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民族·家国——论吕翼的《肝胆记》.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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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昭 通 学 院 学 报第 45 卷 第 2 期Vol.45 No.2Journal of Zhaotong University2023 年 4 月Apr.202352收稿日期:2023-03-10作者简介:刘启涛(1984),男,河南郸城人,副教授,博士,主要从事少数民族文学研究。云南文学研究个体民族家国论吕翼的肝胆记刘启涛(昭通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昭通 657000)摘要:肝胆记是新时代中国多民族文学中的一部力作,小说以上世纪 30 年代到 50 年代的乌蒙大地为背景,围绕开杏、乌铁和胡笙三位汉、彝青年之间的情感纠葛,演绎出一曲荡气回肠的人性赞歌。在这部小说中,作家以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
2、悲欢离合为线索,通过爱情、亲情和家国情的同振共鸣,表达了个人与个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固存的一种肝胆相照的思想主题,从而完成了对中国现代历史进程中中华多民族关系的讲述。关键词:肝胆记;吕翼;现代史;中华多民族中图分类号:I207.4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7408(2023)02-0052-07吕翼新近出版的肝胆记可以说是新时代中国多民族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收获,它以大历史背景下普通个体的悲欢离合为线索,生动地演绎出一种崇高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来自汉、彝两个民族的一群普通人在历史的峥嵘岁月中上演了一曲荡气回肠的人性赞歌。小说以上世纪 30年代到 50 年代的乌蒙大地为背景,围绕开杏
3、、乌铁和胡笙三个青年男女之间的情感纠葛,表现了个人与个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肝胆相照的思想主题。在这部小说中,吕翼充分展示了对历史素材的驾驭能力和人性的洞察能力。在滚滚向前的历史洪流中,普通个体的生死悲欢、民族大义和家国情怀相互缠绕,赋予了这部作品打动人心、穿透历史的精神力量。一、由一双布鞋引发的情感纠葛著名评论家谢有顺先生曾这样说:“写作的资源,往往都是存在生活的缝隙中,没有敏感的心灵或很强的精神警觉,是无法发现它们的。”1这种“敏感的心灵”或“精神警觉”不仅是一种天赋也是一种能力,它来自作家长日持久的创作经验以及对生活的深入观察。我们发现,一个作家对生活越是熟悉,他对作品的故事建构就越是
4、驾轻就熟,故事的情节也就越真实感人。可以说,一部真正了不起的作品并不体现于题材的重大与否,而是在于它能否够通过日常的“钥匙”去打开人物的命运和内心。毫无疑问,肝胆记正是这样一部作品。在评论家看来,吕翼的创作一贯是与“底层”“苦难”“悲悯”“小人物”等关键词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肝胆记正是如此,这部作品之所以打动人心,很大程度上正是在于它于大的历史背景下对普通个体命运的生动演绎。面对弄人的造化和时代风云的变幻,乌铁、开杏、胡笙、金枝等人一方面在生活中显得那样脆弱无力,另一方面他们又默默地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着,展现了人性的光辉和生命的坚韧。在这部作品中,吕翼表现出了对生活的特殊敏感,通过一幕幕熟悉的生
5、活场景,表现出作家对个体命运的独特思考。这部作品的时间跨度大概是在二十年左右,其中涉及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重大历史事件,人物的情感纠葛也不可谓不曲折复杂。可是,这部作品的情节设置始终是围绕一个叫开杏的年轻女子进行,以“鞋”这一常见不过的生活意象贯穿作品始终。小说的开始是一幅田园牧歌式的情景,一个美丽而幸福的汉族女孩开杏与女伴们在村外做针线、嬉闹。此时的开杏还有一桩心事,她在等着城里教书的心上人胡笙的归来。夕阳西53第 2 期刘启涛个体民族家国下,女伴们离去,只剩下开杏一人坐在谷草堆旁,一边专心致志地绱着布鞋,一边等着城里恋人的归来。不一会儿,胡笙从乌蒙城归来,与开杏一阵卿卿我我之后离去。读到这
6、里,读者也许会以为作家在演绎一个浪漫的乡村爱情故事。其实不然,就在这样一种心平气和的叙述中,一种命运的突变也在慢慢酝酿。一个四处闯荡的青年彝人乌铁,骑着他的枣红马幺哥意外地出现在杨树村外。此时,人困马乏的乌铁并没有想太多,一切都在顺其自然地发生。最先闯入乌铁眼帘的并不是那个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子,而是她手里的那双布鞋,就像莫言笔下那个透明的红萝卜,这双鞋在乌铁眼里也产生了一种富有魔力的生活诱惑:那是一双很快做成的布鞋!鞋底厚厚的,很结实,上面的针脚密实,排列整齐。鞋帮呢,黑黑的布面上,勾勒有山脉与江河的图案,这显然是大丈夫行万里路的隐喻。27这种诱惑不仅在于做鞋人的心灵手巧,而且在于它让看鞋的人
