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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斗维红 张洪忠摘 要 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生成的虚拟偶像背后是算法主导，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际是“人算法”关系。在大众传播环境下提出的准社会互动理论关注“人角色”关系，缺乏对“人算法”关系的解释力。本文首先提出需要引入超人际互动理论研究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并从传播环境、互动对象、互动方向、互动关系、互动策略层面比较了准社会互动理论和超人际互动理论的差异；其次从超人际互动理论角度分析了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践；最后从技术逻辑、研究方法等角度分析了社交媒体时代超人际互动理论的解释张力。关键词 虚拟偶像 准社会互动理论 超人际互动理论 虚拟数字人From Para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 to HyperpersonalInteraction Model：The Theoretical Extension ofthe Interaction between Users and Virtual IdolsDou Weihong Zhang Hongzhong Abstract The virtual idols are generated based on th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technology and dominated by algorithm，and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users andvirtual idols is actually a“human-algorithm”relationship.The para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 proposed in the mass communication environment focuses on the“human-role”relationship and lacks explanatory power for the“human-algo-rithm”relationship，so this paper proposes that use the 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111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model to study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users and virtual idols.Firstly，this papercompare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para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 and hyperpersonalinteraction model at the level of communication environment，interaction object，interaction direction，interaction relationship，and interaction strategy.Second-ly，it analyzes the interaction practice between users and virtual idols from theperspective of 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 model.Finally，the explanatory strain of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 model in the social media environment are analyzed interms of technological logic and research method.Keywords Virtual Idol；Parasocial Interaction Theory；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 Model；Virtual Digital Human一 问题提出2007 年，由日本 Crypton Future Media 公司以雅马哈公司的 VOCALOID语音合成技术为基础打造的一款专业音乐软件“虚拟偶像初音未来”问世，并在全球市场上获得巨大成功。