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题思想看日本读本《雨月物语》对中国“三言”的翻案.pdf

016从主题思想看日本读本雨月物语对中国“三言”的翻案宋茜茜 摘要 日本江户时代的读本小说雨月物语中有三篇小说翻案自明代冯梦龙的短篇小说集“三言”运些翻案作品在各方面均与原作有所不同，本文从主题思惰的角度来比较原作与翻案作品的不同之处作者：宋茜茜，广东理工学院外国语学院“三言”是明代冯梦龙所编短篇小说集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的合称，在中国文学史上，通常和凌濛初的初刻拍案惊奇和二刻拍案惊奇合称为“三言二拍”。明清小说是中国古典文学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唐诗、宋词、元曲以及明清小说被视为中国古典文学在不同时代的最高成就。其中明清小说是离现在最近的一种文学形式。在这之前，小说一直作为一种俗流文学不登大雅之堂。但在明清两个朝代，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和市民生活的繁荣，市民阶层凸起，小说这种反映市民生活、迎合市民趣味的文学日益繁荣。小说的地位得到了充分的肯定，并开始大放光芒，“三言”是其中的佼佼者。它的语言通俗易懂，故事情节曲折生动，描写准确有力，实现了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较好结合，受到古今中外的瞩目。“三言”诞生后，对之后的文学形式产生了广泛的影响，甚至影响到其他国家的文学，产生了许多翻案作品。翻案即通过对原有文本或事件的重新演绎、改编来创作新的作品。日本江户时代的怪异短篇小说集雨月物语就是翻案自“三言”的作品之一。雨月物语的作者是上田秋成。该小说集文字优美、风格新颖、结构紧凑、文体清新、情节跌宕起伏，更兼渗透着一种怪谈小说特有的诡异凄艳气氛，是日本怪异小说的顶峰之作，被誉为读本之最。雨月物语中共有九篇短篇小说，题材多取材于中国明清白话小说，但在翻案基础上有所创新，创造出充满日本物语风情的作品。据作者自序，在这包含 9篇作品的读本小说集中，有3篇翻案中国明代白话小说“三言”中的作品，4篇翻案中国瞿佑文言小说集剪灯新话中的作品。三篇对“三言”中的篇目进行翻案的作品为：蛇性之淫梦应鲤鱼与菊花之约。017人文中国对照相关情节，可知蛇性之淫根据醒世通言中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改编，菊花之约根据喻世明言中的范巨卿鸡黍生死交改编，而梦应鲤鱼则源于警世恒言中的薛录事鱼服证仙。被翻案的作品与原文相比，很多方面已大异其趣，例如语言、结构、叙事角度、内容等，但最大的改变是主题思想。三篇翻案作品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主题的变迁，本文从思想角度分析三篇作品的翻案特点。一、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与蛇性之淫蛇妖形象的差异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的白娘子在蛇性之淫中变为了真女儿。真女儿与白娘子都是蛇精所化。性格却大不相同。白娘子可爱、善良、温柔多情，但真女儿却是以一种阴险可怕、充满情欲与报复心理的形象出现的。在蛇性之淫中，丰雄在父母之命下娶了富子，但在新婚不久发现其实乃真女儿所化。真女儿于是借富子之口说了如下一番话：“如果你再听信他人谗言，将我抛弃，那么我就不能不报此恨了。无论纪路群山有多么高，我都要将你的鲜血从峰顶注到谷底，望官人切莫断送自己的生命。”这体现了其残忍和复仇心强烈的性格。当丰雄请来的法师前来降服真女儿时，真女儿化为蛇身，“那蛇头堵住房门，通身雪白，闪闪发光，目如铜镜，角似枯木，张开三尺多宽的大口，吐出血红的舌头，其势非常凶猛，想将法师一口吞下”。最后法师中蛇毒而死，真女儿的残忍、凶狠、猛烈的形象展露无遗。最后，丰雄在法海的帮助下降服真女儿，丰雄得救了，富子却病死了。上田秋成笔下的真女儿承袭着日本自古以来对蛇妖的感觉和认识,在相当程度上表现出了蛇妖令人恐惧的特征。秋成将真女儿的形象塑造得如此可怕，既有出于怪异小说本身设置恐怖诡异气氛的需要，也与日本独特的文化背景与审美趣味有关。在日本的神话传说中，蛇妻形象总是以邪恶之神的形象出现。在日本灵异记今昔物语集的传说中，蛇情欲热烈，性格执拗狂暴，复仇心强。