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学传统视域下的《易林》史学思想研究.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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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昭 通 学 院 学 报第 45 卷 第 3 期Vol.45 No.3Journal of Zhaotong University2023 年 6 月Jun.2023收稿日期:2023-04-08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汉魏六朝佛教诗学研究”(18AZW006);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学科(专业)拔尖人才学术资助项目“易林与经学典籍关系及其人文价值研究”(Smbjrc202105);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双高计划”建设项目“成立技术技能大师工作室,实施技能大师引领计划”(2020sgxm03-2)。作者简介:汤太祥(1978),男,安徽无为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先秦两汉文学与文化研究。
2、历史文化研究中国史学传统视域下的易林史学思想研究汤太祥(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 学报编辑部,安徽 芜湖 241002)摘要:中国史学发展两千余年,并非像某些西方学者所述,无思想可言。中国史学中的优秀传统,如孔子之“春秋笔法”、董狐之“书法不隐”、史迁之“通变”思想,等等,便是传承不绝的中国史学思想。这些史学思想也被西汉易学大师焦延寿所继承、沿用,并在其象数易学著作易林林辞中,有着显明、详实的体现。易林林辞所具备的史学思想,既充分展示了易林史学价值,让世人认识到其不仅仅是一部象数易学著作,更是蕴含丰富史料、有助于考索史实的经典文献。同时,易林 林辞所具备的史学思想,也对那些认为中国史学无思想可言的
3、外国学者,进行了有力的反击,而这也正是 易林 史学思想价值之所在。关键词:易林;史学思想;“春秋笔法”;“书法不隐”;“通变”中图分类号:B22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7408(2023)03-0089-07 史学的生命寄托在史学思想、史学理论与史学方法之中。没有史学思想、史学理论与史学方法,所谓的史学,必将徒具躯壳,而无一丝生命。中外史学界极其流行一种论调,认为中国史学只是一种编纂,而无思想可言1。例如,“历史意识(historical mindedness;historical consciousness)乃西方独有的东西,故史学史必须追溯到希腊与犹太之根,无论印度或中国皆属无
4、史(ahistorical)”289。就连具有开明思想的爱德华卡尔也只认为中国拥有的只是丰富史料性的历史。还有西方史学家认为中国的春秋,属于公家的日记,尚书则是奇幻的政府档案,两者仅是“真实历史的原料”(materials for a true histoy)。想让西方史学家承认中国像西方一样有真历史,难于登天。“历史是偶发时间的混合,不可理解,或是壁纸型式,一再重复”。中国的历史就是如此,其背后的史学,岂有思想可言?研究中国历史的西方汉学家尽管承认中国史书之丰富,但也认为中国的历史“只不过是机械地用剪刀与浆糊剪贴而成,对史料的取舍缺乏批判的眼光”2101。如果极力贬抑中国历史为“剪贴式的史书
