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pdf

数据与个人信息法治专题文章编号:1008-4355(2024)01-0122-12收稿日期:2023-11-26基金项目:重庆市博士后特别资助项目“重庆市科创数据安全的立法保障研究”(2022CQBSHTB3077)作者简介:郑文阳(1984),男,福建泉州人,西南政法大学数字法治政府研究院研究员,法学博士、博士后。See Diego M.Botn-Sanabria,Simona Mihaita,Rodrigo E.Peimbert-Garca,Mauricio A.Ramrez-Moreno,Ricardo A.Ramrez-Mendoza,Jorge de J.Lozoya-Santos,Digital Twin Technology Challenges and Applications:A Comprehensive Review,Remote Sensing,14(6),March 2022,p.6.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郑文阳(西南政法大学,重庆 401120)摘 要:数字孪生体作为虚拟与实体世界之间的桥梁,具有去物质化、时空压缩、实时动态、精准映射的特性,在航空航天、制造业、农业和教育等众多行业展现出巨大的潜力。数字孪生体应用引发了新的讨论,主要涉及数字孪生体的法律属性、产权界定、行为效力认定及监管标准的争议与分歧。虽然数字孪生体的应用促进了创新,但在权益保障方面仍面临诸多难题,包括对自由、公平与社会秩序的法律价值提出了新挑战,对人权保护构成潜在威胁,挑战了数据安全,拓宽了侵权空间等。应将“人本”法律价值融入数字孪生体法规中,策略性解构数据垄断问题,构建健全的数据隐私保护规则,适度认可数字孪生版权,将数字孪生技术的创新应用纳入法治轨道之中。关键词:数字孪生体;数字孪生技术;数据垄断;数字孪生版权中图分类号:DF03 文献标志码:A DOI:10.3969/j.issn.1008-4355.2024.01.10 开放科学(资源服务)标识码(OSID):数字孪生概念的产生源于弥合数字空间和物理世界之间的差距,以及应对模拟、预测和自动化的实际挑战。数字孪生体作为数字孪生技术在具体领域、行业、场景下应用的具象化结果,其概念本身仍在发展中。数字孪生技术的提出、应用和发展为社会的推进创造了新的生机,也提出了新的社会治理问题。从技术发展的角度来看,数字孪生技术的不断演进使得数字孪生的特性日益显现,从而使数字孪生与数字模型、数字映射等能够更加精细地区分开来。2212024 年 2 月第 26 卷 第 1 期 Journal of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Law Feb.,2024Vol.26 No.1 一、数字孪生体的基本论域 2002 年,迈克尔格里夫斯在美国密歇根大学的产品全生命周期管理课程上正式提出了数字孪生的概念,并将其定义为三维模型,包括实体产品、虚拟产品以及二者之间的连接。得益于通用电气等企业的推动,数字孪生也在企业界引起了广泛关注。博世公司、IBM 公司、甲骨文公司、微软公司、西门子公司等都推出了自己的数字孪生应用产品或平台。2015 年左右,中国也开始跟进,树根互联、研华科技、软通动力等公司进入相关领域。截至目前,来自美国、中国、德国等 40 多个国家的超过 160家机构的 500 多位研究人员已经开始进行数字孪生理论与应用研究。(一)数字孪生体的内涵阐释数字孪生有多种描述术语,如数字孪生、赛博孪生、数字副本、数字复制、虚拟孪生和数字孪生驱动等。尽管不同研究者可能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但可以确定的是,数字孪生的目标是创建准确的数字副本,而不仅仅是模仿真实系统行为的动画化身。具体而言,数字孪生作为一种技术形式,通过将现实世界的多元异构实时数据整合和映射,以参照物为基础,在虚拟网络中创建一个去物质化的世界,并实现两个世界之间的互动。当虚拟与现实两个空间交集越来越紧密,二者之间的障碍消失时,就实现了共存。需要说明的是,“数字孪生技术”与“数字孪生体”虽然有密切关联,但并不完全相同。“数字孪生体”描述的是数字孪生技术在不同场景下的应用结果。数字孪生作为一种技术形式,在不同的场景下形成不同的建模结果。为了方便指代不同的结果,使用了“体”这个修饰词。例如,在农业、电力、船舶、制造业、建筑业、城市、医疗保健、航空航天等领域,数字孪生体可以有不同的定义和主要特征。