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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 INGO 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陶传进 戴 影*【摘要】本文通过理论框架结合案例的分析,展示出国际公益组织(INGO)在跨越国界活动中,是如何进入不同类别人群的共享价值地带的。研究得出的结论是:第一,共享价值的核心内涵其实就是人本身,而不分种族、信仰与国别,它致力于减轻人本身的痛苦,增加人本身的福利与尊严;第二,在此过程中,它促成了不同国别的人相互借鉴,实现人类价值的共同增长;第三,该过程还会将人们之间的分歧、冲突、博弈与对抗,转化进价值最大公约数的范围之内;第四,其中需要遵循社会科学的专业能力,而不是价值观上的偏好,由此展示出政策上的启发和国际社会进步的方向。【关键词】国际公益组织;共享价值;专业能力一 背景与问题随着全球化的推进,社会组织跨越国界参与社会公益越来越普遍。大约在*陶传进,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教授,研究方向:非营利组织管理、社会公益与公共服务领域的项目运作与评估、社会服务的理论与实务等;戴影,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会服务、非营利组织管理、企业社会责任与社会公益。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32 20 年前的一段时间里,大量的国际非营利组织(International Non-governmentalOrganization,INGO)进入中国开展社区发展、公益慈善等活动。近年来,中国的社会组织“走出去”也得到了官方的积极推动。在国内的研究领域,INGO 跨国界公益行动主要有两个不同的考察维度。其一是与价值观念、国家利益等密切联系在一起,相应的话语体系则是国外社会组织到中国带来的国家风险、价值观冲突等问题(王丽娟,2016;陈旭清、高满良,2020;刘超等,2020;雷悦露等,2021),以及中国的社会组织“走出去”所肩负的传播或推广本国文化价值的使命(马庆钰,2022);第二个维度是共享价值的视角,即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价值体系之间存在共享价值,比如对生命的关怀追求、平等与尊严、参与的理念,以及将这些目标落地的价值中立意义上的专业性(韩俊魁,2006;谢舜、王天维,2021)。两个不同的考察维度对于 INGO 定位与运作的解读完全不同,并因此决定了在 INGO 的管理机制方面两种完全不同的策略。一种以引导、支持为精髓,另一种则是以防范和监管为特征;一种开发运用 INGO 在资源、理念、专业技术方面的优势,另一种则是将其行为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避免对社会造成危害。因此,建构一个分析 INGO 的有效框架,将会为人们提供科学合理的判断依据。陶传进和张欢欢(2020)提出的井字形分类结构为本文提供了一个恰当的分析工具。该文指出,在社会组织开展工作的领域,主要分为两大截然不同的类型,一种追求运用专业化的手法实现社会目标,专业即意味着以权力无涉、价值无涉的纯技术手法来解决问题,在井字形的分类格局中它被安放在中间的框格中。与此相反,另外一种类型则进入井字形上下左右四个框格之中,分属为不同的具体情形,分别运用半官方身份、江湖权力、抗争与正义的话语等手法来追寻实现社会目标,但又都将实现目标的手段泛政治化,从而构成了与井字形中间地带对立的类型。社会组织走出去:优势与挑战(范娟娟等,2022)进一步将井字形分类思想延伸到社会组织“走出去”的领域。在井字形上下左右四周地带可以安放不同的群体类别,其在宗教信仰、民族国家、政治观点等方面所属类别不同,并会在行动中追求属于自身类别的价值或理念坚守;井字形的中间框格则代表着不同类别群体的共享价值,它意味着所有类别的群体能实现共享与共赢。在233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努力方向集中于中间地带时,共享价值被开发,四周之间的张力随之减弱,出现求同存异。