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湟社火中的“施不全”.pdf

圆园23秋季号河湟地区的社火演出，大都是从农历正月十二开始，这一天的演出被称为“出炎官”。我国大部分地区在正月十二这天都有“搭灯棚”的习俗，正如社火队伍里“大老爷”所说的：“我老爷来到某某村，某某村众姓人等办起了灯棚大会，耍起了茅草社火”正月十三相传是唐代风水大师杨筠松所定的“杨公忌”（全年有正月十三、二月十一、三月初九等十三个忌日），不宜演出社火，所以大部分社火队伍会在这一天选择休息，然后正月十四、十五、十六再连演三天，正月十七“卸身子”（谢神祇）。但也有个别地方的社火偏偏选在正月十三“出炎官”，如著名的湟中千户营高台，这也有个说法，叫作“马踏杨公忌”。炎官，即火神爷，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大老爷”。至于这个“出”，就是演出的意思。在河湟地区，要是这一天演出高台，人们就说“出高台”；演出敬德洗马，人们就说“出敬德”；演出黑虎灵官，人们就说“出灵官”，还有葛家寨的“出僧官”、下洛麻的“出阎王”等等。在“出炎官”这天，与“大老爷”同时出场的还有一个地位相当的重要角色：此人头戴皂帽，身穿皂袍，嘴歪眼斜，满脸麻子，手拿牦牛尾巴或老鹰翅膀，倒骑一头黑牛。这就是河湟社火里的“施不全”，也就是清朝大名鼎鼎的一代清官施世纶。中国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时代，大小官员如恒河沙数，但至今仍能被人们记住的，除了那些遗臭万年的奸臣乱党外，也不过狄仁杰、包拯、寇准、况钟、海瑞、于成龙、施世纶等寥寥数位。只皆因清官太少而赃官太多。提起施世纶，知道的人恐怕并不多。但要提起小说 施公案 来，可就称得上是家喻户晓了。施公案 的男主角正是施世纶。清史稿 卷二百七十七 列传六十四 记载：“施世纶，字文贤，汉军镶黄旗人，琅仲子。”施世纶出身汉八旗，是康熙年间赫赫有名的“海霹雳”施琅的次子。施琅原为郑成功部将，降清后被任命为福建水师提督，1683年率军收复台湾后获封靖海侯。施世纶袭父荫初授泰州知州，后历任扬州知府、江宁知府、江南淮徐道、湖南布政使、安徽布政使、顺天府尹、户部侍郎、兵部侍郎、漕运总督等职。清史稿 评价施世纶是“当官聪强果决，摧抑豪猾，禁戢胥吏，所至有惠政，民号之曰 青天”。在江宁知府任上，施世纶遭遇丧父，离任之际“民乞留者逾万”。康熙五十九年，陕西大旱造成严重饥荒。施世纶奉命到陕西赈灾时，发现陕西“积储多虚耗”，就要上疏弹劾。当时施世纶的儿子施廷祥正担任会宁知县，陕西总督鄂海就希望通过利益交换，让施世纶放自己一马。结果施世纶当即表示：“吾自入官，身且不顾，何有子？”意思是我当官以来，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顾，还会顾忌儿子吗？最终上疏弹劾导致鄂海被罢官。施世纶一生当官，多为别人求之不得的钱粮肥缺。康熙皇帝了解其清廉品行，曾评价说：“如世纶者，委以钱谷之事，则应宜耳。”担任漕运总督时，施世纶针对当时层层盘剥漕运船只、克扣漕米、敲诈船丁的弊政，他身体力行，亲自到淮河边检视漕船米色好坏、分量多少，致使贪官污吏无机可乘。同时，施世纶还把那些敲诈克扣、中饱私河湟社火中的“施不全”阴文/刘玮乡风民韵66圆园23秋季号囊的贪官污吏“立杖辕门，耳箭示众”。短短几年时间，原本一团糟的大清漕运就被施世纶整肃得井井有条，他本人也成为清代唯一任职期间“通漕无欠”的漕运总督。相传施世纶幼年体弱多病，长大后相貌卑琐。著名学者邓之诚在骨董琐记全编 中引顾公燮 消夏闲记摘抄 说施世纶“眼歪，手蜷，足跛，门偏”。成书于乾嘉年间的施公案 小说开头也说他“为人清正，五行甚陋”，因此康熙帝赐他诨名“施不全”。可就是这么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却为官清正，体恤百姓，深得民心。以他为原型的长篇公案小说 施公案 一直流传至今，戏曲舞台上取材于 施公案 的经典剧目（如京剧 八大拿，即八出以施世纶手下黄天霸为主角的戏）也久演不辍。