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阐明、唤醒：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探析.pdf

第2 3卷第3期2 0 2 3年9月 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 o u r n a l o f J i a n g s u U n i v e r s i t y o f S c i e n c e a n d T e c h n o l o g y(S o c i a l S c i e n c e E d i t i o n)V o l.2 3 N o.3S e p t.2 0 2 3反思、阐明、唤醒: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探析靳帅帅(武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 3 0 0 7 2)摘 要:卢卡奇注重意识在革命斗争中的重要作用,论述了意识的三种变体,即阶级意识、虚假意识和虚伪意识。阶级意识意味着某一阶级能够从整体上把握社会的经济结构并推动阶级利益实现;虚假意识是对阶级历史地位的片面意识,短期内有助于阶级利益的实现,但最终会发展为虚伪意识;虚伪意识特指资产阶级编造的意识形态谎言,它掩盖社会矛盾,阻碍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发展。无产阶级革命的成败取决于无产阶级在阶级意识上的成熟程度,因而必须坚持先进无产阶级政党的指引,从整体上认识无产阶级的历史使命,克服错误思潮影响,构筑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坚实壁垒。关键词:阶级意识;虚假意识;虚伪意识;意识形态中图分类号:B 1 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 6 7 3-0 4 5 3(2 0 2 3)0 3-0 0 1 5-0 0 0 8收稿日期:2 0 2 1 0 3 2 2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新时代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体系建设研究”(1 9 Z D A 0 0 4)作者简介:靳帅帅(1 9 9 6),男,河南周口人,武汉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社会研究。比如,张一兵从历史发生学角度阐述了“亚阶级意识”、资产阶级的“虚假意识”和“虚伪意识”,李乐从历史角度阐释了“等级意识”、“虚假意识”和“虚伪意识”。分别参见张一兵 阶级意识:客观可能性与辩证的中介 读青年卢卡奇的 一文和李乐 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的内在逻辑及其当代意义论析 一文。在马克思、恩格斯所处的时代,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教条主义的斗争已经凸显。至卢卡奇所处的时代,以伯恩施坦和考茨基为代表的“第二国际”理论家抛弃了无产阶级革命方案,修正、歪曲了马克思主义,因而捍卫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的斗争已经十分紧迫。出于理论和实践的需要,卢卡奇提出了阶级意识问题,力图指明阶级意识对无产阶级革命的重要作用,并提出了唤醒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方案。卢卡奇提出的阶级意识问题不仅是对“第二国际”理论家否定马克思主义的回击,同时也发展了马克思主义阶级意识理论。学界对卢卡奇的研究大多围绕其辩证法思想展开论述,在肯定卢卡奇强调和运用主客统一辩证法的同时批判其辩证法的唯心主义倾向。比如,杜章智较早指出卢卡奇的 历史与阶级意识“充满了辩证法的内容”,但还不是完全成熟的马克思主义著作,还带有不少黑格尔主义的痕迹1。吴晓明指出卢卡奇 历史与阶级意识 最重要的贡献就在于“试图从根本上和实质上恢复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学说中的决定性地位”,但卢卡奇的辩证法是“戴着黑格尔眼镜的”2。侯惠勤也认为“早期卢卡奇的一个错误,就在于他把马克思的辩证法和黑格尔辩证法以及各种唯心主义伦理价值揉在一起而浑然不觉”3。还有一些学者从卢卡奇对“第二国际”理论家的批判着手,在澄清这些理论观点基础上指明卢卡奇思想的可取之处。比如,张西平较早指出卢卡奇的历史概念与“第二国际”理论家针锋相对,充满了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批判精神4。龚剑飞认为,青年卢卡奇激烈批判了庸俗马克思主义和资产阶级实证主义的观点,提出无产阶级应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武器摆脱物化意识5。具体到对卢卡奇阶级意识思想的研究上,一些学者已经注意到了卢卡奇阶级意识的多重内涵,但卢卡奇对阶级意识的阐发不仅是实践的需要,而且还有其独特的心路历程,因此需要结合文本和历史背景进一步深入研究。在卢卡奇看来,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在物化意识笼罩下保存无产阶级革命性的最后希望,阶级意识理论是其强调和运用辩证法的落脚点。一、反思意识:认识社会历史总体的主体能动性 卢卡奇在 历史与阶级意识 中提出了阶级意识问题,“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划分为阶级是由人们在生产过程中的地位决定的。