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赵元任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_刘红霞.pdf

第 41 卷第 1 期2023 年 2 月常 州 工 学 院 学 报(社科版)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Vol 41No 1Feb 2023doi:10 3969/j issn 1673 0887 2023 01 016收稿日期:2022-08-28作者简介:刘红霞(1974)，女，江苏常州人，博士，副教授，国家级非遗项目“常州吟诵”传人，“常州吟诵”市级代表性传承人，研究方向为诗词学。基金项目:江苏省文化科研课题(18YB39);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2019SJA1170)略论赵元任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刘红霞(常州工程职业技术学院通识部，江苏 常州 213164)摘要:赵元任是近现代对我国传统古诗文吟诵开展田野调查的先驱，是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常州吟诵”的杰出代表。吟诵研究是赵元任个人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众多海外吟诵资料和研究资料为国内所未见，弥足珍贵。赵元任为吟诵研究树立范式，其早期的田野调查、海外教学实践与吟诵活动，对当前国内吟诵传承、海内外吟诵教学的开展具有指导意义和参照价值。关键词:赵元任;吟诵活动;吟诵资料中图分类号:H116;G127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3 0887(2023)01 0092 08赵元任(18921982)是近现代对我国传统古诗文吟诵开展田野调查的先驱，也是中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常州吟诵”的杰出代表。自 1916 年起，传统吟诵便成为赵元任个人学术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保存了赵元任的完整档案，其档案资料分别于 1982 年 7 月、1990 年 11 月由赵元任长女赵如兰捐给该校班克罗夫特图书馆(theBancroft Library)。本文结合部分档案扫描件及2016 年编成的 Yuen en Chao papers，19061982(赵元任档案 19061982，以下简称 档案)目录，北美中国口传暨表演文学研究会(CHI-NOPEL)的吟诵资料、部分手稿，多年来陆续寻访到的海外吟诵资料，清华国学研究院的日记复印件，对赵元任为我国传统诗文吟诵做出的贡献，包括他的海外吟诵活动，吟诵田野调查、采录、研究和海外教学进行论述。一、赵元任在 CHINOPEL 的3 次吟诵报告1969 年，赵元任在康奈尔大学任客座教授，开设“中国语言结构”课和面向研究生班的吴语课。在康奈尔大学讲学期间，赵元任参与了“康奈尔大学中国计划”，与 22 位学者作为学会的创建人，出席北美中国口传暨表演文学研究会在康奈尔的成立大会。1971 年，在 CHINOPEL 第三次年会上，赵元任和程曦用各自方言介绍吟诵，二人对吟诵报告的定位是 the chanting of classical verse andprose(韵文与散文的吟诵)。赵元任的吟诵主题是 chanting of various types of materials(各类文体的吟诵)，他示范了家乡常州 7 类文体5 种不同形式的吟诵，留下了系统而珍贵的吟诵资料。另据近年寻访到的海外资料，赵元任曾在北美中国口传暨表演文学研究会(CHINOPEL)国际学术年会上作过 3 次中国传统吟诵主题报告，见表 1。由表 1 可知，赵元任的 3 次吟诵报告逐步深入，探讨了吟诵的几个核心问题。1969 年的报告，提出吟诵涉及文学、语言、音乐 3 门学科，具有方言的属性，并以方言“诵读”与“吟唱”为例，分析二者的区别，讨论各自的用音和所吟字平仄声调的配合关系。1971 年的报告，赵元任与程曦的吟诵报告互为补充，从韵文与散文的角度进行呈第 1 期刘红霞:略论赵元任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现，共同形成一个涉及各体诗文吟诵的完整体系，有助于学界全面了解传统吟诵的具体样貌。