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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3 月 第 39 卷 第 1 期 邢台学院学报JOURNAL OF XINGTAI UNIVERSITYMar.2024Vol.39,No.1楚汉时期西魏国疆域考赵博远(河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南新乡 453007)摘 要:汉书地理志 的成文年代较之楚汉相去甚远,应用于城邑计数不够准确,甚有巧合之嫌。而 二年律令秩律 则更宜被采用。西魏国的主要疆域始终为河东与上党两郡,并不曾实质性地囊括太原郡或河内郡。曹参尽定魏地而得五十二城,分属于河东、河内、上党三郡,包含西魏与殷两国之地。汉六年,太原郡实有三十一县。郦食其所言三十二城之数为太原郡之县数。关键词:西魏国;秩律;河内郡;太原郡;五十二城中图分类号:K23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4658(2024)01-0091-08引用格式:赵博远.楚汉时期西魏国疆域考J.邢台学院学报,2024(1):91-98.收收稿稿日日期期 2023-08-09 作作者者简简介介 赵博远(1997-),男,河北石家庄人,河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2021 级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秦汉史、史学史研究.秦国既灭,项羽分封天下而王诸将。除自封西楚霸王外,经由项羽设立的诸侯国还有 18 个,西魏国即其中之一。史书中载:“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1P316关于西魏国辖郡之数为多少以及分别是哪几个,学术界长期存在几种不同的认识。部分学者认为西魏国仅辖有河东与上党两郡,而有研究者则持三郡之说。此外,在探析西魏国辖郡的情况时,有学者欲借魏地属城(县)之数为论据。然而,却又引出了魏地“五十二”与“三十二”的城数之争。拙文从近年来学界对 二年律令秩律的研究成果出发,进行考证,同时对史籍中的相关记载进行重新分析与解读。以就上述问题阐发己见,并求教于方家。一、史料的扩充 从传世文献到出土文献(一)传统史料的“抵牾”汉王定关中后不久,即挥师东向,劫五诸侯兵直入彭城。然而,不久项羽引兵还击,汉军旋即败于睢水之上,士卒伤亡惨重,睢水为之不流。诸侯见楚强汉败,纷纷倒戈,去汉降楚,魏王豹亦在此列。汉王以郦食其为使,劝言魏豹,无果。于是遣将韩信攻打西魏。史记高祖本纪 载:“汉王遣将军韩信击,大破之,虏豹。遂 定 魏 地,置 三 郡,曰 河 东、太 原、上党。”1P372支持魏地辖此三郡者,即多是从这段史料中发端而来的。然而,秦楚之际月表(下简称 月表)中对此事的记载却大有不同,西魏国的三十八月一栏中,记载汉王平魏之事为“汉将信虏豹。属汉,为河东、上党郡”1P788。其中,只提到了河东、上党两郡,未见太原;反而在 月表 陈馀的代国十二月之栏下,见“汉将韩信斩陈馀。属汉,为太原郡”1P789。依 月表 之录,西魏仅辖河东与上党二郡,太原郡则纳于代国之下。从西魏国所辖城数入手,推定其疆域,是学者们进行论证的另一个重要方向。而关于其城数,学界一直有着“五十二城”与“三十二城”之争。从“五十二城”者,多是因 曹相国世家 中的说法。曹参传 未改大意,只是更作92 邢台学院学报第 39 卷“尽定魏地,凡五十二县”2P2016。而“三十二城”的说法则来自郦食其游说齐王的一段记载之中。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载:“破北魏,举三十二城。”1P2695对于城数(县数)的考察,将是判断西魏国辖域的一个关键步骤。在对秦汉的郡县地理进行考证之时,前人常依靠 汉书地理志(下简称 地理志)。但 地理志 所记录的县邑名目反映的是汉成帝元延末年的行政区划,在对汉初乃至汉之前的郡县地理进行倒推之时,更多地只能起倒弥补与推测的作用。