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研究.pdf

第 15 卷第 5 期南阳理工学院学报Vol.15 No.52 0 2 3 年 9 月JOURNALOFNANYANGINSTITUTEOFTECHNOLOGYSep.2023基金项目:河南省 2022 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2022BYY016);南阳理工学院博士科研启动基金项目(NGBJ-2022-57)作者简介:郑艳阳(1984-),女,博士,讲师,研究方向:理论语言学。汉语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研究郑艳阳1,KIM Kyumin 2(1.南阳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南阳 473004;2.韩国国立忠北大学 英文学院忠清北道 清州 28644)摘要:汉语量词重叠的形式、句法、语义现象纷繁复杂,很难归纳出不同形式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特征。文章讨论了汉语量词重叠的形式、句法、语义分布,并挖掘出不同形式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之间的互动关系。通过分析发现,汉语量词重叠包括两种形式,即 CLCL 式及一 CLCL 式,不同形式量词重叠的语法意义与其句法功能相关,如CLCL 式充当谓语时表复数之意。同时,量词重叠句法语义的规律性分布也显示出其可能存在不同词类范畴趋向。关键词:汉语;量词重叠;形式;语义;句法分布中图分类号:H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5132(2023)05-0114-05DOI:10.16827/ki.41-1404/z.2023.05.023重叠是世界语言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主要指以语法语义为目的词语发生音节或形态上的重复。重叠包括全重叠和部分重叠两种形式,不同形式表达不同的语义语法范畴。从语义层面看,重叠多被用来表达数的变化,如分配义、复数意义或全称量化意义;从语法层面看,重叠被用来改变词语的语法范畴,如时态、体态(初始体、完成体、持续体)、及物性(配价、宾语离焦)、句法制约、论元分配等;从语用层面看,重叠被用来表达强调、弱化、相互性等。汉语中重叠现象也十分丰富,如形容词重叠、动词重叠、量词重叠、名词重叠等1-8。作为重要的语法语义手段,汉语量词重叠也受到国内外学界的关注,但与动词重叠及形容词重叠相比,量词重叠研究仍显不足。本文尝试从汉语量词重叠的结构形式出发,分析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探讨量词重叠句法与语义之间的互动关系,以期进一步加深对量词重叠的认识,为量词重叠词类范畴及句法生成研究提供借鉴。一相关研究综述汉语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研究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吕叔湘先生在关于汉语词类的一些原则性问题中提出,“现代汉语里只有量词有这个本事(重叠表每个),个个毕业,门门五分。”随后,赵元任1、朱德熙3、陆俭明4等老一辈语言学家从量词重叠的语音、语义及语法功能等方面展开探索。从现有文献来看,学界对汉语量词重叠的研究主要聚焦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对量词重叠形态的研究。在现代汉语中,量词重叠存在 CLCL 式、一 CLCL 式、一 CL 一 CL 式和一 CL 又一 CL 式四类(CL 为量词英文的简称)。有学者 认 为 CLCL 式 是 一 CLCL 式 的 省 略,而 一CLCL 式又是一 CL 一 CL 式的省略2,比如“(一)朵(一)朵的莲花竞相开放”中的数词“一”可以保留也可以省略,三者在语义和语法功能上没有区别;也有学者认为 CLCL 式、一 CLCL 式和一 CL(又)一 CL式是量词重叠的不同形式,在语义和句法功能上均有不同9-10;还有学者认为一 CL(又)一 CL 式是数量短语的重叠或并列,因为一 CL 是数词加量词的结构而非独立的量词,并且一 CL 又一 CL 式在句子中可以直接处于宾语论元位置11-12,而量词重叠的其他形式则不可以,如“学生们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中的“一批又一批”处于宾语位置。可见,量词重叠的形式一直是学界的关注点之一,并且存在很多争议。二是对量词重叠语义的研究。关于量词重叠语义特征的研究成果颇为丰富,因为重叠一般被用来表达数的变化。