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术概念到文学文体的迁移——文类语境下古代小说的演进逻辑.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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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Xinjiang University(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2024年5月第52卷第3期May,2024Vol.52,No.3从学术概念到文学文体的迁移文类语境下古代小说的演进逻辑*张 永 葳(福建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摘要:先秦至汉代,小说是一种学术概念;汉末至唐,小说是一种广义的文类概念;由宋至清,小说不仅是一种文类概念,更是一种文体概念。这三种小说概念的演进契机是时代与文风的丕变。在中国古代的文类语境下,概念小说通过向各散文文体的迁移,最终形成了小说的各种子文体:向笔记文体
2、迁移,形成了笔记体小说;向杂史杂传迁移,形成了传记体小说。这是古代小说在中国古代文类语境下的独特演进逻辑,也是小说文体在演进过程中自我扬弃、创新的本质体现,这对于我们思考古代文学中其他文体迁移现象或有启示意义。关键词:古代小说;笔记;杂史杂传;文体;迁移DOI:10.13568/ki.issn1000-2820.2024.03.015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2820(2024)03-0123-06古代“小说”这一概念自古以来就纷繁复杂。晚清以来,随着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与融合,小说作为一种文体与西方实现了对接,在中西合璧的大背景下,古代小说这一族群在西方小说理论的聚光
3、灯下凸显一端而淡化了其真实的全貌,小说概念愈显复杂。在几代学人的不断梳理研究中,对小说概念的探讨虽还有一定的困惑,但显然已取得很大的进展,学界大体上从四个方面来概括小说的概念:字句层面、学术层面、文类层面和文体层面,中国古代小说的内涵至此已颇为清晰。然而,这几个层面的小说概念之间是如何关联的?其不断变化又有何文化缘由?从概念到文体的演进过程中,呈现怎样的文学转化逻辑?这些问题目前尚乏多向探讨。本文不揣浅陋,在前辈学者研究的基础上,试从三个层面梳理古代小说概念的转化过程及其文化缘由,认为在中国古代的文类语境尤其是文章辨体意识下,古代小说经历了从学术概念到文学文体的变迁,形成了各小说子文体,这是中
4、国古代小说的演进逻辑和民族特色,对于我们思考古代文学中其他文体迁移现象或有启示意义。一、三种小说概念的转化及文化缘由古代小说概念之所以显得庞杂多样、混乱不清,主要是因为小说这一概念在不同时期的所指不同。我们从小说名实发展的脉络去勘察,可发现其概念所指主要有三个:先秦至汉代,小说是一种学术概念;从汉末至唐,小说主要是一种广义的文类概念;宋代开始,文学小说的文体观念逐渐明晰,于是,由宋至清,小说不仅是一种文类概念,还是一种文学文体概念。那么,这三层概念之间是如何转化的呢?(一)从学术概念向文类概念的转化先秦至汉代,小说是一种学术概念,这是班固在 汉书艺文志 中给小说的定位。汉书艺文志诸子略 中列出
5、了先秦以来的学术流派,即所谓的九流十家,小说家是其中之一,排在十家之末,未入九流之列。班固列出了十五部小说家文本,并对小说家进行了界定:“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收稿日期:2022-01-07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中国古代小说与散文动态关系研究”(19YJC751069)作者简介:张永葳(1980),女,福建闽侯人,文学博士,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从事中国古代小说研究。参见段江丽 中国古代小说的四重概念,文学遗产,2018年第6期,第152页;