本文以井字形结构作为分析框架,以北京春晖博爱公益基金会作为分析对象,研究该基金会在长达 20 余年的发展中,如何由一家典型的 INGO 逐渐转化为具有国际背景的本土公益组织。从其本土化的过程中探究,井字形中间地带的价值内容与专业内容都是什么;坚守中间地带所实现的社会价值又将如何;进而推导出在相关的社会组织管理政策中,为什么需要区分对待。由此得出的经验,又可以运用于我们国家社会组织“走出去”的路径努力之中。二 文献回顾(一)井字形结构的分析框架首先呈现陶传进等(2020)关于社会组织的井字形分类(见图 1)。图 1 社会组织分类的井字形构图在井字形的结构中,依照社会组织实现社会目标的手法之不同而划分出五种类型,其中井字形的中间是一种独特的类型,它与四周的四种类型相对立。四周的四种类型之所以归于同一大类,是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通过泛政治化的手法追求社会目标,在社会目标的实现过程中,时刻存在社会组织北京春晖博爱公益基金会于 2015 年和 2020 年获评 5A 级社会组织,并于 2020 年荣获第十一届“中华慈善奖”和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特别咨商地位”。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34 将手段转化为目标的问题,从而自身出现了泛政治化而不是治理化的趋势。中间框格又代表着泛政治化的手法终于转化为专业化的手法,因而随着这一类社会组织的不断成功,社会治理的地带越来越大,但却没有任何的政治风险。按照井字形框架划分类型,是为了在社会组织的管理工作中,第一时间瞄准中间地带,这是我们所要关注的核心。一旦做到了对中间地带社会组织的选择性支持,那么不仅专业治理体系会走向厚重的积淀,而且四周的类型还会被逐步引导朝中间汇聚。因而,真正重要而又颇具难度的正是对于社会组织的识别与实质性的判断把握。(二)井字形结构内涵的拓展在 社会组织走出去:优势与挑战(范娟娟等,2022)一书中,则讨论到相似的思想。具体而言,我国的社会组织“走出去”到不同的民族国家、不同的宗教文化地域开展工作,实际上存在两种方法论指导。一种是社会组织代表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在帮助他人的同时,追求自己所属群体的价值最大化;另外一种价值视角则追求在平等、接纳、尊重的基础上进行对话,以此实现不同群体的共享价值。共享价值位于重合的地带,在这一地带进行挖掘,不仅可以将差异转化为共通,而且会加深对于“人本身的价值到底是什么”的认识,在此过程中进一步拓宽心胸、打开格局。在此之上,再以专业的手法来推动事情的落地实施。尽管该书没有明确使用井字形框架,但实质内容却是一致的。实际上,位于井字形中间的正是共享价值;而位于四周的,则是不同民族国家之间的分立、不同宗教信仰之间的分立、不同政治派别之间的分立,我们甚至可以将不同的对立面分别置于井字形的左边和右边、上边和下边,以便更形象地理解。因此,在社会组织“走出去”的探讨中,井字形框架的分析范围从专业拓展到价值体系,其精髓一脉相承:挖掘中间地带,将促使四周朝中间汇聚;选择性支持中间地带,将促使我们的公共政策更好地利用起社会的力量。(三)有关 INGO 的研究有关 INGO 的研究主要包括两个部分:第一,INGO“走进来”,第二,国内的社会组织“走出去”。任一方面都涉及两个不同的视角问题,一种观点关注的是井字形中间的部分,从而以积极和建构性的视角,发现不同群体之间可以实现的共享价值以及以专业性解决问题实现社会治理的手法与潜力:一是聚235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焦于 INGO 的管理和合作,张译允和张纯(2022)对国内关于境外 NGO 的期刊文献进行分析后认为,目前国内的已有研究多数在讨论如何管理境外 NGO 而忽略了服务和引导的重要性。赵环和高丽(2017)认为长期以来以管控为本位的境外 NGO 管理机制转为整合式吸纳,在管理路径上以法治化建设为基石,以柔性化行政为手段,以社会化治理为创新。