与此相对，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娘子虽为蛇妖,但对许宣谅解宽容,对他人亦和气可亲,最后为法海所收伏时仍不忘为青青求情,充满了人情味。在原作中，白娘子被擒后求饶时说自己“不想遇着许宣，春心荡漾，按纳不住，一时冒犯天条，却不曾杀生害命”，对那个胸有成竹来捉蛇的戴先生，她“三回五次地发落不去”，才露出白牙相吓，却并不追逼。白娘子的形象是在长期民间传说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她体现了明代中晚期市民阶层追求个性解放、渴望自由爱情的理想。“三言”中有很多表现普通市民的婚姻爱情生活的爱情小说，有反映社会黑暗、揭露骗娶他人妻子恶行的简帖僧巧骗黄甫妻；有批判封建礼教，呼吁自主018婚姻，自择配偶的李秀卿义结黄贞女闲云庵阮三偿怨债；谴责负心行为的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倡导淡薄贞操观念的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鼓励妇女追求美好婚姻和维护人格尊严的卖油郎独占花魁，等等。总的来说，“三言”的主题有着强烈的反封建性，作品赞美了女性渴望独立和解放的精神。而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作为其中的一篇，它的主题思想自然和三言中的其他作品有着一致性，同时白娘子的形象也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对女性美德的种种期待和要求。白娘子的善良宽厚与真女儿的残忍狂暴形成鲜明对比，反映了中日两种不同文化中蛇妖形象的差异。二、范巨卿鸡黍生死交与菊花之约武士之信与中国的诚信思想虽然菊花之约和范巨卿鸡黍生死交情节相似，脉络一致，出场人物也大体相同，只是改换了名字，但二者展现出了不同的信义内涵：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中体现了鲜明的中国忠义思想，而菊花之约则更具有日本武家物语的特点。范巨卿鸡黍死生交中，诚信思想的主题是更鲜明的。范巨卿回到家乡之后，因忙于日常琐事而忘记了约定，待想起来时为时已晚。于是他毅然自刎而死，以自己的魂魄赴约。在今天看来，范巨卿的行为似乎过于极端，为了不爽约，竟然付出生命的代价，但这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将信义看得至高无上的思想。在范巨卿看来，虽然鸡黍之约不算什么大事，但是“若不如期，贤弟以我为何物？鸡黍之约，尚自爽信，何况大事乎”。在张勋和范巨卿的阴魂相见后，张对母亲说了如下话：“人禀天地而生，天地有五行，金、木、水、火、土，人则有五常，仁、义、礼、智、信以配之，惟信非同小可信所以配土，取其重厚也。圣人云：大车无輗，小车无轨，其何以行之哉？又云：自古旨有死，民无信不立”认为在人的几种重要品德中，信是很重要的，并决定前去凭吊为信义而死的范巨卿“今当辞去，以全大信”。在 中 国 古 代 有 不 少 关 于 信 义 的 故事，也有许多诸如“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言九鼎”“一言千金”“言必行行必果”这样的谚语。这样的成语或谚语，体现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诚信观。信义之事无大小之分，虽小事必赴约。这种思想浸润整个民族，流露出中国明清社会中平民生活的气息，表明了一种平民化的理想。菊花之约中，武士的信义思想更加突出。菊花之约的情节围绕武士的思想与行动展开，其内涵是武士道的精髓。赤穴的身份是一个武士，他回到故乡后，在经久手下做事。“经久虽有万夫不当之勇，且善领兵率将，但为人却多疑善忌，并无心腹家臣。思想久居无益，便告知经久与兄弟有菊花之约，说明将要出城之意。经久听了，面露愠色，下令丹治禁019人文中国止我出城，直至今日若不如期赴约，贤弟会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赤穴舍命以魂魄赴约。同样是信义，但赤穴的信义是武士的“诚”的思想。重阳之日，当丈部的母亲怀疑赤穴是否能回来赴约时，丈部很自信地说：“赤穴是极重信义的武士，绝不会误约。”在菊花之约中，作者借丈部之口说：“武士不论富贵荣华，只以信义为重。”丈部在赤穴死后赶到富田大城，指责丹治：“你献媚于经久，非难骨肉之兄，使兄长死于非命，信义何在你只图私利，全无武士之德”正如新渡户稻造在其著作武士道一书中所说：“武士道，如同它的象征樱花一样，是日本土地上固有的花朵它虽然没有采取任何能够用手触摸着的形态，但它却使道德的氛围发出芬芳，使我们自觉到今天仍然处于它强有力的支配下。”