清末文人陈康祺曾在北京街头听到民间说唱艺人在演唱施世纶的功德，于是在其史料笔记郎潜纪闻中不禁感慨施公之政绩“盖二百年茅檐妇孺之口，不尽无凭也”。老百姓对那些一心为民的好官始终是心怀感念的。上世纪50年代中期，浙江昆剧团以一出赞扬明朝清官况钟的 十五贯 火遍了全国。周恩来总理表扬他们用“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同样，被称赞为“江南第一清官”的施世纶，时至今日还被河湟地区的群众当作社火里面的“大身子”（大神祇）来怀念、传扬。由此可见，老百姓心中始终有一杆不偏不倚的秤。那些真正以民为先、为民请命的好官，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是无比崇高的。社火中的角色，大都要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方能出彩。比如与“施不全”同时演出的“大老爷”和“金花报子”，都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唯有“施不全”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大老爷”旁边，不怒自威。这也导致很多人觉得“施不全”这个角色可有可无，再加上知识水平所限，不了解这个角色的由来，以至于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社火演出中都看不到这个重要角色了。为什么河湟社火中会有“施不全”这样一个角色？一些社火老把式说，正因为施世纶一生做官清如水、明似镜，所以要请他坐镇，对整个社火队伍起到一种监督和震慑作用，以免有宵小之徒贪污、克扣从各家各户收来的胭粉钱和社火演出所得的钱款、烟酒。至于“施不全”为什么全程一言不发，老人们说是因为演员喝多了酒容易信口胡说，从而担心有损其威严和一代清官在人们心中的美好形象。我小时候看社火，“施不全”都是穿一袭粗布皂衣，头顶皂帽，脚穿千层底黑布鞋。这样的装扮与施世纶的大官身份是不相符的。但那时社火演出缺少经费，许多服装道具都是人们因陋就简，自己制作，所以也是无奈之举。后来，随着社火演出经费日益充足，服装和道具也越来越精美。“施不全”终于穿上了补服，挂上了朝珠，蹬上了朝靴，戴上了顶戴花翎，俨然一派二品大员的威仪。人 物 服 装 的“规范化”也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们在看社火时了解到这位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代清官。河湟地区演出社火的时候尚在天寒地冻之际，演员们必须饮酒驱寒，同时借酒劲来使自己兴奋起来，投入演出当中。“大老爷”“施不全”等“大身子”每到一处演出点，必有一张摆好了花卷、油包、炒菜、暖锅的接桌摆在那里。他们俩在一众“衙役”的簇拥下，堂而皇之地坐到接桌后面，大吃二喝。一天下来，“大老爷”和“施不全”一般都喝得酩酊大醉。他们骑乘的骡子和黑牛，又都是不备鞍鞯的，再加上受到锣鼓声和鞭炮声的惊吓，牵骡拽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让他俩骑在牲口上不掉下来，更非易事。这就苦了那一班“衙役”，既要控制住受惊的牲口，又要扶稳二位醉醺醺的“大老爷”。一天演出下来，“衙役”们总是被折腾得疲惫不堪。当然，“衙役”们受累也决不会让“大老爷”们好过。他们总会在“大老爷”和“施不全”东倒西歪之际，用劲儿拧他们的大腿。据说有的“大老爷”和“施不全”晚上回家酒醒后，才发现自己的两条大腿全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可见要想过一把前呼后拥的“官”瘾，皮肉是少不了要受点苦的。乡风民韵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