陈晓春和文婧(2017)提出通过强化制度准入、合作中贯穿中西方文化、采取合作理念创新等途径优化在华境外 NGO与中国政府的合作。二是关注 INGO 的作用与专业性,韩俊魁(2006)通过境外在华扶贫类 NGO 的典型案例研究,发现 INGO 在扶贫实践及培育本土 NGO 方面给了我们很多启示,包括参与的理念与专业性的体现。谢舜和王天维(2021)比较了中西方社会组织的发展路径,主张中国社会组织的高质量发展需要立足本土差异化的需求,因地制宜地利用本土资源,借助外部动力激发内生动力。另一个视角则落入了井字形的四周,从中看到的是 INGO“走进来”所带来的风险,有的看到了谨慎的防范需求,有的则看到了赤裸裸的危害性行为。构建全面的监督体系以防止境外 NGO 假借公益和慈善之名从事危害社会的活动,有效防范和化解境外 NGO 对非传统安全的消极影响(陈旭清、高满良,2020)。近年来,某些境外 NGO 的活动给我国的安全稳定带来了一定程度的威胁和危害,因此对在华境外 NGO 的管理需实行立体化风险外防(王丽娟,2016)。雷悦露等(2021)研究表明,要加大对境外 NGO 的监管力度,防范和抵御西方敌对势力借助境外 NGO 损害我国社会的图谋。而在社会组织“走出去”方面,也落入两种不同的视角之中。一种观点认为,要借助于中国社会组织“走出去”,传递文化、习惯、规范和正义的影响力,提升国家的公信力、建设和维护魅力。经由 NGO 援助行为传递的文化、信仰、习惯、规范所体现的正义、人道、和平等,是一个国家软实力以及对受援国人民产生吸引力和影响力的关键(马庆钰,2022)。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走出去”要进入本土化情境中,运用专业的能力参与到全球治理之中,关注共享价值以及解决共性的治理问题。李岚睿(2021)实地调研了 SOS 儿童村等 4 个INGO 在东南亚等地的发展,发现其将儿童权益保护、难民救助、残障人士赋能、促进社会公平与正义等全球性议题置于本土情境中加以解决,取得了良好的成效,进而提出中国社会组织“走出去”可遵循本土化的行动路径,采用“去政治的自主性”发展策略,弱化政治敏感性。在全球气候治理领域,当前国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36 内与气候变化相关的 NGO 在议题设置、项目运作等方面的影响力有限,亟须提升我国 NGO 参与国际气候治理的能力、效率和水平,为此需要在管理体制、资金机制等方面进行改革,为 NGO“走出去”充分赋能(潘家华、王谋,2022)。当前,由于“走出去”的规模与研究深度相对不足,这方面的讨论并不充分。但一个基本事实是,我国的社会组织“走出去”仍然处于初级阶段。中国社会组织在国际治理体系中的作用非常有限,在国际舞台还缺乏影响力与话语权(邓国胜、王杨,2015)。中国 NGO 在“走出去”的过程中面临着身份合法性、行为合法性和结果合法性的挑战(王杨、邓国胜,2017)。但正因如此,在尚且处于初级阶段的时期,将关注点定位于井字形中间地带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因为两种不同的视角选择,意味着社会组织“走出去”之后不同的潜力开发可能性,意味着两种完全不同的含义和追求。三 案例呈现与分析(一)源头及所蕴含的张力北京春晖博爱公益基金会(以下简称“春晖博爱”)2012 年在国内正式注册成立,从半边天基金会(以下简称“半边天”)接棒后独立运作。20 多年前,美国一位好莱坞剧作家博珍妮领养了两名中国福利院的儿童,在家庭无微不至的关爱下,两个女儿幸福快乐地成长。受此触动,博珍妮决心将家庭般的、无国界的爱带给福利院所有儿童,于 1998 年在美国注册成立了半边天。2000 年,半边天带着对儿童关爱的理念及资金进入国内的两家福利院,开启了福利院孤残儿童服务的历程。半边天进入之初,受限于经济发展落后、人手短缺、物资匮乏等客观条件,一名保育员通常同时照顾 20 30 个孩子,有限的精力只能优先用于保障儿童吃饱穿暖、有地方睡等基本生存需求,缺乏关注、情感交流和陪伴等。在集中供养模式下,儿童出现了各种身心发展滞后的情况。显然,当时儿童的成长状态、生存环境离半边天团队以儿童为中心、注重儿童全面发展的追求相去甚远。与此同时,当博珍妮和国外志愿者满怀爱意背着玩具、绘本、器材等进入进入中国以后,在民政部注册了北京办事处。