但是阶级意识是什么意思呢?这个问题马上就派生出一系列密切相关的小问题”61 0 2。卢卡奇将这一问题分解为三个层次的小问题,对这三个层次问题的解答实际上包含了卢卡奇对阶级意识的理解61 0 21 0 3。第一层次的问题是关于阶级意识的概念理解:(在理论上)应该如何理解阶级意识?在阶级斗争中,这样理解的阶级意识本身的功能又是什么?第二层次的问题具体到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上:阶级意识是不是一个“普遍的”社会学问题?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是不是有着特殊含义?第三层次的问题聚焦于阶级意识本质和功能的关系问题:阶级意识的本质和功能是统一的还是有层次的?对其本质和功能的划分在无产阶级斗争实践中有什么意义?阶级意识 这篇文章涵盖了卢卡奇对上述三个层次问题的解答。卢卡奇之所以特别提及阶级意识,主要是由于意识的作用被马克思主义者低估了。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创立了唯物史观,说明了经济因素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起决定性作用,这是对唯心主义历史观的超越,人类历史变成了可以认识的人的历史。另一方面,为了捍卫唯物史观,马克思、恩格斯不得不强调经济因素,摒弃并批判了意识是社会历史决定性因素的观点。这在客观上造成了马克思主义者对意识作用的低估。卢卡奇通过对“历史”概念的说明指出了这一点。卢卡奇认为,人们对历史动力的最初认识是独断主义的(例如德国古典哲学、国民经济学),他们将其看作“一种属于自然的力量”,这必然导致人们对社会整体的机械式理解。与之相反,“科学马克思主义”认为个人的意识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往往只占从属性地位,历史的真正动力是独立于人的意识的。马克思对独断主义者的批判证明,社会结构不是僵化的,而是历史地形成的,历史是“形式”(尤指生产形式)的历史,因为这些形式发端于实际的经济关系,控制着人与人之间的全部关系。卢卡奇的论述思路正是唯物史观建立的逻辑过程,唯物史观的提出确立了经济关系对历史发展有决定性影响的观点,同时也将意识排除在历史决定因素之外了。马克思主义将历史看作是不断发展的,而资产阶级思想的出发点和目标却是为现存秩序作辩护,因而资产阶级无法真正看清历史,从这一意义上讲,资产阶级没有历史。资产阶级要么将历史看作永恒不变的自然规律,要么把一切有意义、有目标的东西从历史中排除出去,因而资产阶级的历史表现为两难困境:要么人被推离了历史,人与人的关系变得不可理解,人仅仅是孤立的个体;要么历史成为一种非理性的东西,需要超感觉的原则构造,历史成为神秘的东西。资产阶级思想中历史的两难困境在根本上是由其阶级立场造成的。资产阶级要为现存秩序辩护,第一种方法是证明历史的每一阶段都是合理的,而这无法解释历史发展的动力问题。既然每一阶段都是合理的,那历史为什么会不断更迭?第二种方法是将非理性因素看作历史动力,将历史的发展看作精神的发展过程,现存秩序既是精神发展的现实表征,又是精神发展的最高阶段,因而是颠扑不破的。但这种方法对历史发展的说明难以理解,它将历史合理性外化为超感觉的伦理原则,因而是神秘主义的。作为关系性整体的社会生活全部被物化,从而人与人的关系变成了物与物的关系。历史唯物主义解释了资本主义社会敌视人的根本原因,摆脱了历史发展动力中的非理性因素和狭隘的个人观点。卢卡奇指出,历史唯物主义从经济因素入手消除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两难困境仅仅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还要看到意识的客观规律性。经济动因绝不是完全独立于意识的,在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意识对经济因素的反映是“有着重要意义的历史事实”61 0 7。因此仅仅将意识看作虚假的、次要的是不够的,必须要对意识加以具体研究。这是卢卡奇重提意识作用的理论动因。实际上,卢卡奇提及的意识(或者阶级意识)更多地是指向革命实践。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欧洲各国无产阶级革命蓬勃发展。首先是俄国十月革命推翻了沙皇统治,建立起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紧接着,卢卡奇所在的匈牙利也爆发了无产阶级革命,建立了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然而好景不长,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成立仅五个月就被推翻,卢卡奇也不得不开始政治流亡生涯。现实的巨大落差促使卢卡奇思考革命最终失败的61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2 3年原因。卢卡奇看到“连革命工人的意识状态和真正无产阶级意识之间也是存在距离的”61 4 7,而革命的结局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革命者的觉悟和组织性。因此唤醒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更是一个实践问题,它能否得到适当的解决关系到革命的前途和命运。总之,在卢卡奇看来,意识的作用在以往的马克思主义者那里被低估了。从理论上讲,意识有反映社会总体状况的作用,能够使无产阶级认清自身在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和作用,从而更好地维护阶级利益。