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pdf

242024 年 第 1 期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张春满1，龙晨2（1，2.复旦大学，上海200433）摘要：与西方之乱相反，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消除了绝对贫困，凸显了政党在 21 世纪的独特价值。从政党文明史视角进行新的学理审视，我们可以进一步思考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自 18 世纪末 19 世纪初现代政党政治肇始以来，世界政党发展主题先后发生了三次大的转变，分别是 18 世纪的政党发生论、19 世纪的政党功能论和 20 世纪的政党发展论。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理念、方略和实践凸显了政党在 21 世纪的独特价值。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在观念层面开创政党文明新形态，在实践层面提升政党革新新境界，在解决大党独有难题层面打造政党治理新气象，在政党国家关系层面引领政党发展新方向。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与实践回应和超越了西方的政党崩溃论、政党衰败论和政党无用论等主题，引领世界政党发展主题在 21 世纪走向政党价值论，不仅有力地促进了世界政党发展主题的第四次大转变，而且为构建世界政党文明新形态作出了重要贡献。关键词：中国共产党；中国式现代化；政党文明史；世界意义中图分类号：D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0519（2024）01-0024-16世界政党发展在进入 21 世纪之后面临新的方向选择，新的政党发展主题正处于孕育之中。而在 21 世纪世界政党发展的大趋势中，西方政党体制弊端凸显，加之西方国家乱局丛生，致使一些西方政党陷入政党崩溃论、政党衰败论、政党无用论的论调之中，事实上迷失了发展的方向。与之相对，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消除了绝对贫困，成为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重大成就，凸显了政党在 21 世纪的独特价值。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收稿日期：2023-08-23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课题“推进全面从严治党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研究”（19ZDA008）；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攻关项目“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构建研究”（21JZD11）作者简介：张春满，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龙晨，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2024 年 第 1 期25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式现代化必将深刻改变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的发展面貌，具有极强的现实和历史价值。从世界意义来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彰显了政党无可替代的政治领导力、价值引领力、社会影响力，不仅有力地对冲了因为西方政党式微而产生的诸多贬抑政党价值的思想观念和现实论调，而且积极引领世界政党发展主题第四次大转变走向政党价值论，为构建世界政党文明新形态作出了重要贡献。一、现代化背景下世界政党发展主题的三次转变世界绝大多数国家的政治运行普遍采用政党政治的模式，国家的现代化离不开政党发挥的重要作用。因为现代政党最早产生于英美等西方国家，加之西方国家在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发展上占据了先机，所以世界政党发展的历史趋势和演进潮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由西方政党所引领。西方政党的发展模式、发展主题、发展方向曾经对广大发展中国家的政党产生了巨大的示范效应。因此，我们需要在现代化发展的大背景下对世界政党发展的历史趋势和时代主题进行梳理和研究。纵览世界政党文明的发展演进，我们可以总结出 18 世纪、19 世纪、20 世纪三次大的政党发展主题的转变。