1975年的报告则结合吟例，讨论了古体诗与近体诗各种体例的吟诵形式。表 1CHINOPEL 国际学术年会赵元任吟诵报告年份会议地点报告主题1969Cornell University(康奈尔大学)Music，Linguistics，Literature，intonation and tone in relation to speech and music，Chinese dialects(音乐、语言、文学，方言“诵读”与“吟唱”)1971Cornell University(康奈尔大学)Chanting of Various Types of Materials(各类文体的吟诵)1975Stanford University(斯坦福大学)Forms of Chanting of Antique and Metric Verse in Chinese(古体诗与格律诗的吟诵)档案 “系列 3 专业活动”子系列“学术机构19291973”部分，列有“康奈尔大学中国计划北美 中 国 口 传 暨 表 演 文 学 研 究 会(CHI-NOPEL)，信函与笔记 19701974”，这部分资料有助于今后对赵元任的 3 次吟诵报告进行深入研究。二、方言田野调查与融入吟诵的海外教学实践(一)赵元任在清华国学研究院及中央研究院史语所任职期间的方言田野调查与教学1969 年，赵元任在 CHINOPEL 成立之初的会议讨论中，提到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进行过长期的方言吟诵的采集。由于方言田野调查的内容包含各地吟诵资料的采录，对其方言田野调查作一整体性梳理，将有助于海外珍贵吟诵资料的进一步寻访。1927 年，赵元任在清华国学研究院任职期间，即开始系统地进行汉语方言调查，最初是吴语调查，“常把方言调查中的活的材料和实例，拿到课堂讲授”。1928 年，赵元任接受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聘请主持语言组工作，到史语所后即进行两广方言调查。在方言调查过程中，录音设备也在不断更新。赵元任 1927 年调查吴语时使用滑动音管录音，赴广州调查粤语时使用腊筒录音。1933 年，时任清华留美学生监督处主任的赵元任曾在纽约订购铝盘和手动发电设备。据 档案 目录，“系列 3 专业活动 19291980”部分包括不同年份购买录音器材、语言唱片以及向贝尔实验室购买录音机的信函。如“中央研究院购买书籍及录音器材，信函与清单 19541955”“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研究员和评议员聘书 19371960”，可以看出赵元任 1938 年赴美之后依旧任职于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同时持续进行海外采录。档案“系列 2 研究文件 19191971”部分含方言调查的材料和笔记，由于资料众多，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归档人员按方言的字母顺序进行了归档。为了便于整体性了解，笔者按时间顺序进行了整理，见表 2。表 2档案 方言调查资料内容时间档案存放备注吴语方言调查小册，吴语方言调查表Vol16常州笔记临川方言笔记不详不详不详Carton 11，folder 1323Carton 12，folder 12Carton 12，folder 26Carton 12，folder 50这部分资料未标时间。据年谱 及日记，1927 年 9 月，首先进行吴语方言调查方言调查手稿小册 Vol 11928Carton 11，folder 1方言笔记、与罗常培信函约 1928Carton 12，folder 15广州方言调查与笔记约 19281972Carton 12，folder 4539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表 2(续)内容时间档案存放备注广东方言笔记约 1929Carton 12，folder 20台山语料手稿1929Carton 13，folder 16方言调查笔记19291940Carton 12，folder 17方言调查笔记和信函19291938Carton 12，folder 18厦门方言笔记1931Carton 12，folder 19苏州方言调查笔记与语音表约 