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柳与睡女》中虚实交织的世界.pdf

91COMEDYWORLD名 作 欣 赏摘要：盲柳与睡女是日本村上春树的一部短篇小说，于1983年12月发表在文学界，后被纳入短篇集萤，烧仓房及其他。本文将从文本的嵌套结构、老人团体的对照、“盲柳与睡女”故事的寓意三处入手，考察盲柳与睡女中处于现实与非现实之间虚实交织的世界，揭示其背后隐喻的时代危机和个体精神困境。关键词：盲柳与睡女；虚实交织；精神困境盲柳与睡女 于1983年12月发表在 文学界，后被纳入短篇集萤，烧仓房及其他，此后几度改写，甚至更改了题目。村上春树并非没有改写原稿的先例，但是盲柳与睡女是唯一改写后以新的题目再次发表，并收录进单行本的文章。学界普遍认为村上春树于80年代后期发表的 挪威的森林与盲柳与睡女存在很强的关联性，但其本人否定了这种关联。村上在神户大地震发生后的1995年9月去了神户及其附近的芦屋，在那里举行了作品朗读会。当时朗读的就是盲柳与睡女。这是因为作品舞台就在神户的山麓一带，村上又是在那里长大的。但篇幅较长，很难一次朗读完毕，于是大幅压缩后改名为盲柳，及睡女，后来收入另一部短篇集列克星敦的幽灵之中。村上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原创短篇小说”。村上在震后朗读会上选择此篇的原因以及几度改写所体现出的村上问题意识的发展和变迁，都值得我们去深究。但是在此先不谈改写的问题，仅对最初的版本（83版）进行考察。在萤的序言中林少华如此评价：“盲柳与睡女介于虚实之间，或虚或实，虚实莫辨。”村上自己也明确表达了这样的写作倾向。“现实的是非现实的，非现实的同时又是现实的我想构筑这样的世界。”“因我觉得有必要以未经世俗浸染的非现实性来弄清我们周围的现实性”。本篇将从虚实交织的嵌套结构、现实世界的非现实性、非现实世界的现实性三个方面，探索盲柳与睡女中处于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虚实交织的世界，揭开日本20世纪80年代表面稳定内里崩坏的时代背景下，人的精神走向毁灭却无法得到救赎的隐含主题。一、虚实交织的嵌套结构盲柳与睡女虽然是一部短篇小说，但是却有着较为复杂的嵌套结构。文本中主要包含了三个故事。主线故事是“我”陪同患有耳疾的14岁表弟乘公交去医院看耳朵。这一故事贯穿全文，是现实存在的、发生于现在的故事。第二个故事是“我”在医院食堂等表弟时回想起八年前的夏天，17岁的我陪朋友一起去医院探望他刚做完肋骨矫正手术的女友的故事。这是一个同样存在于现实，但是发生于过去的事情。第三个故事则是探望朋友女友的过程中，朋友女友向我们边画边讲述的故事。苍蝇沾着盲柳的花粉钻入少女的耳朵令其沉睡，一个小伙子爬上山岗想要唤醒少女，然而少女的五脏六腑已经在山顶被苍蝇吃光了。这个故事是朋友女友在过去以梦为基础虚构的故事。首先从三个故事的出现顺序以及叙述篇幅可以盲柳与睡女中虚实交织的世界文/宁茜茜（中国海洋大学，山东青岛 266000）92COMEDYWORLD名 作 欣 赏看出，三个故事是层层嵌套的。并且在故事构成上过去与现在交织（时间）、现实与想象交织（空间），为读者营造了一个非常规的、不确定的虚实交织的世界。作者将三个跨越时空的故事层层嵌套，带领读者从现在到过去再由过去到想象最终回到现实，可见三个故事其实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山根氏认为这是一种“框架构造”。位于现在这一节点的“我”在医院回想过去，将回想起的盲柳与蝇重合于位于现在这一节点的表弟身上，是将过去的问题与现在相联系的一种构造。过去影响着现在，想象影响着现实。正如林少华在萤的序言中所做的评价：“时空交错，虚实混淆。他让现实、现在进行时同想象、记忆中的过去时进行较量并且总让后者战而胜之。”二、现实世界的非现实性小说中作者花费了很多笔墨写“我”和表弟在公共汽车上发生的事情，看似无聊，实则别有深意。因为村上描写的并非普通的公共汽车和老人们，字里行间给人一种违和感，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作者有意强调公共汽车的“新”。文中对公共汽车的描写共有两处，都使用了“新”这一形容词。第一处写公共汽车的车型是新式的，驾驶席的窗户玻璃大得出奇，看起来就像是“被拧掉翅膀的大型轰炸机”。第二处写“公共汽车内部像刚出厂那般整洁，金属部分一尘不染，座罩的绒毛也挺挺实实的，处处漂浮着新机器特有的味道”。