从实践上讲,阶级意识在革命的重要关头起着巨大作用,唤醒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对于革命发展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二、阐明意识:探析阶级意识的三种形态 卢卡奇秉持“整体性”观点深入研究意识,也即“研究与作为整体的社会的关系。因为只有在这种关系中,人们当时所具有的关于他们的存在的意识的全部的本质的规定才表现出来”61 0 8。据此方法,卢卡奇在 阶级意识 中指出了意识的三种形态:阶级意识、虚假意识、虚伪意识。首先是阶级意识。在 历史与阶级意识 中,意识的积极作用主要是指阶级意识。卢卡奇对阶级意识最简洁的定义是“对阶级历史地位的感觉”61 3 8,这种感觉(或者说意识)是某一阶级通过把握其在社会整体中的经济利益而获得的。因此阶级意识不是个别人的思想,不是脱离具体历史条件的空想,也不是具体的科学知识,而是阶级在把握客观经济总体过程中产生的观念。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中,个人总是从属于一定的阶级,从而必然带有阶级烙印,无法摆脱阶级的狭隘眼光。正是在此意义上,阶级意识不是自动产生的,而是“被赋予的”。第一,由于阶级局限性的客观存在,阶级不能直接获得对自身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的感知,这也就意味着阶级最初对阶级意识是“无意识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资产阶级。资本主义社会中出现了阶级和阶级对立,阶级意识有了被认识的可能。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着不可克服的矛盾。资本增殖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最高原则,但作为资本人格化载体的资本家与整个资本主义社会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张力。每一个资本家关注的只是自身的利益,而不顾及资本主义社会的整体经济状况,资本的社会功能也是在资本家个体不自觉的情况下实现的。因此“资产阶级虽然在社会的客观经济发展中是作为阶级在行动,但是它把这一它自己推动的过程的发展只是理解为一种外在于它的、客观上有规律的、发生在它自己身上的过程”61 2 5。虽然资产阶级已经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拓展到了世界的大部分地方,因而有可能从整体上把握客观经济并感知到自己的阶级意识,然而由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不可克服的基本矛盾,资产阶级实际上不可能有明确的阶级意识。第二,阶级意识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前资本主义社会中不存在阶级意识的典型形式。一方面,虽然在前资本主义社会中有一定的阶层分化(等级制),但这种分化不是以利益为基础的;另一方面,等级制所形成的等级观念会阻碍阶级意识的成型。卢卡奇指出,前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因素与政治、宗教因素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以村社、公社为基础的经济组织不可能把整个社会有机联系在一起。因此在这种经济生活之上形成的阶层并不具备统一的利益诉求,因而不能形成阶级意识。前资本主义社会虽然没有典型的阶级意识,但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实际上是存在的。卢卡奇通过对统治原则的说明指出了这一点: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国家机器作为统治的中介而存在,即国家机器通过运作代表和维护一定阶级的利益;前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国家机器就是统治原则本身,谁掌握了国家机器,谁就能成为统治阶级,他们利用暴力获取和维护经济利益,而其获取的利益正来自于被统治阶级。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卢卡奇指出前资本主义社会的统治阶级是寄生的。在前资本主义末期,以利益为结合点的阶级逐渐形成,但等级观念阻碍了阶级意识出现。等级观念的形成具有历时性,它同阶级意识一样反映客观的社会整体结构。不同于阶级意识根源于经济利益,等级意识依附于等级特权,它代表即将逝去的特权阶级的意识形态。卢卡奇指出,等级在经济上可能已经瓦解了,但仍保持着意识形态上的凝聚力,因而能够从根本上防止阶级意识的出现61 1 8。第三,阶级意识与利益密切相关,只有明确利益诉求的阶级才可能具有真正的阶级意识。“作为历史动力的阶级的经济利益只是在资本主义时期才赤裸裸地表现出来。”61 1 9这是阶级意识可71第3期 靳帅帅:反思、阐明、唤醒: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探析能被意识到的主要原因,但并非所有阶级都能够形成阶级意识。在卢卡奇看来,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只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才有明确的利益诉求,才有可能形成典型的阶级意识。卢卡奇以小资产阶级和农民为例说明了这一点。