（一）18 世纪的政党发展主题主要围绕政党发生论展开早在 18 世纪，西方思想界就已经开始关注政党的问题。在实践层面，“政党罪恶论”的观念在英国比较盛行，原因在于一开始“政党”一词几乎与“派系”（faction）的内涵相同。这一时期的辉格党或者托利党，在形式上往往是由个人组成的松散团体，所谓的政党活动主要是团体成员联合起来支持一个特定的领导人或政策，在英国议会或政府内部以某些重大政策分歧为议题展开争论。围绕着政党与派系的区别和联系，这一时期的西方思想家们开始为现代政党的产生进行理论准备。这一时期代表性的理论成果包括亨利 圣约翰 博林布鲁克（Henry St John，1st Viscount Bolingbroke）的 爱国君主和诸政党、大卫 休谟（David Hume）的 论党派、爱德蒙 伯克（Edmund Burke）的对当前不满情绪的根源的思考。博林布鲁克秉持“政党罪恶论”的观点，整体上对政党持否定态度。他告诫英国君主要超脱于党派之上，注意限制和提防政党的消极影响。博林布鲁克本人积极参与政治，他既具有丰富的政治实践经验，又有深厚的理论素养。在他的眼中，政党在政治中并不重要，最重要的主体是君主。一切政治活动要围绕君主进行，君主是政治过程的领导者。既然他如此否定政党，为何要在政党的产生上必须提到他呢？其中关键的一点就是他在政党文明史上首先提出了“议会反对党”的主张。当时的英国当权派是围绕在君主周围的宫廷党（Court Party）。博林布鲁克认为宫廷党是热衷权力且自私自利的派系，对英国的国家利益构成了巨大的威胁，需要有一个维护国家利益的反对?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 年 10 月 16 日），北京：人民出版社，2022 年，第 21 页。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62024 年 第 1 期性政党来制约宫廷党。事实上，英国在当时确实存在一个反对宫廷党的团体，这就是国家党（Country Party，也被译为“乡村党”）。虽然此时的宫廷党和国家党都不是现代政党而是派系，但是建立反对党的这种意识对后来英国乃至西方政党文明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在澄清政党与派系的区别方面，大卫 休谟的理论贡献非常突出。他在论党派中提出，“真正的宗派可分为基于利益、原则和情感三种类型”?。在休谟看来，由利益结合的宗派是最合理也是最可理解的，依原则结合的宗派即政党则只会出现在现代。休谟的类型学对区分和理解派系具有很好的效果。例如，英国的宫廷党人主要是基于追求个人权力的利益而结合在一起，而按照博林布鲁克的看法，国家党人形成一场反对党的运动是基于整个英国的国家利益。这两个派系之所以不是现代政党，是因为它们不是基于原则而结合在一起。原则是理解现代政党产生的关键，是政党发生论的核心。埃德蒙 伯克吸纳了休谟在这方面的认识，肯定了政党在实现国家利益方面的重要作用和必要性。伯克提出：“政党是一些人基于一致同意的原则组织起来，并用他们的共同努力促进国家利益的团体。”?这个定义被学界普遍认为是最早为现代政党界定的规范性概念，其最核心的要素就是“原则”和“国家利益”。从这里可以看出伯克对休谟的类型学的继承和超越，也可以看出公共性和政治原则在 18 世纪末英国的出现和扩展。（二）19 世纪的政党发展主题主要围绕政党功能论展开19 世纪，政党开始在西方政治生活中扮演着日益重要的角色，并逐渐将自身嵌入西方政治结构之中，成为政治运行中必不可少的一个主体。虽然政党的存在必不可少，但是政党到底要发挥什么功能？人们又该如何认识现代政党？从积极功能的角度来看，政党能够代表社会利益，让社会变得与国家同样重要。例如，罗伯特 冯 莫尔（Robert von Mohl）认为，政党通常存在于公民自由的国家，以及任何试图追求国家变革的地方。只要阶级和群众能够直接或间接决定国家政治，当旧的趋势与新的趋势共存时，当社会的各部分强烈要求自身的利益时，都会产生政党，政党是社会趋势的反映。?政党为 19 世纪西方国家政治理念的传播、政治讨论空间的扩展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安森 摩尔斯（Anson P.Morse）将政党组织公共舆论的途径概括为五个方面：一是政党为人民揭露真相；二是政党在人民面前自由彻底地讨论公共问题；三是政党传播政治原则并彼此竞争，得出政治真理，发现公共福利；四是政党动员人民参加讨论；五是形成舆论，聚合政见相同者。?在 19 世纪下半叶，随着第三次议会改革的完成，大量的英国公民具有了投票权。在此背景下，政党在议会外争取选票，通过大选上台组建内阁的政党政府模式在英国开始走向成熟。政党轮替不仅没有对正常的执政秩?David Hume,“Of Parties in General,”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2,p.35.?Edmund Burke,“Thoughts on the Cause of the Present Discontents,”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p.40.?Robert von Mohl.,“Parties in the State,1872,”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2002,p.85.?Anson Morse,“The Place of Party in the Political System.,1891,”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pp.96-97.