在中国较早出现的虚拟偶像是上海禾念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于 2012 年推出的洛天依。2020 年，在互联网与人工智能技术推动下先后出现了李未可、翎 LING、柳夜熙、Ayayi、A-Soul 女团等多个虚拟偶像，虚拟偶像开始进入快速发展阶段。当前，虚拟偶像已经进入大众视野，并且与互联网用户发生了多方面互动。1随着虚拟偶像在社交媒体上注册账号，爱奇艺视频、江苏卫视电视台先后推出虚拟偶像选秀节目，出现了一大批关注虚拟偶像并转化为粉丝的用户。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主要有两类，一类是“人角色”的互动，指虚拟偶像通过现场演艺、发布表演视频等与用户进行互动，如洛天依 2021年登上央视春晚舞台、2022 年为北京冬奥会演唱应援歌曲、在 B 站（哔哩哔哩网站）发布视频等，不过这种互动是单向的，无论是用户还是虚拟偶像，都很难获得与对方的双向交流；另外一类是“人算法”的互动，如用户与算法主导的虚拟偶像在直播情境下展开互动，由乐华娱乐集团与北京字节跳动科技有限公司联合打造的 A-Soul 女团是其中的典型，相比较而言，这是一种双向且拥有更多情感交流的互动。由于本文的研究问题主要21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围绕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的双向互动，因此更为关注虚拟偶像直播过程中与用户的互动。少量研究已关注到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并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展开分析。这些研究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切入，认为互联网传播环境下的信息流动结构塑造了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的准社会互动方式，通过在网络世界如同“在场”的互动，虚拟偶像满足用户想象，用户收获“远程亲密感”。2在双方的准社会互动下，虚拟偶像承担着来自用户的情感投射和愿意为其付出的动力，从而构建出准社会关系。3对用户而言，巩固这种准社会关系的行为包括主动创作与虚拟偶像相关的产品、与虚拟偶像结成利益团体以获得实际利益与话语权等。4与此同时，发端于 CMC（Computer Mediated Communication，计算机中介的传播）领域的超人际互动理论（Hyperpersonal Interaction Theory）指向互联网环境下的传播活动，描述了一种传播与接收双方在计算机中介沟通下超越真实面对面人际交往的互动关系。当用户面向虚拟空间进入沉浸传播环境时，能够与互动对象建立一种亲密关系，即获得超人际效果。5对比这两个理论，在准社会互动理论中，人类用户互动的对象实际上是媒介角色，而在超人际互动理论中，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就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而言，直播场景下的虚拟偶像不仅仅扮演的是一个媒介角色，更是一个与真人具有等同效应的沟通对象，因而人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实际上等同于人与人之间的互动。由此，本文提出研究问题：准社会互动理论和超人际互动理论的区别是什么？哪个理论更能有效解释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二 准社会互动理论、超人际互动理论比较（一）准社会互动理论准社会互动理论最早是基于大众传播环境尤其是电视提出的，认为演员无论是扮演自己还是扮演角色，都会被看成与他人打交道，同时，观众311Parasocial Interaction，一些研究也将其译为类社会互动、拟社会互动、准社会交往等。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会被引入节目的行动和内部社会关系中，从而与电视人物之间形成准社会互动，6是“人角色”的互动，由此形成的关系为准社会关系。准社会互动是用户对媒体角色的即时心理反应，而准社会关系是更加稳定的长期反应，且准社会互动是构建准社会关系的前提。