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逻辑律特征及其在汉语教学中的应用_沙博翰.pdf

汉语文教学169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汉语逻辑律特征及其在汉语教学中的应用沙博翰 任晓霏【提 要】逻辑律是思想概念形成、判断、推理和表述的规律，不仅涉及思维方式，还与民族心理文化结构息息相关。在阐述汉语逻辑律数据化的思路与标准基础上，剖析了逻辑律特征与量化困境。基于词汇搭配视角，讨论了汉语逻辑律的表现形式，探究了数据化的逻辑律在汉语教学、词汇学习与教材编写中的价值与应用。以促进逻辑律研究从“内省”走向“数据”，汉语教学从“经验”走向“智能”。【关键词】逻辑律 语言对比 汉语教学 数据化逻辑是思想概念形成、判断、推理和表述的规律。目前逻辑律普遍应用于自然语言处理与翻译研究，语言教学研究对于逻辑律的阐释还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主要聚焦于中小学英语和语文教学中。搭配能力是构成本族语能力的重要部分,也是考察二语学习者水平的重要标志。潘文国（1997）指出汉语是语义型的语言，语言组织中语义的搭配是决定于语序最重要的手段，语音语义团块安排的先后次序就由思维逻辑决定，逻辑律正是人类思维逻辑在构造的语言中最重要的特征之一。二语习得与教学活动出发点，就是要充分了解各种语言的特征，研究逻辑律这一重要特征在语言教学中的作用，如此才能帮助学习者更好地学习一门语言。本研究利用新 HSK 词汇等级大纲探究数据化的逻辑律在汉语教学中的应用，为汉语教学提供更加丰富的教学资源和有效的教学手段。一、汉语逻辑律的特征与研究困境（一）汉语逻辑律特征语言的一个重要特征是语言的意义单位根据一定的逻辑关系由小到大进行排列组合，从小的意义单位扩展到大的意义单位（胡壮麟，1989）。汉语是一种语义型的语言，词语语义的民族性与社会性和经验性直接相关，群体与社会以及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经验也就都会折射在词义里，由人的逻辑思维安排语义团块的排列顺序。所以与英语重形式的逻辑方式不同，汉语的逻辑规律是内部的、隐蔽的、含蓄的、辩证的，因为中国文化传统强调整体、集体作用，注重感觉而非理性，内蕴的逻辑只能靠感觉而非形式。吴新民（2016）指出汉语不仅在逻辑上存在着矛盾的辩证关系，其语言机制上也普遍存在着辩证形态，这种对立统一关系的存在既能够帮助人们用语言清楚表达事物的特点，也能促使人们借助他人的语言表达，准确认识事物以形成清晰的事物概念。汉语逻辑律包含时序先后律、空间大小律、心理轻重律与事理因果律四种特征。1.时序先后律从汉语构词法、熟语结构、固定结构至更大层级的句子结构来看，词汇单位的安排遵从时序上的先后，如：古今、生死、春夏秋冬、一呼百应、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等。这是因为汉语话语特征是以“事件”为中心，并非“人物”为中心。事件的进行严格按照时间顺序，而事件中的人物和动作则成了次要关注的焦点。这与要求主语和谓语在形式上严格对照的英语截然不同。所以汉语教学中教师需提醒学生在英译汉时要注意时间上的先后顺序，例如“Five oclock in the afternoon of today”应翻译DOI:10.14014/11-2597/g2.2023.01.026汉语文教学170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成“今天下午五点”而不是“五点下午今天”。2.空间大小律最基础的构词法层面还遵循着空间上的大小律，即从大到小、从整体到局部，十分符合人观察外部世界的逻辑顺序，如：大小、高矮、胖瘦、远近等。这与中国文化特征相辅相成，中国传统文化的形成有两个重要基础：一是小农自然经济的生产方式，二是家国一体，即由家及国的宗法制社会政治结构。这就使得中华民族注重整体结构，造成国家利益至上，重视集体的影响与作用的观念。在历史文学作品中也有印证这种心理语序的依据，例如“马之千里者”通用的解释是定语后置即“千里之马”，而潘文国（1997）给出的解释则是从空间大小律出发，认为“日行千里”只是“马”这一语义团块中的一个范围，“马”除了具备日行千里这一特征外，还可以具有高大、温顺等特征，所以从语义范围大小来看，定语后置的解释则显得不够深刻。