总之,“数字孪生体”这个术语的使用是为了应对数字孪生技术在不同场景下的不确定性,使其与物理实体对应起来。由于数字孪生体的性质和适用性涉及多个行业和领域,其定义和主要特征可能因此而有所不同。321郑文阳: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 徐瑞萍、吴选红:低成本认识世界的技术实现:数字孪生的认识论探讨,载学术研究2022 年第 7 期,第 30 页。持同样主张观点的研究者还如李琳利、顾复、李浩等:仿生视角的数字孪生系统信息安全框架及技术,载浙江大学学报(工学版)2022 年第 3 期,第 420页;于金龙、张婉颉:数字孪生的哲学审视,载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 4 期,第 107-108 页;姜斌祥:犯罪治理数字孪生体研究,载犯罪研究2021 年第 1 期,第 48 页。也有研究者指出,尽管人们普遍认为,这一概念是在 2002 年首次提出的,但自 20 世纪 60 年代以来,它就一直为人所知。从那以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一直在使用基本的类似技术进行太空规划。2004 年,迈克尔格里夫斯博士在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合作时发表了一份白皮书,将这对原始的物理孪生带入数字领域,他将其命名为“数字孪生”。尽管诸多研究表明,数字孪生技术的最初应用是在航空航天中,但对其被提出的时间和创造者并未统一。在 2009 年,美国国防部研究计划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DAPRA)首先提出了数字孪生体的概念,用来描述以物理世界和数字空间对应方式的工程体系。李琳利、顾复、李浩等:仿生视角的数字孪生系统信息安全框架及技术,载浙江大学学报(工学版)2022 年第 3 期,第 420 页。See Dimitrios Piromalis,Antreas Kantaros,Digital Twins in the Automotive Industry:The Road toward Physical-Digital Convergence,Applied System Innovation,Vol.5,2022,p.70.陶飞、马昕等:数字孪生标准体系,载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2019 年第 10 期,第 2407 页。徐瑞萍、吴选红:低成本认识世界的技术实现:数字孪生的认识论探讨,载学术研究2022 年第 7 期,第 29 页。参见白牧蓉、张嘉鑫:元宇宙的法律问题及解决路径的体系化探究,载科技与法律(中英文)2022 年第 3 期,第 34 页。See Diego M.Botn-Sanabria,Simona Mihaita,Rodrigo E.Peimbert-Garca,Mauricio A.Ramrez-Moreno,Ricardo A.Ramrez-Mendoza,Jorge de J.Lozoya-Santos,Digital Twin Technology Challenges and Applications:A Comprehensive Review,Remote Sensing,14(6),March 2022,p.4.尽管数字孪生体在学术上尚未形成共识和话语结构,但根据特定领域的应用,可以对数字孪生体进行内涵解释。如,在建筑领域,数字孪生技术不仅仅是一个静态的模型构建过程,而且是一个动态的、连续的系统工程。它涉及数据、信息和模型的构建、拓展、验证和校准,以此来创造出一个全方位模拟目标建筑物在其生命周期内的物理结构和行为状态的数字化映射。这个过程使得建筑物的设计、施工、维护和运营等环节能够在数字空间中得到高度还原和预见,从而实现对建筑物性能的优化和对其生命周期管理的增强。综上所述,数字孪生体是在现实设备或系统的基础上创建的数字版物理克隆体,用于模拟和分析实际设备或系统的行为和性能。学界对数字孪生体的分类,主要分为两个维度:首先,根据孪生对象的不同,数字孪生技术可以被分为产品孪生、流程孪生和系统孪生。产品孪生关注的是产品生命周期的各个阶段,包括设计、生产、测试和使用;流程孪生关注的是生产或工作流程;系统孪生则关注系统的设计和运行。其次,从应用领域来看,数字孪生可以被分为资产类、控制类和仿真类。资产类数字孪生如城市、建筑和能源,主要是为物理设备建模以形成数字化资产,从而实现设备的健康管理或预测性维护。控制类数字孪生如汽车、航空航天和交通,其核心价值在于对实时控制的高要求。