1931Carton 13，folder 1苏州方言调查笔记1950Carton 13，folder 3方言调查小册1934Carton 12，folder 3福建邵武方言调查19341935Carton 12，folder 44台山方言调查笔记约 1935Carton 13，folder 15田野笔记与 550 最常用字字汇约 1935Carton 12，folder 14中央研究院方言调查长沙，笔记与信函19351937Carton 12，folder 27潮州方言笔记约 19351970Carton 12，folder 29方言调查小册，Vol 12约 1936Carton 11，folder 212定县方言调查约 1936Carton 12，folder 33调查笔记约 1936Carton 12，folder 6绍兴无锡方言笔记与字表约 19361947Carton 13，folder 52方言调查小册1937Carton 12，folder 4福州方言笔记与信函约 19371941Carton 12，folder 43湖北方言调查笔记与信函约 1938Carton 12，folder 47中山方言调查笔记与读本约 1939Carton 12，folder 49四川方言调查、与丁声树信函19401941Carton 13，folder 4苏州方言调查笔记1950Carton 13，folder 3台山方言录音笔记19501951Carton 13，folder 514台山语料、张卫纲南长音系、与杨时逢信函1951，1963Carton 13，folder 21徽州方言调查笔记、与董同龢信函约 1955Carton 12，folder 48绩溪方言胡适的录音笔记、与杨时逢信函约 19571962Carton 12，folder 3032方言调查笔记抄稿(闽南语)1959Carton 13，folder 23福州方言对话笔录、福州方言笔记不详Carton 12，folder 4142山东临淄田野笔记不详Carton 12，folder 51台山方言笔记不详Carton 13，folder 17徽州方言录音笔记不详Carton 12，folder 19方言调查对话抄稿不详Carton 13，folder 24方言调查对话抄稿(香港)不详Carton 13，folder 25这部分资料未标时间录音明细表约 1961Carton 13，folder 68据表2 可知，部分资料未定确切年份，部分资料未标时间、地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档案馆、东亚馆各出一人，于 2016 年完成对赵元任档案的初步编目，单就吟诵而言，目前还存在诸多研究空白，后续对相关资料的整体性梳理、具体资料的辨析，需要海内外学界展开合作研究。值得一提的是系列2 里，还包括 广韵 笔记、韵母字表 1930 年重印本，以及1930 年出版的 方言调查 修订本，这部49第 1 期刘红霞:略论赵元任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分资料最初由赵元任设计，用于方言调查，之后几次修订完善，在国内，1955 年经丁声树、李荣等学者修订而成 方言调查字表，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使用至今。此表依 广韵 的声母、韵母、声调排列，用来调查方言，可以得出方言音系古今演变要点，初步研究汉语音韵的人也可以通过此表的音韵系统得到关于广韵 和等韵的基本知识，此表对把握吟诵的字音和学理研究同样意义深远瑏瑡。(二)抗战赴美期间及战后的吟诵采录与教学表 2 中，相当一部分资料列出了持续的时间段，可知采录是不断积累的，研究也是持续的。此外，我的中国方言田野调查 一文提及:“One ofthe detailed recordings made without going into thefield，but right at home in Nanking”(其中一个没有走进田野，而是在南京家中。)湖北钟祥方言调查中，调查人是中央研究院同事李济的父亲李博父老先生，调查内容包括“phonology，vocabularyand extended texts(音韵、词汇和扩展文本)”瑏瑢。再如 档案“系列 3 专业活动 19291980”部分还包 括“中 央 研 究 院 丁 在 君(丁 文 江)遗 音片”瑏瑣等。这种方言采录形式在赵元任赴美后，也成为留下珍贵吟诵录音的一种主要途径。