7、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艰难的生活经历。对于乌铁来说,这双没有做完的鞋代表着一种曾经渴望的温暖,激发了他对幸福美好生活的憧憬和渴望。就在看到这双布鞋的那一刹那,乌铁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那双长满硬茧的脚。在这一刻,他那坚忍不拔的人生姿态一下子被触动了,产生了对自身生活经历的一种重新审视:这是两只没有鞋穿的脚。十个脚指头又粗又大,脚背黑乎乎的,布满了粗糙的纹理。而脚底呢,因为多年的踩磨,居然结出了厚厚的硬茧。想想自已,从小这双脚就没被善待过。热天光着脚掌,穿草鞋。冬天,草鞋里也就多了一块粗硬的羊毛绣袜,但这脚争气呀,这是一双荆棘刺不穿、石块路不破的脚。它们随乌铁走南闯北,再险的山爬上过,再远的路都能走到。
8、乌铁一直以这双脚而自豪,眼下,他却为这双脚而羞愧。28由这双没有做完的鞋子,乌铁注意到了眼前绱鞋的这位美丽姑娘。鞋的美温暖人心,人的美摄人心魂,最终驱使乌铁做出了从“抢鞋”到“抢人”的大胆之举。就这样,一双未做完的布鞋成为了三个年轻人的命运枢纽,扭动了三个普通男女之间的爱恨纠葛。对于开杏来说,这双布鞋的意义远远超过其物质意义,而是象征了一种纯粹坚贞的爱情。由此,围绕着这双布鞋,胡笙和乌铁两个男人在她的心中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博弈。一开始,开杏认为这双布鞋是属于胡笙的,寄寓了她对二人婚后生活的美好憧憬。哪怕是乌铁占有了她的身子,乃至于低三下四的跪地哀求,她都坚决不许乌铁染指。在开杏看来,只有胡笙
9、才配得上这双布鞋。而对于乌铁来说,只有这双布鞋才能够真正满足他对幸福生活的想象。围绕这双布鞋,二人之间产生了一种无法调和的矛盾。这种僵持直到开杏收到乌铁“阵亡”的消息之后才发生改变。当开杏看到乌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想到乌铁可怜的身世,她冰封的心一下子被融化了。她拿出那双让乌铁朝思暮想的布鞋,先是按乌蒙的风俗为乌铁烧了一大堆冥币,而后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凉山彝寨,请祭司为乌铁念经消灾。然而,就在开杏为乌铁做完这一切,坦然开始一种新的生活的时候,在战场上失去了双腿的乌铁又回到了挑水巷,只是他已经再也没有穿鞋子的必要了。在吕翼这部小说里,我们不难发现命运若隐若现的影子,这种命运不是表现为一种抽象的
10、精神命题,而是来自小人物面对一个又一个生命际遇时的无可奈何,它成为了推动整部小说情节发展的一个关键力量。乌铁和胡笙这对冤家最终在抗日前线相遇,并成为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了救胡笙,乌铁失去了双腿。以乌铁和胡笙参军奔赴前线为节点,三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发生了转变。如果说开杏在此之前还对命运进行着绝望的抗争的话,那么当她决定接受乌铁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对于乌铁来说,虽然失脚之痛痛彻心扉,但是却真正获得了开杏的芳心,二人从此开始了艰辛却温暖的幸福生活。黄玲女士曾如此评价吕翼笔下的人物:“他们以坚韧的姿态面对苦难,消解苦难,努力活出人生的滋味。”3对乌铁和开杏来说,生活的坎坷和磨难并未摧残他
11、们对生活的信心,反而使他们在生活的困境中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胡笙对乌铁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如果不是乌铁的出现,他也许很快就会带开杏来到乌蒙城里,开始二人相敬如宾的夫妻生活。对这个破坏自己幸福的“罪人”,胡笙可以说是恨之入骨。54第 45 卷昭 通 学 院 学 报2023 年(总第 207 期)直到乌铁为救他而失去双脚,这种仇恨才有了消解的可能。因此,当胡笙离开乌蒙前往陕北,开杏翻箱倒柜拿出当年那双布鞋时,却被胡笙婉言拒绝了,当初的仇恨为一种深厚情谊所取代。然而,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并没有到此结束。多年之后,成为解放军营长的胡笙受组织安排再次回到乌蒙城,并因一时冲动与开杏发生了关系。虽然这在
12、开杏看来是她应该还给胡笙的,而在胡笙看来却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与此同时,乌铁也因为参加国军的经历被诬陷为反革命,承受了不该有的冤屈。无论是出于对乌铁的感激抑或是一种心理救赎,胡笙决定弥补对乌铁的亏欠。于是,胡笙当着乌蒙城里众人的面,为乌铁洗刷了冤屈,而后又派孙世医到上海学习假肢生产、安装的流程,并自己出钱为乌铁定制了一双假肢。在胡笙的帮助下,乌铁终于穿上了开杏十多年前绱的那双布鞋。乌铁、开杏为重新回归正常生活喜极而泣,胡笙却在迎接假肢回来的路上遭遇土匪袭击而不幸牺牲。胡笙以生命完成了自我心理救赎,乌铁却说:“欠我的,他还了。我欠他的,今生却难以偿还。”2286小说最后,乌铁和开杏生了一个孩子