237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福利院时,国人对这一跨越国界援助的行为褒贬不一,同时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中国的孩子有中国政府供养,有能力也有钱,不需要外国人来提供帮助”;第二种观点是一些不好的情形和短板暴露给外国人有损国家颜面,为此要严防死守,不能随意让对方进入福利院,即使允许进入也要有所防范;第三种观点则认为借助于半边天理念和方法的培训,改善福利院的环境和养育抚育方式,“通过学习别人的优点来弥补我们自己的不足,为儿童们带来好处,人改变了社会环境就会改变,我们的国家也会越来越好”。这是一个令人感动的公益源头,但是研究者观察到其中存在明显的张力,因为从这一源头完全可以进入井字形框架中间或四周两条轨道中的任意一条:第一,进入中间共享价值的轨道,因为关注福利院里的孤儿是全人类共有的爱的体现,所有人都享有那份爱护孩子的感受;第二,引入另一条轨道,来自国外的服务者们或许会看到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场景,不能理解甚至愤怒,专门将影像、数据等资料收集起来并公开,从而进入政治对话或价值观点对话(比如人权的话语)的轨道。那么,现实中的情形是怎样的?实际上,半边天的行动从一开始就限于井字形结构的中间地带,坚决回避进入井字形左右两端的对话。典型做法是自始至终,包括海外捐赠人、志愿者等在内的服务团队在现场,强调严格的纪律,比如不得携带相机、不得在院内拍照、未经允许不得在院内随意活动等,以保护受助儿童的尊严,并且将行动目标严格限定在纯粹的、身体力行的儿童服务之中。从另一个角度看,半边天国内国外的公益行动者,从未对政治上的对话、人权话语上的对话感兴趣,这些内容根本不会成为其行为选择。至此,仅仅是通过案例中非常局部的信息,我们便可以得到启发:当试图确定对境外非营利组织的管理策略时,需要识别出选择处在井字形中间地带追求共享价值的 INGO,并且以支持性的方式对待。(二)共享价值深化过程中的挑战及其克服1.一组挑战半边天及后来的春晖博爱将服务儿童的理念和做法总结为回应式教育抚育。所谓回应式是在服务儿童的过程中,以儿童本身为中心,让儿童在成长过程中尽可能打开自己,自主表达自己的内在情感与需求;外界服务者通过各种方式进行回应,并通过回应而引导。回应式的服务体系,不再满足于儿童吃饱喝足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38 睡好或者呆坐着看电视,而是要让孩子们全面动起来。在情感方面,一线服务者要与儿童建立起安全的情感依恋关系;在活动与成长方面,则要让儿童进入游戏和互动之中,进入各种以兴趣为基础的学习过程中;在身体康复方面,则引入生活中康复以及融合教育的概念。这一切的追求都表明以儿童的尊严与价值为核心的共享价值得到了更高程度的强调。高目标的追求同时带来了一系列的挑战,只有突破挑战,高目标才能真正达成。其中有三大主要挑战点。在福利院中引入回应式首先遇到的一关是如何让院长和院内工作人员一同走入这一轨道。在传统文化观念里,人们对于儿童的爱并非如此,更可能的是让孩子们风吹不着、雨打不着、饿不着等,或者既然残疾了,就无须投入那么多来康复了。挑战点二是即便说服了他们,一线服务者在具体行动的过程中是否能够掌握相应的方法,从而将回应式操作出来。挑战点之三,当回应式的理念进入更复杂的儿童发展环境中,比如模拟家庭或者融合教育的体系时,所面临的挑战更大、难度更高,一线服务者还能够胜任吗?面对以上三大挑战,从半边天到春晖博爱,在实践中逐渐探索出了相应的解法。本文限于篇幅,只做简单的介绍。2.对于挑战的解决方案第一大难点在于如何说服福利院的领导与服务者们愿意进入这一轨道。显然,通过说教或者简单的培训讲述都难以激活对方的内在动机。要进入这条轨道,半边天具有借鉴意义的做法是一批公益行动者率先行动起来,在做的过程中让对方看到效果,比如博珍妮与孩子们亲切地互动、平等对待所有孩子、将脑瘫儿童抱起来互动,孩子们很快焕发了生机;用三个月的时间采用回应式的手法带领福利院儿童制作模型、绘制外部街景、利用废物制作时装走秀等,让大家直接看到儿童在认知、动作、能力等方面产生的不可思议的改变等。