仿真类数字孪生如医疗健康、材料和国防,其主要目标是真实描述目标物理对象的各种机制,通常与物理、化学或生物科学紧密相关。此外,数字孪生体还可以根据复杂性和级别进行分类,如简单级别、高级级别、专家级别数字孪生体。或根据主要功能进行分类,包括数据采集与监测、模型建立与仿真、分析诊断、决策应用等。(二)数字孪生体的核心特性数字孪生体架构通常由三个主要元素组成:物理世界、虚拟世界和两者之间的连接。它具有虚实共生、高虚拟仿真、高实时交互和深度洞见等技术特性。具体表现为:其一,数字孪生体去物质化。尽管数字孪生体无法完全脱离物质性,但与被孪生的对象相比,数字孪生体可以被理解为一种建立在数据基础之上的虚拟现实。其二,数字孪生体具有时空压缩的能力。在时间维度上,数字孪生技术提供物体过去和现在发生的事情的虚拟反映,使其成为回顾过去、模拟现实、预测未来的新工具。在空间维度上,工程师通过使用数字孪生体,在实现物理世界的变化之前,测试不同的场景并进行调整。其三,数字孪生体实时进行动态调整。数字孪生技术通过对物理世界的持续性实时监控,支持系统更新,改善模拟结果,并通过实时调整,将真实数据集成到模拟环境中。其四,数字孪生体追求精准映射。虽然实现精确镜像可能是一种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化境界,但数字孪生技术的目标是使数字模型越来越接近真实,即使用特定实体及其环境的精确表示来匹配现实。正如学者所言:“孪生世界的构建,得益于使用数字孪生技术的人类作为认识主体,实时动态地将认识客体的结构、层次和本质呈现出来。”(三)数字孪生体的应用潜力与价值数字孪生体是一种虚拟模型,旨在准确映射人工或物理系统,并通过创造有价值的发现来识别改421 西南政法大学学报 2024 年第 1 期 白牧蓉、张嘉鑫:元宇宙的法律问题及解决路径的体系化探究,载科技与法律(中英文)2022 年第 3 期,第 34 页。徐瑞萍、吴选红:低成本认识世界的技术实现:数字孪生的认识论探讨,载学术研究2022 年第 7 期,第 32 页。进潜能,然后将这些发现应用到原始的物理系统中。目前已实现的应用场景彰显了数字孪生体的应用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在产品研发阶段,数字孪生技术可以在虚拟环境中测试和优化实体产品的设计。在产品研发过程中,可以构建产品的数字模型,并对其进行仿真测试以及验证。其次,在产品维护阶段,数字孪生体能够基于虚拟模拟的经验预测物理设备的故障。通过连续采集并智能分析运行数据,可以预测最佳的维护时机,并提供维护周期的参考。最后,数字孪生体利用数字表示和建模方法,可以扩展和优化复杂项目、系统和流程的全生命周期管理。因此,数字孪生体理论上具有高度复用性,不仅可以显著降低复杂物理测试设置的成本,还有助于开发更安全、更高效的产品。当然,数字孪生体的实现方式在不同行业和领域会有所不同。在航空航天行业中,数字孪生体是通过高保真模拟飞行器或系统来反映其开发和利用的全过程。在复杂系统领域,数字孪生体提供了从微观原子层面到宏观几何层面的全面虚拟信息结构,这反映了复杂系统的多尺度特性。比如,在文化遗产保护中,一旦收集到充足的元数据,数字孪生技术可以使用户进行典型的文化遗产活动,包括访问、检索信息,以及利用这些信息来理解、保护、传播和共享文化资产。此外,数字孪生技术也被广泛应用于包括制造业、医疗保健和运输业等多个行业。在医疗保健领域,数字孪生体正被用来发展个性化治疗方案、预测患者结果以及优化医院运营。同时,随着数据可用性的增加和处理能力成本的降低,数字孪生体在规划和管理未来城市和国家的基础设施方面展现出巨大潜力。二、数字孪生体现实应用中的权益保障考量 数字孪生技术的应用在实践中带来了复杂的挑战,包括监管标准的确立、法律属性的确定、产权的界定以及行为效力的认定等方面。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数字孪生体应用领域的复杂环境。(一)数字孪生体的法律属性存有争议学者们对于数字孪生体是否能够独立于其所基于的数据而具有法律主体性持有不同观点。在探讨数字孪生体是作为一个数据主体还是数据财产客体时,也出现了不同的立场。支持将其视为数据财产客体的研究者们认为,数字孪生体是活体或非活体实体的数字副本,它基于数据和算法模拟并预测实体的行为和性能。把数字孪生体视为财产并不意味着它们与传统物质财产完全相同,因为它们具有独特的属性和引发的法律问题,如数据隐私保护和知识产权。数字孪生体确实具有财产的一般属性,它不仅能够创造价值,还具有可转让性。作为独立的虚拟模型,数字孪生体可以被转让和交易,法律上的这种视为财产的态度允许买卖、许可使用和授权等经济行为,从而获得经济利益。