学者们对量词重叠语义的研究首先集中在全称量化 意义上,如 表“每”“每 一”的 意义1。随后有学者发现量词重叠不仅可表全称量化意义,并且可以表“多义”或“连续义”,即依据句法成分不同,量词重叠的意义也会有所变化。例如,在“华灯盏盏”和“一步一步向下走”中,重叠量词第 5 期郑艳阳,等:汉语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研究“盏盏”和“一步一步”分别表“多量”和“连续”的意义。其中,有研究表明量词重叠的全称量化意义跟另一全称量化词“都”的参与有关,比如“个个都到了”13。但也有学者认为量词重叠是汉语的复数形态,与量词系统是两种互补的语法手段,因此量词重叠只用于表达复数意义14-15。以上研究均详细地探讨了量词重叠的语义分布规律,并且用大量的汉语实例来分析其语义分布情况。三是对量词重叠句法分布的研究。量词重叠在句子中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定语、状语和谓语,并且量词重叠的不同形式在句子中的语法功能也不同,如 CLCL 式在句中能够充当主语、定语、状语和谓语,但一 CL 一 CL 式只能充当定语和状语16-17。这种语法功能上的受限不仅存在量词重叠的不同形式中,并且在同一类形式的量词重叠中也有限制,如在“个个都到了”和“通知个个”(代表句子不合法)中,量词重叠“个个”可以位于主语位置,不能位于宾语位置18。也有学者同样认为,CLCL 式只能出现在主语位置,在宾语位置受限,即使做定语成分也不能出现在宾语位置19,而一 CLCL 式不受此限制。以上研究从量词重叠的形态、句法和语义分布等方面揭示了量词重叠的基本情况,让我们对量词重叠有一定的认识,但是由于汉语量词重叠形态和语义范畴的复杂性,很难概括出量词重叠的各种形态与其句法语义之间的关系。二问题的提出以往的研究表明汉语量词重叠的四种形式具有不同的句法语义表现,不同学者对量词重叠形式也有不同的观点。实际上,这是因为量词重叠在具体使用中比较复杂,如以下实例所示。(1)a.个个学生都来了。b.教室里站着个个学生。c.朵朵莲花开放。d.河里飘着朵朵莲花。e.年轻人一批(又)一批地奔赴塞北。f.年轻人批批地奔赴塞北。(1a)及(1b)表明 CLCL 式“个个”可以位于主语位置却不能处于宾语位置,而(1c)及(1d)中的“朵朵”却没有限制。(1e)和(1f)表明一 CL(又)一 CL可以处于状语的位置,而 CLCL 却受限。如此纷繁复杂的分布现象,也很容易让 读者有疑问,CLCL式、一 CLCL 式、一 CL 一 CL 式和一 CL 又一 CL 式这四种形式哪些属于量词重叠?如果属于量词重叠,它们又有什么样的句法语义分布?这些形式与句法语义分布之间有什么样的互动关系?下文将对这些问题一一展开讨论。三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在讨论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之前,我们首先讨论下量词重叠的范围。根据以往学者的研究,所有类型的单音节量词都可以重叠15,如个体量词、集合量词、部分量词、度量词、容器量词、种类量词等。也有学者对现代汉语量词用法词典 中收录的 626 个量词进行语料库检索分析,发现可重叠的量词为 322 个20,本文有关量词重叠语料中的量词均在这 322 个量词范围内。确定了量词重叠的范围后,我们再来讨论量词重叠的形式。以往研究表明 CLCL 式、一 CLCL 式、一 CL 一 CL 式和一 CL 又一 CL 式具有不同的句法语义分布,特别是一 CL 一CL 式和一 CL 又一 CL 式,在句法上受限更加明显。一 CL 为数量短语,如“一本书”中的“一本”或“一朵花”中的“一朵”,并且还可以在中间插入形容词,如“一大朵花”,跟量词本身有很大的区别,因此本文同意一 CL(又)一 CL 式为数量短语的重叠或并列,而非量词重叠。这里讨论的量词重叠的形式也限于 CLCL 式和一 CLCL 式两种。量词重叠在句中可以充当主语、宾语、谓语、前置定语和状语,下面开始讨论量词重叠在不同位置的句法语义分布现象,比较各种形式之间的异同,挖掘其句法语义分布复杂的深层次原因。(一)量词重叠充当主语量词重叠后在句中可做主语,如例(2)所示,CLCL 式 和 一 CLCL 式 量 词 重 叠“(一)门 门”和“(一)个个”在句中可充当主语。需要注意的是,(2)中的“(一)门门”或“(一)个个”指的是单数意义,即“每门”或“每个”,并且需要跟全称量化词“都”共现;而(3)中的“(一)片片”或“(一)朵朵”具有复数之意,指的是“许多片”或“许多朵”,不需要与“都”共现。(2)a.他功课很好,(一)门门(都)优秀19。b.他家有三个小孩,(一)个个(都)很聪明。(3)a.叶子黄了,风一吹,(一)片片随风飘落下来。b.(一)朵朵盛开。(二)量词重叠充当宾语量词重叠 CLCL 式在句中不能充当宾语,而一CLCL 式却没有这种限制。