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孩子尊严感增强的效果尚未被明显感知到,主要是孩子们聪明起来了,康复得更快了,能力快速提升了,照料孩子们的难度降低了这一些直接外显的功能改善,逐步打动了那些充满爱心的福利院领导和工作人员。第二大难点是要实现回应式教育抚育,一线服务者能否掌握相应的方法,早年福利院内大多数是被遗弃的健康女婴,后来儿童结构有所改变,目前福利院内以患有肢体残障、智力残障和先天性疾病的轻中度和重病重残儿童为主。239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以及如何战胜专业性的挑战。专业性挑战分布广、类型多,此处仅举一两个服务场景为例。一个简单的场景是,一个 1 岁左右的孩子突然之间哇哇大哭而且哭个不停时,回应式应该如何对待?半边天的示范性做法之一是,确定没有病痛和其他需求后将孩子抱起,没有哄,什么也不说,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一直到孩子不哭为止。这个过程会花上半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但却是值得的,因为在整个过程中孩子都会感受到在被支持,而且是无条件地被支持。孩子的安全感得到了保证,它不仅解决了当下哭闹的问题,而且还增强了孩子在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形时抵御不良环境的能力。第二个场景是福利院内一个学前班的课堂上,老师准备给孩子们上课,备好了石头、树桩和颜料等材料。老师在分发材料时,一个已经拿到石头的孩子开始用石头敲桌子,噪声影响了整个课程秩序。对此,常规的办法是以喝止、训斥或责令出教室等方式管控其行为,回应式则与此不同,其巧妙的解法是:老师也拿起手中的石头并告诉所有的孩子,“孩子们,来,我们一块敲”,于是孩子们兴奋起来,加入一场即兴的小游戏中,然后在孩子们的兴致释放中老师找准时机喊“停”,大家齐刷刷地停了下来,之后顺利回到课堂教学环节,所有孩子都在跟随着老师的节奏走。增加一个临时性的小环节,顺着孩子的脉络方向走而且丝毫不伤害他的尊严,还让所有孩子兴奋地投入进来,事后再与之沟通,当时的场景、规则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遵守规则。第三大挑战是在推动融合教育及康教融合时,需要让福利院里的轻度残障儿童与重度残障儿童一起活动、生活和学习,一线服务者能够将回应式做到底吗?首先,回应式的做法做到位之后是有益于重症儿童的发展的。以一个具体的服务场景为例,徐动型脑瘫患儿小西,残障程度较重,整体能力较差。原来教他学习用抹布擦窗户的动作,除了老师拉着他的手一起擦时偶尔动一下,从不独立操作。进入融合班之后,他看到另一个轻度残障的小男孩正在用抹布擦玻璃,便自发地拿起抹布模仿着擦了起来。融合的场域为重症儿童创设了激发动机的情境刺激,使其在内心中兴奋起来,在行为上主动地模仿。但要创设出这一情境,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让轻度障碍的孩子有持久的兴趣,去呼应融合的安排。换言之,轻度障碍的儿童愿意和重症儿童一起玩吗?他们也能得到回应并从中受益吗?因此,融合教育从一开始就需要在设计上具备这一思路,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40 即建构出不同程度的儿童群体发展共赢的融合环境。问题继续深入,轻度障碍儿童的受益点是什么?半边天自主探索出的答案是,让轻度障碍的儿童产生出助人的感觉,感受到自己帮助他人、照顾他人的责任感以及获得帮助他人而产生的乐趣和价值实现感,从而与回应式追求人的发展的总体目标呼应起来。对于同样残障的儿童而言,这一价值回报亦是稀缺且珍贵的,原本能力不足的他们难以获得这样的价值体验。3.专业能力是共享价值的重要组分对上述三个挑战点及半边天相应的解决方案做进一步的分析。首先,当坚守某一特定的理念并致力于将其带到另一种文化中时,往往会遇到在受益方的环境中还没有接受这一理念的习惯的情况甚至存在障碍,因而需要通过专业化的手法将理念植入。专业性的存在说明,即便在共享价值层面达成了共识,理念的兑现仍然具有难度,而本案例中正是应用了特定的手法与思路解决了诸多难题。