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2024 年 第 1 期27序造成干扰，反而让西方的民主政府运转起来更为有效。政党政府的出现让政党的积极功能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展。对于英国的政党政府模式，美国总统威尔逊（Thomas Woodrow Wilson）极其羡慕，赞扬道：“英国制度是优化的政党政体。因为内阁既承担全部责任，又掌握全部权力。所有辩论都带着强烈的个人和党派利益。每一个重要的讨论都是反对派对内阁的提审一次少数党对多数党的提审。每一次重要的投票都是一个政党的落败和另一个政党的成功。”?当然，彼时各方对政党在现实中所发挥的功能并不是一边倒地持乐观积极的立场，批评和贬损政党的声音也很多。从消极功能的角度来看，政党进一步强化了资产阶级和权势者的社会地位和特权，造成了西方社会内部的分化和不平等。在19世纪的美国大城市中，政党的发展造就了一批政治机器（political machine）。所谓的政治机器指的就是政党组织，它通过使用各种有形的激励（例如金钱或政治工作）来招募成员，其特点是对成员活动高度控制。政治机器的泛滥使政党对政治事务的把持和控制已经下沉到市政领域，由此带来了一系列消极影响。所以，美国各界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政党。例如，美国国家城市联盟（National Municipal League）的创始人之一查尔斯 里查德森（Charles Richardson）认为美国的政党绑架了选民。因为大多数普通公民往往忙于私人事务，少数有组织的、以获得公职而非公共利益为目的的密谋家往往会击败光荣爱国的多数人。而两个政党的候选人由类似的方法选出并提名，因此同样缺乏道德原则，这导致选民只能屈从于政党。?还有其他人也谴责政党对提名的控制。例如，艾兹拉 西曼（Ezra Seaman）认为政党提名无法挑选出合适的候选人，且摧毁公职人员的思想独立性，他们甚至违背自身的判断而屈从于政党的意愿。?也有人直指政党对公共性的破坏。内森 科瑞（Nathan Cree）认为，党派精神正在排挤人民对国家的情感，政党成了目的而非手段。在德国，历史学家海因里希 冯 特赖奇克（Heinrich von Treitschke）一针见血地指出，政党的背后是赤裸裸的阶级利益和社会差异，而非政党高调宣扬的理论。?我们可以发现，19 世纪的社会各界对于政党的认知已经远远超过了 18 世纪的派系视野。即便是对政党功能的批判，批评的观点和论据也是建立在新的经验事实的基础之上。（三）20 世纪的政党发展主题主要围绕政党发展论展开20 世纪是政党大发展的世纪。一方面，政党从西方国家扩展到了其他地区和国家，政党政治模式在全世界大多数国家得以确立起来。另一方面，政党不仅在数量上获得了大幅增长，而且在组织、模式、体制上获得了大发展，政党推动外部经济、政治、社会发展的能力也空前提高。因此，我们可以将政党发展论作为 20 世纪的政党发展主题。政党自身的发展首先体现在政党组织模式的发展演进上。19 世纪的政党规模较小，基层组织?美伍德罗 威尔逊：国会政体：美国政治研究，黄泽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9 年，第 95 页。?Charles Richardson,“Party Government,1892,”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pp.100-101.?Ezra Seaman,“Tendencies and Evils of Political Platforms,1863,”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p.224.?Heinrich von Treitschke,“Parties and Party Groups（I）,1871,”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p.159.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82024 年 第 1 期发展薄弱，政党活动主要集中在政党精英层面，因此这些政党也被称为精英型政党。进入 20 世纪，普选权终于在大部分国家获得落实。例如，英国在 1928 年最终确定 21 岁以上成年男女公民的普选权。选民群体的扩大推动了政党党员基础的扩大，党员人数拥有数百万人的群众型政党应运而生。政党规模的急剧扩大导致政党的组织发展成了一个重大问题。莫伊赛 奥斯特洛果尔斯基（Moisei Ostrogorski）在考察英美两国政党发展问题时就聚焦在政党的组织上，认为西方的政党组织对西式民主和政治生活具有很强的腐蚀性。?