6、宋莉华 中国古代“小说”概念的中西对接,文学评论,2020年第1期,第176页。中国古代小说子文体主要有笔记体、传奇体、话本体和章回体,从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学界已基本达成共识,笔记体和传奇体是文言小说,话本体和章回体是白话小说,本文限于篇幅,主要在文言小说范畴内言说。2024年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1班固指出小说的本质特点是街谈巷语、道听途说的言谈,是小道,与君子奉行的大道相差甚远,但也有存在的理由。东汉桓谭在 新论 中给出了有关小说家的描述:“若其小说家,合丛残小语,近取譬论,以作短书。治身治家,有可观之辞。”2桓谭指出小说家著述的体制特
7、点是内容琐碎,形式短小,并给出了小说的价值判断,虽无关于经国之大业,但对于治身理家,其言论有一定的助益。这一价值判断与班固相同,表明小说在东汉时概念的稳定性。而当汉代解体,山河破碎的魏晋南北朝登上历史的舞台,学术与文风也在时代的转变中发生悄然变化。随着儒学经典地位的没落,玄学的兴起,意识形态的变化导致了魏晋时期人的觉醒与文的自觉。在这个审美自觉的时代,诗律与美文开始兴起,对诗文形式、写法的探讨开始流行,出现了 典论 论文 诗品 以及体大思精的 文心雕龙。于是,从先秦时期崇尚百家争鸣的思想自觉,开始转化为诗文理论与形式的自觉。对于先秦文学作品与诸子思想的解读,也有了新的角度,如魏晋时期的 诗经
8、研究,因儒学独尊地位的丧失而发生了变化,其政治功利性逐渐下降,取而代之的是注重文本和感情色彩的解读。除了思想,魏晋人从先秦诸子那里传承的还有文章的形式,如魏晋论体文广博富赡、透彻明快、玄远高致等不同风格、设置对话问答的表达形式,以及经验、逻辑并重的论证方式,都有诸子文章的痕迹。在这一背景下,对于先秦小说家的解读自然也有了新的角度文章。徐干 中论 务本 里就将小说看作文章:夫详于小事而察于近物者,谓耳听乎丝竹歌谣之和,目视乎雕琢采色之章,口给乎辩慧切对之辞,心通乎短言小说之文,手习乎射御书数之巧,体骛乎俯仰折旋之容。3首先,这段排比句中,将小说与丝竹歌谣之和(音乐)、雕琢采色之章(文章),辩慧切
9、对之辞(对语)等对举,表明这些都是“小事”“近物”,与“大道”“远图”有别,这依然还是小说乃小道的观念的延续。其二,将“短言”与“小说”并列,说明了小说与短言相类,篇幅短小。其三,最重要的一个新变,是开始称小说为“文”“短言小说之文”,将之归入文类的范畴。三国志魏书王粲传 中,裴松之注引鱼豢魏略 云: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邪?”4何为俳优小说尚有争议,这里的“诵”“数千言”,表明是将小说当文章来读的,此亦从文章的角度来描述小说。从这两则材料中,我们可以看到,
10、魏晋时期对小说概念的解读已从学术概念转向了文类概念。再来看初唐人 隋书经籍志 中有关小说的措辞。首先,唐人已然将“小说家”的“家”字去掉,只留下“小说”二字,“小说家”与“小说”的措辞变化意味着小说正从学术概念向文类概念转变。第二,除了琐言传闻,还收录了笑话书如 笑林 笑苑 解颐 等,有简单的故事形态,表明小说叙事的功能,是一种叙事文类。这在唐代史学家刘知几那里有更清晰的描述:“偏记小说,自成一家,而能与正史参行,其所由来尚矣。”5正史的行文特点是叙事,与正史参行,表明了小说是叙事性文类,比魏晋时期笼统的文类概念又进了一步。从汉末至唐,小说从学术概念转变为文类概念,其转变的契机是时代与文风的变
11、化。汉末至魏晋时期,随着政权的瓦解、意识形态的崩塌,文学开始进入自觉时代,而此时的文学自觉,主要体现在文章的文体意识与审美自觉。曹丕在 典论 论文 中提出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加强了人们对于文章的经世体认,文章辨体意识更为浓厚,文章的审美意识与理论总结与之相颉颃,出现了体大思精的 文心雕龙,文章盛世开始铺开。这种文章辨体意识对小说概念的渗透必然先反映在文体上,在魏晋时期的文类语境之下,小说亦有对应的文体形式,即笔记文体,它仍属于学术性范畴、知识性谱系中,与后文所谓的文学文体概念有很大的区别。丛残小语一般指内容琐碎短小,也可以进一步指内容失实违圣。短书是指简牍尺寸小于官方标准,以表明
12、内容非经非律,乃民间俗文。参见蒋方 魏晋时期的诗经解读,文学评论,2000年第4期,第84页。参见郭雪峰 先秦诸子与魏晋论体文,安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第87页。124第3期张永葳:从学术概念到文学文体的迁移(二)从文类概念向文学文体概念的飞跃从宋代开始,小说从文类概念跃变为文学文体概念,这一飞跃的根基是唐人对小说作为叙事文类的确认,同时又根源于小说内涵的扩大奇之内涵的阑入是小说文体质变的关键因素。在刘知几等唐代人眼中,小说是史料性的叙事文类,但就在唐代,小说的尚奇观念同步抬头,但并不在所谓的“小说”范畴内进行,而是在“杂史杂传”领域悄悄演变。这一切发展,唐人自己看不