在汉语教学中表现学生出现最明显的偏误之一的就是状语的位置，例如学生经常会造出“我加班在公司今天”或“今天我加班在公司”这种句子，从空间上的大小律来说时间“今天”是最外延的，其次是空间“在公司”，“加班”则是在公司这个空间里所做的事情，所以按照大小律规则正确的句子应该是“我今天在公司加班”。3.心理轻重律社会结构的宗法制与专制特征导致中国文化形成伦理型范式，遵从严密的阶级秩序与等级观念，导致心理上存在民族文化的认同、经世致用的思想、尊卑服从的心态和权威迷信的观念。在构词法层面则体现为先尊后卑、由内及外、避坏就好。如：天地、日月、父母、男女、君臣、国家（先尊后卑）；中外、内外（由内及外）；好坏、新旧、是非、强弱（避坏就好）等。除了文化的影响，其实在汉语“事件中心”的“话题-说明”机制中，心理上的轻重本来就建立在话题中主题事件的重要性和先后性上，即按照同核心关系松、紧和稳定程度从前到后排列顺序，因此潘文国（1997）指出汉语句子的组织跟语用的关系非常密切。“把字句”则非常能体现出这种心理上的轻重关系，汉语中动作的支配对象一般放在动词后，当心理上需要对受事对象进行强调时则会通过一些手段将其提前。例如“He broke his watch”，直译成“他弄坏了他的手表”，强调的是“弄坏”这一动作。若需要强调“手表”时，学生通常会将“手表”提前翻译成被动句，但是结果并不是强调了“手表”而是强调了“他”。所以把字句的学习对于留学生来说是一种全新尝试，也是汉语教学的重点与难点。4.事理因果律事物发展总是要遵循一定的规律，逻辑上表现为总分关系、因果关系、并列关系、主次关系、递进关系等。与英语复杂的状语从句语序不同，汉语的语序遵从“从主”结构，即表示原因、条件、假设等关系的一律在前，表示结果的一律在后。初学汉语的学习者在英译汉时若不知汉语这一特征，则会受母语负迁移的影响造出很不地道的句子，例如“他没来上课因为他生病了”，翻译成英语“He wasn t in lesson because of sick”很符合英语的叙事逻辑，强调的是“他没来上课”。正确的翻译为“他生病了，所以没来上课”，强调的是原因，符合一般事物的认知规律。若翻译为文言文则可以为“他因病称假”，既强调了原因又遵从了汉语“话题-说明”机制。（二）汉语逻辑律的研究困境自然语言是模糊的，表现为词义的界限具有模糊性。与要求精确的英语不同，汉语是一种高模糊性的语言，句子的语义表达并不是十分明确，这是因为在构词层面汉语的意合性就已经体现出语义的模糊特征，例如：上午、中午、美、丑、高、低等。指出汉语是作为一种非形式语言，缺少严格的形态标记，怎样在范畴语法规则的设置上揭示汉语语义与句法的对应规律，是逻辑语义学与人工智能面临的一大难题（姚从军、俎孟晨，2022）。计算语言学界基于中文信息处理的汉语词汇研究十分关注汉语本体的研究成果。但是二语教学对计算机语言界的成果关注不够，就连语言本体研汉语文教学171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究也缺少一定的关注，这就造成大家在各自的圈子里“自说自话”的困境。二、逻辑律数据化的思路与标准（一）逻辑律数据化的思路既然逻辑律是要服务与汉语教学，而目前又无法直接对汉语逻辑律进行自然语言描写，那么不妨转变思路将视角聚焦于构词层面的词汇搭配现象，从组合轴上的词语共现来探索背后蕴藏的逻辑规律。搭配是一种取决于语法规则与语义特征的选择关系，是一种横向组合，而并非是纵向聚合。20 世纪 50 年代，英国语言学家 J.R.Firth 提出了词语搭配的概念，认为搭配是词语之间的结伴关系，这种结伴关系是词义的一部分，即来自于语义上的约定俗成，这种约定俗成被称为共现限制，逻辑律正是影响搭配共现限制的底层原因。尽管无法从句法形式对逻辑律进行描写，但搭配现象受语义与语法规则制约，可以从构词层面对一组搭配词进行形式化来反观逻辑律特征，这样就可以按照逻辑律将搭配词进行形式化分类，通过对每一种逻辑律中词语形式的观察来描写数据的特征以及在汉语教学中的应用。（二）逻辑律数据化的标准汉语教学基础的环节就是对生词的讲解与练习，词汇大纲是汉语水平考试大纲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对新 HSK1-6 级词汇等级大纲中的合成词进行逻辑归类并按照逻辑律分类标准重新组合。1.语料标准新 HSK 词汇等级大纲在沿袭旧的词汇等级大纲基础上做出许多积极的改进，例如明确了各等级考试的词汇量，根据当今社会发展更替了一些词汇等级、删除了一些旧版大纲中非常用词汇等。大纲词汇组成主要有单纯词、合成词、短语和成语四种类型。2.筛选标准汉语词汇的结构主要分单纯词与合成词，单纯词分为单音词与多音词，多音词又以语音特征的不同划分为联绵词、音译词、叠音词。