对这个问题进行更加深入分析的是德裔意大利籍政治学家罗伯特 米歇尔斯（Robert Michels）。尽管米歇尔斯承认“组织是大众进行政治斗争必不可少的条件”?，政党组织为满足大众共同愿望和实现公民集体利益而存在，但是在寡头统治铁律现代民主制度中的政党社会学一书中，他着重揭示了西方群众型政党组织本身存在的寡头症结，即寡头统治铁律的不可避免性。尽管政党的组织结构在 20 世纪向更为民主化的方向发展，但法国政治学家莫里斯 迪韦尔热（Maurice Duverger）认为米歇尔斯的“寡头统治铁律”仍然成立，并根据领导层的构成将寡头制区分为派别寡头制和官僚寡头制，指出前者通过个人影响力建立和维持，而后者则是制度化的结果。迪韦尔热对现实的政党实践长期保持密切关注。在著作政党论?中，他从实证主义的角度提出和讨论了政党发展领域中存在的几乎所有问题，如政党组织、政党制度、政党与民主等。尤其是他对政党制度发展的研究直到今天依然被学界所重视。迪韦尔热将政党制度发展模式划分为替换（alternation）、稳定分配（stable distribution）、左倾主义（leftism）和主导（domination）四种类型。迪韦尔热主要关注西方世界的两党制和多党制，他区分出英联邦两党制和美国两党制两种类型，并提出单轮简单多数选举制是两党制得以维系的充分必要条件，由此形成了著名的迪韦尔热定律。但他也补充说明单轮简单多数制并不必然导致两党制，还认为多党制是政党内部观点的分裂与两党制的变形，是特定选举制度的结果。对 20 世纪政党组织发展作出最精要的理论解释的学者是理查德 卡茨（Richard Katz）和彼得 梅尔（Peter Mair）。尽管包括乔万尼 萨托利（Giovanni Sartori）等人都从组织的角度对政党发展进行过历史的考察，但是政党发展的演变逻辑一直没有被清晰地呈现出来。卡茨和梅尔认为在社会、政党和国家三者关系视角下，干部型政党群众性政党全方位政党的演变逻辑呈现出比较明晰的发展方向，即政党在 20 世纪是逐渐远离社会而靠近国家，并逐渐转化为国家机器的一部分，由此产生了卡特尔政党。?卡特尔政党缺失了社会基础，从而产生了不断发酵的合法性问题，这导致世界政党的发展来到了一个转折点，进而在 21 世纪面临新的发展主题的转变。?Moisei Ostrogorski,Democracy and the Organization of Political Parties,Vol.II,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81.?Robert Michels,Political Parties:A Sociological Study of The Oligarchical Tendencies of Modern Democracy,Mansfi eld Centre,CT:Martino Fine Books,2016,p.110.?这本书是集中反映 20 世纪世界政党发展主题的佳作。参见 Maurice,VDuverger,Political Parties:Their Organization and Activity in the Modern State,Metheun&Co.Ltd.,1959。?Richard Katz and Peter Mair,“Changing Models of Party Organization and Party Democracy:The Emergence of the Cartel Party,”Party Politics,1995,(1),p.18.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2024 年 第 1 期29二、第四次政党发展主题的转变及其影响因素在 21 世纪，世界政党的发展主题又面临新的调整。而西方政党本身却陷入困境之中，无力对世界政党发展主题转变发挥积极引领作用。从 20 世纪末到 21 世纪前 20 年，西方世界不断出现政党崩溃论、政党衰落论、政党无用论的论调。政党衰落论的出现主要源于西方政党组织层面的衰落，其具体表现为西方政党大量党员流失和组织式微。理查德 卡茨（Richard Katz）、彼得 梅尔（Peter Mair）、英格丽德 范 比森（Ingrid van Biezen）等人先后对欧洲国家主要政党党员情况的变化开展了一系列分时段的调查研究。他们的研究表明，西方政党党员流失在 20 世纪 6090 年代已经变得非常明显，这一趋势一直延续到 21 世纪，并且覆盖了几乎所有的欧洲主要政党。?党员人数急速下降对政党的生存和发展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失去了党员的支持，这些政党与社会发生系统性联系的渠道和途径就失去了根基。因为在部分西方政党中，党员人数已经下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层次，统计党员人数已经变得没有意义。这在事实上已经构成了政党的崩溃和消失。?除了政党崩溃论和政党衰落论，西方世界对于 21 世纪政党的态度还有一种声音，那就是政党无用论。