其次,即便所追求的共享价值是基础性的善,它的落地实施依然需要一定的手法,上述内容则展示出与理念相配套的专业手法。但是,共享价值不仅仅包含基础性的善,还包含让人的自我彻底打开,让人的尊严感和价值感得到最高程度的满足等内容。同时,一线服务人员需要拥有专业能力,解决共享价值如何落地的问题。综上所述,在共享价值落地与深化的过程中,专业性是至关重要的概念和组分。通过专业性让共享价值得到最基础性的奠定,还可以让代表共享价值的理念由浅入深地建构起来,即由基础性的善走向人的尊严与价值。专业性还可以在更多的场所来解决公共服务、公共治理领域中的问题,以此取代曾经的话语体系、江湖模式、政治抗争等手法。需要强调的是,专业性并不是指课本上的理论知识,而是服务者们自觉不自觉地探索并总结出来的做法体系,以及将之固定下来形成的特定服务模式。(三)对于本土现实的尊重1.良好意愿与现实是否吻合的问题项目在不断展开中会遇到各种问题,其中一个是助人者会先在地认为存在一些有益于儿童发展的手法或行为方式,据此投入努力加以推动。但有时候一些好意并不符合实际情况,因而它们无法落地。241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例如,随着服务的持续推进,半边天的回应式教育抚育从福利院拓展到乡村,将帮助的群体扩展至乡村留守儿童。项目运作初期,一名国外的资深儿童教育老师与本土团队发生了争议,她要求在儿童活动中心培养当地儿童的卫生习惯,这一用意是好的,大家很快达成了一致。但在具体方式上,她坚持要求发放牙线,认为牙线是卫生习惯的标配之一,本土团队则看到由于与乡村的习惯不一致,这在本土是无法落地的,只需配备当地常见的卫生用具。此外,关于项目中的师生比也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一方认为严格保障服务质量就一定要和美国的师生比保持一致;另一方则坚持要考虑乡村的实际情况,尤其是外来团队撤出之后服务的可持续性。双方就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各执一词,僵持不下,创始人博珍妮提出国外团队可以提出各种建议,但“以后中国的项目,所有决定由中国人来做”。在助人者看来有益的善举,却在落地过程中遇到困难,原因多种多样。第一种可能是,这的确是好事,但对方暂时还不理解,于是就可以使用上一部分提到的方法来解决问题;第二种可能是一些善举不符合当地的实际情况,此处便是这一情形,对此的解法则是将决策权限归还给一线本土的行动者。2.上升为对本土运作者的尊重从半边天到春晖博爱的发展进程中,一个里程碑式的事件是将行动的自主权完全下移,从而让资助方式和运作模式发生根本性转变。半边天自从 2000 年与中国第一家福利院合作以来,一直按照传统的资助合作模式,承担包含物资、人员工资等项目运作的所有费用。一方面,回应式教育抚育进入越来越多的福利院,在各级民政部门及福利院系统内形成了良好的口碑;另一方面,随着国家对儿童福利的重视以及财政投入的不断增加,一部分福利院已经具有购买服务的资金,全国范围内许多有想法的民政部门领导和福利院院长主动寻求合作。2014 年,新的资助模式应运而生 种子项目。种子项目的资助和合作方式是基金会将服务模式引入福利院,只在开始阶段一次性资助一笔资金和支付几位固定人员的工资,福利院匹配同等的资金和人员启动运作,此后由福利院来购买基金会的培训、服务等。同时,具体的服务项目充分发挥福利院的主动性,因地制宜地设计并组织展开,由院方来主导,探索出适合院内儿童且能够落地生根的服务模式,基金会只在此基础上提供专业支持。这一转变不仅意味着可以更好地实现供需对接,更重要的是,它将行动的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42 主体身份转移给了福利院。这是值得解读的现象,其深层的含义是既带来理念又带来资金的资助者开始真正地尊重一线运作者了,不再是居高临下地递送善意,开始与基层的运作者形成伙伴关系,后者最终成为行动的主导者。3.基金会的本土化遵循同一理念2012 年,博珍妮及半边天团队观察到中国团队已经具备独立运作的能力和担当,中国社会也具有了筹款和本土化运作的空间,酝酿已久的春晖博爱在国内独立注册成立。博珍妮放手将筹款和项目的实际运作都交给团队成员全部为中国人的春晖博爱负责。带着博珍妮的授权与信任,春晖博爱开始了探索与发展的新阶段。