据年谱及日记记载，赵元任 1941 年在耶鲁大学教中文阅读课，讲授 孟子 和马氏文通，应聘到美国语言学会主办的语言学暑期讲习班讲学。之后往哈佛大学任教，“(1941 年)7 月 26 日，元任一家迁居麻州剑桥 27 Walker Street”，“这个地方很快地成为一个中国人的活动中心”瑏瑤。胡适、蒋梦麟、周鲠生、陶孟和、林语堂、吴贻芳等众多有深厚旧学功底且有不同方言背景的学者，以及留学生如谭小麟、邬劲旅等，都担任过录音发音人。到哈佛大学后，据年谱 ，“修订字典固然是元任在哈佛大学的主要任务，但他对语言教学兴趣更大”。1942 年赵元任在哈佛大学开设粤语及中国方言课。档案 目录里另有一份“国立北京大学向 哈 佛 燕 京 学 社 提 出 云 南 方 言 调 查 提 案1943”瑏瑥。1943 年在暑期学校粤语课教材的基础上，赵元任着手编著粤语课本及灌制粤语课本唱片。1943 及1944 年赵元任在美主持哈佛大学美国陆军 ASTP 中文训练班，即使用此教材。“元任在粤语教学的基础上编写了 Cantonese Primer(粤语入门)教科书(1947 年由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之后又由粤语改编成国语，编成 Mandarin Primer(国语入门)一书(1948 年出版)”“元任边教边编课文，并适当编进一些方言课文，便于学员接触一点中国的方言”瑏瑦。粤语入门 国语入门 以及赵元任1963 年着手编写的 中国话的读物 都是其海外教学的教科书，其中都包括中国传统吟诵的吟例。1947 年，原打算二战后归国继续主持语言组工作的赵元任接受加州大学聘请，留在美国讲授中国语音和音韵学。1948 年赵元任在加州大学开设“中国语入门”“大学中文课”“音韵学”课程，1949 年在国语课之外增加方言课，给研究生讲解古汉语，“并开始给 Martin 讲福州音韵”。“加州在美国西海岸，华人本来就多，加之又是华人到美国和回中国的必经之地，元任家逐渐成了中国人的活动中心了”，赴美学人有各自的方言背景，由此也保留下诸多珍贵的吟诵录音。如萨本栋在此期间由国内赴美就医，其兄长萨本铁应赵元任之邀，多次作为福州方言的发音人。据年谱 所记，“请萨本铁用福州话读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和古文陈情表 等，与研究生 Martin作福州方言研究”瑏瑧。可见，赵元任对吟诵的采录，与教学和研究是同步进行的。(三)CHINOPEL 的学者的田野调查与吟诵教学CHINOPEL 的宗旨是对中国口头的文学形式如吟诵、说唱、戏剧、民族音乐等进行记录、研究并维持其传统形式。早在 1969 年 CHINOPEL成立之初，Kate Stevens 和赵如兰就在一份问卷中把对吟诵的调查列于其中瑏瑨。在 CHINOPEL 最初 10 年，以赵元任为首的海外学者，围绕吟诵所进行的田野调查、采录、研究、教学与研讨是多方位的。如20 世纪六七十年代，Kate Stevens、赵如兰、刘君若等多次赴韩国、日本等国家以及中国香港、台湾等地区进行田野调查。相较于国内的吟诵采录，CHI-NOPEL 的学者们的采录时间早，留下的曾宝荪、曾约农、胡适、查良钊等众多前辈学人的吟诵录音，可谓弥足珍贵。再如，刘君若所作台59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湾、香港田野调查报告 19691970，述及 1970年初在台北妙法寺采录江苏常州僧人的梵呗“海潮音”，她认为:“我对这种唱诵形式特别感兴趣，不仅因为它是佛教传统文本的口头呈现，还因为可以把它跟赵元任教授的诗歌吟诵进行比较、分析。”瑏瑩与赵元任 1971 年一起作吟诵报告的程曦，曾编写过“汉语入门”初学 25 课瑐瑠，另在 1978 年 CHINOPEL 第 10 次年会上作过香港梵呗唱诵的报告。CHINOPEL 的资料里也有赵如兰、Kate Stevens 在美国哈佛大学、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海外吟诵教学实践。三、赵元任吟诵研究吟诵研究是赵元任个人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得益于从小家塾读书打下的深厚根基，赵元任一是把传统诗文吟诵与语言学教学相结合瑐瑡;二是把传统吟诵研究与语言学研究相结合，通过传统吟诵的例子辨析古今音、国语与方言瑐瑢，进行方言田野调查时，各地方言吟例是所采录资料的重要组成部分;三是把传统吟诵与音乐作曲、音乐研究相结合瑐瑣，由此保留下各种诗歌体例的吟调。