例如，美国知名的时政评论家迈克 洛夫格伦（Mike Lofgren）在 2012 年出版了一部引人注目的著作政党已经完了：共和党如何变得疯狂，民主党如何变得无用，中产阶级如何被榨干。这本书针对美国的政党政治乱象，表达出了非常强烈且彻底的政党无用论的观点。?尽管这本书对美国两党的看法比较极端，但是考虑到今天美国两党确实陷入历史性的恶斗之中，它还是折射出一部分人对政党在现实政治过程中的效果的失望心态。在前三次世界政党主题转变的过程中，西方世界并不缺乏对政党批评的声音，例如，阿历克西 德 托克维尔（Alexis de Tocqueville）认为政党在自由政府中是必不可少的罪恶。?但这些批评的声音背后也依然包含着对政党积极价值的肯定，仍有大部分学者认为政党承担着一些无法被取代的功能，它是现实世界很多积极因素的集中反映。而在 21 世纪，西方学术界和舆论界对政党价值的贬抑在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都产生了严重的后果。在理论层面，已经有学者从政党崩溃论和政党衰落论的视角看待和研究发展中国家的政党。在实践层面，这些论调不仅促使西方民众逐渐对政党失去信心，更为西方的社会治理埋下了很多隐患，西方国家在接受和传播这些贬抑政党价值的观点、理论和思想。与此同时，很多发展中国家受此影响也成为这些论调新的传播地。如果这种趋势延续下去，那么世界政党的发展主题就极有可能走向政党衰落论和政党无用论。为何会出现这样一种局面？西方世界的哪些因素正在影响政党发展主题的第四次大转变？?Richard Katz,Peter Mair,Luciano Bardi,Lars Bille,Kris Deschouwer,David Farrell,Ruud Koole et al.,“The Membership of Political Parties in European Democracies,19601990，”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Research 22,No.3（1992），pp.329-345;Peter Mair,and Ingrid Van Biezen,“Party Membership in Twenty European Democracies,1980-2000,”Party politics 7,No.1（2001）,pp.5-21.?Ingrid Van Biezen,Peter Mair,and Thomas Poguntke,“Going,going,.gone?The Decline of Party Membership in Contemporary Europe,”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Research 51,No.1（2012）,pp.24-56.?Mike Lofgren,The Party Is Over:How Republicans Went Crazy,Democrats Became Useless,and the Middle Class Got Shafted,London:Penguin Press,2013.?Alexis de Tocqueville,“Parties in the United States,1839,”in Susan Scarrow eds.,Perspectives on Political Parties:Classic Readings,p.178.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302024 年 第 1 期第一，从政党自身来看，来源于西方选党弱党小党的发展趋势不断加强。1819 世纪的西方学者和思想家对政党的认识非常丰富，他们并没有简单地把政党与选举或者某种特定过程和活动绑定在一起。在群众型政党阶段，很多西方政党的规模非常大，部分政党拥有数百万名党员。这些政党不仅参加选举活动，还积极参与其他政治和社会活动。在思想层面上，这些政党往往是新思想的播种机，不断产生新的理念和政策来改变世界，或者带领民众解决现实的问题。因为有大量的党员和完善的组织结构，这些政党具有无可匹敌的组织力、领导力、影响力。虽然西方社会是非常多元化的社会，但是其他政治组织很难与鼎盛时期的群众型政党竞争，无论是什么社会阶层，加入一个强大的政党组织都是参与政治最主要的途径。时过境迁，对今天的西方政党而言，可以用选党弱党小党来集中概括它们的发展特点。学术界对政党的认识也变得非常狭窄。西方学界出版的政党政治研究手册普遍将政党定义为获得政府职位、赢得选举的工具。?政党所要承担的主要功能与选举有关，所以事实上西方政党已经被简单化为一种选举驱动的组织。那么在这种选举驱动工具理性思维的影响下，在政党自身组织力不断减弱、党员不断流失的情况下，西方政党不可避免地普遍演变成了小党弱党。政党的组织能力、动员能力、思想引领能力已经被系统性地削弱。因此，其他政治、经济、社会组织就有能力与政党开展竞争，进一步挤压政党生存和发展的空间。这必然会对政党在社会中的价值、政党存在的意义产生非常消极的影响。第二，从政党关系来看，来源于西方世界不断增强的政党恶斗和党争极化。西方国家普遍实行竞争性政党制度，所有的政党参与选举，并试图赢得选举胜利获得国家政权。