事实上,博珍妮从一开始就在考虑“项目迟早还是要交给中国人负责”,因此,虽然独立运作的前期遇到了各种弯路和障碍,博珍妮及半边天团队仍然鼓励春晖博爱大胆尝试,并根据团队的需要及时提供专业上的支持以及方向把握。2017 年,博珍妮完全交棒,只担任基金会的理事,日常几乎不再主动过问或者要求汇报工作,非常认可中国团队,在逐步放手的同时还一直将春晖博爱推向前台,期待春晖博爱梳理从国际化到本土化的经历并向越南等其他国家的本土团队分享经验。一个国际机构完全转化为一个中国本土化的基金会,只是后者仍然保持有国际背景。从中可以看到,重要的不是是否具有国际背景,而是基金会是否将重心落到实际解决社会问题上,以及是否能够做到为一线行动者赋权。本案例中,半边天基金会具有发起者的身份、资金筹措者的身份,却从不寄望于占据着公益行动的顶端位置。增能赋权成为其核心理念之一,是最为重要的共享价值内容。综上所述,我们服务于儿童,就要对儿童充分尊重;借助于福利院服务于儿童,就需要对福利院尊重;通过本土机构进行公益行动,就需要对本土公益团队予以尊重。尊重是共享价值中的一个核心模块,是位置相对较高的部分。而尊重的具体体现,便是将主体地位赋予对方,双方达成平等的关系,由“居高临下式”的帮助逐渐转化为一线行动者成为实质上的主体。四 研究结论基于井字形分析框架,本文深入思考研究了春晖博爱的案例,得出了一些有政策潜力的结论。243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一)共享价值与专业性共享价值不是一个固定的点,而是可以升级迭代与挖掘深化的。共享价值可以不断升级。在基础层面,共享价值可以是人道主义的内容,是基础性的善良,再往上则是人的平等和尊严,一个人被赋权以及其自我的打开,其身份的主体性得到保证。共享价值可以不断深化。共享价值是一个不断开发、不断深化的过程。它可以体现为善良,还可以深化为特定的理念。本案例中,随着理念的不断落地,共享价值由浅入深,不断深化。专业性与共享价值是一件事情的两个侧面。在共享价值的落地、升级、不断加深等诸多环节中会遭遇到各种挑战与难点。每每在此时,专业性就体现出它独特的作用:通过专业性的开拓,挑战点被攻克,问题得到解决,价值得以深化。因此专业性和共享价值是相互融合、相互促进的,拥有了专业性,共享价值可以更加顺利地拓展开来,最终走通一个又一个路径节点,井字形的中间区域不断扩展。当井字形中间地带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井字形四周所占的比重就会下降,四周之间因为其差异而产生的冲突也会减弱。共享价值与专业性共同起作用,达成我们所期待的结果。(二)政策启发1.区分考察 INGO 有两个视角第一种视角是瞄准井字形四周,四周分别聚集着因民族国家、宗教信仰、政治派别等差异而产生的不同群体,每一群体各自围绕着自身的特殊利益进行表达。由于不同类别之间的观点各不相同,相互间会产生有针对性的激烈争论。尽管如此,在井字形的分析框架中,四种不同的类型又构成了一个统一的类别,从而与位于中间地带的类别相对立。后者则是井字形中间的视角,它的内容包含从共享价值到专业化运作的成分。在中间框格内,首先消除类别之间的差异与分化,择取共享的成分;沿此开发与建构,有助于人们朝向共赢式的社会前进。2.选择性支持要收获井字形中间地带的巨大潜力,实现多类别群体共赢的结果,就需要拥有对 INGO 进行鉴别的能力,对致力于共享价值和专业化运作建构的 INGO,C中 国 非 营 利 评 论hina Nonprofit Review244 在政策上予以区别性对待。一方面对 INGO 的支持要到位,另一方面则要尽量消除对其无端的担忧与防范。开发政策空间,让这类机构能够更好地开展活动,让其潜在的积极效果被最大程度地开发出来。所以,选择性支持包含的两步是选择和支持。同时,进入中国社会并在本土化过程中已经完成扎根生长的 INGO,在共享价值和专业化的推动方面已经证明了自己。在相当程度上,这是我们国家发展过程中所需要吸纳的力量,需要参照其价值理念和解决问题手法,将之当作社会发展与进步的力量来对待。3.发挥社会组织“走出去”的优势国际交往中的主体既有代表国家的政府,也有代表全社会公共利益的社会组织。社会组织具有更为广阔的发言空间,在与政府主体的对比中,更有可能进入井字形中间地带,既不是进入国家利益倡导的轨道,更不是进入国家利益的对立面。