有观点认为,不考虑数字孪生体的法律地位,它们本身就引发了深刻的哲学问题,比如它们是否能被认为与生物本体相同,是否具有类似人格的地位。一些理论上的讨论认为,数字孪生体有潜力获得与自然人相似的法人地位,因为它们可以被视为生物人的思想、记忆、情感、信念、态度和偏好的数字化延伸。数字孪生体是否应被看作数字代理人,或者仅仅是其生物原型的数字化表征,以及在法律上是521郑文阳: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 Dimitrios Piromalis,Antreas Kantaros,Digital Twins in the Automotive Industry:The Road toward Physical-Digital Convergence,Applied System Innovation,Vol.5,2022,p.65.Craglia M.,Scholten H.J.,Micheli M.,Hradec J.,Calzada I.,Luitjens S.,Ponti M,Boter J.,Digitranscope:The Governance of Digitally-transformed Society,Publications Office of the European Union,Luxembourg,2021,p.9.否需要对数字克隆与其生物来源进行区分,这些都是待解决的问题。实际上,即使不考虑法人身份的延伸,数字孪生人也可能通过其他合法途径获得独立法人身份,例如,成为生物人的法定代表人或受托人。然而,根据当前的法律框架,至少在我国,数字孪生体本身不具有法律主体地位,它们通常是法律主体(如企业、组织或个人)所拥有和控制的工具,法律主体可以使用数字孪生体来优化运营、提升效率和进行仿真实验,但数字孪生体并不具备独立的法律身份。(二)数字孪生体的产权界定尚未形成共识为简化讨论,先不深入探讨数字孪生体是作为法律主体还是财产客体的分类问题。将其视为财产客体时,关于数字孪生体的产权划分、权利归属及其资源流通和利用,依然面临复杂的讨论。在数字经济中,数据和数字产品是极为关键的资源,它们的生成、收集、整合,以及在社会中的价值提取和分配,都是焦点问题。现实中,个人数据常为获取技术服务的免费便利而被使用,赋予数据挖掘者将其商业化的可能性,他们使用这些数据来进行技术预测并持续优化其应用。然而,由于著作权法旨在保护作者在任何有形媒介上的原创作品权利,数字产品创作者是否能从中受益,这一点仍不明确且缺乏统一标准。著作权法要求作品必须具备一定的独创性和创造性。有观点指出,数字孪生体的成熟度可以归纳为六个层次:“以虚仿实”“以虚映实”“以虚控实”“以虚预实”“以虚优实”和“虚实共生”。如果数字孪生体的成熟度未达到原创性的基本标准,它们就不会受著作权法的保护。在确定数据和数字产品的产权归属时,通常会考虑以下几个关键因素:首先,考虑成本投入。显著的资金投入往往意味着资金提供者在产权归属上可能拥有较大的权利主张。其次,创造性和劳动投入。产权往往归属于那些在创作、开发过程中投入大量创意、劳动和资源的个人或团队。这表明,在评估权利归属时,创意和劳动的投入是至关重要的。另外,根据不同的国家和地区的知识产权法规,某些创作或发明可能自动获得权利归属,例如,著作权法通常将原创作品的权利自动归属于作者。再次,需要考虑公共利益和社会需求。在特定情况下,决定权利归属时会涉及更广泛的利益考量,如为了鼓励创新和技术进步,可能需要对某些产权实行限制或强制授权。最后,决策时要考虑到公平和正义原则,确保所有相关方的合理权益得到妥善平衡和保障。数据生态系统作为机构用于分析和采集数据的基础设施,其主要功能是获取数据并传输给系统所有者,从而使他们能够根据这些信息调整提供的商品、服务和营销策略。尽管如此,要认识到平台的所有权以及数据本身可以实现共有化。因此,公共部门应当促进多元利益相关者的参与,确保数据生态系统中各方利益的均衡和代表性。(三)数字孪生体应用的行为效力缺乏科学的认定标准技术的成熟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一点尤其适用于数字孪生技术。其成熟的应用主要受以下因素的影响:一是数据来源的可靠性。数字孪生体依赖精确的数据来校准模拟环境,确保它们能够准确反映实际对象并应用于解决实际问题。然而,数据质量的不足可能导致错误的分析和决策。