因为单纯词都是单语素词且又以语音而不是语义进行构词，不涉及组合层面搭配的关系，所以在本研究中不纳入逻辑律的考察。合成词是多语素词，主要有复合式、重叠式与附加式三种。复合式分为联合、偏正、补充、动宾、主谓五种类型。重叠式是将某一词根叠加起来表示附加意义。附加式是由词根和词缀构成，属于派生词，词缀在词根前叫前缀，在后叫后缀。短语主要分为主谓、动宾、偏正、中补和联合五种基本类型和连谓、兼语、方位、同位、量词、介词、助词短语七种其他类型。成语主要分为并列、偏正、动宾、补充和主谓五种结构。3.匹配标准从词汇结构中可以发现背后潜在的逻辑规律。在复合式结构中，联合型是由两个意义相同、相近或相反的词根并列组合构成，潜在的逻辑律类型可能是丰富的，例如“收获”是时序上的先后律，“始终”是事理上的因果律，“眉目”是空间上的大小律，“国家”是心理上的轻重律。偏正型是前一词根修饰后一词根，表示限制；中补型是后一词根补充说明前一词根，表示补充。偏正型和中补型基本都遵从事理因果律，只不过偏正型对应的是主次关系，中补型对应的是递进关系。动宾型是动作、行为和对应事物的支配关系，又叫支配式，；主谓型是词根之间的陈述关系，又叫陈述式。动宾型和主谓型基本都遵从心理轻重律。重叠式表示附加意义则可以理解为事理因果律中的并列关系。附加式也表示附加意义但是对应的是事理因果律中的主次关系。三、汉语逻辑律数据库的应用分析大纲将词汇以首字母的顺序进行排列，每一个首字母相同的集合内部又以 1-6 级进行分类。本文以 A 开头首字母的词汇集合为例，分别按照词汇等级与逻辑律的特征进行重新排列分类，描述逻辑律分布特征以及讨论在汉语教学、学习与教材编写中的应用（一级、二级为空）。（见表 1、2）汉语文教学172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表1 词汇等级逻辑特征分布表等级词语结构逻辑律三级爱好联合轻重阿姨附加因果（主次）安静联合因果（并列）爱情偏正因果（主次）安排联合因果（并列）四级按摩联合先后爱护联合轻重爱惜联合轻重安居乐业联合轻重凹凸联合轻重安全联合因果（并列）五级安慰联合先后爱戴联合轻重安装联合因果（并列）癌症偏正因果（主次）爱不释手中补因果（主次）六级按时偏正因果（递进）按照联合因果（并列）爱心偏正因果（主次）安宁联合因果（并列）安详联合因果（并列）安置联合因果（并列）暗示偏正因果（主次）案件附加因果（主次）案例附加因果（主次）昂贵联合因果（并列）奥秘联合因果（并列）表2 逻辑律特征词汇等级分布表先后律四级按摩联合五级安慰 联合轻重律三级爱好联合四级爱护联合四级爱惜 联合四级安居乐业联合四级凹凸联合因果律三级阿姨附加三级安静联合三级爱情偏正三级安排 联合四级安全 联合五级安装联合五级癌症偏正五级爱不释手中补六级按时 偏正六级按照联合六级爱心 偏正汉语文教学173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六级安宁联合六级安详联合六级安置联合六级暗示偏正六级案件附加六级案例附加六级昂贵联合（一）提供教学参考，优化授课质量词汇教学是汉语教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对提高中外学生的语言阅读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十分重要（陆俭明，2007）。语块教学是词汇教学的重要部分，将语块作为整体性语言单位输入并加强使用操练。不但能促进语言形式与功能的匹配对应，而且还能提高认知处理效率，使得语言流利度及复杂度向更高程度发展（靳洪刚，2017）。以表 1、2 数据化的逻辑律特征为例，教师可以明晰各等级词语的逻辑律。首先除了四级外以心理轻重律为主外，其他等级词语结构的逻辑律特征都以事理因果律为主，在三级中占比 80%，四级中占比 17%，五级中占比 60%，六级占比 100%，这样教师在讲解时可以有所侧重。其次在所有因果律词语中，主次关系的词语占比 42%，并列关系的词语占比 57%，递进关系的词语占比 1%。可见汉语构词规律在 A 开头首字母的词汇集合中以事理因果律中的并列关系为主，主次关系为辅，教师可以将两组关系词语放在一起让学生进行比较，通过演绎推理的方式发现其中的内在规律。再者在词汇结构中，发现联合式的数量最多且逻辑律特征最为丰富，时序先后律占比 11%，心理轻重律占比 33%，事理因果律占比 56%，所以联合式是词汇教学中的一个教学重点，当学生疑惑两个汉字意思一样却不能倒过来说时教师就可以引入逻辑律概念解释而不是反复强调“约定俗成”。