村上创作这篇小说的20世纪80年代，是日本经济地位飞速提高的时代，其象征就是汽车。日本汽车产量在1980年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尤其是作品问世的1983年地价暴涨，人们相信“随着日本经济的增长，东京将会成为亚洲的金融中心”。由此推测“新”的公共汽车象征着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作者敏锐洞察到了辉煌时代背后暗藏的危机，通过“大得出奇”“大型轰炸机”“一尘不染”等夸张的用词给读者以违和感，进而传达出对于高度发达资本主义的抗拒和否定态度。其次，公共汽车上人很多，除了我和表弟全都是老人，且他们有着奇妙的同一性。“老人们总共将近四十人。他们的脸色都很好、背也挺得很直，看起来很精神。虽然并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却莫名觉得这是非现实的不可思议的景象。”“每个老人的气质也过于相似，看起来就像是把分类摆放着什么东西的样品抽屉抽出一个原样拿了过来的感觉。”首先老人团体看似精神矍铄实则濒临死亡的状态与20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看似辉煌实则暗藏危机的状态是吻合的。其次作者在这里直接将老人团体比作样品更是让人不得不直接联想到资本主义经济的流水线生产。因此，结合上文的时代背景推测全员精神矍铄的老人团体也是高度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一种象征。作者之所以将身份设定为老人，一方面是要与作为年轻人的“我”和表弟形成对照，另一方面也暗示着走向泡沫经济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除此之外，作者还有意将“我”和表弟（我们）与老人们描绘成两个对立的团体，强调我们与车内气氛格格不入。“他们好像认为我和表弟是车里唯一的异类这事与他们无关。”“对于他们而言，真正活着的是他们，我们才是虚幻的那一方。”“我”感觉我们是异类，但是老人们却对我们毫不关注。正是因为老人团体的对照，“我”变得不安起来，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搭错了车，其实质是一种他者对照下产生的自我怀疑。这样的情节安排一方面反映出资本主义社会下个人的渺小与价值观的动摇，另一方面也是作者在刻意与资本主义社会保持距离，是对于时代危机的一种暗示和提醒。作者刻意将本该真实的车内空间营造出一种虚假的、非现实的感觉，不仅让“我”产生了自我怀疑，也动摇了读者认知中的现实并引发思考，可以说作者的特殊叙事让现实变得不确定起来。这都与田中氏的“在公共汽车上遇见的老人们体现了他界造成的现实世界的相对化以及现实世界的不安定”这一观点不谋而合。三、非现实世界的现实性这篇小说中一处非现实的部分就是朋友女友所讲述的“盲柳与睡女”的故事。苍蝇沾着盲柳的花粉钻入少女的耳朵令其沉睡，一个小伙子爬上山岗想要唤醒少女，然而少女的五脏六腑已经在山顶被苍蝇吃光了。作者层层嵌套引出这一故事并将其作为本篇的题目，可见其内含深意，所以下面主要探究这一非现实寓言隐含的现实性。首先要明确的一点是“盲柳与睡女”的故事是朋友女友以梦为基础创作的。弗洛伊德在释梦一书中提出“构成梦内容的全部材料或多或少来自体验”。而盲柳正是故事的主要内容之一，它具有以下特点：看起来小，根非常深，向下生长，以黑暗为养分，花被厚厚的叶子所包裹。山崎氏认为 盲柳与睡女与挪威的森林具有互文性，如果将长诗中的盲柳及睡女两者都解释为直子，可以看出直子在内心深处抱有一种绝望。如果直子是盲柳，那么让她沉睡的便是她自己内心的创伤。笔者认为睡女暗喻的是朋友的女友，盲柳则是其精神创伤的具象化表现。作者通过苍蝇沾着盲柳的花粉钻入少女的耳朵令其沉睡，进而吃光内脏的情节设定将内在精神的变化外在化，生动形象地突显了人的精神困境。除此之外，少女没有得到救赎而是被吃光了内脏这一结局也别有深意。故事中小伙子的出现本代表着一种希望，但是即便他找到少女，也无法成功挽救少女，反而造成了另一种绝望。这也侧面反映了朋友与女友脆弱的关系，两人虽是比朋友更亲密93COMEDYWORLD名 作 欣 赏的恋人，但是两人之间却始终存在着一种距离感。从朋友不知道两人见面了要说些什么好，因此拜托我陪他一起去看望女友以及不合时宜的休息、融化的巧克力都可以看出朋友对女友始终保持着心理距离，无法自然地与女友独处。