尤其是从社交媒体等平台收集的数据,其准确性和质量可能参差不齐,其多源性、异构性、海量性和实时性特征使得质量难以保证,含有大量不准确、不确定、不完整、时效性低的数据,这些因素共同导致了“测不621 西南政法大学学报 2024 年第 1 期 See Jon Truby,Rafael Brown,Human digital thought clones:the Holy Grail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for big data,Information&Communications Technology Law,Vol.30,2021,p.27.陶飞、张辰源、戚庆林、张贺:数字孪生成熟度模型,载计算机集成制造系统2021 年第 12 期,第 1267 页、第 1270 页。准”问题。二是数据利用的标准化问题。现有的大多数标准并不足以将庞大、多样化、碎片化和非结构化的数据统一成一种格式。三是被数据获取的完整性所限制的数字孪生的准确性。虽然可以监测某些变量来推测健康威胁,但人类的某些特征,如思维、反应和行为,可能无法完全预测。因此,数字孪生模型可能无法准确描绘人类的基本情绪和观点。四是数字孪生系统本身的复杂性。该技术结合了物联网、云计算、边缘计算和人工智能等多种快速进展的技术,这使得其应用变得非常复杂,需要跨专业知识和组织间的紧密合作。当数字孪生体的应用出现失误或导致重大误解时,法律上是否接受采用可撤销行为或无效行为制度,以及在何种情况下及何种程度上采用这些制度,目前尚不明确。面对数字孪生体应用所引起的侵权行为,应考虑是将其视作产品责任,追究孪生体创作者、所有者和使用者的责任,或是基于其交互性,将责任归咎于数字孪生体作为一个独立实体,都在讨论中。如果不承认数字孪生体的独立主体地位,那么侵权结果的责任承担相对明确。然而,在评估侵权行为的法律效力时,数字孪生体如何影响侵权构成要素的判断,还需斟酌。(四)数字孪生体的监管标准存在差异尽管数字孪生技术已被广泛应用于供应链、资产管理、运输、医疗保健、智能能源、智能城市,以及产品设计和制造等关键领域,但作为通过数字技术建立的对现实世界模拟和仿真的虚拟实体,数字孪生体仍面临隐私保护、数据安全以及伦理道德等方面的挑战。鉴于不同国家在法律、政策、技术和文化等方面的差异,对数字孪生体的监管态度亦有所不同。这些差异可能导致保护数字孪生体权益的国际困境。例如,在公共卫生安全事件中,持集体主义或积极主义立场的国家可能强调数字孪生体在应对该事件中的重要作用。然而,另一些国家可能因担忧数字孪生体可能导致的监视和个人信息滥用风险,而对其使用持保留态度。此外,甚至在同一国家内,随着时间的流逝或考虑到不同政策维度,对数字孪生体的监管标准也可能发生变化。毕竟,国家和社会追求的是多元化的目标,而非像生产工厂或公司那样单一追求利润最大化。政治决策需要在多种目标间寻找平衡,这种平衡随时间推移是动态变化的。例如,在公共健康安全事件期间,国家可能会利用电子健康记录系统中的数据与数字孪生体技术相结合,以追求更精细地服务于社会和个体健康需求。不过一旦危机过去,出于对个人隐私和伦理考虑,这些技术的应用可能需要受到更严格的限制和监管。三、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难题 目前,尽管数字孪生技术还处于发展的早期阶段,要想充分发挥其潜力,就必须解决在实施现代数字孪生技术过程中遇到的重要限制和挑战。实际技术难题的确会引发一系列权益保障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隐私保护、网络安全、社会不平等、歧视问题、技术集中以及对自然资源的不可持续使用等。721郑文阳: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 周涵婷、夏敏:可信数字孪生及其在智能制造的应用:机遇和挑战,载厦门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2022 年第 6 期,第 997 页。Diego M.Botn-Sanabria,Simona Mihaita,Rodrigo E.Peimbert-Garca,Mauricio A.Ramrez-Moreno,Ricardo A.Ramrez-Mendoza,Jorge de J.Lozoya-Santos,Digital Twin Technology Challenges and Applications:A Comprehensive Review,Remote Sensing,14(6),March 2022,p.22.(一)数字孪生体应用对自由、公平与社会秩序价值的新挑战法律作为维系社会运作的基石,旨在保护个人权利、促进社会发展,并维持社会秩序与公正。