周振鹤先生也感叹过政区地理研究材料的缺乏,而 地理志存在漏洞,出土文献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3P8。故而,使用新材料来完成对诸郡县数的确定,便十分必要。(二)以 二年律令秩律 递推郡县名目近年来,学界对 二年律令秩律(下简称 秩律)的整理与解疑工作越发深入与完善,这使得我们在考证楚汉之际的政区地理时,多了一把精妙的钥匙。秩律 的成文年代当大致在吕后二年(公元前 186 年),而其所记录行政区划面貌的断代年限,则在吕后元年(公元前187 年)五月4P91。但昌武先生称 秩律,“目前来看也是复原汉初政区的最佳资料”5P1。西汉初期曾实行郡国并行的体制。河内、河东、上党三郡在 秩律 成文的年代虽未以王国之地分封出去,但仍有若干侯国分散于其间。故,以 秩律 中三郡之县数为基准,再计算散落于三郡中的侯国数,及汉伐西魏以来散见于史料中的若干县邑增撤,便可得出一个较贴近于楚汉之际的实际县数。对于 秩律 中各郡与县的所属关系,周振鹤先生进行过一番考证,影响十分深远。之后,晏昌贵先生在此基础之上,充分考虑 秩律 中同郡属县集中排列的书写规律,弥补了周文的部分不足,目前为学界的主流意见4P87。因此,本文所采纳郡县统属的结论,主要依凭晏先生的方案6。现依其方案绘制郡县关系如表 1:表 1 汉高后二年郡县名目表郡属县县数河东郡杨、临汾、蒲反、平阳、绛、垣、获 泽、襄 陵、蒲 子、皮 氏、北屈、彘12河内郡温、修武、轵、河阳、汲、荡阴、朝 歌、野 王、山 阳、共、隆 虑、邺、内黄、繁阳、馆陶15上党郡长子、沂阳、涉、武安、潞、余吾、屯 留、壶 关、泫 氏、高 都、铜鞮、涅、襄垣、端氏、陭氏15汉成帝元延三年(公元前 10 年)是 汉书地理志 所记录的行政区划面貌的年代断限。虽然,秩律 所载内容的年限较 地理志 已经大大提前,由汉末溯之汉初。但,其较西魏国被灭也已时过境迁,期间的县邑置废仍需要详加讨论。河东郡于西魏之时,当另有“汾阴”与“安邑”两地。史记淮阴侯列传 载:“魏王盛兵蒲坂,塞临晋,信乃益为疑兵,陈船欲度临晋,而 伏 兵 从 夏 阳 以 木 罂 缻 渡 军,袭 安邑。”1P2613“汾阴”在黄河东岸与夏阳相隔。秦汉时的郡辖域尚处于山川形便的阶段,若非有特别的事件,地处大河两岸的夏阳与汾阴不会同属一郡。且,此时汉魏正处于对峙状态,黄河以东的汾阴若不属河东郡则必为汉魏接触的前线。其东部无险要可守,很难孤悬于魏的包围之中。再者,若汾阴不归河东郡而属汉,汾阴与夏阳之间的流域便已被韩信掌控,还何需以“伏兵”偷渡。见表 1,“汾阴”虽在 秩律 之中不列于河东郡之下。但已由学者考证,它只是在稍早于 秩律成书的汉高帝九年(公元前 198 年)被临时划入三辅之中7。以此看来,“汾阴”于西魏之时尚属于河东郡。魏武侯“二年,城安邑”1P1842,“安邑者,魏之柱国也”8P375。柱国乃国都之意。水经注又云:“秦 使 左 更、白 起 取 安 邑,置 河 东郡。”9P169国策地名考 引管同曰,“魏地兼有河东、河内、河西、河外,约言之,龙门以东,第 1 期赵博远:楚汉时期西魏国疆域考93 据汾为河东,今汾、蒲、吉、解诸府州是”10P45。而曾经作为国都的安邑正是战国时魏国河东地区的核心区域。另外,前文已引,韩信自夏阳渡江之后袭安邑。同书,曹参“因攻安邑,得魏将王襄”1P2026。安邑作为汉军东进的重要军事目标,足见其在河东一带的影响力。更可见,其在西魏之时属于河东郡之事实。且,晏先生所整理的河东郡12 县,皆在 汉志 之中复现,而“安邑”也重现。故而,“安邑”便不存在于吕后时期改名而仍列于河东郡的可能。因此,考察西魏时期河东郡之县数,需要添加“汾阴”与“安邑”两地。河内郡于西魏之时,当添有“棘蒲”,而删去“馆陶”。秩律 中“棘蒲”处本为残文,郑威与但昌武两先生考证出其为“棘蒲”且属河内郡11P161。当从。马孟龙先生另考出,秩律 中的“成安”亦属河内郡12P67。不过,成安县当为西汉统一后设置。在西汉的政区地理环境之下,诸侯王国长期是汉廷难以高枕无忧的潜在威胁。薛宾宾认为汉中央为了监视赵国,而促使河内郡向北延伸,以至囊括馆陶县。“相较于秦河内郡最北界到达漳水以南,吕后元年河内郡在漳水以北设置成安县,势力范围已深入赵国邯郸地。”13P46、51故而,“馆陶”与“成安”均为汉统一后为应对诸侯国而在河内郡增设之县,而非楚汉之际河内郡之情形。