卢卡奇指出,小资产阶级的行动不是以他们在生产中的地位为基础,而是以等级制的残余为基础的,他们是同时受到两大阶级剥削的“过渡阶级”,因而他们的行动总是力图缓和两大阶级的矛盾。“例如法国大革命取消等级制时,小资产阶级才能在历史上发挥一种积极的作用。而一旦它的使命得到了实现,它的 言词就变得越来越具有讽刺意味。”61 2 1具有一定经济基础的小资产阶级一方面反对等级制,另一方面又无法抵御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的冲击,总是无意识地被卷入两大阶级的斗争中,因而他们实际上并不具有统一的利益诉求,也不可能具有阶级意识。农民群体具有相对独立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因而具有相对统一的利益诉求,但由于农民个体之间联系较少,小农的狭隘性使得他们无法形成一个阶级,因而也谈不上具备阶级意识。具体到实践上,卢卡奇指出,农民在阶级斗争中的作用完全取决于其他阶级的表现,以农民作为支持的政党很难获得坚定的支持。其次是虚假意识。虚假意识是对阶级意识的无意识,但这种意识在现实中具有阶级意识的部分功能。卢卡奇指出,资产阶级由于阶级的局限性实际上不可能具备典型的阶级意识。因为阶级意识的建立有赖于对整体社会结构的把握,而这至少意味着“不再用资产阶级的阶级立场来观察社会现象”61 1 2。资产阶级所具有的意识实际上是一种虚假意识,它在客观上有利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拓展和资产阶级的壮大,但它不可能获得对社会经济结构尤其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认知,因而其对现实状况的反映是虚假的而非真实的,所以卢卡奇称之为虚假意识。资产阶级的虚假意识具有两面性:它一方面反映了资产阶级对克服等级观念所作的努力,另一方面显示出资产阶级对现存秩序的维护。马克思、恩格斯在 共产党宣言 中指出,资产阶级时代区别于以往各个时代之处在于“一切等级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用冷静的眼光来看他们的生活地位、他们的相互关系”74 0 34 0 4。各个等级只有充分“资产阶级化”,只有充分适应和掌握现实的经济关系,其特权才能维持下去,这表明资产阶级摒弃等级制是适应于经济意识的。卢卡奇还指出,资产阶级的悲剧在于其阶级意识和阶级利益存在着一系列不可克服的“辩证矛盾”:资产阶级在还没有打败自己敌人时就已经创造了新的敌人;资产阶级的斗争形式是纯粹的阶级斗争,它却想将其从社会意识中抹除。这正是资产阶级虚假意识的典型表现。为了维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它必须同时反对封建残余势力和无产阶级。由于不能消除固有矛盾,它必须压制无产阶级的阶段斗争。这样资产阶级意识中虚假的一面就凸显出来了。这种虚假意识直接影响资产阶级在现实阶级斗争中的行为。资产阶级仅仅着眼于表面的经济运动形式,不敢深究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生产关系实质。然而无产阶级的生存境况日趋窘迫,资产阶级必须从意识层面抑制不断高涨的无产阶级革命浪潮,这会促使虚假意识向虚伪意识转变。再者是虚伪意识。虚伪意识实际上是资产阶级意识到不可克服阶级矛盾后的消极应对方式,它编造了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欺骗社会其他成员,以求维护现存秩序。资产阶级的虚假意识使其在无产阶级斗争的自发阶段都显得很被动,不得不变成虚伪意识。资产阶级的虚伪意识实际上就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它“欺骗别的阶级,让它们没有清楚的阶级意识”61 2 9。通过创立一套关于社会整体结构的学说,资产阶级的虚伪意识意欲借此掩盖实际存在的种种矛盾。例如,虽然资本主义社会中广泛存在的垄断组织是资本社会性的体现,但资本家实际上仍处于生产的无政府状态之中。垄断组织只能够暂时性缓解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资产阶级虚伪意识会将这种缓解永恒化、固定化。资产阶级虚伪意识是维护资本主义社会秩序的重要力量。正如卢卡奇所论述的,“一个阶级越是能心安理得地相信自己的使命,越是能百折不挠地、本能地根据自己的利益驾驭一切现象,它的战斗力也就越强,这一点是必须肯定的,而且也并没有过高估计这些意识形态因素的实际作用”61 2 9。资产阶级虚伪意识并不是牢不可破的谎言,其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资产阶级在意识上的退却。卢卡奇指出,虚伪意识是资产阶级在文化层面的危机,它一方面“或多或少有意识作假”,另一方面赤裸裸地维护自身利益,即使其相信自身的存在对世界历史毫无意义61 3 1。资81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2 3年产阶级虚伪意识的出现鲜明揭示了资产阶级没有能力解决社会矛盾但又不愿意面对历史命运的尴尬境地。在卢卡奇看来,这种虚伪意识的产生是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崩溃的信号,资产阶级已经被迫进入了防御状态,一旦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被唤醒,这种虚伪意识就会濒临破产。虚伪意识标志着“资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在向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投降”61 3 0,但在这个关键时期革命实践中的无产阶级却向资产阶级投降了。