政党必须能接受愿赌服输的游戏规则，一个政党或者一个政党联盟的选举胜利，就必然意味着另外一个政党或者另外一个政党联盟在选举中失利。从本质上讲，西方竞争性政党体制带来的是一种零和博弈的竞争局面。这必然会导致政党与政党之间的关系趋于紧张。政党与政党主要以竞争为主（也存在一定程度的合作），但是政党竞争的范围和维度被限制在一种温和的限度之内。这样就能确保紧张的政党关系不会进一步恶化而产生难以接受的后果。这样的党争主要以政策竞争为主，政党向社会兜售自己的政策方案，希望获取选民的支持。温和的党争是西方政治过程的自然现象，不会带来消极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后果。但是进入 21 世纪后，西方的党争已经堕落为一种严重的政党恶斗。美国著名学者弗朗西斯 福山认为，美国的两党恶斗已经造成了美国的政治衰败。?政党的政策和口号变得越来越极端化，政党的行为越来越缺乏妥协，政党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政策竞争，而是转变为一种你死我活的生存斗争：一切以拆台为主，一切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政党之间几乎不存在政治上的基本共识。一个政党的上台意味着对另外一个政党的打击和压迫，甚至还存在以一些前所未有的手段进行人身攻击的情况。例如，美国拜登政府对前总统特朗普的家进行突袭搜查，特朗普也因此多次出庭接受审讯。特朗普团队认为这是为了阻挠特朗普竞选总统而有意进行的政治迫害，而且是把国家的司法系统武器化，把国家机构当成了党争的工具。西方的政治乱象大多与政党恶斗和党争极化有关。第三，从外部冲击来看，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技术革命对西方政党价值产生了消极影响。?Richard Katz and William Crotty eds.,Handbook of Party Politics,London:SAGE,2006,p.6.?Francis Fukuyama,“America in Decay:The Sources of Political Dysfunction,”Foreign Aff airs,2014，93（5）,pp.5-8.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2024 年 第 1 期31政党与技术的关系是政党发展过程中一个重要问题。政党的发展离不开技术的赋能，政党组织形态的转变也主要是在新技术的推动之下进行。与此同时，政党也是新技术的倡导者和推广者，对技术的应用和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 21 世纪，新一轮世界科技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对整个人类社会带来的冲击也是前所未有的。以区块链、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技术正在重新塑造社会运行的形态，这也必然对政党组织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新兴技术发展迅猛、社会渗透力强，已经成长为一种“技术利维坦”，对西方政党在政党功能和政党价值两个维度上都产生了冲击。政党功能指的是政党自身的能量、能力、作用，在语义上更倾向于政党存在的可能性和重要性，强调的是政党的效度，而政党价值则关注政党发挥功能带来的意义。在算法瞄准、智能选举、精准竞选的三重逻辑驱动下，政党组织对动员、争取和影响选民的作用和功能进一步降低，这对政党发展添加了新的现实压力。西方政党遭遇的这个新困境就是尤尔根 哈贝马斯（Jrgen Habermas）早已预见的“政治的退却和技术的主导”?。政党是一种社会组织，更是一种政治组织。政治在技术面前的退却和政治属性的日益淡化导致西方政党的价值体系面临重大危机。从存量的角度来看，西方的政党已经不能有效地在社会与国家之间承担“桥梁”作用；从增量的角度来看，政党的价值增量已经远远不及技术所带来的价值增量。甚至在很多西方民众的认识中，西方的政党本身已经成了国家发展的问题，而不是解决国家发展问题的方案。三、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理念与实践特色经过百年的不懈努力，中国共产党带领中国人民大踏步地赶上了世界政党发展的时代。在很多领域，党和人民创造并引领了新的发展趋势。中国共产党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执政党，也是众多国外政党关注、学习、研究的对象。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为人类实现现代化提供了新的选择，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为解决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提供更多更好的中国智慧、中国方案、中国力量，为人类和平与发展崇高事业作出新的更大的贡献！”