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书写的叙事法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绘图与现代性.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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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年9 月第3期Journal of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Sep.,2023No.3空间书写的叙事法则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绘图与现代性向洁茹(嘉兴学院文法学院,浙江嘉兴3140 0 0)摘要:罗伯特塔利提出的“文学绘图”概念结合了空间研究与叙事学,以之为视角,陀氏的空间书写在思想隐喻和叙事功能中的多重意蕴得以浮现。一方面,陀氏的文学绘图解构了其所属时代主流的“地图”式空间观,经由对主人公在彼得堡“行走”体验的描述,陀氏展现了彼得堡空间复杂的现代性维度。另一方
2、面,出于对现代性语境的认知,陀氏在使用空间书写表征宗教主题时陷入了“绘图焦虑”,这也决定了作家在表现救赎主题时绘图策略的转变。不同于书写彼得堡空间时对主体性视角的强调,陀氏在描绘具有宗教救赎意味的自然风景时刻意转变了叙事视角,在与东正教圣像画类似的对主体性视角的搁置中,陀氏完成了对救赎主题的文学绘图。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空间书写文学绘图现代性中图分类号:110 6.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 0 8-9 8 53(2 0 2 3)0 3-111-0 6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空间书写与现代性之间的复杂关联一直受到诸多学者关注,在既有的研究中,陀氏笔下的空间书写作为现代性的记录、表征、隐喻的层面都
3、已得到揭示,然而,这些研究在挖掘空间书写背后的深意之余,却也忽视了其本身在叙事功能上的重要维度。事实上,对陀氏来说,叙事视角的选择与其所要表现的核心主题息息相关,对陀氏空间书写之叙事维度的考察将为我们展现理解作家思想的另一条路径。美国学者罗伯特塔利(RobertT.TallyJr.)提出的文学绘图(literarycartography)概念为理清上述问题提供了思考的框架。塔利对这一术语的阐述散见于其多篇文章中,其中最精要的定义当属关于文学绘图(“On Literary Cartography:Na r r a t i v e a s a Sp a t i a l l y Sy mb o l
4、i c A c t”)一文中所言:“绘图通过指涉个体以及个体在广义社会中的位置而为主体建构起充满意义的机制。与之类似,叙事也常常以富有意义的方式解释或者形塑这个世界。因此,广义而言,文学作品通过完成对社会空间的指涉或象征而具备了绘图的功能。这就是我所言的文学绘图”。由于师承詹姆逊,又借鉴了其“认知绘图”(cognitive mapping)的概念,塔利在对文学绘图进行定义时多倾向于从本体论上强调“绘图”在文学叙事中的抽象隐喻意义。然而不可忽收稿日期:2 0 2 3-0 7-0 2作者简介:向洁茹,女,19 9 1年生,湖南怀化人,博士,嘉兴学院文法学院讲师。基金项目:浙江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研究
5、课题“陀思妥耶夫斯基空间书写中的身体经验与现代性反思研究”(2023B024)Robert T.Tally Jr.On Literary Cartography:Narrative as a Spatially Symbolic ActJJ.NANO:New American Notes Online,2011(1),p.3.111视的是,在其略显庞杂的定义之外,文学绘图在批评实践中依然与文学中的空间书写密不可分,正如国内学者方英所总结的,“塔利的文学绘图是其逐渐发展出的文学空间研究体系的一部分”,换言之,文学绘图是在隐喻与实体双重意义上对空间进行的绘制(mapping)。事实上,也只有在这一
6、整体性视野中,文学绘图才不至于滑向本体论上的概念游戏,以之为视角,陀氏在空间书写中的叙事视角与现代性之间的复杂关联也将得到展现。一、从“地图”到“行走”一一陀氏文学绘图的现代性维度在俄罗斯的现代化进程中,以现代制图学为代表的现代地理学扮演了重要角色。俄国学者巴格罗夫(.Ba r p o B)曾指出,区别于精确化的现代欧洲地图,在近代以前的俄罗斯地图中,“决定地图精确度的关键要素是地图的尺寸,然而选择地图载体的权力在制图者手中,因此,针对同一个地区而作的地图往往会呈现出一些细微但非常有特点的差别”。针对这一局面,俄罗斯近代制图学的改革便直接以效仿欧洲地图为宗旨,而现代欧洲地图的核心要素便是对准确