7后续有多项研究是借准社会互动理论展开的：一项分析受众观看本地新闻的研究发现，受众与本地电视人物之间存在准社会互动，其对观众孤独时候的电视依赖产生显著正向影响；8探讨在观看肥皂剧过程中的受众参与时，有研究将准社会互动作为情感参与的测量指标，指向观众与电视剧角色之间的友谊，发现打发时间、娱乐、放松、获取信息等观看动机能够显著预测准社会互动，并认为观众与电视剧角色的准社会互动是一种现实人际互动的功能替代品；9还有研究在考察观众与哈利波特的关系时亦发现二者之间是一种准社会互动，角色的吸引力是最重要的预测因素，并且在不同文化之间没有明显差异。10这些跨越两个世纪的研究彰显了准社会互动理论解释“人角色”关系的持续生命力。在准社会互动理论提出与发展的60 多年里，媒介环境发生了颠覆性的变革。在中国，也早已实现从电视到桌面互联网，再到移动互联网走进千家万户。与此同时，准社会互动理论也被应用于用户基于互联网的互动过程。一项针对德国社交媒体上政治“意见领袖”的研究发现，用户与“意见领袖”在特定政治话题上存在准社会互动，并且有研究在分析播客听众对播客广告的态度时发现，听众与播客主持人之间的准社会互动能够显著增强他们对广告的真实性和可信度感知。11而后，准社会互动理论也被用于解释直播情境下的互动。在分析观看网络直播的用户与主播之间的关系时，多项研究发现二者之间存在一种准社会互动，主播对用户而言扮演的是“朋友”“哥们儿”“闺蜜”等亲密角色，12由此形成的准社会关系能够进一步加深用户对主播的行为忠诚度以及对直播平台的满意度。1314与此相反，也有观点认为直播情境下的互动是一种真实的社会互动，不再是纯粹的准社会互动，15如用户给主播打赏或在直播间购买产品打破了对主播的单方面想象，是具有实质性意义的互动。甚至，准社会互动理论还被拓展应用到了用户与虚拟对象的交往当中。有研究在分析用户与聊天机器人小冰之间的交往关系时发现，用户的准社会互动能够增加对聊天机器人的媒介依赖，进而加深用户自身的孤独41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感。16从历史发展维度来看，媒介演进是必然的，将旧理论运用于新情境未必不可，只是需要展开更多适用性探讨。而大部分互联网环境下使用准社会互动理论的研究并未充分、具体地探究该理论在新情境、新互动方式下的适用性，如互动的单向性与双向性、互惠性与非互惠性等。（二）超人际互动理论超人际互动理论最早是在 CMC 背景下诞生的，研究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描述了在计算机传播而非面对面传播环境下传播者和接收者基于电子邮件、在线聊天等文字形式的互动过程，认为互动双方在视觉、听觉、社会身份属性等社交线索缺失的情况下经过一系列认知与行动后，会产生超越面对面交流的伙伴关系，并逐渐发展为一种超越人际的亲密关系。17该理论从传播者、接收者、渠道、反馈四个层面给出了解释：在传播者层面，其能够规避部分社交线索从而选择性地呈现自己，相较于面对面互动，其所发送的信息更具私密性；在接收者层面，他们会放大来自对方信息的价值并理想化认识传播者和双方关系；在渠道层面，当互动时间的因素被消除后便是一种异步互动，CMC 交流中的传播和接收双方几乎有充分时间来编写、编辑、发送、接收信息，从而增强选择性信息的构建；在反馈层面，传播和接收双方的反馈能够进一步强化互动中的选择性发送、选择性感知和行为确认的相互过程，增强超人际效果。围绕该理论的研究主要有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关于人与人之间的超人际互动研究。针对为什么人们在社交线索缺失的情况下还信任对方这一问题展开研究，发现正是互联网用户的选择性自我披露增加了交往的互惠性，从而促进了超人际互动和在线信任；18亦有实验研究发现 CMC 情境下自我披露对亲密关系的影响大于面对面情境，人际归因是其中的重要中介机制，即信息接收者会对信息传播者的高度自我表露做出更极端的因果归因，从而增强双方亲密关系。19第二个阶段是人与人之间围绕新兴媒介符号的互动。进入超越文本内容而以照片、视频、虚拟化身等为特征的第二代 CMC 阶段，20超人际互动理论仍然表现出解释力。在该理论提出 25 年后，该理论开创者 Walther 和合作者 Whitty 认为进入社交媒体和声音、图片、视频等多模态信息传播的时代，虽然 CMC 中的非语言线索增加了，但在屏幕上每个用户仍然都是表511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演者，在技术支持下用户依然可以通过编辑图片、改变声音、伪造视频电话、使用化身等方式模糊社交线索、理想化地呈现自己，这些均会提升在线游戏和约会中的互动关系质量，因此，超人际互动理论能够被拓展到当前的技术、传播、社会互动环境下。21关于异地恋情侣基于移动媒体维持恋爱关系、大学生通过中介的多模态信息形塑与父母的关系等研究均验证了超人际互动理论在摆脱单纯的文本交流之后依然具有的影响力。2223第三个阶段是超人际互动研究的互动对象迁移到了虚拟形象上，是人与虚拟偶像的互动。