如例(4),CLCL 式量词511南阳理工学院学报第 15 卷重叠“团团”在句中充当宾语,该句子不合法,但一CLLC 式“一团团”却可以充当宾语,在此位置不受限制。此外,这里的“一团团”指的是多量,即“许多团”。同样如例(5),CLCL 式“滴滴”和“滩滩”不能充当宾语,但一 CLCL 式“一滴滴”和“一滩滩”在此位置不受限,同样有复数的意义,即“许多滴”和“许多滩”。(4)被子里的棉絮缩成了(一)团团。(5)地上的水迹由(一)滴滴变成了(一)滩滩。(三)量词重叠充当谓语虽然量词重叠充当谓语的现象并非如量词重叠充当主语或宾语常见,但是仍然有一些实例可以表明量词重叠充当谓语的用法是存在的。一些学者认为量词重叠在此位置被用作谓语性形容词,用来描述某一事物的特定属性,如“秋风阵阵”中的“阵阵”描述的就是秋风的状态8。量词重叠 CLCL 式在句中可以充当谓语,但一 CLCL 式在此位置受限,如例(6)、例(7)所 示。例(6)、例(7)中 的 量 词 重 叠CLCL 式“阵阵”和“朵朵”在句中充当谓语,指的是多量,复数之意,即“许多阵”和“许多朵”;量词重叠一 CLCL 式“一阵阵”和“一朵朵”若出现在此位置,句子不合法。(6)秋风(一)阵阵。(7)白云(一)朵朵。(四)量词重叠充当前置定语前置定语用来修饰名词,在句中的位置比较自由。量词重叠可以充当前置定语修饰名词,但是不同形式的量词重叠作为前置定语出现的位置会有不同。量词重叠修饰名词后的短语既可以出现在主语位置,又可以出现在宾语位置。在主语位置,量词重叠 CLCL 式 和 一 CLCL 式 都 是 可 以 出 现 的,如 例(8)。例(8)中的“(一)片片”作为前置定语修饰名词“树叶”,然后在句中一起充当主语成分。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在(8a)中,“(一)片片”指的是单数之意,即“每片、每一片”,并且需要与“都”共现;而在(8b)中,“(一)片片”表示复数之意,即“许多片”,不需要“都”的出现。(8)a.(一)片片树叶(都)是绿色的。b.(一)片片树叶(都)随风飘落。安丰存、赵磊(2017)指出当量词重叠作为定语处于宾语位置时,仅一 CLCL 式可以出现,CLCL 式在此位置受限。然而本文发现,在宾语位置,量词重叠的两种形式 CLCL 式和一 CLCL 式都可以出现,并非有此限制。如例(9)所示,(9a)中的“(一)棵棵”和(9b)中的“(一)支支”作为前置形容词修饰名词“柳树”和“队伍”,并且同处于宾语位置。在例(9)中,“(一)棵棵”和(一)支支”同指多量,即“许多棵”和“许多支”。(9)a.他种下(一)棵棵柳树。b.他们组成了(一)支支朝气蓬勃的队伍。再来看看例(10),同样为量词重叠作前置定语,但仅一 CLCL 式可以处于宾语位置,CLCL 式在此位置受限。(10a)中的“一张张”和(10b)中的“一个个”分别修饰名词“纸”和“学生”,有复数之意,指的是“许多张”和“许多个”,并且在句子中处于宾语位置,但 CLCL 式“张张”和“个个”却不能出现在该位置,如果出现,句子不合法。(10)a.他拿出了(一)张张纸。b.他看到了(一)个个学生。(五)量词重叠充当状语汉语状语的位置一般处于主语与谓语动词之间,量词重叠的两种形式在句中都可以充当状语。如例(11),量词重叠“(一)代代”,处于主语“光荣传统”和谓语动词“传下去”之间,所以在该句中充当了状语成分,意指“一代接一代”,具复数之意。同样如例(12),“(一)阵阵”在该句中充当状语成分,意思为“一阵接一阵”,也表复数之意。(11)光荣传统(一)代代传下去。(12)秋风(一)阵阵袭来。以上讨论表明汉语量词重叠在句中可充当主语、宾语、谓语、前置定语以及状语,可以表复数或单数之意。讨论结果可总结如下(表 1)。通过以上的总结与比较,我们发现汉语量词重叠的两种形式既有相同的共性,又有各自的独特性,共性总结如下。(13)a.两种形式在句中都可充当主语、前置定语或状语;b.CLCL 式 或 一 CLCL 式 处 于 主 语 位 置 时,“都”需共现;c.当与“都”共 现 时,量 词 重 叠 表 单 数,当 与“都”不共现时,量词重叠表复数。量词重叠 CLCL 式与一 CLCL 式之间的差异如下。(14)a.CLCL 式不能充当宾语,但一 CLCL 式没有该限制;611第 5 期郑艳阳,等:汉语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研究表 1汉语量词重叠 CLCL 式及一 CLCL 式的句法语义分布形式 语义特征复数句法功能CLCL 式一 CLCL 式主语-复数都+复数-复数都+复数宾语+复数谓语+复数主语位置上的前置定语-复数都+复数-复数都+复数宾语位置上的前置定语+复数(仅允准部分 CLCL 式)+复数状语+复数+复数注:“都”表明当量词重叠 CLCL 式或一 CLCL 式表单数(-复数)之意时“都”需要与之共现。b.充当宾语时,一 CLCL 式表复数之意;c.CLCL 式可充当谓语,但一 CLCL 式在此位置受限;d.