?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式现代化具有哪些理念和实践特色，可以为其他国家认识和实现现代化提供借鉴？体现出中国共产党什么样的时代价值？（一）政党主体：由政党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现代化模式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体现出了政党作为领导主体的角色定位，展现了政党主体的担当和使命。现代化发展道路经过了漫长的发展演变，存在各类领导主体。例如，有学者指出，英、美现代化是商业阶层推动的，法、德、日的现代化是官僚制起主导作用，而俄国、中国等则是政党主导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具有各国现代化的一些普遍特征，也带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其中最主要的特征是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领导主体是中国共产党，而不是其他?德尤尔根 哈贝马斯：作为“意识形态”的技术与科学，李黎、郭官义译，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年，第 69 页。?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 年 10 月 16 日），第 16 页。?杨光斌：现代化模式与现代政治理论的起源，党政研究2023 年第 5 期。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322024 年 第 1 期政治、经济、社会组织或者群体。就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发展历程而言，政党并不是领导主体，也并非决定性力量。以早发现代化国家英国为例，英国经历了从封建私有制到独立的农民和手工业者的私有制，再到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经济发展过程，这促进了商业阶层的发达和市场经济的发展，经济自由主义也使政治自由主义呼之欲出，代议制等民主制度得以进一步发展。西欧资本主义现代化得益于良好的初始条件，是漫长的、自发形成的、自下而上的、逐渐成熟的发展模式。这种发展模式也被称为内源性现代化，特点在于在西方基督教文明下孕育，有较强的自我发挥能力，工业化投资来自本国内部积累，由资产阶级起主导作用，经济生活由市场自我调节，政府职能主要是保证经济自由运转。?由此可见，西欧现代化的发展历程具有很强的特殊性，它是欧洲特殊历史和文化背景下的产物，在其他地区并不存在。发展中国家并不具备良好的现代化初始条件。它们大多受到殖民主义的冲击，本国政治结构和封闭的经济体系在短时间内遭到破坏，原有的社会秩序崩坏，被动迎来了整体的大变革，被迫卷入了现代化的发展大潮。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环境的一般特征是：传统的政治经济结构受到殖民主义的破坏，内部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不稳定，外部环境受到国际局势裹挟，经济产业落后，人口增长率高，人均收入低，等等。因此，发展中国家的优先任务是在短时间内维护国家政治稳定、促进经济增长、推进工业化战略。学界有人将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概括为自下而上的变革过程，而发展中国家则更需要国家或政党作为有组织的社会力量推动现代化的定向发展。?因此，由政党主导的自上而下的现代化模式对发展中国家来说更有借鉴意义。中国共产党主导的现代化模式的优点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政党能够将分散的社会组织起来；二是保障国家的政治稳定；三是科学指引现代化建设。近代以来，中国社会一直处于“低组织化状态”，众多仁人志士都尝试以各种方式组织社会，救亡图存。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成功地把社会组织起来，通过革命获得政权，领导国家的现代化发展。中国共产党自成立起，就以为人民服务为己任，围绕国家建设开展了长期探索，执政后更是积极领导人民实现现代化发展。特别是中国共产党以统一战线进行政治整合、认同构建、社会治理机制创新等，有效避免了西方现代化中的政治失序、价值冲突、社会动荡陷阱，实现了长期社会稳定，彰显了中国之治的显著优势。?塞缪尔 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提出：“那些在实际上已经达到或者可以被认为达到政治高度稳定的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至少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党。”