“武士的崇高地位，要求比农民和市民更高的信实标准”。武士重然诺，在武士道中，“诚”是很重要的内容，赤穴的践约正是出于武士阶层对个人品格的严格要求。另外，菊花之约相较于范巨卿鸡黍生死交多了复仇的主题。在范巨卿鸡黍生死交中，当张勋得知范巨卿的阴魂前来赴约后，他决心前去凭吊范巨卿。他告别老母，到了山阳。看到棺中范巨卿的尸体，张勋哭声恸地，认为范巨卿为信义而亡，自己岂能独生，于是引刀自刎。众人按照他生前的要求，将他和范巨卿合葬。故事的结局是典型的中国式的：皇帝感其重信重义，为他们立庙封号，并旌表门闾，以励后人。范巨卿的死是为守信，而张勋的死则有一种殉葬的味道。最后自刎求合葬，既是为了“全大义”，也是出于一种巨大的友情力量“死生虽隔情何限”。然而，这却让人未免感觉过度，有些迂腐了。正如张爱玲所说“中国的教条总是很可怕残忍的，一个寡妇被人摸了一下，就要砍掉自己的手臂来表示自己的贞烈”。在菊花之约中，丈部和赤穴的阴魂相见后，“决意前往出云，收殓兄长遗骨以全大义”。他质问阻挠赤穴赴约的丹治信义何在“我如今为了信义，将你的臭名留于后世”。“说时迟，那时快，丈部拔刀劈向丹治，趁家臣手下慌忙之际，急逃出门。”这个故事以一个复仇的结尾终结，比起张勋让人扼腕的行为，丈部的复仇似乎更让人拍手称快。这种激烈震撼的复仇行为是日本武家物语中常有的情节，张勋的全义是殉死，而丈部的全义则是复仇，这反映了两种不同的文化背景。三、梦应鲤鱼与薛录事鱼服证仙因果报应与仙界转世思想梦应鲤鱼和薛录事鱼服证仙在情节上极为相似，但主题思想却不一致。薛录事鱼服证仙中，作者借牧童之口，点出薛伟与夫人原来是天上仙籍下凡之人。薛伟原是骑着赤鲤升天的琴高，因为偷窥弹云璈的田四妃，动了凡心，因此两人一起被贬下界，薛伟变为青城县主020簿薛伟，田四妃为薛伟夫人，此时夫妻谪限将满，合该重还仙籍。于是二人在道士李八百的指引下升天为仙。故事到此结束，反映了受道教影响的神仙妖道思想。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与古代小说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情节设置、人物关系等方面对小说影响深刻。仙、道、妖、鬼等意象，以及奇谲变幻的仙道法术、因果业报的结构，给予了明清小说无限的艺术创造力。在明清小说中，仙界世间轮回转化的情节广泛存在，仙界-人间-仙界这样的小说母题，无疑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一大特色，也使古典小说带有一种瑰丽魔幻的色彩，增添了无穷的魅力。梦应鲤鱼则是一个简单的化鱼故事。兴义爱鱼、画鱼、善待鱼，曾梦见与鱼同游嬉戏，和鱼有解不开的缘分，最终以梦的形式经历了一场鱼的历险记。兴义临终前，将平生所画的鲤鱼图全部投入湖中，鲤鱼从纸上跃出在水里畅游。故事中，跨鱼人曾对兴义如此说：“河伯有旨，兴义僧平素放生积德甚多，今日欲享鱼游之乐，特赐金色鲤鱼服一袭，可在水府畅游。”表明这番化鱼经历对兴义来说带有奖励性质，是为报答他之前对鱼的恩情。全文有鲜明的因果报应、劝善惩恶的色彩。这种佛教思想在雨月物语的其他篇目中也有体现，如在蛇性之淫中，被情欲操纵，作恶害人的真女儿最终现出原型，被埋于道成寺。由此可见，同样是化鱼这一变形题材，在梦应鲤鱼中体现的是佛教的因果报应思想，而薛录事鱼服证仙体现的却是道家的仙界人世轮回思想。主题的鲜明差异也反映了秋成在翻案时的创造力，他取材于原著，但不照搬，而是在其中融入了自己的思想与构思。结语通过对比以上三篇翻案作品和“三言”原作的主题，可以发现在雨月物语中，小说的思想内涵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变。作者秋成不拘泥于原著，在翻案过程中进行多处改动，使故事的发生更适合日本的风俗人情，呈现日本风格的色彩。参考文献1冯梦龙.醒世恒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2上田秋成.雨月物语M.王新禧，译.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14.3丁月香.蛇性之淫与白娘子永镇雷锋塔比较J.青年文学家，2012（1）.4勾艳君.上田秋成小说观浅析J.日本研究论集，2001（1）.5汪俊文.日本江户时期“读本小说”与中国明代小说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