如此,本文以吕后元年(公元前 187 年)为西汉政区格局的时间断面,在此期三郡县目基础之上初步追溯了楚汉之际政区的置县情况。再者,如前文所言,由于西汉郡国并行的特殊体制,在递推楚汉之际所对应的郡县名目之时,还应当将西汉时此郡之中包含的县级行政单位侯国考虑在内。现依据马孟龙先生整理的 吕后元年五月朝廷直辖区域侯国名目7和上文据 二年律令秩律 递推之置县名目,再对比 汉书地理志 的郡县名目,绘制县目对比表如表 2:表 2 楚汉之际三郡县目与 汉书地理志 县目对比表由 二年律令秩律 递推楚汉之际置县名目吕后元年五月朝廷直辖区域侯国名目合计地理志计数河东郡杨、临汾、蒲反、平阳、绛、垣、获泽、襄 陵、蒲 子、皮氏、北屈、彘、汾阴、安邑猗氏、长修、高梁17安邑、大 阳、猗 氏、解、蒲反、河北、左 邑、汾 阴、闻喜、濩泽、端氏、临汾、垣、皮 氏、长 脩、平 阳、襄 陵、彘、杨、北 曲、蒲 子、绛、狐讘、骐24河内郡温、修 武、轵、河 阳、汲、荡 阴、朝 歌、野 王、山 阳、共、隆虑、邺、内黄、繁阳、棘蒲平皋、波17怀、汲、武 德、波、山 阳、河阳、州、共、平皋、朝歌、修武、温、野王、获嘉、轵、沁水、隆虑、荡阴18上党郡长子、沂阳、涉、武安、潞、余 吾、屯 留、壶 关、泫 氏、高都、铜 鞮、涅、襄 垣、端氏、陭氏阳河、平都、阏氏18长 子、屯 留、余 吾、铜 鞮、沾、涅氏、襄 垣、壶 关、泫氏、高都、潞、陭氏、阳阿、谷远14三郡5256二、曹参尽定魏地应得“五十二城”目前看来,根据 秩律 所得出的是更为严谨的、合理的论据。首先,已如前文所言 汉书地理志 的成文年代较之楚汉已相去甚远,应用于城邑计数不够准确,其内容仅可以作为辅证。其次,虽然据 秩律 所推之总数,与汉志 之差并不悬殊。然而具体每郡之县数与名目则却大有不同(见表 1),且以河东郡为例94 邢台学院学报第 39 卷具体说之。地理志 中独有的县包括:大阳、解、河北、左邑、端氏、狐讘、闻喜、骐。其中,闻喜与骐确切为武帝时置,可除去。而 地理志 中没有的高梁则在 秩律 所递推的名目中有。仅河东一郡之中,不同时期史料的记载已差距如此之大,可知西汉一代政区变动的复杂性,以及仅用 地理志 倒推楚汉之际政区的缺陷。前人学者由 地理志 中数字来证“五十二城”或“三十二城”之数,甚有巧合之嫌。二年律令秩律 则更宜被采用。赵志强先生最早以城数考西魏疆域。其提出“三”与“五”易讹的观点,认为“五十二”乃是“三十二”错写而成。赵文根据河东郡与上党郡依 地理志 所载共三十八县,其数相较三十二城所差之数,可在汉代自然增长所得。故认定,曹参定魏地得“三十二城”14。叶永新先生据 地理志 中河东、太原、上党三郡共五十九县,又依据赵文县目增长速率的观点,认为“五十二城”之说同样可解释15。周启先生以河内郡计入,三郡县数相合为五十六,再去掉三个明确的后置县,则汉初此三郡县数为五十三16。至此,三位学者运用同样的史料、使用同样的方式已经得出三个互不相同却又互不能说服的结论了。而以 秩律 递推的楚汉之际城数则可知,河东郡与上党郡共为三十五城,去三十二之数尚远。另外,在 史记曹相国世家 中对于曹参所攻破的城池有这样的记载,“定齐,凡得七十余县。”与“参功:凡下二国,县一百二十二。”1P2027汉书曹参传 有同样的记载,且将齐地的七十余县详记为七十城。曹参所下二国无疑为西魏国与齐国,其中齐国攻克七十城,而曹参的总功绩又为一百二十二城,那么西魏国的城数则应当是两者之差即恰好为五十二。叶文据此以证魏地城数15。笔者以为此说可从,则两项证据下,“三十二城”之说可破,曹参所定魏地确为“五十二城”。三、河内郡县邑含于“五十二城”那么“五十二城”究竟归属哪几郡?但昌武先生在其文中同样运用了 二年律令秩律的内容。其认为吕后二年(公元前 186 年)河东郡为 14 县,上党郡为 15 县。而此总数 29 县当与楚汉之际相差不远。故太原郡应约为 23 县。再据 汉书高帝纪 中所记太原郡三十一县,以及此三十一县可能包含了 6 个以上的代县。减去这若干代县以后,则与 23 县接近5P10-11。不过,但文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西汉时期郡国并行的特殊体制。上文以列河东与上党两郡的侯国足有 6 个之多,这 6 个侯国在楚汉之际则为县邑,再加上被划出河东郡的汾阴与撤销的安邑,第三郡的城数在“五十二城”的总数下则仅余 15 个,远远低于三十一县的数量。