为便于与会学者全面了解吟诵，赵元任在 1971 年 CHINOPEL 的吟诵报告中列出相关的研究论文，作为年会印发的资料瑐瑤。在 1971 年这份研究目录里，列出的论文时间跨度为 19231970 年。其实赵元任真正开始吟诵研究的时间更早。1916 年，赵元任在说时 一文中以 长恨歌 的常州吟诗调为例，比较分析音乐句读和诗文句读的乐时长短，由此保留下七言歌行体的基本吟调瑐瑥。1921 年，赵元任于纽约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录制国语留声片瑐瑦，1922 年发表的 中国言语字调底实验研究法 一文中，有对“平上去入”“四声”“五声”的各地方言声调的研究。1923 年 国音新诗韵 作为国家新韵书出版。1927 年出版的 新诗歌集 中，瓶花 听雨 卖布谣 3 首歌分别采用了常州七绝仄起、七言古体和 诗经 四言诗的吟诗调进行作曲，由此也记下了七绝仄起、七言古体和诗经 四言诗的吟调。赵元任 1928 年发表的 上古中国音当中的几个问题，系统举例论证 诗经 的声韵，对今天诗经篇目的吟诵与字音把握有着重要的指导和借鉴意义。之后赵元任在 国语入门唱片 和中国话的读物 中介绍自己幼年用家乡方言读孟子 左传 和李白诗歌，并用常州方言吟诵诗作瑐瑧。他在广东话入门 里又用广东调吟诵 枫桥夜泊瑐瑨。出于一位语言学家的使命感，1956 年，赵元任在中国语言的声调、语调、唱读、吟诗、韵白、依声调作曲和不依声调作曲 一文中疾呼:近些年来吟诵诗词、古文的这个传统差不多都失去了，这真是可惜的事现在最迫切的事，是赶快收集、记录这些老传统艺术，因为它就要看不见了。瑐瑩该年，赵元任拟灌制 长恨歌 琵琶行 录音带，几次试诵，总情不自禁，泣不成声，以不能卒读而告终，而改录了其他一些短诗瑑瑠。这份录音，部分保存于 1956 年出版的国语入门 唱片中瑑瑡。相关分析研究，见同年刊出的中国语言的声调、语调、唱读、吟诗、韵白、依声调作曲和不依声调作曲 一文。赵元任为吟诵撰文或作报告，为求客观，每一次都是事先录音，根据录音分析研究，结合吟例作演示和阐释。以 1961 年刊出的 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为例:为求尽量减少主观的成分，我是先按我旧时习惯，把这十七首诗吟读录音，然后从所录下来的声音再慢慢听写分析，这样比起凭空捏造来也许相对客观一点。不消说吟之所以为吟，跟唱歌的不同，就是每次不一定完全一样吟法所以现在所记的都是一次性吟调。瑑瑢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中，赵元任以乐谱记写吟调，分析声、韵、调与文读音的使用，进而探讨古体诗、近体诗各自吟诵的特点。再如 1965 年赵元任与杨时逢合著的绩溪岭北方言，其中有以乐谱记写胡适以方言所吟 6 首诗词的录音瑑瑣。另据赵元任年谱 所记，1974 年“元任夫妇在家吟唐诗，元任用常州话吟，如兰录音”瑑瑤，这是赵氏父女在为 1975 年的吟诵报告 Forms ofChanting of Antique and Metric Verse in Chinese(古体诗与格律诗的吟诵)作准备。赵如兰回忆，赵元任去世前一晚，犹自用常州方言低吟杜甫的旅夜书怀瑑瑥。年谱 称赵元任“从陆老师学会用常州方言诵读，并坚持此习惯多年未69第 1 期刘红霞:略论赵元任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改变”瑑瑦，古诗文吟诵不仅伴随赵元任终身，对吟诵的研究，也成为赵元任个人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赵元任吟诵研究的涉及面较广，既有语言的、音乐的研究，更从不同的诗文体例，以及古体诗、近体诗各种诗歌形式的角度对吟诵进行了系统阐释。四、为中国传统古诗文吟诵研究留下范式(一)吟诵研究与吟例选择的系统性周欣平教授认为，赵元任先生对中国学术的重要意义在于，“实际上把西方现代的学术思想、社会科学的基本方法带到了中国，影响了中国整个学术范畴的演进”瑑瑧。赵元任的学术思想和研究方法同样在吟诵研究、吟诵篇目的选择与吟诵演示的系统性上得到体现。以 1971 年 CHINOPEL 第 3 次年会为例，在这次会议的演示中，赵、程二位先生对吟诵报告的定位是 classical verse and prose(韵文与散文)。赵元任所选吟例 24 个篇目涉及各体诗文，吟诵类型的选择具有针对性和系统性，单篇吟例具有典型性，见表 3。