即便具体的法律价值可能因国家、文化和法律体系的差异而异,但法律的根本使命是维护社会秩序、保障个人权利、推动平等自由、关注弱势群体,并追求公正。然而,数字孪生技术的应用有可能加剧这些价值的实现难度,尤其是在公正和自由方面。数字孪生技术可能会阻碍法律对自由的维护。在数字化时代,个人的自由面临着数字权利困境的挑战,尤其体现在个人对自己的数字数据控制权受限,变成数字世界中的被动接受者。在当前的数据治理模式下,数字孪生技术往往受到资本主义驱动因素的影响,各行各业的数字孪生应用可能形成了一种“数字圈地”现象,这种圈地行为凌驾于公共利益之上。这种商业模式下,数字孪生技术的广泛应用可能会削弱社会系统的创新性、适应性、自组织能力以及共同进化的潜力。数字孪生技术可能会影响法律对公平理念的实现。例如,数字孪生技术能够提升我们对人体生理状况的理解。理论上,这项技术可以帮助改善健康状况和延长寿命。但是,如果这项技术的使用主要集中在经济条件较好的人群中,可能会加剧社会不平等。机器和算法有潜力提高生活质量,但如果它们仅服务于特定群体,则可能导致“数字鸿沟”的扩大,这是所谓的“马太效应”,即好的资源更倾向于已经处于有利地位的人。法律制度必须解决数字孪生技术带来的这一新的机会分配问题,防止技术上的不平等阻碍某些群体获得其潜在的好处。实际上,“由于在数字世界中缺席,他们可能会在现实世界中体验到群体孤独和沉默,进而完全失去与他人建立联系的机会,也就是技术贫困群体。”此外,基于现实生活数据的模型可能会不经意间放大社会不平等,需要法律在监管数据模型的开发和应用时更加审慎,以确保医疗和教育等关键资源的公平分配。(二)数字孪生体应用对人权保护的潜在威胁数字孪生技术在人类医疗保健方面的应用极具潜力。从积极的角度来看,数字孪生通过详尽地模拟人类生理状况,使得个体能更深入地理解自己的健康,并从新的角度获得洞察。这种技术使得个体可以通过数据透视自己的身体状态,相较于传统的基于身体信号的认知方式,可能降低了获取健康信息的复杂性。当心理和情绪等多维度的人类特征被量化时,存在一个潜在的伦理问题:人可能被简化为工具性实体,从而忽略了其固有的目的和价值。在这一数据化过程中,个体的社会和政治属性可能被忽视,仅仅关注其生物特征和行为数据。以医学手术为例,数字孪生允许医生在算法的支持下进行手术模拟,这能够提高手术成功率,但必须确保这种技术的应用不会让医生忽视对患者的人文关怀和减轻其痛苦的重要性。数字孪生技术对人权保护也可能构成威胁。例如,大数据分析可以揭露群体特征,而技术垄断者可能利用这些信息进行不当的舆论操纵。此外,全面的信息和数据收集可能对个人隐私构成严重威821 西南政法大学学报 2024 年第 1 期 关爽:数字不平等的治理逻辑与路径选择,载学习与实践2022 年第 8 期,第 52-53 页。刁富生、刘杰:后人类视域下数字孪生人的“认知弥补”与伦理规制,载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41 卷第1 期,第 9 页。徐瑞萍、吴选红:低成本认识世界的技术实现:数字孪生的认识论探讨,载学术研究2022 年第 7 期,第 32 页。刁富生、刘杰:后人类视域下数字孪生人的“认知弥补”与伦理规制,载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1 期,第10 页。胁,这些技术监视行为可能侵犯人权。(三)数字孪生体应用对数据安全的挑战数据是数字孪生体的基石,它使得数字孪生能以高度真实的方式模拟实体和系统。然而,数字孪生技术对数据的依赖引发了一系列问题,比如数据孤岛现象和算法的过度依赖于计算能力。这些问题可能导致数据不透明和数据垄断的情况。数据侵权问题尤其棘手,一旦发生,普通用户往往难以追踪侵权的源头,追究责任或提供相应证据。数字孪生系统往往通过算法黑箱将复杂的模型和数据封装在用户界面背后,这种工程实践虽然简化了技术操作,但也导致了所谓的“规则隔音”。这意味着决策规则被掩藏,使得法律问责变得极为复杂。尽管追求算法透明度是理想的做法,但这在实际应用中往往因技术复杂性和保护商业秘密的需求而不断妥协,结果往往是透明度不足。当数字孪生技术应用于人本身时,它引发了对于身体数字化和“去物质化”现象的关注。通过这项技术,人类不仅仅以物理形态存在,还获得了一种新的、由数据构成的数字孪生身份,这可以视为后人类时代一种全新的生命形态。数字孪生的概念象征着人类在信息空间的一种延伸。虽然数字孪生能够补足人类在主观认知、感知和时空理解上的局限性,提升认知能力,但同时,个人可能会受到研究者或其他相关主体控制的风险,这样的控制可能会削弱每个人在复杂系统中的自主性。此外,因为数字孪生与物理感觉无关,对于数据侵害的感知可能降低,导致数据安全风险的增加。