相交,由此生成新的可能。法道之人自然应效法道蕴于万物之中而不为其主、成其自然的特点,时刻接纳顺应不同的事物、探索不同的思想维度而不让自身陷于任何有形事物或特殊立场这种生存境界在前代老学著作中虽有所提及,但在王弼的解释中,这种顺万物之自然而令思想开放通达的境地并非有意为之,而是在体察居于一切存在者上游的道如何运行后转换对世界的理解方式,自然达成的客观现实。篇幅所限,本文仅举个案予以分析。事实上,王弼的注解贯穿着这种追问文字表达背后的所以然,从以无为体、以有为用的道本身出发诠释 老子 的解读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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