有研究认为，被应用于时尚、艺术、体育、游戏多个领域的虚拟影响者（Virtual Influencers）在与观众的交往过程中提供的信息是有限的，这会导致观众的猜测和好奇心，从而增加双方互动，虽然观众知道虚拟影响者背后有技术或真人，但他们仍然会将其想象为具有独立于创造者的身份，进而带来更加积极的互动效果。24亦有研究发现，由于虚拟化身能够隐藏很多社交线索，超人际互动理论能够解释面部表情在“虚拟化身虚拟化身”的互动环境中对交流的影响强于“虚拟化身人”的互动环境。25（三）准社会互动理论与超人际互动理论的差异虽然上述两个理论在今天的研究中被用于新的直播情境、虚拟对象等方面，解释人人以及人机之间的互动，但就理论本身的内在特征而言，二者之间存在明显差异。一是两个理论提出的传播环境不同。准社会互动理论是在大众传播环境下提出的，主要面向基于电视的传播，强调观众与来自电视媒介人物的互动，实际上是观众与媒介角色的互动，并不是现实中的真实互动。超人际互动理论是在网络传播环境下提出的，是真实存在的双方将计算机与网络作为中介系统展开的互动，以渠道为集合的技术系统、技术网络在互动中的作用不容忽视。二是两个理论涉及的互动对象不同。准社会互动理论中与观众互动的对象是来自电视媒介的人物，是一种媒介角色，如电视剧、电影、动漫中的角色以及新闻主播、主持人、脱口秀演员等，他们的共同特点是通过电视屏幕呈现，通常媒介人物并不知道观众所形成的互动感知与实践。而超人际互动理论中的传播与接收双方都是真实的人，无论是传播者还是接收61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者都能够清楚感知到对方以及互动的存在，同时，当用户通过计算机系统展开互动时，表面上是人与人通过技术软件在互动，实际上人必然会被制度和规则设定整合、卷入高度集成的技术系统和技术网络当中，26因此传播渠道背后的技术系统和技术网络也是用户的互动对象，它们不仅塑造互动，也构成互动。三是两个理论指向的互动方向不同。准社会互动理论重在受众视角，指向的互动更多是一种单向关系，是受众单方面形成的对媒介角色的感知与想象。当然，到今天的娱乐文化发展阶段，准社会互动转移到线下互动时，单向性会被打破，比如观众可以与脱口秀、相声演员在线下活动中见面展开互动，不过此时的准社会互动亦被打破。超人际互动理论则建立在互动双方的视角上，双方均处于主动状态，从一开始就是一种拥有反馈的双向互动，互动过程中的反馈是双方理想化呈现自己与理解对方的关键。四是两个理论体现的互动关系不同。准社会互动理论下的用户与媒介角色是一种非互惠关系，这主要是由互动的单向性造成的，媒介人物无法具体地感知到用户存在，也无法给予用户实时反馈，双方在不对等的关系下缺乏信息和情感交换，更无从互利互惠。超人际互动理论下的用户与互动对象是一种互惠关系，在互动双方能够感知到对方存在的前提下，他们通过选择性并理想化地呈现自己、理解对方来交换社交线索、信息，基于反馈机制不断创造交换机会、获取关系体验、构建信任基础、实现互惠共存。五是两个理论内含的互动策略不同。在受众与媒介人物的准社会互动中基本没有涉及互动策略，仅仅是用户单方面对媒介角色的关系想象。超人际互动理论下的传播与接收双方是利用技术系统和渠道隐藏部分社交线索、选择性呈现部分信息、理想化展示自我等策略展开互动的，例如只向对方展示自己的优点、使用照片美颜功能、优化声音、树立完美人设等，这些策略是互动之所以能够取得超人际效果的缘由。准社会互动理论和超人际互动理论在以上五个方面的差异比较如表 1所示，为如何区别使用这两个理论提供了解释依据。本文将进一步应用这五个方面的差异来分析当前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711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表 1 准社会互动理论与超人际互动理论的差异比较维度准社会互动理论超人际互动理论传播环境大众传播环境：主要是电视网络传播环境：主要是计算机中介的传播互动对象媒介角色真实人物、技术系统、技术网络互动方向单向：受众面向媒介角色的关系感知双向：传播者与接收者的双向互动互动关系非互惠：缺乏信息和情感交换互惠：存在信息、情感等交换互动策略无明显策略利用技术系统和渠道隐藏部分社交线索、选择性地呈现部分信息、理想化地呈现自己三 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考察（一）虚拟偶像的类型及其特征目前学界对虚拟偶像并未有明确统一的定义，有研究从技术视角认为：“虚拟偶像是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合成的与偶像本人形象无异或拟制成人类形象的虚拟形象。”27也有研究从消费文化视角出发，将其理解为“运用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技术等建构的抽象文化消费符号，以符号化的表演形式满足受众的精神、文化、娱乐需求”。