表 31971 年 CHINOPEL 国际学术年会赵元任吟例序号吟例诗文体例口传类型1战国策楚策一狐假虎威A 念文言原文B 用口语说故事不带乐音念、说2孟子齐桓晋文之事3诗经周南关雎四书与 诗经私塾读书调4左传郑伯克段于鄢5韩愈 杂说一、韩愈 杂说二五经中 左传 与一般散体古文吟诵散体文6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18 古体诗914 近体诗15 古体近体混合16117 近体诗吟诗7天雨花A 书面文字说话语调念(同 1A)B 七字唱C 叹十字民间讲说、吟唱缘于长期研究的积累，赵元任为 1971 年的吟诵报告所做的准备是全面的，篇目的选择有其系统性。据周欣平教授提供的手稿及 CHINOPEL会员刘君若教授保存的年会印发的资料，吟诵报告的准备工作包括准备语言、文学、音乐等方面的文本资料。语言学方面的手稿，赵元任对所使用的常州方言音系的声母、韵母、声调，以及开口呼、合口呼的例字、例句都进行了细致整理。由于吟诵采用文读音，手稿中也包括对“绅谈”(文读系统)、“街谈”(白读系统)声调的辨析瑑瑨。吟诵篇目的系统性在手稿中也有体现。7 类文体，吟例包括:以战国策楚策一狐假虎威 为代表的不带乐音的念文言原文与用口语说故事，以孟子齐桓晋文之事 诗经周南关雎 为代表的用私塾调读四书与诗经，以左传郑伯克段于鄢 为代表的五经中左传 吟诵，以韩愈 杂说一 杂说二 为代表的一般性古文的吟诵，以 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为代表的各体诗歌的吟诵，以及以天雨花 为例的民间弹词的讲说与吟唱。赵元任留下的吟例包含了他自己早期在家庭传统教育中接触并掌握的各种口传形式，其篇目安排依循的是其早年的读书顺序。这份资料也使得我们能够看到与传统循序渐进的读书过程相对应的文本篇目，了解与具体篇目相对应的各种吟诵形式。同时，周欣平教授提供的档案 中吟诵篇目的打印稿也证实了此前的推断，已出版的赵元79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任程曦吟诵遗音录 一书中的篇次由整理者进行了调整瑑瑩。按吟诵先后次序，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为 6，天雨花 为 7瑒瑠。这与笔者寻访到的海外会议原声录音顺序也是一致的。(二)吟谱，给吟调再现留下范式吟诵，是中国人传统的读书和创作方式，在古代的技术条件下，声音资料不可保存，吟诵依赖的是口耳相传。赵元任通过录音保留吟声，通过吟谱再现吟调，一方面自己录音，利用录音设备留下吟例，另一方面采集各地吟例。中央研究院史语所语言组进行方言田野调查时，各地方言吟例是所采录资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留下吟诵录音的同时，从小家塾读书打下的深厚根基，长期语言学研究的积累，以及音乐方面的涵养，使得用吟谱再现吟调成为赵元任对吟诵研究的又一贡献。1956 年发表的中国语言的声调、语调、唱读、吟诗、韵白、依声调作曲和不依声调作曲 一文中，赵元任用乐谱记写了古体诗李白静夜思和近体诗张继 枫桥夜泊 的两种吟诵形式:一般的吟诗调与私塾唱读调。1961 年刊出的 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赵元任首先指出“常州吟诗的乐调，像别处的办法一样，分古诗律诗两派，并且两派都跟平常读字的调值相近而不相同”，列出了常州音系的声调表。其次，因常州话属于吴语之一种，保留平仄声律，继承中古汉语四声八调系统，因声母清浊对立而各分阴阳，赵元任特别指出常州音系里的阳上，“古全浊上声变去，这几乎是全国的现象，常州也不例外。至于次浊上声，街谈一律当(阴)上声，绅谈是文言当(阴)上声，白话当阳平”，他指出“在吟诗时候取文言音”，对吟诵的文读音进行了强调。再次，赵元任注明自己是先吟读录音，再听写分析，指出吟诵无定谱，所记写的是一次性吟调。最后，结合吟例，得出6 个结论，其中第五条关于古体诗、近体诗各地吟法的结论，赵元任指出是同时根据“其他材料”即其他方言田野调查资料所得出瑒瑡。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中的吟谱手稿，第一行为五线谱，第二行为中文诗句，第三行“为刊印上的方便，暂拟一个临时用的罗马字拼法”瑒瑢。于 1962 年筹划编著的中国话的读物，也是将汉字与罗马字拼法相对应。1965 年刊出的绩溪岭北方言 则以国际音标注音。绩溪岭北方言 中，凡吟诵记写乐谱，平常语调读的诗作不记乐谱。