5、”(scissors-and-paste historical method),则其史学自是一种编纂而丝毫涉及不到思想了289-105。史学是思想的产物,没有思想,就没有史学。英国著名史学家柯林武德提出:“历史学家所要寻求的正是这些思想过程,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3中国发展两千余年的史学,其呈现出的思想,脉络分明,清晰可见。任何一位出色的史学家,皆有其特殊的史学思想;时代趋势,学术潮流,所影响于史学思想者,难以细分缕析;跨越时代,形成巨流的史学思想,亦斑斑可考。以德国历史学家兰克为代表的实证主义历史学派于 1824 年所提出的“呈现往事真相”一语,震撼了西方史学界,但是在中国此语对于治史者来说
6、可谓人尽皆知。“书法不隐”“秉笔直书”“实录直书”“有是事而如是事”,等等,都是“呈现往事真相”,就连偶用“曲笔”的“春秋笔法”也不例外。而孔子修 春秋 时,暗含褒贬、“微言大义”之“春秋笔法”;董狐记载历史时的“秉笔直书”“书法不隐”;司马迁编纂史记时欲“通古今之变”而“成一家之言”,皆为我国史学上的优良传统,也即优良的史学思想。令人惊讶的是,这些优良的史学思想和传统,在西汉昭、宣帝时易学大师焦延寿的易学巨著焦氏易林(又名易林)中有着显明而又详实的体现。易林虽为易学巨著,但焦延寿博学多才,90第 45 卷昭 通 学 院 学 报2023 年(总第 208 期)博古通今,饱读诗书,熟稔经典,故其
7、在创作易林时,不仅广征博引先秦各种经典,易 书诗礼,无所不包,孔孟老庄,应有尽有。焦延寿还详尽采纳了当朝和前朝的历史故实,齐桓晋文、秦皇汉武,等等,在易林中纷至沓来,可谓叠彩纷呈。故易林问世之后,已不仅仅是易学巨著了,还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和史学价值,而其具有优良的史学传统和史学思想,亦不足为奇了。易林的史学思想和史学传统,最为典型地体现在对“春秋笔法”的继承,对“书法不隐”的袭用以及对“通变”思想的借用上。一、对“春秋笔法”的继承“春秋笔法”,也叫“春秋书法”或“微言大义”,作为中国历史叙述的一个传统,来源于据传为孔子所修的 春秋。经学家认为它每用一字,必寓褒贬,即在文章的记叙之中表现出作者鲜
8、明的思想倾向,而不是通过议论性文辞来加以表达。后来用以称那种曲折而意含褒贬的文笔为“春秋笔法”。左丘明探幽发微,首先对这种笔法做出精当的解释:“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贤人谁能修之?”(左传成公十四年)杜预注解这一段话道:“辞微而义显约言以记事屈曲其辞,有所辟讳,以示大顺,而成篇章直言其事,尽其事实,无所污曲善名必书,恶名不灭,所以为惩劝。”4765钱钟书在管锥编中是这样解释“春秋笔法”的:“微”、晦、不污,意义邻近,犹显 志 成章 尽也。微之与显志之与晦婉之与成章,均相反以相成,不同而能和。不隐不讳而如实得当,周详而无加饰,斯所谓 尽而不污。”5通过古今学
9、者的研究得出,“春秋笔法”即是要修史者既能够详尽而又真实地记录历史上的人物、事件,又能够含蓄而又曲折地表达出对历史人物、事件的政治理想和褒贬爱憎。例如,春秋载僖公十七年:“夏,灭项。”仅仅三个字而已,但就运用了“春秋笔法”。杜预在注中曾说道:“项国,今汝阴项县。公在会,别遣师灭项,不言师,讳之。”4388鲁僖公在十七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偷偷摸摸地派兵灭了项国,而此时鲁僖公人还在外地,未曾归国。这是不光彩的事情,故孔子在修作为鲁国国史的春秋 时只用三个字一笔带过,杜预才会有“不言师,讳之”之语,是为“屈曲其辞,有所辟讳”。“秋,夫人姜氏会齐侯于卞”(春秋 僖公十七年)。是说在僖公十七年秋天,鲁
10、僖公夫人声姜会齐桓公于卞城,是因为自己的丈夫被齐桓公扣留,不得已上演了一幕“美女救英雄”的闹剧。声姜之举于礼不合,但合于情,故孔子在记载此事时未加一字贬斥之辞,是为杜预所言:“直言其事,尽其事实,无所污曲”“善名必书,恶名不灭,所以为惩劝”。孔颖达在正义中的话,也很好地说明了孔子修春秋时所用的“春秋笔法”: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今出会齐侯无讥文者,凡夫人之行得礼、失礼直书其事,善恶自明,故于文悉无褒贬。此时公为齐人所止,夫人会以释之,纵使违礼,不合贬责4388。左传为春秋三传之一,且“左丘明好恶与圣人同,亲见夫子”(汉书刘歆传),左丘明将圣人的“春秋笔法”继承了下来并在左传中发挥得淋漓