?可见，政党组织是政治稳定的基础，是担负现代化重任的关键主体。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式现代化为广大发展中国家实现现代化提供了重要借鉴，证明了政党是引领现代化发展不可或缺的领导主体。（二）战略谋划：由政党谋划的现代化目标、体制和战略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是在统筹兼顾中发展出战略性路径的现代化。中国共产党根据?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年，第 132 页。?罗荣渠：现代化新论世界与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第 185 页。?冯霞、简智荣：中国式现代化中的社会长期稳定经验探析：统一战线视角，统一战线学研究2023 年第 3 期。?美塞缪尔 P.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刘为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年，第 341 页。从世界政党文明史看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意义2024 年 第 1 期33面临的国内外局势，通过战略谋划制定发展目标、科学规划实践路径，探索出了具体的、生动的、可行的现代化实践路径。中国式现代化事业在认识上不断得到深化，在规划上不断得到明晰，经历了不断推进和拓展的过程。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国式现代化一直按照实际面临的国内外局势制定发展目标，科学地规划实践路径，体现出阶段性、针对性、梯度性强的特点。20 世纪 50 年代，中国正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两极格局中，资本主义阵营对中国实行政治孤立、经济制裁和军事封锁。在这种不稳定、不安全的外部局势下，中国的现代化首先关注工业化建设。1952 年，中国共产党把“逐步实现国家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写入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1953 年，“一五”计划开始实施，目标是集中力量建立社会主义工业化的初步基础，用现代化的生产技术装备促进国防现代化。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后，中国共产党开始更广泛地推进现代化。1964 年 12 月，周恩来在政府工作报告中首次提出，在 20 世纪内，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具有现代农业、现代工业、现代国防和现代科学技术的社会主义强国。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党中央提出了“两步走”的战略规划：第一步是用 15 年时间建立一个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第二步是力争在 20世纪末，使中国工业走在世界前列，全面实现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使我国经济走在世界的前列。“四个现代化”和“两步走”的战略规划使得现代化建设有了横向的空间维度和纵向的时间维度，使得现代化的目标更明确。1979年12月6日，邓小平在与日本首相大平正芳会谈时，把“四个现代化”量化为到20世纪末，争取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人均 1000 美元，实现小康水平。邓小平把“四个现代化”称为“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1987 年，党的十三大根据邓小平绘就的现代化蓝图，制定了“三步走”发展战略：第一步，到 1990 年，实现国民生产总值比 1980 年翻一番，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第二步，到 20世纪末，使国民生产总值再增长一倍，人民生活达到小康水平；第三步，到 21 世纪中叶，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人民生活比较富裕，基本实现现代化。从“两步走”到“三步走”，现代化的发展战略直接以人民生活水平为根本衡量标准，并且有了量化的经济发展目标。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即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时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