赵元任结合具体吟例分析吟诵规律，认为吟诗变调“大致与字调有关，但不尽合语调变调”，“吟诗不论绝对音高”，“部分字低的几乎不带音”瑒瑣。他对胡适以方言所吟 6首诗词的记写先后次序分别是国际音标、中文文本和吟谱瑒瑤。绩溪岭北方言 胡适所吟 6 首诗首页页脚，标注“以下6 首诗，吟诗的字调与平常连调变化有些地方不同的，都改为吟诗的临时变调了”瑒瑥，指出吟诗字调与口语连读变化存在的区别。相比于1961 年 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吟谱中“临时用的罗马字拼法”，绩溪岭北方言 使用了国际音标进行注音。吟谱第一行为乐谱，第二行为汉字，第三行为国际音标，并注明“真声音比写的谱低两组”瑒瑦，为通过吟谱再现吟调留下了范式。五、结语季羡林评价赵元任的科学研究时认为:“元任先生就是龙虫并雕的。讲理论，他有极高深坚实的理论。讲普及，他对国内，对世界都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在国内，他努力推进国语统一运动。在国外，他教外国人，主要是教美国人汉语，两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瑒瑧这种“龙虫并雕”在赵元任的吟诵研究和海外教学上也得到体现。其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体现在:首先，众多前辈学人吟诵录音本身所具有的资料价值弥足珍贵。其次，赵元任个人的吟诵录音及对吟诵的系统阐述，为形成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常州吟诵”完整的理论体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最后，赵元任先生的田野调查、采录，对吟例的记录和研究，对国内开展吟诵传承具有指导意义;其编写的海外教材和进行的海外教学实践，对中华古诗文吟诵的海外推广具有重要的借鉴和参考价值。可以说，赵元任的海外吟诵活动及留下的众多吟诵资料，在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弘扬传播中华优秀语言文化、推广吟诵的当下乃至今后，有其独特的标本性质和参照价值。珍贵的录音资料由于涉及不同的科研资助项目，89第 1 期刘红霞:略论赵元任海外吟诵活动及吟诵资料的文献价值分散在海外不同的学术团体、研究机构与个人手中。海外吟诵资料的寻访与研究是个系统工程，需要国内外的学者共同努力，使珍贵的资料为人所知、为人所见，在对赵元任于传统吟诵的贡献进行再认识的同时，对赵元任各体诗文吟诵的价值，应给予重视和应有的评价，使其服务于海内外的吟诵传承和吟诵教学。注释: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收藏了丰富的民国文献，包括民国时期的重要人物档案。赵元任档案存于该校档案馆，30 多年间未作整理，2016 年由档案馆、东亚馆各出一人，对档案进行了编目工作。此档案目录由伯克利东亚图书馆馆长、主持赵元任档案整理工作的周欣平教授提供。赵元任档案分存于 50 1 英寸 37个纸板箱、1 个文件箱，有 9 个卡片档案盒，一页一件，共有近 23万件。北美中国口传暨表演文学研究会(Chinese Oral and Per-forming Literature，简称 CHINOPEL)，由赵元任等一批国际知名学者在 1969 年发起成立，每年举办一次国际学术年会。瑏瑨见 Minutes of the Cornell Meeting(康奈尔会议纪要)，CHINOPEL News(No1)，1969 年，第7 页，第13 页，第29 页。瑏瑩瑐瑤见 Proceedings at the 3rd and 4rd CHINOPEL Confe-rences 1971 and 1972(CHINOPEL 第三、四次会议议程(1971、1972)，CHINOPEL News(No 4)，1974 年，第14 页，第 29 页，第 16 页。见 Proceedings at the Seventh Meeting(1975)of the Confe-rence(第七次会议议程(1975)，CHINOPEL Papers(No 6)，1976 年，第 10 页。瑏瑣瑏瑥瑐瑠见 档案 系列3，carton 16，folder 4;carton 14，fold-er 33;carton 15，folder 31;box 1，folder 4。