7、、规范的追求,正如有的学者所总结的,“从欧洲地图的图像演变,可以看出定量、数学与精确测量所代表的更多的是现代地图的特征”。除去整体时代语境,从作家个人经历来看,陀氏对现代制图学也颇为熟悉。18 40 年,陀氏在写给哥哥的信中说道,“须知在进人军事学院前至少得服役一年,这一年你得留在制图班。你知道大地测量学吗?”。陀氏所提及的大地测量学正是现代制图学的重要分支,而其本人在军事工程学院受教的经历也使他对19 世纪俄罗斯主流的地理学体系有所了解。制图技术的变革带来了俄罗斯近代空间观的改变,概言之,以精确、标准为要旨的现代制图学培育了现代的空间观。当具体的地点、线路都被抽象为地图上的符号时,人们对空间
8、的具象化感知也倾向于为理性的地理系统坐标式感知。作为俄罗斯现代化之都的彼得堡更是这种“地图”式空间观的产物。据俄罗斯学者研究,为建造理想的新都,彼得大帝对彼得堡的规划要点大致如下:“建造一个有笔直的街道、整齐排列的石质房屋、大花园、林荫大道和完备运河水系的城市”,并且“城中所有建筑都要严格地规范化”。遵循这一设想建成的彼得堡让彼得大帝颇为满意,在17 0 6 年写给孟什科夫的一封信中,他曾写道:“我不得不在天堂一般的地方给您写信,在造物主的帮助下,这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在彼得大帝的蓝图中,整齐、现代的都城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文化氛围上来看都将是帝国面向欧洲的第一扇窗户。然而,对陀氏而言,以精确
9、为标准的“地图”式空间却不是他要展现的对象。在对彼得堡城市空间的书写中,陀氏极少使用全景式的“地图”视角来描绘城市地理系统,其笔下城市的面貌大部分是通过人物的行走体验来展现。在女房东中,陀氏通过书写“幻想家”主人公在彼得堡的游荡完成了对彼得堡的文学绘图,“他越来越喜欢漫步街头了。作为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他什么都想看看。就是现在,他也在坚持自已一贯的习惯,面对眼前的五光十色的景象,他像读书似的,都在寻找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而在罪与罚中,彼得堡城市景观的展现方英.文学绘图:文学空间研究与叙事学的重叠地带 J.外国文学研究,2 0 2 0(2),第41页。I.BarpoB.HcropH pyccko
10、i KapTorpadbum M.M.:3AO,2005,C.38.郭亮.十七世纪欧洲与晚明地图交流M.北京:商务印书馆,2 0 15,第19 页。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二十一卷)M.郑文樾越,朱逸森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2 3页。C.II.JlymOB HcToph cTpoNTembCTBa Ierep6ypra B HepBoi yeTBepTH XVIII Beka M.M.:Ns-Bo AKa,HaykCCCP,1957,C.24.Ilerp I.IncbMa n 6yMarH WMepaTopa IeTpa BemMKoro.T.4(170
11、6)M.CII6.:Toc.TIH.,1900,C.207.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一卷)M.磊然,郭家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42 0 页。112更是从小说开篇起就与拉斯科尼科夫的行动密切相关,不同于“地图”式空间观以其在理性地理坐标系中的定位来确证地点的方法,拉斯科尼科夫对于距离的感知维系于其个人化的体验,“他不需要走很远,他甚至知道,离他住的楼房大门有多少步:正好七百三十步”。经由个人体验式的距离计算,“地图”式标准的距离表述范式被解构了,而行走于城市的体验也已近乎于人物的感官本能,“他像个醉汉似的在人行道上走着,不理会行人,常常撞上人家,直到上了
12、另一条街才清醒过来”。伴随拉斯科尼科夫的脚步,彼得堡的酒馆、街道、马尔梅拉多夫家的公寓、瓦西里岛等地点一一登场,城市的空间形态也得以呈现。德赛托曾对“行走”之于“地图”的解构意义做出论述,在他看来,“地图”展现了城市规划者们对空间的规训,而“行走”将为打破体系的规训找到出口,在将城市空间与语言系统并置的思考中,“行走”的解构性具备了诗意的维度,“这是一种由大众创造出来的语义流浪,他们使城市在某些地区渐渐消失,在其他地区又将其夸大,并且将城市扭曲、肢解甚至使其偏离了原来静止的秩序”。在陀氏笔下,拉斯科尼科夫也正是通过“行走”拆解了彼得堡的现代空间系统,进而建构了空间中的“语义流浪”。颇有深意的是