恐怕目前还不能有确凿的证据来说明,高帝时的太原郡可以从何处得来这相差 10 余数的城邑。且据后晓荣先生所考,秦时太原郡仅可考县数就有21个17。若加上尚未考出之县,则数量更多,除去河东与上党而余下的这 15 城实在无法与楚汉之际的太原郡相匹配。高祖本纪 虽载破魏地而置河东、太原、上党三郡,但其内容与 月表 互相抵牾。周振鹤先生对此曾作判断,其认为定魏后只是设置了河东与上党两个郡,之所以 史记 将破代一事省略,而把太原郡的设立一并提及,是因为下魏破代二事接踵而至、相接紧密。且,西魏国与殷国(即河内郡)乃由魏国分解而来。魏地五十二县,应合河东、上党、河内三郡之县数。而 地理志 此三郡共五十六县,除却闻喜、骐县、获嘉三个明确的后置县。则汉初实有五十三县,与 曹参传 仅仅一县之差18P258、272。前文已论,由 地理志 所得县数与 秩律 递推楚汉之际的县数之间虽然相差不大,但是其中各郡所含县邑名目则大有不同。不过,周先生以河内郡计于“五十二城”的设想,展示了其历史敏感性,但限于时代没能充分使用最新的出土文献。今日,由 秩律 递推而得三郡的五十第 1 期赵博远:楚汉时期西魏国疆域考95 二城之数则可为周先生的观点充做论据。在确认这个观点之前还需要注意,虽然曹参的军功中五十二城应是包含了整个河内郡的城数。但是,“尽定魏地”究竟该如何解释,则还需另外论述。河内郡在项羽初封之际被封于司马卬是十分明确的。但是,在汉高帝元年(公元前206 年)渡临津而东向时,殷王被俘虏,其地被汉设为河内郡。不久,汉王败归至荥阳,其在东方新获土地随着诸王的背叛也部分失去。此时的河内郡很可能分属于汉、西魏、赵等几方势力。史记 载汉将靳歙“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从攻安阳以东,至棘蒲,下七县。从攻下邯郸。降邺”1P2710。从攻邯郸当是对应 淮阴侯列传 中韩信井陉破赵并请立张耳为赵王后,“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赵王耳、韩信往来救赵,因行定赵城邑”1P2619。这时,靳歙与韩信军合一处。那么靳歙于朝歌战赵军,从攻河内郡东部的时间则当与曹参平河东与上党两郡的时间相符合,而其所从者也应当是曹参的某支军队。因为,按当时形势,靳歙所能从者只能有刘邦、曹参、韩信三人。刘邦此时正与项羽对峙于荥阳,兵力匮乏,无力染指河内。若靳歙所从者为战胜于井陉的韩信军,则靳歙与韩信之间将隔有整个仍属赵国的邯郸郡,两军不可能共击安阳以东。因此,属于魏地的西魏与殷国之城邑在与曹参相关的两场大战后,即灭西魏国之战与击河内赵军的大战后,尽归于汉。故称“尽定魏地,凡五十二城。”1P2027安阳以东之地被靳歙与其所跟从的曹参军攻克,而安阳以西的河内郡城邑,究竟一直控于刘邦手中,还是在魏豹叛汉之时被西魏国或赵国控制而在灭魏之战中再次夺回,史料并无详细记载。那么,曹参军功之中的河内郡这部分城邑又是从何而来的呢?汉书 载汉元年(公元前 206 年):“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魏王豹降,将兵从。下河内,虏殷王卬,置河内郡。”2P34同书载曹参“以中尉从汉王出临晋关。至河内,下修武,渡围津”2P2015。至少在第一次汉军征魏地时,曹参就征战于河内,东至安阳南部的围津,以致汉设河内郡。因此,曹参军功中含有河内郡的城邑这一观点应当属实。至此一个事实已经明了,即西魏国初封之时仅包括河东郡与上党郡,并无太原郡与河内郡。曹参尽定魏地而得五十二城,分属于河东、河内、上党三郡,包含西魏与殷两国之地。另外,河内郡东部爆发了汉军与赵军之间的激战,足见河内郡至少不是被魏豹一方所控制。河内郡虽属“魏地”,但并未在殷国覆灭后完全由西魏国接管。四、“三十二城”或为太原郡之县数高帝十一年(公元前 196 年),刘邦“分赵山北,立子恒以为代王,都晋阳”1P389。此种局面至惠帝与吕后时期并无更改,故而 秩律这个只记汉中央地域的文献中并无太原郡,其县数之考究还需另寻史料。汉书高帝纪 载汉六年(公元前 201 年)“以太原郡三十一县为韩国,徙韩王信都晋阳”2P61。汉书高帝纪所载为汉六年(公元前 201 年)之形势,距尽定魏地仅仅几年。另外,周振鹤先生认为,“汉志(即 地理志)太原郡领二十一县。