瑏瑤瑏瑦瑏瑧瑑瑠瑑瑤瑑瑦赵新那、黄培云:赵元任年谱，商务印书馆，2001 年，第 142 页，第 260 页，第 268、265、271 页，第 296、297、310 页，第 344 页，第 493 页，第 37 页。瑏瑢赵元任:赵元任全集 第 4 卷下册，商务印书馆，2012年，第 899 页，第 900 页。瑏瑡据 档案 目录，方言调查(赵)修订本存于系列2，carton12，folder 5;广韵 笔记，韵母字表，1930 年重印本，存于系列 2，carton 13，folder 27;19381939 年赵元任再次修订的 方言调查表和字汇，存于系列 2，carton 12，folder 16;丁声树等修订的 调查字汇指南，中国科学院，1955 年，存于系列 2，carton 12，folder 8。瑐瑡除语音课程外，赵元任 1922 年在哈佛大学教中文，1925 年在清华大学、1940 年在耶鲁大学开设“中国音韵学”课程，1942 年在哈佛大学开设“中国方言”课程，1947 年后在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开设“中国语音和音韵学”等课程，都曾结合吟诵开展教学活动。瑐瑢如 1923 年出版的 国音新诗韵，1928 年出版的 上古中国音当中的几个问题，1933 年出版的汉语的字调跟语调，1959 年出版的 中国音韵里的规范问题 说清浊 等。瑐瑣如1927 年，赵元任在清华大学国学院任教，写了 新诗歌集序，论述“吟跟唱”“诗与歌”的区别与联系，指出中文歌曲应像吟诵那样依字行腔，按歌词的本来读音创作曲调，即“依声调作曲”。见赵元任全集 第11 卷，商务印书馆，2005 年，第15 页。瑐瑥瑐瑩赵元任:赵元任音乐论文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4年，第 94 101 页，第 1 13 页。瑐瑦赵元任:国语留声片课本，商务印书馆，1922 年，第 5页上。瑐瑧有关发音和诗作意译参见赵元任 国语入门，1948 年，哈佛大学出版社，第 274、275、279、280、282 页。用常州方言吟诵诗作的录音见 国语入门唱片，民俗唱片公司第 FP8002 号，6A 面，第三段。瑐瑨用广东调吟诵 枫桥夜泊，见赵元任:广东话入门，哈佛大学出版社，1947 年，第 200 页。瑑瑡另据 档案目录，carton 22，folder 12，Mandarin Primer，re-cording logs and technical processes(22 箱，12 卷，国语入门 录音日志与技术流程)。瑑瑢瑒瑢 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 ，赵元任全集 第 11 卷，商务印书馆，2005 年，第 519 520 页，第 520 页。瑑瑣瑒瑣瑒瑤瑒瑥瑒瑦赵元任、杨时逢:绩溪岭北方言 ，中研院史语所集刊 第 36 本，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65 年，第 11 113 页，第11 107 页，第98、99、104 页，第98 页，第104 页。胡适所吟 6 首诗词的记写见第 98 107 页。瑑瑥赵如兰:赵元任早年自传序 ，赵元任全集 第 15 卷第二辑，商务印书馆，2007 年，第 786 页。瑑瑧任思蕴:赵元任档案:待开发的宝藏 ，文汇报，2016 年6 月 17 日，第 W02 版。瑑瑨钟敏老师对手稿与常州方言的近期调查进行分析，指出“街谈”的声调个别和现在的呈现面貌有差别，赵元任先生的记录为进行方言研究留下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瑑瑩刘红霞:由 赵元任程曦吟诵遗音录 看中国传统诗文吟诵 ，中国诗歌研究动态 第 20 辑，2017 年第 2 期，第 73 页。瑒瑠“6 常州吟诗的乐调十七例”，系吟诵篇目打字稿的第 8页、第 9 页;“7 天雨花”，系吟诵篇目打字稿第 10 页。瑒瑡2017 年台湾梅川学会人员赴常，曾与吴耀赟先生就阳上及入声字的 3 种吟法进行交流，常州吟诵与梅川学会河洛语吟诵对入声字的处理一致。常州方言作为吴语的一种，是典型的四声八调系统，阳上没有消失，而是分古全浊、次浊两种情况以其他声调呈现。瑒瑧季羡林:总序，见赵元任全集 第 1 卷，商务印书馆，2002 年，第页。责任编辑:赵青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