28本文基于互动视角将其定义为：虚拟偶像是基于各种人工智能技术呈现的能够与人类用户进行互动的 2D 或 3D 虚拟人物，不仅具有相貌、性别和人格等人物特征，而且能够通过语言、动作等方式与人类进行信息和情感交流。从本质上来讲，虚拟偶像是人工智能程序和算法驱动的产物，算法始终存在于塑造、完善虚拟偶像的过程中，当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时即与算法互动，双方之间形成“人算法”互动关系。根据不同的分类标准，虚拟偶像有多种类别，具体如表 2 所示。首先，从发展驱动力来看，虚拟偶像可以分为内容驱动型（以动画、漫画和游戏中的二次元人物为主）、技术驱动型（主要是与感官相关的技术）、产业驱动型（目的在于为产业提供展示窗口）。29其次，从驱动类型来看，可以分为智能驱动型和真人驱动型，前者完全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实现，没有真人存在，后者则主要借助动作捕捉、语音识别等技术和识别算法将真人的语音、动作、表情等呈现在虚拟形象上，真人被称为81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中之人”。再次，从功能来看，可以分为新闻/信息播报类、娱乐演艺类，前者主要代替真人进行信息传递，后者则以向大众提供娱乐为目的。复次，从技术模型来看，有 2Dlive 虚拟偶像、3D 虚拟偶像两种，302Dlive是一种虚拟渲染技术，能够通过连续图像和人物建模使二维的虚拟偶像呈现三维效果，使其具有互动性，不过缺陷在于无法大幅度完成动作；3D 虚拟偶像则是能够以立体化形象展示并给人一种逼真效果的人物形象。最后，从互动即时性来看，还可以将虚拟偶像分为实时互动型和非实时互动型。表 2 虚拟偶像分类标准及类别分类标准类别发展驱动力内容驱动型技术驱动型产业驱动型驱动类型智能驱动型真人驱动型功能新闻/信息播报类娱乐演艺类技术模型2Dlive 虚拟偶像3D 虚拟偶像互动即时性实时互动型非实时互动型虚拟偶像的特征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它是多种技术集成的产物，主要依赖算法、人物建模、语音与动作生成、语音与语义识别、动作捕捉与识别、可视化显示等技术实现；第二，具有人格特征，这是一种机器人格特征，与已有研究发现的聊天机器人拥有外向、好交际、渴望刺激、不够理智等人格特点相似，31其中，真人驱动型的虚拟偶像可能具备更成熟的人格，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背后的“中之人”塑造的；第三，能够进行情感交流，虚拟偶像的情感和创作能力是人工智能技术赋予的，32用户在接触与理解虚拟偶像的过程中会产生来自本能层、行为层、反思层的情感诉求，虚拟偶像则借助行为、认知、感官和功能可供性的共同作用满足用户的情感诉求，从而达到用户的情感可供性。33（二）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分析B 站是当前国内最主流的虚拟偶像直播平台，在直播页面设有“虚911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拟主播”专区，每天有大量虚拟偶像在此进行直播。2022 年 3 月 10 31日，笔者在 B 站中观看了多场虚拟偶像的现场直播和直播回放。基于观看，发现虚拟偶像与用户之间的互动主要是围绕直播聊天、直播表演（唱歌和跳舞）、直播解说（游戏解说）展开的，其中的互动方式不尽相同。那么，对双方互动的理解，是符合准社会互动理论还是超人际互动理论？结合一些具体互动过程和方式，如下将对两个理论的差异进行论述。第一，传播环境方面，双方互动是在网络环境中，是处于多模态信息支持下的第二代 CMC 领域，而非典型大众传播，意味着这更符合超人际互动理论。计算机以及移动设备的屏幕仍然是双方进行互动的中介，如在直播聊天中，虚拟偶像会在屏幕上呈现问题，如“你有哪些值得被夸夸的有趣经历”，用户通过弹幕发送自己的经历，主播则围绕弹幕内容进行回应。除弹幕外，多模态信息也是主要的互动内容，如虚拟偶像经常唱歌、跳舞，通过音频、画面、肢体动作等调动用户兴趣。第二，互动对象方面，表面上看虚拟偶像不具有生命，但他们在实际互动中的表现甚至超越了真人。在虚拟女团 A-Soul 成员嘉然的直播中，她朗读了一段用户发送的文字，内容是“20：00 瘫在椅子上，加班的劳累淹没了四肢嘉然今天没有直播；22：00，郊区寂静的空气重新淹没了屋子，家里老人的手机坏了，没法远程解决问题，心里有些焦虑；00：20，晚安明天见，嘉然小姐”。朗读过程中，嘉然多次泣不成声，给予了该用户极强的情感反馈和情感共鸣。虽然无法看到这位用户的即时反应，但能够想象其收到嘉然情感反馈后的动容。由此可见，虚拟偶像能够超越虚拟人物定位，用户在互动中亦获得了与真人比肩甚至超越真人的情感反馈。