11、尽致。例如,春秋 隐公元年载有“郑伯克段于鄢”一语,左传对此作了详尽的解释,将“春秋笔法”展露无遗:“段不弟,故不言 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左传隐公十七年)。“郑伯克段于鄢”故事的结局是郑伯驱逐了亲弟弟鄢叔,并与亲生母亲反目成仇,立下毒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后在颖考叔的帮助下,母子二人在流着黄泉的地底下见面了,并最终“遂为母子如初”。这里的“初”字耐人寻味,母子二人到底和好到何种程度,左丘明未做任何交代,但通读完整个故事后我们知道,“初”即先前郑伯之母偏心寡情、郑伯虚伪奸诈的时候,母子之间没有任何亲情、只有你死我活的争斗的时候,“初”并不真的是
12、“其乐融融”、“其乐泄泄”,而是“表现了郑国统治阶级内部的互相倾轧以及郑庄公的阴险毒辣和虑伪”6。这便是“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的“春秋笔法”。再如上文所举,春秋僖公十七年经文:“夏,灭项。”左传延伸为:“师灭项。淮之会,公有诸侯之事,未归,而取项。齐人以为讨,而止公”(左传僖公十七年)。明明是鲁僖公被齐桓公扣押,而左丘明却用了“止公”二字,这便是明显的“春秋笔法”,杜预在注中倒是点明了这一点,“内讳执,皆言止”4389。91第 3 期汤太祥中国史学传统视域下的易林史学思想研究“春秋笔法”,如当代学人所言,“就修辞原则而言,又可分为二类;一为直书其事,尽而不污者是也;
13、一为微婉隐晦,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 者是也。微婉隐晦又可分为二类:出于避讳者,婉而成章是也;非出于避讳者,微而显志而晦是也”793。“春秋笔法”的这些修辞原则在易林中均有所体现。(一)“直书其事”下面让我们通过易林中具体的林辞,来看看易林是如何表现上文所述的“春秋笔法”的具体原则。牵尾不前,逆理失臣。卫朔以奔。(比之恒)齐景惑疑,为孺子牛。嫡庶不明,贼孽为患。(履之蛊)陈鱼观社,艮荒踰距。为民开绪,亡其祖考。(大壮之涣)上述林辞所引典故前文有考,此不赘述。这些林辞可谓“直书其事”,不避君亲权贵。卫惠公朔虽贵为国君,但是向卫宣公进谗言,害死了两位兄长,篡夺了王位,但最终还是没有好结局。焦延寿在林
14、辞中不避君亲,直接指出其“逆理失臣”。齐景公临死前置嫡子于不顾,要立庶子荼为国君,可谓老糊涂也,终至家庭内讧,兄弟相残,最终也害死了他所疼爱的孺子荼。焦延寿在林辞中直接指出了齐景公的年老“惑疑”“嫡庶不明”。鲁隐公如棠“陈鱼”,鲁庄公去齐“观社”,两人贵为国君,但所作所为,公然违背礼仪,故焦延寿毫不留情地对二人进行了强烈谴责“艮荒踰距”,不避君亲,直书其事。栾子作殃,伯氏诛伤。州吁奔楚,失其宠光。(大畜之同人)三奸相扰,桀跖为友。上下骚离,隔绝天道。(履之随)晋国大夫栾书犯上作乱,弑厉公;残害忠良,诛伯宗,可谓“作殃”、作孽。汉元帝时三位著名的奸佞石显、牢梁、五鹿充宗,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上蛊
15、惑君主、中残害忠良、下压榨百姓,致使整个国家“上下骚离,隔绝天道”。这些人均为权贵,有的如栾书已经作古,但有的如“三奸”就与焦延寿同时代。焦延寿对他们的恶行劣迹秉笔直书,不惧权贵,充分显示了易林一书所具备的“直书其事”的史学思想。(二)“微婉隐晦”“微婉隐晦”,如上文所言,为了避讳,就变成了“婉而成章”,即在为尊者讳时婉曲用笔,对尊者如国君等人的过错,不是直接给予揭发,而是迂回曲折地叙述出来,给尊者留些情面。这些“春秋笔法”的具体原则在易林中均有所体现,例如:蔡侯适楚,留连江滨。踰日历月,思其后君。(泰之恒)兵征大宛,北出玉关。与胡寇战,平城道西,七日绝粮,身几不全。(屯之屯)龙马上山,绝无水