13、,乌铁决定让孩子姓胡。到这里,由一双布鞋引发的情感纠葛获得了一个圆满的结尾。有人曾这样评价肝胆记说:“就像小说里心灵手巧的开杏能做精美的布鞋,金枝能绣漂亮的鞋垫,吕翼擅长以简洁干净、生动诙谐的语言,细针密织极为诱人耐读又蕴藉丰赡的故事。”4肝胆记是一部结构较为精致的作品,它以一双布鞋为意象贯穿全篇,打开了人物命运的闸门,生动地表现了汉、彝两个民族三个青年男女二十多年的情感纠葛,以及在历史大潮中的不同选择。相比于当代著名短篇小说家刘庆邦笔下的“鞋”,肝胆记中的“鞋”无疑别有一番意蕴,体现了作家对个人命运和历史的深刻谛视,对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纠葛,以及汉、彝两个民族之间血浓于水的关系的特殊体悟。二、
14、“大历史”与“小人物”的故事架构著名作家米兰昆德拉曾这样说:“让一个人物生动意味着:挖掘他的生存问题。”5在一个作家的创作中,对人物生存问题发掘的深度,往往最能见出一个作家表现的力度和深度。可以说,在生存问题发掘过程中建构起来的这种生动性,是一部作品艺术真实最有效的保证。在一部作品中,一个形象饱满的人物往往是一个在生活中挣扎不屈的形象。作为一部历史题材小说,肝胆记的艺术价值并不在于作家表现出的那种历史气度,而在于它于大的历史背景下,呈现给读者的一幕幕小人物的生存图景。这部小说中没有穷凶极恶之人,有的只是不同的人在生活当中的不同选择,他们或是不屈不挠、恪守道义,或是蝇营狗苟、不择手段等等。可是,
15、这些人物的最终目的都只是为了生活下去,对生活的不同理解造就了他们不同的价值追求。正是在对这些人物生存问题的发掘过程中,吕翼透过历史的烟云而触及到了人物的体温,于平实的表现中获得了生活暗藏的艺术张力。“大历史”和“小人物”是解读肝胆记的两个重要关键词。以小人物的生活状貌带出大的历史脉络,以大的历史背景去描绘出小人物的生存图景,体现了肝胆记的历史维度和作家的悲悯情怀。在这部小说中,作家塑造出了两个最具典型性的人物形象,那就是乌铁和开贵。吕翼在这两个人物表现上花费了极大笔墨,并试图通过他们表现出大历史背景下小人物两种截然相反的两种生存方式和价值选择。从很大程度上说,乌铁是最能体现这部小说主题价值的关
16、键人物,这个彝族青年始终在维持着一种渺小而不失尊严的生存方式。乌铁出生在一个土司家庭,两岁的时候,父亲就在“打冤家”的械斗中被残忍杀害。随后,母亲也因为不同意转房给叔子纳莫而被迫自杀。纳莫霸占了乌铁父亲的土司位置以及留下来的家产,只剩下乌铁和女仆阿卓相依为命。成年之后,乌铁与一匹名叫幺哥的枣红马为伴,四处漂泊。在乌铁的记忆里,他生活的是一个悲惨世界,虽然这一度令他垂头丧气,但同时也激发起了他的生存斗志。在乌铁这里,活着就是为一种尊严。也正是处于对这种尊严的维护,他主动报名参军奔赴抗日前线。即便在失去双腿之后,乌铁也没有自甘堕落,而是成为一个做布鞋的好手。灾荒期间,开贵拉他去讨饭,他义正严词地说
17、:“腰直得起来,才算个人。”2131面对开贵的55第 2 期刘启涛个体民族家国一次次陷害以及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坎坷和屈辱,乌铁最终选择了包容,他从彝族古老的指路经中找到了救赎灵魂的重要方式,并为自己和身边的人虔诚祈祷。乌铁对生活道义的恪守使他的生活一次次焕发出新的生机,诠释了一种小人物特有的生活价值和可贵的生存方式。相比乌铁,开贵则是一个令人生厌的形象。作家有意将其塑造成为一个负面典型,人性的自私和贪婪在开贵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对开贵来说,生存仅仅是活下去而已,他可以为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为不上战场,他先是故意在砍柴时剁下食指,继而装病、崴脚。为占有金枝,他以告发胡笙是共产党为把柄进行威逼利诱。
18、为让开杏和乌铁死心塌地照顾自己的孩子,他打着亲情的幌子为乌铁送去绝育的药材,又在开杏怀孕之后送去麝香,意图使其流产。为在灾荒中活下去,他抛妻弃子,全然不顾一个男人的尊严外出讨饭。为霸占乌铁的房子和陆大爷的茶铺,他千方百计陷害二人。开贵的生存哲学可以说是动荡时局下小人物生存道路最卑微的一种选择,尊严、亲情、友情在这里都必须为生存让步。为了生存下去,开贵算计着身边每一个人,连同胞妹妹也不放过。我们不难看出,作家对开贵的生存方式是持批判态度的,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同情,最后这个人物的命运终止在了一双马靴上。不过,作家并没有将开贵写成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而是将其作为一个小人物生存的反面衬托而存在。开贵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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