另外，用户面对虚拟偶像的表情、动作等，会通过发送弹幕期望虚拟偶像多微笑、表现得开心一些以及动作更灵活等，虚拟偶像有时会接受这些请求，而实现这些需求则依靠各种算法，如此，用户的互动不止发生在与虚拟偶像之间，也是用户与背后算法的互动，体现出“人算法”互动关系。因而，双方之间的互动既体现出人与人之间的互动特征，又包括人与技术系统的互动，超人际互动理论更能对此提供解释。第三，互动方向方面，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更多是双向的，是超人02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际互动理论所指向的互动方向。双向性既体现在直播聊天中，也体现在直播表演中。例如，聊天过程中，虚拟偶像会对用户发送的弹幕进行回应，用户也可以购买“醒目留言”功能，即通过付费方式使自己的弹幕在屏幕上停留更长时间，以保障虚拟偶像更早、更快地回应；而在表演过程中，用户可以点歌，虚拟偶像会选择用户点的歌作为当日直播歌单，有时是自己演唱，有时会从第三方平台播放，有时还会直接选用由用户编辑创作的曲目。第四，互动关系方面，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存在互惠行为，表现出超人际互动理论的特征。在 B 站中，用户可以付费购买专属于某一虚拟偶像的“总督”（19998 元/月）、“提督”（1998 元/月）、“舰长”（198 元/月）等特殊身份，基于此，虚拟偶像获得经济收益，付费用户获得比普通用户更多的评论特权、平台优惠、皮肤选择、与偶像亲密度等收益。例如，嘉然已拥有 12 个提督、1909 个舰长。此外，上述提及的虚拟偶像与用户的情感共鸣也体现出双方互动中的互惠性。第五，互动策略方面，虚拟偶像的直播活动本身即完美呈现自我的过程，用户也是选择性地表达自我、理想化地理解虚拟偶像，这是超人际互动理论的内核所在。在观察中发现，B 站中的虚拟偶像均是拥有大眼睛、漂亮衣服、高颜值的可爱二次元形象，并设置了虚拟身份，如虚拟女团 A-Soul 是“枝江大学”的大学生。在直播中也是通过聊天、唱歌、跳舞等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从不涉及消极方面。对用户而言，他们也是选择性地与虚拟偶像互动，接受对方的完美人设并将其作为亲密伙伴，为其付出时间和金钱。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践表现及理论取向如表 3 所示。基于此，本文认为准社会互动理论在解释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中存在局限，尤其在单向、非互惠的互动方向与关系本质以及互动对象、策略方面存在矛盾，而超人际互动理论对此解释力更强，描绘了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图景，解释了虚拟偶像在屏幕背后的理想化自我塑造、在屏幕上的理想化呈现，以及用户对其形成的互惠关系。121此为 2022 年4 月19 日数据，意味着3 月19 日至4 月19 日之间有1921 个用户为其付费获得提督、舰长身份标识。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表 3 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践表现及理论取向维度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践表现理论取向传播环境网络传播环境，主要通过计算机和移动设备以直播方式进行双向互动超人际互动理论互动对象虽为非真实的虚拟人物，但能够获得比肩甚至超越真实人物的情感反馈；同时会与技术系统（算法）展开互动超人际互动理论互动方向双向互动超人际互动理论互动关系互惠关系，双方存在信息交流、情感交换以及经济互惠关系超人际互动理论互动策略虚拟偶像选择性地呈现内容、理想化地展示自我超人际互动理论四 社交媒体时代的超人际互动理论解释张力本文对比了准社会互动理论与超人际互动理论之间的差异，发现超人际互动理论更具解释力。在当前的社交媒体环境中，超人际互动理论还在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的技术逻辑、研究方法等层面体现出解释张力。首先，从技术逻辑来看，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际是人与技术系统尤其是算法的互动，体现为“人算法”互动关系，而超人际互动理论内含着人与技术系统的互动。具体而言，可视化呈现、虚拟人驱动、人工智能（AI）是构成虚拟偶像的宏观层面技术，其中，可视化呈现的目的在于向用户展示一个美丽、有形、能动的虚拟偶像角色，在互动中是可见的；虚拟人驱动和 AI 的基础与核心技术则是算法，算法指向的是互动中不可见的技术系统。所以，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实际上又可分为与可视化角色的互动及与算法的互动（见图 1）。