一旦隐私被转化为数据,这些数据便可能永久存储且易于被复制和传播,这让隐私保护变得更加困难。虽然这种数据的永久性可以用来重现个人的思想和记忆,甚至可以用来创建亲人的数字孪生,但如果个人不愿意公开或留存其隐私信息,那么数字孪生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也相应放大。因此,鉴于数字孪生技术的数据收集需求,应当对社交媒体用户的隐私保持警觉,并以负责任和伦理的方式收集及使用数据,以尊重并保护用户的隐私权利。(四)数字孪生体应用拓宽了侵权空间数字孪生技术的广泛应用在推动社会现代化的同时,也增加了虚拟侵权行为的发生。这些侵权行为因其复杂性、系统化、快速性和封闭性而成为社会的新挑战。与传统的互联网犯罪相比,数字孪生空间内的犯罪行为,表现得更加隐蔽和难以监管。数字孪生技术还可能引发新型风险。例如,一个成熟的数字孪生体能够与人类交互,可能会引入新的侵权风险,包括个人隐私泄露以及对个人利益和选择的削弱。在评估数字孪生侵权可能带来的风险时,应该全面考虑包括生命伦理在内的各个方面。这些风险不仅限于技术层面,也涉及道德、社会正义和个体权利的问题。例如,需要考虑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使用数字技术延长寿命是否合乎伦理,以及这是否会加剧社会不平等。还需要关注人类是否可能利用数字技术操控生育,以及这会如何影响生育选择或生命权。在技术层面,必须解决如何在亚毫米级别上保障操作的准确性以防止对健康造成威胁。最后,鉴于网络安全问题和黑客攻击,必须找到有效的方法来保护个人的敏感健康数据不被盗取或篡改。921郑文阳: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 衣俊霖:数字孪生时代的法律与问责:通过技术标准透视算法黑箱,载东方法学2021 年第 4 期,第 77 页。刁富生、刘杰:后人类视域下数字孪生人的“认知弥补”与伦理规制,载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1 期,第5 页。姜斌祥:犯罪治理数字孪生体研究,载犯罪研究2021 年第 1 期,第 52 页。四、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规范进路 (一)将“人本”法律价值融入数字孪生体法规中有学者主张,在数字孪生技术的应用中应遵循“以人为本”的法律价值原则,并将之系统性地整合至技术发展各个阶段。尽管将数据集成到数字孪生系统中能够显著提升其性能,确保其更好地适应人类的需求和环境,但数据的采集和处理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伦理挑战,譬如隐私保护和数据安全,仍需要严格遵守“以人为本”的原则。“以人为本”的理念要求在技术决策和实施过程中,优先考虑个人和群体的需求、福祉及权利。在数字孪生技术的应用中融入这一理念,意味着应该遵循人本主义的数据使用哲学,建立相应的制度框架,以及遵守相关的规范标准。数据治理关乎于数据的访问、控制、共享和利用机制,涉及多方利益主体间的权力关系,以及这些权力如何基于价值再分配的考量进行调整。鉴于数字孪生技术在定位精确性、标准化、技术成熟度、安全保障、应用广度以及监管有效性等多个维度存在潜在风险,制定清晰而具有指导意义的规章制度变得尤为重要。这些规制措施的目的在于对技术的研发和应用行为施加有效约束,确保技术发展的安全性和秩序性。为了避免数字孪生技术市场的垄断现象,应鼓励开放性原则,将其向所有潜在的技术实践者和组织敞开,破除不必要的壁垒,以促进知识和资源的共享。然而,数字孪生技术的数据获取能力越强,其智能化程度越高,就越有可能不经意间学习和复制人类社会的偏见,从而加剧对边缘化群体的不公正。为防范这种智能化应用范围的无慎扩张,必须确保数字孪生体的规范建设从一开始就系统地融入“以人为本”的价值观。将“以人为本”的法律价值系统地融入数字孪生技术中,有助于表明法律对于这项技术应用的全方位要求,从而改革其目前仅作为商业生产工具的局限。有研究者指出,数字孪生技术导致的社会鸿沟并非仅因为人们对技术的不平等使用,更深层的原因在于技术发展受到商业逻辑主导。因此,根本上解决这一鸿沟问题应在于重塑技术的基础逻辑,用综合科学、社会和政治逻辑的复合型逻辑取代单纯的商业逻辑。从法律价值的角度出发,系统地明确数字孪生技术应遵循的基本原则,能够有效预见并指导技术的未来走向。这种系统化的做法可以有效弥补法律面对快速技术进步时的局限性和滞后性。一方面,技术发展的速度常常超过国家机构的响应速度,因此,需要通过前瞻性的法律价值来引导未来技术的发展。