毫无疑问的是,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危机已经产生,而资产阶级的危机反而是无产阶级力量凝聚的过程,也是胜利的起点。三、唤醒意识:确立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困境与解决方案 卢卡奇之所以重提意识的重要作用,其意在唤起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虚假意识的出现暴露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危机,这为无产阶级确立阶级意识提供了契机。不幸的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受到了资产阶级虚伪意识和庸俗马克思主义思潮的双重挤压,这极易导致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误入歧途。只有以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引,洞察社会的本质,将经济斗争与政治斗争结合起来,摆脱经验主义和空想主义的影响,无产阶级才能真正确立起阶级意识,找到摆脱资本主义危机的出路。第一,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危机是无产阶级阶级意识觉醒的起点。无产阶级伴随资本主义的兴起而壮大,它是资本得以增殖的根源。由于资产阶级虚伪意识的存在,资产阶级并不能认识到这一点,反而不断压榨无产阶级的生存空间以谋求更多利润,这从根本上导致了两大阶级的对立。马克思、恩格斯在 共产党宣言 中指出,在资本主义时代,社会“整个社会日益分裂为两大敌对的阵营,分裂为两大相互直接对立的阶级: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74 0 1。两大阶级的对立深层次上是根本利益的冲突。为资产阶级利益代言的虚伪意识不可能掩盖资本主义社会中逐渐暴露的矛盾,而这正是唤醒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契机。资产阶级虚伪意识是资产阶级编造的谎言,它通过物化意识遮蔽了统治阶级对社会本质的洞见,但同时也会导致资产阶级对社会基本矛盾的无能为力,使资产阶级在意识形态斗争中处于不利地位。资产阶级构造的关于社会的理论中充斥着物化意识,它拒绝从整体上认识社会现象,总是从局部表象出发,以数字化、程序化的手段“精准”描述社会结构。这种看似“科学”的方式实际上排除了社会历史发展中所有有意义的东西,尤其是排除了对社会的总体性反思。物化意识作为资产阶级虚伪意识的有力武器蒙蔽了社会成员,让社会成员认为,只要物化意识存在,资产阶级就能够维持现存秩序,因为其他阶级无法从理论上指出社会运行的不合理性。但资产阶级虚伪意识并不是无懈可击的。卢卡奇看到,在理论上,资产阶级“科学”地、怒不可遏地抵制历史唯物主义,不敢正视历史唯物主义对社会的整体分析;在实践上,资产阶级尝试用计划经济缓解危机,试图用其曾经疯狂嘲弄的做法挽救资本主义经济。资产阶级在理论和实践上的前后矛盾正是其意识形态危机的具体表现,而无产阶级恰恰能够超越资产阶级的狭隘眼光,从社会整体观照社会结构,能够进一步认识到资产阶级理论和实践不一致的根源在于其阶级局限性,从而为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觉醒提供现实理路。第二,认清庸俗马克思主义思潮是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考验。资产阶级虚伪意识为了维护现存秩序而编造谎言,以抑制无产阶级对社会本质的洞察,这是资产阶级为维护自身阶级利益而必然采取的立场。然而无产阶级不仅遭受着资产阶级虚伪意识的抑制,还要面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糊弄。庸俗马克思主义思潮借马克思主义之名行资产阶级虚伪意识之实,它一方面歪曲马克思主义的内容和方法,另一方面受物化意识支配,割裂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与实践。在现实的意识形态斗争中,庸俗马克思主义思潮的错误主张不仅冲击了马克思主义正确的理论方法,更会将无产阶级革命实践引入歧途。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受到资产阶级物化意识的影响,仅着眼于局部,而非从整体上把握社会结构,因而他们看不到无产阶级在社会整体中的历史地位,看不到无产阶级在意识形态斗争中所具备的优势条件。由于没有透彻把握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庸俗马克思主义者看到的只是现实社会中资产阶级的虚伪意识,因而无法找到资本主义社会的软肋,只能以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教条”作为革命的口号,只能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下修补无产阶级的微末利益。这样一来,马克思主义就被庸俗马克91第3期 靳帅帅:反思、阐明、唤醒: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探析思主义者扭曲了,“由这样一种立场产生的阶级意识必然表明它有着和资产阶级阶级意识一样的内部结构”61 3 3。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卢卡奇指出庸俗马克思主义者“使自己处在资产阶级的意识水平”61 3 2。