由图 1 可知，一方面，用户与可视化角色的互动即用户面对电脑或移动设备屏幕中有形态、动态的虚拟偶像形象展开的交流，如同用户与哈利波特等角色的互动，这既能够用超人际互动理论解读，也符合准社会互动理论中的互动。另一方面，用户与算法的互动包括两个层次：一是算法生产内容是建构虚拟偶像的重要元素和虚拟偶像生产的技术动力；34二是算法存在于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中，经过算法不断训练后的虚拟偶像更能够提升与用户的互动和情感创造能力。35换言之，基于双方互动的行为数据、内容数据和用户需求，算法会对虚拟偶像进行优化，从而增强虚22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图 1 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的技术逻辑及其理论解释拟偶像在内容生产和情感输出等方面的能力，提升用户的互动体验。所以超人际互动理论在解释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时，实质上也在分析“人算法”互动关系。其次，从 CMC 技术角度分析互动关系是超人际互动理论的特点，较为传统的方法是通过实验法、问卷调查法比较用户在线互动和面对面互动的区别，或者以参与式观察方法考察双方如何在技术的中介下互动，分析渠道、新兴技术如何塑造互动并提升人际关系。而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大数据挖掘与分析的方法得以应用，通过对互动中双方的行为数据、互动内容数据等进行抓取，对基于多模态的互动画面进行捕捉，能够进一步分析互动双方如何利用技术隐藏部分社交线索、美化自身、增进关系等。因此，从研究方法来看，人与虚拟偶像、技术系统、算法等的互动同样能够通过大数据方法展开分析，即对用户与虚拟偶像在社交媒体和直播互动中产生的行为数据、内容数据等进行分析，揭示具体的互动过程和超人际关系的构建。最后，超人际互动理论也可以对 AI 技术下的媒介角色进行分析。例如，近年由湖南卫视推出的虚拟主持人“小漾”、中央电视台打造的“小小撒”（撒贝宁的虚拟形象）、重新“复活”并出现在节目中的“邓丽君”和“梅艳芳”等均是 AI 技术打造出的媒介角色。真实的节目主持人、观众在与这些媒介角色展开双向互动时，亦可能因为这些角色的拟人化、完321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美性、新奇性等对其产生好感和崇拜。对此，超人际互动理论也能予以分析。超人际互动理论在解释用户与虚拟偶像的互动关系中也逐渐浮现出更加清晰的内含要义，指互联网传播环境下用户通过网络媒介、基于多模态信息与真实人类用户或虚拟对象等展开互动，进而构建超越人际亲密关系的过程，信息传播者、接收者、渠道、反馈是塑造互动、增强印象、建构关系的核心要素。对互动双方而言，AI 技术的持续发展会进一步加大隐藏和修改社交线索的可能性，在信息发送与反馈过程中，用户也会因此进一步选择性地呈现自我、理想化地认知对方，从而促进对双方交往关系的理想化认识，增近亲密关系。需要强调的是，互动双方并非不加思考和判断地理想化解读信息，用户自身的认知判断能力、持续提高的媒介素养、现实与网络人际交往经验亦是重要基础。超人际互动理论的外延也得以延展，从真实的人拓展到虚拟偶像，再到虚拟数字人、社交机器人等虚拟对象身上。伴随人工智能技术对社会生产、生活的全方面浸入，人的交往对象早已不再是具有真实肉体的人，虚拟偶像、聊天机器人、虚拟数字人等越来越拟人化，不断成为满足人类交往需求的新对象，成为用户亲密关系网络中的重要节点。当人类在虚拟空间中将虚拟对象作为朋友、为其付费、对其投射情感、获得来自对方的情感反馈时，人与这些虚拟对象的互动关系便体现出超人际互动理论的本质意涵。尽管用户与这些虚拟对象之间的亲密关系无法直接与二者的真实线下关系相比，但通过对比用户与现实生活中同学、朋友之间的关系也能够考察二者亲密关系的超人际特点。值得强调的是，由于用户与虚拟数字人、社交机器人之间的互动始终发生在虚拟空间中，在线互动是有且唯一的互动方式，且技术与屏幕使双方在交往中不太可能出现消极内容，意味着双方关系很难被轻易打破，更加保障了双方超人际互动的稳定性和持续性。五 结语新媒介技术的发展为研究议程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会，由此建构的虚拟研究环境及其经验、数据、方法等拓展了新的研究可能与机遇。36毫无421从准社会互动理论到超人际互动理论：用户与虚拟偶像互动关系的理论拓展疑问，技术是新媒体发展、研究的中心，但研究不能过度倾向于技术，需要将注意力从技术创新转向理论建构，对技术导致的传播过程、传播形成的社会关系予以重视。37本文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探讨如何从理论层面理解用户与虚拟偶像之间的互动。