13、清,只因身在此山中,而宋人作为后来者却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宋人的小说观念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也使小说的文类概念变得更大胆,也更丰富。如为刘知几所不满的虚妄作品,宋代人干脆将之全部归入小说这一文类。这体现在 新唐书艺文志 将 搜神记 幽冥录 齐谐记 为代表的神怪故事全部纳入小说,其依据是古小说概念中迂诞不经这一特点,因而是合理的。这一点,我们在宋代的 遂初堂书目 直斋书录解题 等私家藏书目录的分类中找到了一致的思路。同时,我们注意到,宋人编的 新唐书艺文志 小说一类中,还收录了像 补江总白猿传 牛羊日历 和裴铏的 传奇 等传奇作品。从文体上来说,他们属于传记文,与 搜神记 世说新语 的琐语记事之文体
14、特点迥异。那么问题是,为何宋人将之收录进来呢?其实在 隋书 经籍志 中,就已收录了 燕丹子,属于传记类作品,但也仅有此篇。在宋人编的 新唐书 艺文志 中,这样的传记类作品即唐人传奇明显多了起来,宋人编的小说类书 太平广记 收录了 李娃传 等十几篇唐传奇,我们认为,这正体现了宋人小说观念的新变:宋人将“奇”这一概念纳入小说的内涵。搜神记等志怪小说代表的是神奇之事,不管真伪,人们好奇的本性促使这类作品大量衍生,而传奇作品同样表现出这种奇的效应,而一旦人们去追求奇的效应,文气必然卑下,那就只能将之划归到小说这一文类中。但就小说观而言是进一步的拓宽。明代人继承了宋人的小说观念,且更为开放。明人编的 宋
15、史 艺文志 收录了陈善的 扪虱新话 虬髯客传 江淮异人录 等传奇作品,亦明确把记异之集大成的 太平广记 列入小说类,进一步确认了“奇”的小说观,即使不说鬼说神,奇人异事一样是小说的题材范畴。唐代传奇的兴起就与奇的内涵纳入小说范畴有关。传奇一词最初的意思,应该是为奇人奇事作传,传记本是一种文体,传奇所依托的文体就是传记,宋代人开始视传奇为小说,标志是 新唐书 艺文志 小说类选入了传奇作品。到了南宋,传奇即小说的观点更加普遍,如洪迈直接称传奇为小说:“唐人小说,不可不熟,小小情事,凄惋欲绝,洵有神遇而不自知者,与诗律可称一代之奇。”667这里的小说指的就是唐传奇,已明显是一个文体概念,与律诗、戏剧
16、两种文体对举。这一转变的文化根源正是唐代的文类语境。唐代的文章系统更为成熟并体现出本朝特色,那就是传记文、诗歌与论说文的勃兴,而这些恰恰都体现在了唐传奇之中,所谓的“史才、诗笔、议论”。唐传奇在唐代是被当作传记作品看待的,直到宋代 新唐书 艺文志 中,唐传奇才被官方认可为小说,体现了唐代文类语境下小说的潜流暗转。二、概念小说向散文文体的迁移以上我们分析了小说从学术概念到文类概念再到文学文体概念的转化过程及文化契机。那么,还需要进一步追问的是,这种转化的逻辑是什么?这种逻辑,我们称之为迁移融合。这是起初作为学术概念和文类概念的小说不断向散文文体迁移的文学现象,是古代文类语境下古代小说的特殊演进逻
17、辑。所谓的“概念小说向散文文体的迁移”,是指起初作为学术概念和文类概念的小说,在依托其他文体形成某种记叙方式时,其概念与文体产生了碰撞与融合,这种碰撞与融合状态维持了一段时间后,形成了相对稳定的小说体式,逐渐约定俗成为一种文体传统而一直延续下去,形成了小说的各种子文体。(一)概念小说向笔记文体的迁移:笔记体小说的形成笔记作为一种文体,却从未在古代的文体学目录中正式出现,从学术的角度综观历代笔记,笔记一般为私人著述而非官方著述,不论是在书写者还是读者看来,从未将笔记纳入官方或者正统学术的视野,而只是作为官方学术、正统学术的补充形态并得到认同的。因此,笔记是私人著述文体,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与小说有
18、天然的亲和力。虽然正统文体学目录不予著录,但笔记这一文体的写作自古以来就相当兴盛。考察刘向的参见邹福清 关于笔记渊源与特点的思考,襄樊学院学报,2010年第10期,第61页。1252024年新疆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说苑 新序、蔡邕的 独断、应劭的 风俗通义、班固的 白虎通义 等汉代一些著述,容易得出笔记早在汉代就已出现的结论。从现存资料看,笔记一语在魏晋时就已大量出现。刘勰 文心雕龙才略 中两次使用“笔记”一语:路粹、杨修,颇怀笔记之工;丁仪、邯郸,亦含论述之美:有足算焉。7480庾元规之表奏,靡密以闲畅;温太真之笔记,循理而清通:亦笔端之良工也。7 483前面一则,将笔记与论述对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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