13、,对陀氏而言,“行走”不仅意味着德赛托所言的诗意反叛,其更重要的功能是催化了现代性意义上内在叙事视角的诞生。在陀氏的彼得堡文学绘图中,“幻想家”始终是展现城市面貌的重要渠道。陀氏曾对其笔下的“幻想家”做出定义,“他们那种轻飘变幻的想象力已被激起,情绪已被调动,幻想家的整个生活突然被一个完整的想象世界所控制”。在白夜中,陀氏也再次借人物之口说明了“幻想家”与世隔绝的状态,“照耀全彼得堡人的太阳仿佛从来都照不到这里,照耀这地方的是另外一个太阳,仿佛是专门为这些角落而设置的一个新的太阳,发出与众不同的特别的光辉”。这些从“地图”系统中逃离的幻想家们已经由自已的沉思幻想构筑了全新的内在空间。陀氏曾在彼
14、得堡的诗与散文之梦中描述过一次幻景经验,“我仿佛一下子看清了一种新东西,一个全新的世界,过去我不知道它,只凭某些道听途说,凭某些神秘的迹象才略有所闻。我认为,正是从这一瞬间才开始了我的存在请问先生们,我从小不就是个幻想家、神秘主义者吗?从那儿以后,从我有了那种眼光(我称自已在涅瓦河上的感觉是一种眼光)以后,便每每发生那种奇怪的事”。在这里,所谓的“那种眼光”便是能够从幻想而非客观的角度去观照城市空间的眼光,也即能够完成柄谷行人所言“风景的发现”之现代性意义上的内在眼光。正是在内在眼光的主导下,陀氏完成了对具有现代性意义的内在叙事视角的发现,其笔下的人物得以脱离“地图”而经由“行走”转入内在视角
15、的文学绘图。二、表现神圣一一现代性语境与陀氏的绘图焦虑与波德莱尔笔下“游荡者”所展现的现代性维度相似,陀氏笔下的“幻想家”也在精神维度中表征着现代性。然而,不同于本雅明所指出的“游荡者”之反抗性,“幻想家”在陀氏的思想谱系中更多地是现代生活的精神受害者。女房东中的主人公由于长期沉浸于幻想而脱离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七卷)M.力冈,袁亚楠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6 页。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七卷)M.力冈,袁亚楠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11页。德赛托.日常生活实践M.方琳琳,黄春柳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 0 0
16、 9,第18 0 页。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七卷)M.白春仁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45页。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二卷)M.郭家申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19 1页。陀思妥耶夫斯基.费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七卷)M.白春仁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 0 0 9,第2 50 页。113了生活,他所构筑的内在世界“沁入他的肺,咬噬着他的心灵”。到了罪与罚中,沉浸于个人内在“计划”的拉斯科尼科夫更是完全脱离了周围环境,在完成杀人举动后,这种脱离状态更是达到了顶点,当他站在熟悉的彼得堡街头沉思时,“他觉得就在这一分
17、钟里,好像亲手用剪刀把自已同一切人、一切事的关系剪断了”。正如不少学者所指出的,陀氏对拉斯科尼科夫和彼得堡的书写都与其对现代性的思考相关,在陀氏看来,与脱离了俄国传统的彼得堡所表现出的混乱一样,拉斯科尼科夫在“剪断”一切关系后也遭受了精神的煎熬。面对现代性的困境,陀氏给出的解决方案也相当明确,对后期的陀氏来说,俄罗斯的现代性追求所造成的最大问题便是知识阶层与“根基”(nOYBa)的脱离,而俄罗斯的“根基”就深藏于东正教信仰之中,“这信条极其简单,相信没有什么能比基督更加美好、更加深刻、更加令人喜爱、更加明智、更加刚毅和完善,而且我怀着热忧的爱心对自已说,非但没有,我怀着热的爱心对自己说,而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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