而这时与资产阶级虚伪意识处于同一水平上的无产阶级意识,与其说是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不如说是资产阶级虚伪意识对无产阶级意识的成功同化。这一同化将会导致无产阶级的不断沉沦和无产阶级革命的逐步葬送。由于虚伪意识的嫁接和自主意识的丧失,无产阶级将成为没有目标和方向、任由资产阶级摆布的“群氓”。第三,以历史唯物主义破除错误思潮的影响是唤醒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前提,发挥无产阶级政党在革命斗争中的引领作用是使无产阶级确立阶级意识的关键。庸俗马克思主义者宣扬的不是马克思主义。卢卡奇指出,“正统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无批判地接受马克思研究的结果。它不是对这个或那个论点的 信仰,也不是对某本 圣书的注解。恰恰相反,马克思主义问题中的正统仅仅是指方法。它是这样一种科学的信念,即辩证的马克思主义是正确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只能按 其 创 始 人 奠 定 的 方 向 发 展、扩 大 和 深化”64 9。马克思、恩格斯非常注重理论的严谨性,他们在 共产党宣言 序言中就多次提出正文中的一些具体做法都要因时而变。因此不着眼于当前的社会现实而照搬他们提出的具体做法是与马克思主义背道而驰的。不能将历史唯物主义作为教条,只有正确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才能在把握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基础上认识到意识的重要作用,而这正是破除错误思潮影响的核心所在。历史唯物主义从经济因素入手分析社会整体结构,这是一条认识社会的主线。从这一主线出发来看,社会的各个部分是统一的。这完全不同于资产阶级构造的美学神话,也正是在这一点上,历史唯物主义比受物化意识影响的具体科学更“科学”。历史唯物主义能够在宏观上揭示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和趋势,注重对物质利益的深层分析,而非将社会历史神秘化。正是在这一点上,历史唯物主义可以转化为革命斗争的有力武器并非虚言。如果将历史唯物主义的整体观运用到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中,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就能够统一起来,无产阶级的力量也将大大增强。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作为观察社会的透视镜,同时具备说服力和灵活性,在理论上能够抵御错误思潮的冲击,在实践上能够将短期利益与最终目标结合起来。在卢卡奇看来,确立无产阶级阶级意识不仅要消除错误思潮的影响,还需要无产阶级的自觉行动,而做到这一点则需要无产阶级政党的指引。卢卡奇指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危机已经暗示了它的虚伪性,无产阶级虽然暂时还不能确立自己的阶级意识,但其内在地具有对阶级意识的追求。这一方面是由于资本主义社会矛盾不断凸显,另一方面也是无产阶级深受压迫后必然觉醒的过程。无产阶级“只有提高意识性,只有通过自觉的行动和自觉的自我批判,对正确的东西的单纯的追求才能脱去它的虚假的外衣”61 3 7。实际上,无产阶级对理论和现实的把握是有限的,只有先进的无产阶级政党才能领导无产阶级的革命实践。政党为维护一定群体的利益而存在。作为无产阶级根本利益的代表,先进的无产阶级政党能够为无产阶级提供理论和实践指导,从而确立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凝聚无产阶级力量。在卢卡奇所处的时代,无产阶级政党还不够成熟,在思想上,他们受到经验主义和空想主义的影响,不能将革命的短期目标与最终目标结合起来;在实践中,他们缺乏成功的革命经验,尚不能对革命实际作出正确估计。这一方面是其自身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和把握出现了偏差,另一方面也是资本主义社会拼命打压的结果。成熟的无产阶级政党需要实践的锻炼,拥有一个先进的无产阶级政党是革命胜利的根本保证。卢卡奇已经看到共产党在斗争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他将共产党视为带领无产阶级摆脱资本主义危机的领头羊。具体到阶级意识方面,共产党的任务就是认识到无产阶级的历史地位,用历史唯物主义唤醒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需要指出的是,卢卡奇的阶级意识理论思辨性较强,因而在革命实践中的可操作性不高。吴小宁认为,卢卡奇的阶级意识“已经带上了黑格尔的 绝对精神 所具有的那种神秘性、抽象性”,“无非就是黑格尔的 绝对精神 的超级译本或神灵再世”8。潘西华也认为,“由于卢卡奇忽视阶级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复杂的中介关系,只是将意识形态局限于思想体系内,把阶级意识看作是内省式的自我反思、自我认识,所以对无产阶级如何培养出 积极的意识形态 未曾给出明确答案,最终导致其阶级意识与黑格尔主义的绝对理念殊途同02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 0 2 3年归”9。此外,卢卡奇把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形成问题简单化了,无产阶级阶级意识的形成需要长期的教育和引导。