另一方面,社会并非一个可被简单编程的系统,单一的制度方案对于管理技术应用而言过于简化,必须结合灵活的法律价值。这种法律价值观应充分考虑到技术对社会的影响及人类的价值需求,以制定出能够适应不同情境和背景的法律规范。(二)策略性解构数据垄断问题数字孪生技术的应用可能会增加数据集中控制的风险。过度依赖技术可能导致意见自动趋同,使得政治决策者可能忽略了解和响应公众的实际需求。实际上,这样的发展可能导致一种数字民粹主031 西南政法大学学报 2024 年第 1 期 刘艳红:数字经济背景下元宇宙技术的社会安全风险及法治应对,载法学论坛2023 年第 3 期,第 13 页。其提出数字孪生空间的治理伦理,主要应包括人类福祉、平等、安全及隐私保护原则。闫晴:数字孪生:风险、溯源及规制,载国家图书馆学刊2022 年第 5 期,第 111 页。刁富生、刘杰:后人类视域下数字孪生人的“认知弥补”与伦理规制,载佛山科学技术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 年第 1 期,第12 页。义,其中大多数人的意见可能会对所有人产生影响,可能会因此忽视对少数群体的保护。考虑到监管数据及其使用的机构受到限制,以及监管技术的复杂性、专业性和难度,普通公众可能会发现难以实际抵制数据集中控制的趋势。为了有效应对数据集中控制的现象,需要改革当前集中和利益驱动的平台操作模式,以实现数据控制的公共性与商业性的平衡。一方面,加快构建数据基础法律框架,将数据视为一种新型生产要素,并进行相关的立法工作,以明确数据的所有权、使用权、经营权、分配权及其与其他生产要素的关系。另一方面,可以通过政策制定和实验性的“平台合作社”模式,推广一种用户共有、民主管理的商业模式。只维护私人企业对商业数据的独占并不合理,应该从单一的数据控制模式转变为包含个人数据知情同意、公共数据共享和商业实体共存的多元化模式。无论采用何种方式强化个人的数字主权,治理模式的目标都是增强个人的自主性,提供更多机会来访问、共享和使用个人数据,并在用户与数字平台之间建立更加均衡的关系,同时应当开发以用户需求为中心的数据驱动新服务。解决数据垄断问题意味着在数字孪生基础设施的建设中,需要确保所有权、访问权和代理权的平等分配,以防止某些群体被排斥。因此,创建包容性和共享性的空间、产品和服务是必要且合理的做法。为了公平地重新分配个人数据产生的价值,学界提出了三种新兴的数据治理模式:数据共享池、数据合作社和公共数据信托。数据共享池是数据持有者之间的合作,目的是集合来自不同来源的数据,并通过组合创造附加值。数据合作社是一种民主化和集体的数据治理形式,成员自愿贡献其数据以便共同受益。而公共数据信托则由公共行为者作为受托人,确保公民的数据得到道德、隐私和安全的处理。在这一模式下,被认为具有公共利益成分的数据被视为国家基础设施的一部分,并应被用于为公民和社会整体创造价值。该模式要求私营公司在符合法律的前提下,允许公共行为者访问具有公共利益的数据。这些治理模式有助于缓解数字孪生技术可能引起的垄断问题,但选择哪一种模式应依据数字孪生技术的具体发展方向和进程来决定。(三)构建健全的数据隐私保护规则在数字时代,隐私保护的问题尤为显著。众多国际范例提供了处理数据隐私的有价值参考。例如,根据英国的数据保留条例,通信服务提供商被要求存储用户的通信数据达一年之久,这包括电子邮件、手机通话、在线通信和固定电话通话记录。还必须记录通讯的时长、日期、参与方的信息和发信人的位置数据,包含移动轨迹,以及任何能够识别通信双方的信息。欧盟的基本权利宪章强化了数据保护权和私人生活权来制约政府搜集和处理个人数据的能力,以此防止个人信息无故公开。而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严格限制了软件开发者为欧盟公民制作数字孪生的能力,并要求在数据处理和使用潜在风险技术前进行风险评估及采取必要的风险缓解措施。我国在制定数据隐私保护规则时,首先应明确隐私保护的基准,确保数据隐私保护的核心目的是维护个体的主体性。在数字孪生技术的应用背景中,隐私保护框架应重视个人作为隐私权的主体,而不仅仅是监管信息在公共或私人领域的使用情况。个人在生成数据时,应有权力决定其数据的隐私性,并有能力根据个人意愿对其进行保护。这种方法通称为“以人为中心的数据隐私保护方法”,在131郑文阳:数字孪生体应用的权益保障省察及规范构建 李弦:数字劳动的新型异化释解,载北京社会科学2023 年第 3 期,第 21 页。See Craglia M.,Scholten H.J.,Micheli M.,Hradec J.,Calzada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