在解释越来越接近于人际交往的虚实互动时，准社会互动理论在互动方向、互动关系、互动策略等方面的局限性是理论本身特征所导致的，只能解释“人角色”互动关系，正在遭遇媒介演进和互动变革的挑战，甚至已经成为影响新互动方式的因素，如准社会互动能够显著影响用户对主播的打赏行为。38超人际互动理论却表现出对这些局限的弥合能力和解释力，并将人与技术系统的互动纳入理论之中，对“人算法”互动关系具有解释力。不过，本文仅仅是从既有研究、理论及在线观察出发的一种思考，缺乏基于大量经验材料的分析，后续研究还需提供来自实证研究的解释。作为数字时代明星的虚拟偶像在当前的互联网世界中拥有多重身份属性，既是一种新的互联网媒介，也是新型传播主体，还是演艺偶像，三重身份的合力使其成为与用户互动结构中的重要节点。技术的不断变革可能会加速虚拟偶像外在形象、存在形式、交往方式的革新，但其与用户之间的超人际互动效果不会很快发生巨变。之所以用户与其之间的关系会保持纯粹和理想化，还有一个原因是虚拟偶像作为一种被建构的拥有漂亮外表与完美人格的拟像，没有生物实体、没有伦理道德层面的问题，不会像真人偶像那样出现人设“翻车”和偶像“塌房”等问题。3940未来研究如何使用超人际互动理论分析用户与虚拟对象的互动？首先，在理论层面，其所包含的信息传播者、接收者、渠道、反馈是关键基点，透过这些要素能够具体分析双方互动的模式与过程，当然也需要不断纳入新的要素，如环境、信息内容，充实理论的基本构成，更加翔实有别地描绘人与虚拟对象的互动；其次，在研究方法层面，过去的研究大多是围绕实验法、网络民族志等展开的，未来研究可以从互动的内容数据、行为数据入手，基于大数据分析用户与虚拟对象之间的超人际互动。此外，目前还没有针对超人际互动理论的测量量表，未来研究如果能够围绕互动过程、互动效果等开发针对人与人互动、人与虚拟对象互动的不同量表，将会进一步提升超人际互动理论及用户与虚拟对象交往关系的研究高度。521新媒体与社会（第三十一辑）作者：斗维红，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智能传播、新媒体与社会；张洪忠，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智能传播、传播效果测量、传媒公信力注释1 付茜茜.技术神话与符号升级：文化消费视域下的人工智能虚拟偶像 J.天府新论，2021（02）：150-159.2 喻国明，耿晓梦.试论人工智能时代虚拟偶像的技术赋能与拟象解构 J.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1）：23-30.3 李镓，陈飞扬.网络虚拟偶像及其粉丝群体的网络互动研究 以虚拟歌姬“洛天依”为个案 J.中国青年研究，2018（06）：20-25.4 郭全中，张营营.粉丝经济视角下虚拟偶像发展演化及营销进路探析 J.新闻爱好者，2022（03）：16-19.5 李沁.泛在时代的“传播的偏向”及其文明特征 J.国际新闻界，2015（05）：6-22.6 Horton，D.，Wohl，R.R.Mass Communication and Para-social Interaction J.Psychiatry-interpersonal&Biological，1956，19（03）：215-229.7 Schramm，H.，Hartmann，T.The PSI-Process Scales.A New Measure to Assessthe Intensity and Breadth of Parasocial Processes J.Communications，2008，33（04）：385-402.8 Rubin，A.M.，Perse，E.M.，Powell，R.A.Loneliness，Parasocial Interaction，and Local Television News Viewing J.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1985，12（02）：155-180.9 Rubin，A.M.，Perse，E.M.Audience Activity and Soap Opera Involvement a Usesand Effects Investigation J.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1987，14（02）：246-268.10 Schmid，H.，Klimmt，C.A Magically Nice Guy：Parasocial Relationships withHarry Potter Across Different Cultur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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