侯惠勤也指出,“其对阶级意识形成的艰难曲折则估计不足,历史证明,工人群众并不能自发形成阶级意识,自发形成科学的世界观、方法论,而必须经过无产阶级思想家艰苦卓绝的理论探索,经过无产阶级政党坚持不懈的理论武装,工人阶级才能真正成为自为阶级”3。虽然 历史与阶级意识 仍有不足,虽然卢卡奇在书中对无产阶级阶级意识寄予了过高期望,但这些错误认知的出现有其理论和历史背景。马拥军就指出,“把 对象性即主体性 混同于 实体即主体,从而陷入了唯心主义。正如 新版序言 所说的那样,这当然是一个错误,而且是一个 根本的和严重的错误。然而正是这一错误,才抵销并最终纠正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错误:对马克思哲学的旧唯物主义理解”1 0。四、结语卢卡奇对阶级意识的分析历久弥新。“卢卡奇的直接功绩在于他面对第二国际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哲学解释为一种经济决定论或历史进化论,恢复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 能动的方面,这一恢复所产生的直接的和间接的影响以及示范作用至今仍并未退场。”1 1当下,意识形态工作作为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越来越受到重视。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通过的 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 明确指出,“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根本制度”。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 指出,“马克思主义是我们立党立国、兴党强国的根本指导思想”。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指出,“实践告诉我们,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归根到底是马克思主义行,是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行。拥有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指导是我们党坚定信仰信念、把握历史主动的根本所在”1 2。马克思主义是当代中国的意识形态,能够坚定地维护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是指引中华民族走向复兴的思想火炬。用马克思主义武装头脑,以马克思主义引领社会思潮,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大众化是化解形形色色意识形态问题的重要抓手。参考文献:1 杜章智.卢卡奇的 历史与阶级意识 J.中州学刊,1 9 9 0(5):3 6 4 3.2 吴晓明.论 历史与阶级意识 的辩证法研究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 0 1 7(2):3 7 4 6.3 侯惠勤.危险的误导:卢卡奇的 历史与阶级意识 为何被捧为马克思主义创新的经典?J.马克思主义研究,2 0 1 7(5):5 1 7.4 张西平.历史概念的二重奏 卢卡奇 历史和阶级意识 研究J.哲学研究,1 9 8 8(1 2):5 3 6 0.5 龚剑飞.“西方马克思主义”对第二国际经济决定论的批判及启示J.上海财经大学学报,2 0 1 3(1):1 9 2 6.6 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M.杜章智,任立,燕宏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 9 9 9.7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 0 1 2.8 吴小 宁.舛 误与 僭越:青 年 卢 卡 奇 的 阶 级 意 识 剖论 历史唯物主义规律观评述J.马克思主义研究,2 0 0 0(3):8 3 9 1.9 潘西华.如何构建和维护2 1世纪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领导权 从卢卡奇与葛兰西意识形态领导权思想比较谈起J.学习与探索,2 0 1 8(9):2 7 3 4.1 0 马拥军.从唯心主义总体性到唯物主义总体性 兼评卢卡奇对 历史与阶级意识 的自我批评J.哲学研究,2 0 0 8(8):2 5 2 9.1 1 王南湜.我们心中的纠结:走近还是超离卢卡奇J.哲学动态,2 0 1 2(1 2):5 1 1.1 2 习近平.习近平著作选读(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 0 2 3:1 4.(责任编辑:郭红明)12第3期 靳帅帅:反思、阐明、唤醒:卢卡奇阶级意识理论探析参见 中共中央关于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人民出版社,2 0 1 9年版。参见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人民出版社,2 0 2 1年版。