16、泉。喉焦唇干,舌不能言。(乾之讼)蔡侯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因爱惜一块玉佩和一件裘衣,而遭致楚国子常长达三年之久的软禁。林辞中无一字一语对蔡侯的直接揭发,其遭致软禁,有国难归,在焦延寿林辞中也是写的含蓄蕴藉“留连江滨”。第二首林辞写汉高祖刘邦经历的一场著名的大败仗,也是汉朝初年军事、外交上的一大耻辱,但是从林辞中看不出焦延寿对刘邦的不满和批判,看出的反而是对这位亲征匈奴的开国之君的赞誉和景仰,因为林辞中“征”“寇”等字已经流露了作者的情感取向。“征”,说文解字释曰:“征,正也。”839“寇”者,“暴也”868。“七日绝粮,身几不全”也成了对刘邦英勇无畏的献身精神的写照。第三首是写汉武帝为得到西域
17、汗血宝马而派兵远征的历史。汉武帝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不惜派出数万大军远征西域。异域恶劣的自然环境、气候,让大军伤亡惨重,“喉焦唇干,舌不能言”仅仅是一斑半点而已。但是我们从林辞中还是看不出焦延寿对汉武帝直接的谴责和批判,甚至不留意的话,很难发现林辞与汉武帝有关。当“微婉隐晦”不是为尊者、贤者避讳时,如前文所言,就成了“微而显”“志而晦”,即在叙述历史事实时,含蓄地寄寓了作者的褒贬爱憎。易林中对此也有着很好的体现,例如:有鸟来飞,集于宫树。鸣声可恶,主将出去。(屯之夬)开市作喜,建造利事。平准货宝,海内殷富。(升之大壮)第一首林辞叙述的是荒淫腐朽的昌邑王刘贺见鹈鹕仍然不知反省的史实。昌邑王刘贺因机
18、缘92第 45 卷昭 通 学 院 学 报2023 年(总第 208 期)巧合得以荣登大宝,成为皇帝,在位时间虽短,可是坏事干尽,不到一月即被赶下龙椅,赶出皇宫,一贬再贬,为海昏侯。在这首林辞中,焦延寿还是没有谴责怒斥刘贺,只是娓娓道来,甚至还尊称刘贺为“主”,可谓给足刘贺的情面,因为刘贺毕竟当过汉朝的皇帝,是为汉废帝。林辞的这种叙写历史的原则,显然属于“微婉隐晦”中的“志而晦”。第二首写汉武帝政绩显明,重用贤臣桑弘羊,令其推行平准业务,致使“海内殷富”。林辞表面上没有歌颂汉武帝的政绩功业,但从“海内殷富”一语中,还是能够感受到焦延寿对汉武帝在经济方面为国家作出贡献的赞誉之情,这便是“微婉隐晦”
19、中的“微而显”。上述林辞在记录历史史实的同时,作者均未对事件中的人物做出任何评价,而是让人物自己说话。作者虽未对这些历史人物做出任何的直接的褒贬,但通过字面意思,还是能够感受到作者含蓄蕴藉的爱憎之情,使“春秋笔法”之“微婉隐晦”得以实现。二、对“书法不隐”袭用易林 不但能够“直书其事”“微婉隐晦”,更能够在记载前朝史事时无需避讳,平实直露,爱憎分明,这便是另一种史学思想“书法不隐”。“书法不隐”是中国古代史官修史的另一个优秀的、重要的传统,源于左传宣公二年“赵盾弑其君”一事。昏聩的晋灵公设宴欲除掉当时晋国正卿赵盾,后赵盾侥幸得逃。赵盾的从弟赵穿率众劫杀晋灵公,赵盾听到晋灵公被杀的消息后,没有逃
20、出国境即被赵穿迎还。晋太史董狐记载此事道“赵盾弑其君”,在朝廷上宣示,并对赵盾说道:“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后来孔子听说这件事后,对晋太史董狐大加赞赏:“董孤,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书法不隐”相较于“春秋笔法”更进一层,其要求在秉笔直书、实事求是记载历史史实的基础上,对人物、事件的性质要有明确的看法和态度,而不是再让历史人物、事件本身说话,修史者要表达出褒贬爱憎,“笔端常带情感”。孔子对董狐的赞赏,正说明了孔子对“书法不隐”的认可。其实,孔子在修春秋时,因为要“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春秋公羊传闵公元年),故有时不得不采用“曲笔”一法,对部分史实进行遮蔽或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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