还代八王子侯国及中阳、平周二县于太原,则元朔三年(公元前 126 年)以前之太原郡当领有三十一县,恰与汉初封韩王信时相符”18P79。至此,太原郡之县数似已不成问题。然而,关于太原郡的这三十一县,但昌武认为并非是楚汉之际太原郡之县数,而是包含太原郡以北的部分县邑5P10。郭丛同样认为,此三十一县并非汉初太原郡之县数,而是包含了韩王信受封的北部边地的县邑19。两位先生均是在将太原郡置于“五十二城”的框架之中去思考的,故皆向北找寻县邑以补三十一数之不足。前文已论,以 秩律 来递推河东与上党郡的县数,则第三郡所剩之数,无论如何增补也无法与太原郡相匹配。汉书高帝纪 记载已经十分明确,以太原郡三十一县封于韩王信,都晋阳。同书,韩王信传 载:“乃更以太原郡为韩国,96 邢台学院学报第 39 卷徙信以备胡,都晋阳。信上书曰:国被边请治马邑。上许之。”2P1853韩王信在初封之后认为晋阳距离边塞尚远,为更好完成御胡的任务,请徙往马邑。即,以三十一县封韩王信在前,而加封北边地在后。故北部边地县邑数目实与太原郡三十一无涉。郦食其曾言:“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授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1P2695此文之背景是在郦食其劝降齐王之时,内容为刘邦自汉中起兵至破赵的种种战绩。西河为秦汉时期的一个地理概念。按吴良宝先生之说,战国时的西河郡东界“至少应包括临近黄河的蒲阪、汾阴、封陵、魏、奇氏等,以及位于晋、豫两省 交 界 处 黄 河 南 岸 的 焦、曲 沃、陕 等 城邑”20。“涉西河之外”与“授上党之兵”当是指汉军攻入西魏国之河东郡与上党郡。“下井陉”自然是井陉破赵之战。而后,又接“破北魏”则引人疑问。司马贞注“北魏”称:“魏豹也。豹在河北故也。”1P2695然而,若“北魏”指代魏豹之国,又何故以“下井陉”之事相隔,使对破魏之战的叙述失去连贯性。况且,见表 2的郡县城邑数,并无能与“三十二城”相合者。现有资料之中称项羽所封魏豹之魏国时,除 史记 汉书 郦食其传外别无称“北魏”者,只有“西魏”之名。因而,笔者疑“北魏”或为“魏北”之错写。其并不指魏豹之国,而是指处于魏国北方的太原郡。“举三十二城”亦是指取太原郡之三十余县。史记 载:“因从韩信击赵相国夏说军于邬东,大破之,斩夏说。韩信与故常山王张耳引兵下井陉,击成安君,而令参还围赵别将戚将军于邬城中。戚将军出走,追斩之。”1P2027同书淮阴侯列传 载:“后九月,破代兵,禽夏说阙与。”1P2614汉军破魏之后,与夏说统帅的赵、代军队战于太原郡与上党郡边界的邬城至阙与一线。汉军胜,曹参向西围追赵军,而韩信则率部向东北方向的井陉而去。关于韩信的进军路线,李爱军先生认为当是南井陉道。即,韩信向北行至今阳泉南的平定县,再东入井陉道。按此路线,汉军甚至不必经过太原郡的郡治晋阳。其以西及以北的大片土地,则更不在汉军的行进路线上。而且,正是因为韩信军直接东向井陉,未留在太原郡逐一攻打残部,曹参才在西击赵军之后来不及随韩信同往赵地。此外,从时间上来看。汉军于后九月方战赵、代于上党郡的阙与。而十月便已斩陈馀、灭赵王歇1P2614。汉军不足以在此时间内,北上攻占太原郡的剩余之地。因此,汉军只是在太原郡的边界歼灭了赵、代的生力军,并未在此刻就攻克整个太原郡的城邑。太原郡被置于汉的版图之中,当是在井陉战后了。此战后,赵、代主要力量遭打击,但并非所有城邑都一下落入汉军之手,而是由汉军徐图攻克。韩信“因行定赵城邑”便在此时。太原郡也当在此时,被逐渐占领。秦楚之际月表 在汉三年十月一栏载:“汉将韩信斩陈馀。属汉,为太原郡。”1P204同样可以证明,太原郡归入汉是在破赵之后。如此,郦食其的说辞,便有了清晰的逻辑可循,即是按照时间的顺序,逐一叙述汉军战绩。其所言“三十二城”当是楚汉之际太原郡的县数。此数与汉六年(公元前 201 年)的“三十一”县仅一城之差。此城的名目究竟是什么,尚不可知,只能有待日后有新材料的问世来解答。不过,楚汉之际至汉初,边邑有所削减并非殊事。周振鹤先生曾说:“可见高帝即位之初,代地大部为匈奴所侵,以至太原郡被边。”18P77故,汉初太原郡较楚汉之际少一县之地,当属常情。结语综上所述,对于西魏国疆域的考察,运用二年律令秩律 可对 史记汉书 等传统史料进行必要的检验与补充。