只有部分的 CLCL 式作为前置定语可出现在宾语位置,但一 CLCL 式无此限制。四结论本文讨论了汉语量词重叠的形式以及句法语义分布。对于量词重叠的形式,我们认为量词重叠主要包括两种形式,即 CLCL 式和一 CLCL 式。在句法语义分布方面,这两种形式的量词重叠既有共性又有各自的特性(上文(13)及(14)所述)。同时,量词重叠的句法语义分布也显示出一定的规律性特征,如部分 CLCL 式可作为前置定语出现在宾语位置,进而揭示出 CLCL 式可能存在不同词类范畴的趋向。量词重叠作为现代汉语中的一种重要语法化手段,厘清量词重叠的形式及句法语义分布,既能显示出汉语句法分布和语义特征之间的互动关系,又能给将来量词重叠的词类范畴以及句法生成研究带来一定的启示。参 考 文 献1 Chao Y R.A grammar of spoken ChineseM.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68.2 宋玉柱.关于数词“一”和量词相结合的重迭问题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8,(6):85-92.3 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4 陆俭明.周遍性主语句及其他J.中国语文,1986(3):161-167.5 李宇明.论数量词的复叠J.语言研究,1998,18(1):30-39.6 朱 景 松.形 容 词 重 叠 式 的 语 法 意 义 J.语 文 研 究,2003,24(3):9-17.7 陈立民.论动词重叠的语法意义 J.中国语文,2005(2):110-122+191.8 隋 娜,胡 建华.量 词 重叠 的句 法 J.中 国语 文,2017(1):22-41.9 杨雪梅.“个个”、“每个”和“一个(一)个”的语法语义分析J.汉语学习,2002,23(4):26-31.10 麻爱民.汉语量词重叠式历时发展研究J.语言研究,2014,34(4):89-92.11 王芳.重叠多功能模式的类型学研究D.天津:南开大学,2012.12 Zeng A.Numeral-Classifier Reduplication in Beijing Mandarin EB/OL.(2015-04-01)2023-09-01.https:/escholarship.org/uc/item/8tn0z0rm.13 郭继懋.再谈量词重叠形式的语法意义J.汉语学习,1999,20(4):7-10.14 Yang H S-F.Plurality and Modification in Mandarin Nomi-n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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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vestigates semantic and syntactic distribution of classifier reduplication of different forms.In particular,it addresses how different forms of classifier reduplication can be distinguished in their semantics and syntax.This paper identifies two different forms of classifier reduplication,namely CLCL and yi(one)-CLCL and show that their semantics are not the same.These two forms denote different meanings such as+plural and-plural respectively.Moreover,this paper shows that the different meanings of classifier reduplications are associated with corresponding different syntactic properties,and classifier reduplication may have differ-ent types due to their different semantic and syntactic distributional patterns.Key words:Mandarin;classifier reduplication;form;semantics;syntactic distribution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