这是一种畏惧建立亲密关系的表现，可以推测朋友自身也有一定的心理问题。在朋友拒绝深入交流的情况下女友无法通过语言直接表达，所以才会借画画和讲故事的方式来委婉表达自己的精神困境。但是从“我”和朋友听完故事的反应可以看出女友的“求救信号”并没有得到回应。朋友仅仅对故事的结局做了直观的感情评价，认为这是一个“残酷的阴暗的故事”。而“我”听完故事后虽然给予了“非常有趣”的肯定性评价，但也强调了仅限于故事情景。这里“我”的评价可以有两种解读，“我”可能是基于前面朋友做出的负面评价想要缓和两人的关系，也可能是我隐约洞察了故事的深意，但是避而不谈只强调表层的情景。无论是哪一种，朋友和“我”都只关注了故事的表层，换言之，女友真正想要表达的精神困境无人理解，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预见女友最后也会同故事中的少女一样走向灭亡。在小说的结尾部分，伴随着表弟看诊回来，“我”的思绪回到现实，但是受到“盲柳与睡女”故事的影响，我在等车时不自觉地想象表弟的耳朵也正遭受着蝇的侵食。那么两个故事的内在联系究竟是什么，换言之过去与现在共同存在的问题是什么，首先可以聚焦于两个故事中共同存在的因素“创伤”。文中14岁的表弟患有耳疾，但并非先天性的耳疾，而是“被球砸到耳朵”后出现的症状。可以推测表弟在上小学的时候受到过暴力对待，因此留下了精神创伤，耳疾便是精神创伤带来的一种身体反应。文中表弟数次向我确认时间，便是典型的强迫症表现。另外值得注意的就是表弟的精神创伤始终没有得到救赎。表弟在过去八年里坚持接受治疗，但是症状却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表弟的母亲指责医生，医生却认为是家庭环境的问题，于是引发了争吵，表弟才不得不转院。而且作为表弟母亲的姑母，理应是给予表弟最多关爱的人，但是她并没有亲自陪同表弟去医院，而是特来拜托并不时常来往的“我”。不管是校园暴力还是家庭暴力，创伤的恢复都需要周围人的理解、包容和关爱，但是周围所有人对表弟的耳疾都持一种放弃态度，可以认为表弟所处的环境并不具备治愈创伤的条件。但是，从他有强迫症却选择不戴手表而是向周围人确认时间可以看出表弟还是想要得到救赎的。所以表弟才会对离京回乡的“我”格外依赖，总是将他的左耳对着“我”，频频向“我”搭话。这显然是一种渴望交流、渴望得到救赎的表现。但是与之相反，对于与表弟交流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表达出明确的抗拒态度。“对没有失去经历的人说明失去的东西是不可能的。”“我试着一件件回想这三年内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觉得没有一件是我应该向这个少年讲述的。即使想要说些什么必要的事，也会瞬间变得说不出什么话来。”与表弟抛出话题想要延续对话的积极态度相比，“我”总是被动地回答表弟的话。由此可见，“我”的出现也无法帮助表弟获得救赎。三个故事中，无论是表弟、朋友的女友还是沉睡的少女无一得到救赎。正如文本中的台词：“想象中的痛楚和他人真正经历的痛楚还是不同的。”“疼痛是最个人立场的东西。”文本想要表达的便是这样一种消极的主题，个人的精神困境无法通过他人的帮助得到救赎，只能走向灭亡。结语文中与耳疾患者表弟的相处触发了我对朋友女友讲述的“盲柳与睡女”故事的回忆与再思考，此时到东京经历过很多事的“我”终于明白了故事隐含的深意，即朋友女友的精神困境。小说结尾“我”将故事代入现实，想象表弟的耳朵也正遭受着蝇的侵食，暗示表弟也同样身陷精神困境之中。而我可以说是拯救表弟的唯一希望，这也是前文大家把“我”和表弟看成一对的原因。但是即使“我”洞察了表弟的精神困境，也无法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因为年龄和经历上的种种差异决定着我无法理解表弟的精神困境。而且除我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它们的身体是那么的小，它们的振翅声是那么的低。”现实中患有耳疾乃至精神疾病却无法得到救赎的表弟，与故事中看似有生的希望实则已经被苍蝇吃光了内脏的少女相照应，共同反映了无法得到救赎的精神困境，即走向毁灭这一主题。参考文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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