最后时序先后律与心理轻重律的词汇结构都是联合式，事理因果律的词汇结构特征最丰富，偏正式占比 28%，联合式占比 50%，附加式占比 17%，中补式占比 5%，教师可以以词语结构配对的形式出练习题，考察学生对逻辑律的掌握程度。（二）加深词语理解，促进文化认同二语学习者的词汇深度是决定其词汇习得的关键，词汇量是词汇广度的表征，而语义联系则是词汇深度的重要表征。词汇知识深度指的是词汇信息联系的丰富程度，包括相同词汇不同信息之间的联系、不同词汇信息之间的联系以及二语词汇信息和母语词汇信息之间的联系。一个单词的词汇信息同其他单词的信息以及母语词汇信息之间的联系越丰富，学习者对这个单词认识就越深。简而言之，词汇习得过程就是不断在各类词汇知识之间建立丰富联系的过程，建立联系的多少决定了习得的程度，联系越多则习得程度越深。汉字是历史与文化积淀的活化石，汉字词语之间的组合也反映了中国辉煌而悠久的文化，其背后的逻辑规律正是了解中国文化、理解中国文化、认同中国文化的一把关键性钥匙。例如在表 1、2 的词语中，以“爱”和“安”为核心汉字组词的占绝大多数，学生若未能充分了解这两个汉字的含义、延伸与搭配，那么势必会影响对相关的词语的理解。所以汉字课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词汇课，教师在教学时需要重点讲解这汉字的含义、用法与历史文化。以点带线，以线带面，强化语素义特别是核心语素教学，帮助学生理解汉字组词的内在逻辑，加深词语之间的语义联系，形成词汇语义网络，从而获得丰富的词汇知识储备，初级阶段掌握一定量的常用语素要比掌握许多词语更有助于扩充词汇量。（三）拓宽大纲维度，提供编写理据逻辑律特征的加入拓宽了大纲的词汇信息维度，教研人员与学习者可以根据逻辑律特征展开丰富的研究与学习活动。张和生（2005）指出汉语词汇系统的研究表现不显著。在词汇系统的多个研究角度中，同语素词族的研究、同义词与反义词的研究、上下位词义的研究、义类研究等均未汉语文教学1742023年第1期（总第325期）引起足够重视，而这些研究角度都与逻辑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李润生（2017）指出高质量的词汇学习资料匮乏，精细化、多元化的词汇等级大纲研究、词语搭配与用法研究、汉语词汇教学的教材建设等都需要进行大量且深入的探索。利用汉语的逻辑律这一特征可以为词汇等级大纲研究、词汇教材编写、搭配与用法研究提供可借鉴的编写理据。未来的词汇教学更需要多元精细的多功能教学资料的辅助，逻辑律的注入是一种值得尝试的新视角。过去大部分教材编写对词语的释义不当，表现为词语项缺位、词语概念分类范畴不同、词语文化意义相异等问题，现在逻辑律可以帮助编写人员优化词表内容，使得词语的释义更加深入、合理。四、结语现代逻辑的研究对象已从以往与数学和哲学有关的方面扩大转移到自然语言、认知科学和计算机人工智能科学的范围。在二语教学中未能及时共享到这些领域的研究成果，逻辑律的作用被严重忽视。汉语不仅是一种语义型语言，还是一种韵律型的语言。构词法不仅关注词语之间的语义联系，还注重词语之间在语音韵律上的和谐，这就是汉语的音韵律。与逻辑律一样，音韵律在未来语言研究、语言教学、机器翻译等领域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价值与前景。参考文献 潘文国 1997 汉英语对比纲要，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胡壮麟 1989 系统功能语法概论，湖南教育出版社。吴新民 2016 语言逻辑视域中语言现象文化考量的进路及其意义，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期。姚从军、俎孟晨 2022 语言、逻辑与计算互动视角下汉语直接被动句的 MMCCG 处理，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1 期。陆俭明 2007 词汇教学与词汇研究之管见，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 3 期。靳洪刚 2017 现代语言教学的十大原则，世界汉语教学第 1 期。张和生 2005 对外汉语词汇教学研究述评，语言文字应用第 1 期。李润生 2017 近年来对外汉语词汇教学研究综观，华文教学与研究第 2 期。（通信地址：212013 江苏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