史记曹相国世家 所载“尽定魏地凡五十二城”当为史实,并非“三十二城”的讹写。这“五十二城”乃是河东、上党、河内三郡的县数,太原郡与此数无关。而且,这“魏地”是一个囊括了西魏与第 1 期赵博远:楚汉时期西魏国疆域考97 殷两国之地的合称,并不独指西魏。井陉之战后,赵、代有生力量遭遇重创,汉军得以徐图攻占赵、代两国城邑。而郦食其所言“破北魏,举三十二城”应是指汉军占据魏国北部的太原郡城邑,并非描述攻灭西魏国之战,也不能成为魏地仅仅三十二城的论据。自魏王豹初领封地至其最终败俘,太原郡始终与西魏国无涉。河内郡在项羽初封天下时,被分与殷王卬。汉二年(公元前 205 年)殷国国除,河内郡处于多方势力的影响之下。其东部地区以汉、赵间的争端最为突出。整个楚汉时期,西魏国的主要疆域始终仅为河东与上党两郡,并不曾实质性地囊括太原郡或河内郡,基本延续了秦灭之后魏豹初次受封的领土。注释:赵志强(楚汉之际西魏国疆域考,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14 年第 2 辑,84-87)认为魏地为河东与上党两郡,合“三十二城”。周振鹤与郭丛虽同持河东、上党两郡之说,然而周先生(西汉政区地理,北京:商务印书馆,2017 年,272-273)在魏地“五十二城”的问题上则坚持应将河内郡计算在内。而郭文(楚汉之际至汉初代国辖域及相关问题,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2019 年第 3 辑,53-54)则是认为“五十二城”所包含的乃太原郡之县。叶永新(项羽所立西魏国封域考辨,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2004 年第 3 辑,72;项羽所立西魏国封域再考辨,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2016 年第 1 辑,117-120)与但昌武(二年律令秩律相关历史地理问题探讨,硕士学位论文,武汉大学历史学院,2017 年,10-11)认为魏地辖有河东、太原、上党三郡,共“五十二城”。周启(楚汉之际西魏国疆域考辨,文化学刊 2020 年第 11 期,218-221)则认为西魏国的疆域有一个动态的变化过程。初封之时西魏国仅有河东、上党两郡,而被韩信灭国之时则有三郡,但第三郡并非太原郡而是河内郡,而“五十二”城乃是此三郡的县数。学界一般认为秩律中所载诸郡为汉中央直辖领土。参见周振鹤(二年律令秩律的历史地理意义,学术月刊 2003 年第 1 期,47)、马孟龙(西汉侯国地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年,116)、但昌武(二年律令秩律相关历史地理问题探讨,硕士学位论文,武汉大学历史学院,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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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lizhi is far from that of the Chu Han period,and its application in counting cities and towns is not accurate enough,which is highly likely to be coincidental.The Statute on Salaries of Statutes and Ordinances of the 2nd Year is more suitable for adoption.The main territory of the Xi Wei Guo was always only the Hedong commandery and Shangdang commandery,and it did not substantially include Taiyuan commandery or Henei commandery.Cao Can captured the territory of Wei and