R e f l e c t i o n,C l a r i f i c a t i o n a n d A w a k e n i n g:A S t u d y o f L u k a c s T h e o r y o f 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J I N S h u a i s h u a i(S c h o o l o f M a r x i s m,W u h a n U n i v e r s i t y,W u h a n H u b e i 4 3 0 0 7 2,C h i n a)A b s t r a c t:L u k a c s p a i d a t t e n t i o n t o t h e v i t a l r o l e o f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 i n t h e r e v o l u t i o n a r y s t r u g g l e,d i s c u s-s i n g t h r e e v a r i e t i e s o f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n a m e l y,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f a l s e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 a n d h y p o c r i t-i c a l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 m e a n s t h a t a c e r t a i n c l a s s c a n g r a s p t h e e c o n o m i c s t r u c t u r e o f s o c i e t y a s a w h o l e a n d p r o m o t e t h e r e a l i z a t i o n o f c l a s s i n t e r e s t s.F a l s e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 i s a o n e-s i d e d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 o f t h e h i s t o r i c a l s t a t u s o f t h e c l a s s,w h i c h w i l l c o n t r i b u t e t o t h e r e a l i z a t i o n o f c l a s s i n-t e r e s t s i n t h e s h o r t t e r m a n d e v e n t u a l l y d e v e l o p i n t o h y p o c r i t i c a l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H y p o c r i t i c a l c o n-s c i o u s n e s s r e f e r s t o t h e i d e o l o g i c a l l i e s f a b r i c a t e d b y t h e b o u r g e o i s i e,w h i c h c o v e r s u p s o c i a l c o n t r a d i c-t i o n s a n d h i n d e r t h e d e v e l o p m e n t o f p r o l e t a r i a n 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T h e s u c c e s s o r f a i l u r e o f t h e p r o-l e t a r i a n r e v o l u t i o n d e p e n d s o n i t s m a t u r i t y i n 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W e m u s t a d h e r e t o t h e g u i d a n c e o f a d v a n c e d p r o l e t a r i a n p o l i t i c a l p a r t i e s,u n d e r s t a n d t h e h i s t o r i c a l m i s s i o n o f t h e p r o l e t a r i a t a s a w h o l e,o v e r c o m e t h e i n f l u e n c e o f e r r o n e o u s i d e o l o g i c a l t r e n d s,a n d e s t a b l i s h a s o l i d b a r r i e r t o p r o l e t a r i a n 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K e y w o r d s:c l a s s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f a l s e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h y p o c r i t i c a l c o n s c i o u s n e s s;i d e o l o g y(上接第6页)R e s e a r c h o n S h e n B a o z h e n s S h i p b u