使用井字形框架分析问题,有助于实现四周地带的利益共赢。正如在半边天与春晖博爱的行动中,东方和西方之间的价值差异不复存在,政治上左派和右派的差异也不复存在。真正被强调的重点是各对立面所共同关心的人的尊严与发展问题,以及实现这一目标的专业手法。当前时代,在政府层面的外交之外,社会组织的民间交往具有格外重要的意义。因此,要支持具有国际化倾向的社会组织发展,推动本土社会组织构建国际化活动网络,拓展新的外交空间(孙海泳,2018)。需要注意的是,在国际交往中,需要避免政治吸纳社会的可能性。如果政治主导的力量过于强大,社会组织话语权过于弱小,将会出现社会组织的优势失去的结果。实际上,正是社会组织引导我们进入井字形中间地带的可能性,带来了共享价值的潜力。4.关于社会组织“走出去”的战略方向井字形的分析框架还可以运用于国家社会组织“走出去”的战略目标中。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同样存在两个不同的视角,其一是让社会组织进入政治范畴,从而代表国家的利益表达立场;其二则是以共享价值和专业性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将不同群体共同面临的资源与问题凸显出来,从而助力于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根本性的目标。后者应当是“走出去”所坚守的准则,它不仅适用于社会组织“走出去”领域,而且适用于央企或民营企业“走出去”尽企业社会责任的情形。尽管企245 价值共享与价值竞争考察INGO跨国公益运作的两个视角业做公益事业完全可以有自身的利益诉求,但其所投入的资源越大程度地用于井字形中间地带越好,由此引发双方基于共享价值的共鸣,而不是对方的抵触或防范。参考文献陈晓春、文婧(2017):在华境外非政府组织管理如何“更上一层楼”,人民论坛,第 8 期。陈旭清、高满良(2020):境外 NGO 对北京地区非传统安全的影响研究,中国行政管理,第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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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fference peoples in cross-border social activities by theory constructionand cases analysis.Conclusions:First,the connotation of shared value is hu-manity,regardless of race,belief or nationality,committed to alleviatingpeoples sufferings and increasing their welfare and dignity;second,theshared values of different peoples increase in the process of learning from eachother in international philanthropy;third,the process also transforms thedisagreements,conflicts,battles and confrontations into the greatest commonfactor of values;fourth,expertise of social sciences,rather than the prefer-ences of values,need to be followed,showing the enlightenment to policymaking and the progressive direction of international social change.Keywords INGO;Shared Value;Expertise责任编辑:蓝煜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