obtained 52 towns,which were divided into three commanderies:Hedong,Henei,and Shangdang,including the territories of Xi Wei and Yin.In the sixth year of the Western Han Dynasty,there were 31 towns in Taiyuan commandery.The number of 32 towns mentioned by Li Yiji is the number of counties in Taiyuan commandery.Key words:Xi Wei;Statute on Salaries of Statutes;Henei commandery;Taiyuan commandery;fifty-two towns(上接第 83 页)9辛怡华,刘宏岐.周原 西周时期异姓贵族的聚居地J.文博,2002(5)32-35.10山东文化考古研究所.曲阜鲁国故城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50.11咸阳市文物考古所,旬邑县博物馆.陕西旬邑下魏洛西周早期墓发掘简报J.文物,2006(8):34-44.(责任编辑:刘春魁)Study on the Living Situation of the Yin Remnant People in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Taking the Site of Jiali Village as an ExampleZENG Yiwei,DU Yong(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Tianjin 300150,China)Abstract: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site of Jiali Village and the Yin remnant people is a complicated and important issue.The study on the site of Jiali Village can reveal the political,economic,cultural and religious conditions of the late Shang Dynasty,and then the decline of the Yin Dynasty and the fate of the Yin Dynasty can be inferred,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understanding of the historical changes and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 of the Yin Dynasty.Combining the site of Jiali Village,a relic of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with the cultural factors of the late Shang Dynasty,with other relics of the Yin Dynasty,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survival situation of the Yin remnant in the fief in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Key words:Yin relic;a fief;the Western Zhou Dynasty;Jiali Village ru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